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峰
自從一場大病奪去了12歲妹妹的生命,我的家已是風(fēng)雨飄搖,危如累卵了。為了消弭心中的傷痛,爸爸日日酗酒,醉眼迷離。不久,他的工作被人頂替,一家人的生活頓時陷入困頓之中。
彼時,我奔波于各單位之間,想謀求一份養(yǎng)家糊口的工作,用自己并不強健的臂膀,扛起家庭的重?fù)?dān)。但找一份工作,談何容易?
屢屢碰壁,不免灰心喪氣。當(dāng)我一身塵土一臉風(fēng)霜地回到家里,看到的卻是父親爛醉如泥的樣子和母親紛飛的淚雨,我的一顆心瞬間墜入無底深淵。“老天,你就忍心看著我們一家人日日承受無休止的煎熬和磨難嗎?”我一次次仰頭問天,蒼天不語。
屋漏偏遭連陰雨。厄運像個惡魔再次猝然降臨,父親在一次醉酒歸家途中被一輛卡車撞傷,在醫(yī)院里躺了兩天后,撒手人寰。半年內(nèi)痛失兩位親人,母親再也無法承受如此殘酷的打擊,整個人已瀕臨崩潰,終日不吃不喝,目光呆滯地盯著天花板,臉色蒼白勝過墻壁。
處理完父親的后事,我?guī)е赣H搬到了郊區(qū)。一是為了避免母親睹物思人,二是為了方便我照顧母親,因為終于有一家地處郊區(qū)的私人小廠同意讓我做保安。
我的住處附近有大片的棗樹,村農(nóng)民們靠著種棗維持生計。正是初秋季節(jié),那些棗就像一盞盞紅燈籠掛在枝上,飽滿、圓潤,晃人的眼。早就知道這里的棗非常有名氣,叫金絲小棗,這種棗比其他棗含更多的維生素及鈣、磷、鐵,具有很高的營養(yǎng)價值和藥用價值,價格也比其他的棗高一些。
望著日漸蒼老消瘦的母親,我下決心發(fā)工資后一定多買些棗給母親滋補身子,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失去她。
可是工廠已經(jīng)兩個月沒有開工資了,我和母親吃飯都成了問題,哪里還敢奢望買棗呢?每天看著那些懸掛于枝頭閃著鮮亮光澤的棗,我的心比針扎還要難受。
轉(zhuǎn)眼到了深秋,棗農(nóng)們開始打棗了。成筐的棗運出了棗園,我心中的希冀化作了泡影。
一天晚飯后,鄰居大嬸過來串門。母親問起了她的收成,大嬸嘆口氣說,收成不錯,但是今年的棗不值錢,好多人家只摘最好的棗,次一些的就懶得摘了,反正也賣不上好價錢。
我心中一陣竊喜。
果真如此,我就可以揀些樹上的棗給母親熬粥。一想到母親的身體漸漸強壯起來的情景,我高興極了,不自覺地哼起了歌,以至于后來大嬸跟母親聊了些什么,我全然不知。
第二天,恰好我休息,我給母親煮好了粥之后,拿著一個袋子去了棗園。棗樹上果然還掛著一些棗,淡淡的晨霧中它們閃著誘人的光芒,清新的晨風(fēng)中,它們在輕輕地招搖,似乎在向我點頭微笑。
我跑過去,將它們一一收入袋中。當(dāng)我走到另一棵樹下時,發(fā)現(xiàn)未摘的棗也不少。不對,這些棗看起來品相不錯啊,難道是他們沒有摘完嗎?我的心中閃過一絲疑慮和不安。就在我躊躇間,猛然想起幾年前讀過的一篇文章《一些柿子在樹上》,這些棗一定是棗農(nóng)們給鳥兒們留的過冬的食物吧。于是,我心安理得起來,跑過去,繼續(xù)摘棗。
突然,一陣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是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我趕緊閃身躲到一棵大樹后。
“不要把棗全部摘完?!?/p>
“什么?今年的棗個大又甜,賣得又這樣好。即使給鳥兒留,也用不了太多的。”
“哪里是為了鳥兒。媽說,村里新搬來一家,那個阿姨身體不好,家境又貧寒,兒子剛參加工作還沒有領(lǐng)過錢,咱們得幫幫她……”
原來是這樣!我的心中掠起了一陣颶風(fēng),感動澎湃如潮,猛烈地拍打著心扉,眼淚止不住洶涌而下。
我流了太多眼淚,唯有這次流淚最溫暖。
編輯 / 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