文◎施施小妝
愛情沒有保密承諾書
文◎施施小妝
我痛心得眼淚落下來,難道可以為了錢,喪失更重要的東西嗎?他口口聲聲說智慧是自己的,可失去原則失去誠信的智慧所得,不是可恥的嗎?
夢中驚醒,我摁亮手機看了看時間,凌晨兩點半。
自從半年前在公司簽下保密承諾書后,晚上我總是惡夢不斷,然后被迫驚醒。
最常出現(xiàn)的夢境就是鄭海跟我吵架,責怪我,我解釋,他根本不聽,吵著吵著他就老是會說一些絕情的分手的話,我哭著不答應(yīng),他就會突然像換了個人似的,吼叫著說我根本就不愛他,最厲害的一次竟然離奇地拿起桌上的水果刀說死給我看……
書上說,這樣做夢的人,都是因為白天太緊張,導(dǎo)致睡夢里也得不到放松吧。
其實工作緊張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還是鄭海不理解我,上次因為某項技術(shù),正好他也要用到,知道我們這邊去年就開發(fā)過,便讓我給他傳過去。
這讓我很為難,現(xiàn)在公司軟件開發(fā)部的墻上張貼著醒目的保密制度,我請小王幫著解釋,可鄭海卻說:“想不到連我最愛的人都提防著我?!?/p>
漸漸地我總是為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緊張,有時真的擔心夢會成為現(xiàn)實。此刻夢中醒來,我滿腦子又是這樣的擔心,根本再無法睡下去。
索性起床洗了臉開始工作。今年我和王闊合作開發(fā)一個軟件,報上項目后老總不止一次地鼓勵說:“小姚,小王,它做成了,公司獎你們出境游?!?/p>
老總的話讓我很興奮,我真的很想和鄭海一起去歐洲,遠遠地離開工作,盡情享受一下只屬于我們倆的世界,或許那樣,一切都會好起來吧。
所以這半年來,我一心撲在這個項目上,眼看就要順利完工了。
可能越到最后,人就越有信心,思路也更清晰,凌晨5點時,我竟然做完預(yù)計要兩天才能完成的最后的數(shù)據(jù)處理。
鄭海今天10點多鐘會過來,9點我得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會。現(xiàn)在打電話會吵著他,想了想,我收好電腦和移動硬盤,開始給他寫信,有些話或許不當面說,更能讓人真正理解。
我和鄭海都是計算機專業(yè)的碩士生。大學四年加研究生三年,7年的光陰,我們不像其他大學戀人愛得浪漫,我們清醒理智,互相促進,互相鼓勵。有關(guān)未來生活,我們的計劃是,畢業(yè)后先打拼幾年,積累資金人脈,然后開一家小型的軟件公司。如果機遇不錯的話,三十歲時,我們一定可以在物質(zhì)條件都充足的情況下結(jié)婚,而不是裸婚。
但2007年畢業(yè)后,因為一些根本無法預(yù)料的原因,我留在北京一家軟件開發(fā)公司,鄭??紤]到今后的發(fā)展,便決定去上海,走前他動情地跟我說:“小慧,我也不想離開你,但是為了我們今后幸福,我們就得多給自己創(chuàng)造一些機會,幾年后,若北京更利于發(fā)展,我再到你身邊來,如果上海更好,那么我來接你過去?!?/p>
我們每隔兩周見一次,每次見面,除了吃飯睡覺,偶爾逛街外,剩下的時間都會交流工作,為了美好的未來,我們很努力。即使不在一起的日子,兩人也是心意相通,一方在工作中遇到難題,另一方都會立刻進行遠程運算,幫助對方解決,同學聚會時大家都還笑我倆真是雙劍合璧。
但半年前公司出了事,一個編程師把公司的硬盤帶到外面幫朋友做系統(tǒng),結(jié)果導(dǎo)致較嚴重的泄密,為此公司召開全員保密工作大會,不僅通報處罰了那位編程師,還要求除了后勤部,其他部門統(tǒng)統(tǒng)都要按所處崗位的重要程度簽訂分級保密承諾書。
