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方

（河南大學黃河文明與可持續(xù)發(fā)展研究中心，河南　開封　475001）

從《為奴隸的母親》看古代典妻婚俗

李方

（河南大學黃河文明與可持續(xù)發(fā)展研究中心，河南開封475001）

典妻現(xiàn)象實則是由舊社會買賣婚姻發(fā)展而來的一種非正式的婚姻制度。據(jù)記載，在漢代時期已經(jīng)有類似風氣，到唐宋時期形成典妻制度?！暗淦蕖边@種中國封建社會的婚姻制度是一種迫害女性的身心，扭曲人性的怪胎文化。本文以小說《為奴隸的母親》為例，分析典妻的孕育、產(chǎn)生的原因及各類人物形象。

典妻；小說《為奴隸的母親》；由來；過程；產(chǎn)生的原因；人物形象

柔石的小說《為奴隸的母親》主要講述了一個發(fā)生在江南農(nóng)村的悲劇故事：主人公阿秀勤勞、樸實，丈夫是一個重病在身、負債累累的皮匠，生計所迫，無奈之下把她“出典”給一個年過五十仍無子嗣的老秀才，為其家族繁衍子嗣，延續(xù)香火。小說《為奴隸的母親》詳盡地寫出了秀才典妻的全過程，而且將典妻這樣一個封建陋習放在了一個文化層次比較高的秀才身上，而不是一個荒淫好色的惡霸形象的人身上，這樣的作品更能淋漓地揭示當時的社會背景，也說明當時典妻婚姻制度的普遍性。小說中刻畫的被侮辱、被損害的母親的形象有著強烈的時代烙印，很多像柔石一樣的作家將目光鎖定在她們身上，挖掘當時深受其害的女性的社會背景，除此之外，文中還反映了更多不同角色的人物形象，他們代表那個年代同一類的人。作者以一種平靜的口吻、卻又痛徹心扉的方式展示社會本身的畸形和文化的落后，揭露人們在如此黑暗的社會中麻木不仁的可悲現(xiàn)實。從揭示這些人物心理及生活現(xiàn)實展開了對封建制度的猛烈抨擊和對受辱受損女性命運的深切同情。本文試從柔石的《為奴隸的母親》來探求典妻婚俗的由來、孕育過程、產(chǎn)生的社會原因，以及對各人物形象進行分析。

一、典妻制度的產(chǎn)生

（一）典妻制度的由來及孕育過程

據(jù)《漢書·主父偃傳》記載∶“男子疾耕不足糧餉，女子紡績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養(yǎng)?！庇捎趹?zhàn)爭頻繁，大量民眾無法自活，《漢書·賈捐之傳》記載：“嫁妻賣子，法不能禁，義不能止。”可知在漢代就已經(jīng)存在賣妻的現(xiàn)象，將妻子作為商品進行買賣，盡管與現(xiàn)代意義上的典妻不完全一致，但是為典妻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奠定了基礎(chǔ)，因此漢代存在買賣妻子的這一時期被看作是典妻制度的孕育期；直到南北朝時期質(zhì)妻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以及唐朝的雇妻、典貼習俗才有了典妻制度的雛形，被稱為典妻制度的萌芽和形成時期。從最初史書中所記載的“質(zhì)妻”到后來通稱的“典妻”這一時間軸，不難看出這一風俗有它自身的一條發(fā)展軌跡。據(jù)史料記載，這一風俗到了宋、元、明、清時期已沿襲成俗，大肆流行。雖然歷朝歷代對典妻這一陋俗都設(shè)有禁律，但是又都屢禁不止，如《元史·刑法志》有如下規(guī)定：“諸以女子典雇于人及典雇人之子女者，并禁止之。若已典雇，愿以婚嫁之禮為妻妾者，聽。請受錢典雇妻妾者，禁。其婦同雇而不相離者，聽。諸雇人之妻之妾，年滿而歸，雇主復(fù)與通，即以奸論；因又與殺其夫者，皆處死?！钡淦揎L在元代時期的大肆盛行，讓統(tǒng)治者不得不采取一定的方式禁止。但就明代的史料記載來看，元代的明文禁令并沒有起到真正的震懾作用。清代在法律上繼承了元代的禁令，在《清律·戶律·婚姻·典雇妻女》明確有“凡將妻妾受財?shù)涔团c人為妻妾者，杖八十；典雇女者，杖六十；婦女不坐。若將妻妾妄作姊妹嫁人者，杖一百；妻妾杖八十。知而典取者，各與同罪，并離異，財禮入官。不知者不坐，追還財禮。”但在現(xiàn)實中，典妻風俗依然盛行。一直到民國時期，這種風氣才開始由勝而衰。新中國成立以后，《婚姻法》明確規(guī)定：禁止典（雇）妻，禁止買賣婚姻，由此，典妻制才最終淡出歷史的舞臺。

