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政 何 瑜

晚清東北海疆駐防體系變革考析

張公政 何 瑜

清廷在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之后，開始著手恢復在東北邊疆的統(tǒng)治秩序，其首要即是變革東北的駐防體系。在此變革過程中，清廷對于東北海疆駐防體系的革新最具特色，不僅在旅順新設北洋海軍軍港，在吉林設立靖邊水師營，而且亦在沿海諸?？谠鲈O駐防力量，革新舊有操練之法。晚清時期東北海疆駐防體系的變革從深層次原因來看，一方面是內憂外患相結合的結果，即對外防俄，對內剿匪；另一方面清廷主動作為，在近代東北亞國際關系巨變之際維系以清王朝為中心的宗藩體系。

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 東北海疆 駐防體系 北洋海軍

咸豐一朝，清廷在東北邊疆的統(tǒng)治秩序遭到嚴重破壞，特別是太平天國農民起義之際，清廷大規(guī)模從東北抽調駐防八旗入關平叛，造成晚清時期東北邊防空虛。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以后，清廷為解決東北邊患與匪患，開始對原有的東北駐防體系進行變革。在晚清東北駐防體系的變革過程中，最具特色的當屬東北海疆駐防體制的革新。就目前學界關于清代東北海疆駐防體系的研究來看，徐景學認為清廷在東北沿海地區(qū)所設立的卡倫的主要任務為“巡邊查界、通報邊防動態(tài)、稽查行旅、搜山封禁等”①。安京則認為：“清前期，清政府沒有新式海軍，只有舊式水師……在清入關前，后金便已開始利用水師征服東北東部沿海諸少數(shù)民族部落……有清一代，自山海關、錦州、旅順、蓋州延至鴨綠江各沿?？诎?9處?！雹卩嵣莿t考證：清前中期“清廷在旅順口設立外海水師，并隸屬于金州副都統(tǒng)所轄，其主要用木質舊式船只執(zhí)行水師出海巡邏?！雹垲櫵蓾嵳J為：“琿春最初設防是為防范朝鮮邊民越境而保護封禁之地。至晚清俄國侵占東北加之封禁區(qū)的開放，其職能變?yōu)榈钟韲肭郑瑢τ行ПＰl(wèi)邊疆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雹苜M雙應則討論了晚清時期清廷選擇旅順作為北洋海軍軍港的背景，認為：“(北洋海軍)不但可以有效地拱衛(wèi)京師地區(qū)的安全，同時其有效輻射范圍還擴展到朝鮮半島、日本海及俄羅斯的遠東地區(qū)?！雹?/p>

綜上，學界對有清一代東北海疆駐防的研究著述成果豐碩。但就該問題研究的具體內容來看，學界將大多數(shù)精力集中于北洋海軍的建設方面，較少關注晚清東北海疆駐防變革背景中的內在因素，忽視了清廷革新東北沿海海口駐防的新舉措等。筆者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以相關史料檔案為基礎，通過對晚清東北海疆駐防體系變革的梳理，總結晚清東北海疆駐防的新特點及駐防體系革新的深層原因。

一、咸同時期東北海疆的邊患與匪患

清朝在經歷相對穩(wěn)定的200余年統(tǒng)治之后，至咸豐朝東北邊疆形勢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其表現(xiàn)為因國內太平天國起義，南方戰(zhàn)事吃緊。清廷不斷從東北征調八旗駐防兵勇，且又因連年戰(zhàn)亂造成清朝財政支絀，清廷已無力支付南調八旗兵勇餉銀。咸豐六年(1856)十一月，盛京將軍奉祺奏請，仍循“咸豐二三年間初調東三省官兵九千名經過奉省境界，所需車馬、飯食、草料等項銀兩，因經費不足由旗民地方籌辦，毋庸作正開銷”⑥。因此次“捐輸一項業(yè)經動撥兵餉無存且當經費支絀，實系無款可籌”，故吉林、黑龍江西丹（意指未成年之男?。┻^境之時，仍照咸豐初年南調九千名兵丁之例執(zhí)行。咸豐十一年(1861)，吉林將軍景淳因年例采捕東珠一事，奏請朝廷撥銀辦理，“捕珠應用器械及官丁整裝、鹽糧均系必需之款，當由鋪商指餉。又借市錢五萬余吊，先行分飭官丁備辦等項兼捕例貢。迨至冬初俸餉分毫未領。奉飭采辦捕珠所需鍋帳、鹽糧無項備辦，而官丁入山砍取兼捕例貢俱差，寒難益甚”⑦。由此管窺清朝財政，可想其緊張之狀況。為彌補財政支出上的短缺，清廷決計向軍隊過境地區(qū)的民眾攤派餉銀、糧食、草料等項，此措施加重了東北民眾的賦役負擔。由清廷大規(guī)模從東北調兵及過度攤派賦役，導致了兩個結果：一方面俄國借東北邊防空虛之機，大肆在黑龍江流域進行武裝勘察并侵占東北北部海疆。另一方面，在東北地區(qū)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反對壓迫的農民及礦工起義。