我所在的軟件開發(fā)部,簽得都是絕密級承諾書,其中有一條就是在本崗位上不得提出辭職,要辭職必須先轉(zhuǎn)到后勤部工作一年后再申請。
鄭海為此很生氣,他覺得我應(yīng)該在簽承諾書前就到后勤部,一年后就能來上海。我說:“親愛的,我們還年輕,事業(yè)不急,況且絕密級的保密津貼相當高,咱就當是再攢一年將來的啟動資金了?!笨伤€是不理解,說:“你們公司這么做完全是買斷你們的智慧,那是屬于個人的,你知道嗎?在我們決定自己開公司時,你的智慧,就是屬于我的,屬于我們的。”
我不喜歡他這么說,那是一種責任??!于是,每當我嚴格按規(guī)章做事,不講工作上的事情時,鄭海就會說我不相信他,兩人就會因此吵架。
從賓館出來,沒想到鄭海會在樹下等,他微笑著,雙手插在褲袋里,傍晚的陽光把他照得暖暖的,我愣愣地傻站著,那身影里的溫暖真是有點兒久違了。
是那封真摯的信打動了他吧?我在信中說:“海,那份讓你不快樂的保密承諾書,其實就像我對你說過的‘我愛你’一樣,也是一份永遠守信永遠忠貞的承諾啊……”
他沒有提工作上的半點兒事,替我拎著包,把外套披在我的身上,還帶著我去以前我們還在大學時最愛的那家小餐廳吃了飯。
飯后回來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路過花店,他給我買了一大束百合花,從小餐廳到住處的路其實很遠,我們一直手拉手地走著,回憶著大學時的點點滴滴,情到深處,在昏黃的路燈下,他還緊緊地擁抱我。
在電影院門口,他突然停下來說:“小慧,記得嗎?十年前,我在這里說讓你做我女朋友,今天我想說,我們結(jié)婚吧。”
那種甜蜜讓我的心仿佛落在了云朵上,我們真是應(yīng)該結(jié)婚了,而現(xiàn)在其實也真的是一切時機都成熟了,今天一大早,我完成的那個項目,周一和王闊再整理一下后,就可以交了。
我輕輕地點頭說:“下周就寫申請調(diào)離開發(fā)部,一年后,我就可以去上海了?!?/p>
鄭海高興地把我背起在大街上跑,我在他的背上開心地笑,手里的百合花掉在地上,散了一地。
鄭海說不要了,我撒嬌說不行,得回去撿。我們像兩個小孩子,又瘋著跑回去撿,以至于每個散落的花瓣都舍不得丟下。
就連百合花,似乎都是遵守承諾,這個晚上,因為床單上鋪滿了它們,整個夜晚都是踏實溫暖的。
老總很滿意我們的成績,在會上當即讓經(jīng)理聯(lián)系旅行社,替我訂歐洲十一國游。
我開心地打電話給鄭海,讓他快把今年的公休假請了,跟我一起去歐洲。
鄭海驚喜地叫起來,連說“好”??墒窍挛纾麉s打電話來說:“快氣瘋了,老總說,這個月不準請公休假。小慧,別難過,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你先幫我看,結(jié)婚我們再去那兒度蜜月?!?/p>
我不想一個人去還有個原因,王闊其實是公司里有名的怪人,他跟同事除了在工作上有話講,平常就是惜字如金的一個人,想著要和這樣的悶人呆十多天,心里真是有點兒別扭。果然,拋開工作,從出發(fā)到登機,他跟我就只講了句“你好”。
只是沒想到王闊會水土不服,一下飛機,他就病了,還好我?guī)е黝悜?yīng)急的藥物。當天晚上,王闊的燒就退了,我跑到附近一家中餐館,給他做了一壺燙燙的姜汁可樂端上來。
王闊很感激,那天我們破天荒地聊了很多,也讓我看到了他冷漠的背后,其實有一顆很真誠的心。
每晚我都會打電話給鄭海,我想他,可是他們老總太變態(tài),偏偏這些天安排他加班,每次說不到兩分鐘,他就不得不掛斷。