（二）典妻制度盛行的社會原因分析

我國舊時典妻風的盛行與當時特定的時代背景不無關(guān)系，清朝軍隊大舉攻占北京，鎮(zhèn)壓百姓，搶掠婦，為后來的典妻制度埋下了伏筆。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社會動蕩不安，民不聊生，導致婚俗進一步形成的關(guān)鍵因素主要是以下幾個方面：

1.社會經(jīng)濟原因所致

毛澤東《興國調(diào)查》中有如下記載，“在興國，地主和富農(nóng)不僅有妻，還有若干妾，中農(nóng)的百分之十、貧農(nóng)和手工業(yè)者百分之三十、游民的百分之九十、雇農(nóng)的百分之九十九，連妻子都沒有?！睆纳鲜鲇涊d中，我們不難而知，生活的貧困是使典妻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關(guān)鍵因素。從典出方看，多因家境貧困，如丈夫有病無力維持家庭，或負債累累度日艱難，或是統(tǒng)治階級的殘酷剝削使勞動人民極端貧困而難以生存，迫不得已將妻子按一定期限典給有錢人，收取一定的租金；還有的受國賦、私租、債務(wù)、貧病、歲欠等原因的逼迫，靠嫁賣妻子解決眼前的困難；也有因賭博而窮困潦倒者，丈夫無奈而租典妻子；也有丈夫長期外出不歸，妻子生活無著落而自典者。在當時，夫權(quán)的封建思想影響深入，女子一旦結(jié)婚，就成為男性家族的私屬物，依靠男子生存，受其支配。如果男人沒有能力生存下去，典妻也就順理成章了。

2.傳宗接代觀念的束縛

典妻制度的思想根源便是根深蒂固的傳宗接代的觀念。雇主無子，便典租其他人的妻女生子以傳宗接代。從表面看，典妻婚好像與封建時期的貞節(jié)觀念自相矛盾，實則兩者相互之間卻有著惡性因果關(guān)系。封建的貞節(jié)觀只是單純地要求婦女對丈夫忠貞，甚至死后也要守寡以表忠貞。但是當“絕后”的事實擺在面前，危害到家族的興旺之時，所謂“傳宗接代”的觀念也就顯得更加重要了。也有因男子家境貧寒，無財力娶妻，只能以較少的錢財娶“典妻”，一則滿足生理需要，二則指望在“租典”期生子傳代。在典妻期間生育的孩子是歸受典者所有的，認受典者原妻為母。

3.封建時期婦女社會地位低下

女性地位的徹底喪失也是導致典妻婚俗產(chǎn)生的原因之一，由于夫權(quán)制的建立與鞏固，女性很自然地淪為男性的私屬物品?？v觀歷史，從奴隸社會搶劫婦女、殺妻、殉妻等惡俗到具有買賣性質(zhì)的聘娶婚，婦女地位一再下降。廣大女性就自然地淪為各種利益下犧牲的對象。在漢語中，“妻”也可稱作“帑”，也就是貨幣的意思，男子利用夫權(quán)將妻子出讓換取利益的典妻婚俗，便是將女性定位在商品這樣一種價值功能上，這一點從根本上否定了女性獨立的資格以及男女平等。這種與封建禮教相悖的婚姻方式，之所以屢禁不止，就是因為背后有龐大影響力的夫權(quán)制度的支撐，這一切都是以夫權(quán)、父權(quán)的利益需要而存在的，這便是典妻婚俗能夠流傳于世的根本原因之一。

二、典妻制度對人性的迫害

柔石的《為奴隸的母親》這一作品中的阿秀是一個讓人心碎又絕望的母親的形象，但是作品中值得研究的不僅是這位可憐又可悲的母親的形象，值得回味的是，所有的人物都是封建社會封建制度下可憐的犧牲品。