雖然失望,雖然寂寞,但每每想到這些年來他一心只想給我一個好未來,心也就又柔軟起來。旅行的第九天下午是自由購物時間,我在給鄭海挑選手表時,突然接到經(jīng)理的電話。
經(jīng)理讓我們買機票立刻回國。我和王闊做夢都不會想到會出這種事,昨天老總帶著我們的那套軟件去競標,以為絕對勝算,結(jié)果卻相當糗,有別家軟件公司的產(chǎn)品跟它一模一樣。
經(jīng)理說老總在開發(fā)部大發(fā)雷霆,指著墻上的保密制度對他說:“趕緊把你那兩個人給我叫回來,不管是泄密,還是剽竊,這事兒都不能隨便放過?!?/p>
我心里忐忑不安,那么傾注心血的工作,誰都不想是這種結(jié)局,那簡直比否定成績還要讓人痛心。
鄭海接到我的電話后說:“技術(shù)撞車呀,這種現(xiàn)象是存在的啊?!蔽抑钡卣f:“你傻啊,小細節(jié)有可能,整體都撞車,這種怎么會啊!我死定了?!?/p>
公司里氣氛非常緊張,要對我倆的電腦,不管公司用的還是家里用的,以及移動介質(zhì),甚至在外網(wǎng)上跟人的聯(lián)系等等進行檢查,一一盤查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我和王闊那個用于工作聯(lián)系交接數(shù)據(jù)的移動硬盤在5月29日那天被全盤拷貝過,經(jīng)理讓我們回去后再好好想想那天做過什么,然后詳細列表次日上交。
我的頭一麻,心一沉,問題就是出在我這里了。其實接到經(jīng)理電話時,我第一直覺就是自責,然后一直害怕,我怕這件事與我有關(guān),與鄭海有關(guān)。
我還想起鄭海上次來時的一個小細節(jié)。那天我去開會,怕移動硬盤隨身帶著弄丟了,便把它放到裝襪子的收納盒里。晚上我們吃飯回來,在客廳里看電影時,我說腳冷,鄭海聽了后立即去拿來襪子給我穿好。
當時我只覺得鄭海真是好,還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但這會兒我卻確定他真是壞。我們的襪子一直都放在床頭柜的,那個收納盒是前幾天才買的,放在衣柜里沒兩天,他能那么準確地找到我的襪子,就證明他那天的確是在屋里找過東西。
回家的路上,有一處樓在拆遷,水泥塊斷裂得到處都是,我心里這么多年的夢想大廈也像它們一樣碎裂得遍地都是,棱角還把我的心磨得很疼。
剛剛我問過鄭海。他說他只是想把我的技術(shù)變成錢,那是我們的將來,所以他把我的成果賣給一家公司。他厚顏無恥地講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話,還說只要我保守秘密,公司就不可能確定是我泄的密,因為沒第三人用那硬盤啊,王闊也有一半的可能性呢。
我痛心得眼淚落下來,難道就可以為了錢,喪失更重要的東西嗎?他口口聲聲說智慧是自己的,可失去原則失去誠信的智慧所得,不是可恥的嗎?
這時王闊發(fā)來短信,說他剛才向經(jīng)理承認是他帶硬盤去外面打印資料不小心泄的密,他讓我松口氣,說這種緊張真讓人怪難受的,幸好公司還沒投入,以后大家再好好工作彌補。
想不到僅僅是相處還愉快的同事,都知道保全朋友,而和自己相愛十年的鄭海卻做不到。這時鄭海來電話說他立刻動身過來,和我一起商量如何把保密的事做好。
我回話說:“鄭海,如果你是來認錯,把錢交給公司,那么明年我依然來上海,如果你不是這樣,那么我也失信一回,我曾經(jīng)的愛情承諾,就決定解除了。我不能因為愛就為你去做這件事的保密承諾,讓王闊承擔過錯,愛情,是不允許有不光彩的秘密的?!?/p>
編輯/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