（一）主角——阿秀

阿秀——“奴隸的母親”，一個赤裸裸的傳宗接代的器具，從她身上看不到絲毫做女人的尊嚴。雖然她完成了兩個家庭的生育使命，延續(xù)了兩個家族的香火，但是命運依舊坎坷。經(jīng)歷了兩段無愛的婚姻，經(jīng)歷了兩個男人，卻都是以工具的身份出現(xiàn)，是丈夫用于救濟家中的工具，是秀才家族用于繁衍子嗣的工具，不曾受到過點滴人性的對待。即使在丈夫臥病不起無力支撐這個家庭，靠阿秀任勞任怨地承擔起這個家重擔的時候，丈夫也不曾心存感激或是尊重。甚至可以在事先不和她商量的情況下，把她典給別人。

兩次在令人心碎的哭聲中離開自己的親骨肉，毫無疑問，作者對這位受盡身心奴役的母親傾注了滿腔的同情。至于有人認為阿秀缺乏反抗精神，在那樣的年代、那樣的時代背景下，反抗二字實在是苛求她了。

（二）典租者——飽讀詩書的老秀才

秀才50多歲，對結(jié)婚三十年沒有生個一男半女的妻子沒有半點怨言，對其苛責的言語還能聽之任之。他飽讀詩書，年過半百，有錢無子，在“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倫理面前，他不得不靠典妻來延續(xù)香火。完全是為了擺脫不孝的“罪名”，他必須納妾或典妻，從這種意義上說，老秀才又何嘗不是“工具”？年過半百的老秀才在得知典妻誕下一名男嬰的時候，用吟誦《關(guān)雎》來表達自己的極度喜悅之情，這對于他而言，是精神上的徹底解脫，就如同被洗脫了罪名一樣的犯人。

（三）秀才妻子

秀才妻子又何嘗不是封建婚姻制度下的悲劇人物？但是她的出現(xiàn)并非以一個苦命的怨婦、逆來順受的悲情女人的形象，看似比阿秀好很多，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在家中對飽讀詩書的“老東西”（秀才）呼來喚去。但是，作為妻子，卻又不得不張羅著給自己的丈夫典妻，不得不看著自己的丈夫與自己找來的女人同房，她將委屈又無奈的情緒發(fā)泄在燒飯的人身上，但是她究竟還是不知道自己身處的處境是什么導致的，不懂得是封建宗法制度的迫害才致使她作出這么多的讓步，只知道這是自己不愿意承擔的義務(wù)，不愿忍受的痛苦。她只能罵自己、罵他人來發(fā)泄，可是又怨得了誰呢，自己不能為家族繁衍子嗣沒有被休已經(jīng)算是幸運的了，在森嚴的宗法制度面前，她不得不暫時放下尊嚴，因此，秀才妻子同樣是一個封建時期受典妻制度、受封建病態(tài)倫理制度戕害的女性角色。

阿秀的丈夫因“典妻”可以償還賭債，秀才因“典妻”免了“不孝”的罪名，秀才妻子因“典妻”做了母親，穩(wěn)固了家庭地位，媒婆也實現(xiàn)了她的價值，“愛嚼舌頭”的“看客”也自我滿足了……這種種看似理所當然的社會現(xiàn)象在現(xiàn)在看來卻是觸犯了人類道德底線的行為，是種種不可思議的現(xiàn)象。這種自我的滿足是以女性的“靈魂”與“肉體”被摧殘為基礎(chǔ)的，這種病態(tài)和畸形讓人性受到了極端的扭曲和變態(tài)。

三、結(jié)語

“典妻”的傳統(tǒng)習俗違背了倫理，扭曲了人性，丑陋的文化傳統(tǒng)對人精神的迫害理應(yīng)受到制止。小說中借以人物文化層次提高加以表現(xiàn)，深刻地揭示了這種野蠻習俗的產(chǎn)生并非僅僅因一方的原因所致，也并非是個人有意識的錯誤行為，而是因為封建宗嗣制度和封建禮教觀念的使然。人們在這愚昧落后封建保守的社會中茍延殘喘并且沒有半點異議與覺悟，這又不得不令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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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魏昕.元明清時期的典妻習俗與律法關(guān)系［J］.吉林大學學報，2012（4）.

I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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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方（1990-），女，漢族，河南鶴壁人，河南大學黃河文明與可持續(xù)發(fā)展研究中心2015級碩士研究生，民俗學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