咸同時期的東北邊疆內憂外患，其深層次原因在于清廷在東北實行的旗民二元體系管理體制，以及清朝封禁東北政策與內地民人闖入禁地的矛盾。清初，清廷對東北實行編戶佐領的方式，即在東北八旗駐防地區(qū)由佐領掌管旗人的戶口、田宅、兵籍等，而后由戶部統(tǒng)一收存。由于清政府對東北實行嚴厲的封禁政策，故僅有奉天南部的府州縣擁有民戶，清廷對其實行五年一編審的辦法，收效甚微，至乾隆三十七年(1772)亦將其廢除。乾嘉之交，福建流寓民人50余戶于寧遠州之覺華島種地納糧，捕撈魚蝦。奉天府尹榮柱等以“島內俱系土著老民，并無外來流匪。且創(chuàng)種地畝者甚少，捕撈魚蝦者居多”，奏請于該島居民“照舊在島居住，仍編之保甲，實力稽查。一并將開墾地畝勘丈明確，照例升科其地，責成熊岳副都統(tǒng)不時嚴查，傳有匪徒事，嚴行懲治，即將房棚燒毀”⑧。因寧遠州覺華島未在封禁之地且在島居民多以捕撈魚蝦為生，未有傷及東北旗民生計，故清廷仍將其編戶，并將其墾種之地照例升科，由熊岳副都統(tǒng)嚴查當?shù)刂伟病?/p>

嘉慶初年，東北八旗官地“有不能耕種者十居八九，現(xiàn)在有力耕種者不過十分之二三”，部分無力耕種或以捕獵為生的旗人，將所得官地租與他人耕種或拋荒，這樣即大大削弱了兵餉的來源基礎。為不致將八旗官地荒蕪，鞏固兵餉來源，時任吉林將軍的秀滿奏請將原屬旗人官地，按戶撥給流寓于寧古塔地方400余戶內地無業(yè)貧民耕種，并“設立排甲催頭，照以從前所納錢糧數(shù)目，仍著右司征收”⑨。清廷此舉之意在于安置東北境內的無業(yè)貧困游民，使其有地耕種并向其征收田賦，并由寧古塔副都統(tǒng)衙門右司征收。同時，設立保甲以便于管理流民。如此，清廷不僅增加了田賦，鞏固了兵餉，更令無業(yè)貧困游民有田可耕。但這也只是寧古塔一地的特例，并未在吉林乃至東北全境實行。為杜絕匪患源流，防止類似于金田起事的事件再次發(fā)生，清廷令東三省將軍分別定章以為編查保甲，吉林將軍固慶飭令“旗民各官按戶清查，并于散給門牌內填寫戶口，懸掛備查在案”。景淳到任吉林將軍之后，于咸豐四年(1854)舉行編查，“各副都統(tǒng)、總管、吉林伯都訥同知、長春廳通判照章按戶懸牌，查明各所屬界內并無隱匿來歷不明之人及窩藏賊匪情弊，具印結咨報。復派協(xié)領常明前赴吉林十路界內周查，系按戶懸牌并無窩藏賊匪，亦具切結呈報”⑩。

嘉道時期，直隸、山東等地災害頻發(fā)，導致關內部分貧民不惜代價闖入東北。在遼東半島沿海附近，因奉天沿海牛莊、營口、岫巖、金州、貔子窩等海口及島嶼與山東登萊府相距甚近，山東民人多私自渡海前往東北禁地。因邊外之地盛產木植、礦產等，使得關外民人凝聚成匪，以致在柳條邊外劫掠成風，滋擾村鎮(zhèn)。每年行圍以后，匪徒又流竄于圍場附近，私自墾殖并搭建窩棚，更有匪徒偷砍山林，淘金墾田，造成一時匪患不絕的狀態(tài)。在匪徒聚集之處常有涉賭之事，故因賭博之事而致械斗，且恃眾拒捕。同治五年(1866)，盛京將軍都興阿奏請朝廷“欲靖邊外必須先清腹里，酌量緩急，由漸而入方，以期穩(wěn)妥”。為此，其“一面嚴飭開原李家臺土口子、英額邊門新兵堡等處馬步各營，于邊里各該附近地方村堡團會處所嚴密搜查，有無窩藏隱匿情弊，一面出示嚴禁賭博，分飭通省地方文武員額暨馬步各營，即于各處團會搜捕窩藏賭匪，總期搜除凈盡毋留根株”?。在吉林，有俄人與金匪相互勾結，滋擾寧古塔地方一事。俄人因“風聞金匪聚眾盤踞秦蒙河，而海參崴俄人防其攻，先不分皂白拘系水路漁采人等，屢次索取尚未放。又擄掠陸路菜營刨夫，幾經開導堅意不聽”?。由是，又有俄人以采購物品游歷寧古塔為名，實為探聽寧古塔副都統(tǒng)衙門對俄國拘捕漁民及狩獵人等的意見，該副都統(tǒng)烏勒興阿恐俄人有袒護金匪之意。此時，俄國已占據(jù)吉林東北濱海地區(qū)，且海參崴、秦蒙河距琿春僅有數(shù)百里之遙。為防止俄國因此再生釁端，同治七年(1868)，烏勒興阿照會俄國并“揀派柯考俸員，驍騎校伯興等徑赴摩澗歲，假水陸往探金匪下落。飭伯興前往沿海一帶地方，務將俄人與金匪互相滋事確情，據(jù)實偵探及。飭陸路各探設法深入常探”?。同治時期，東北匪患出現(xiàn)了內外互相勾結的狀況，東北邊疆陷入內有土匪、外有強鄰的危局之中。

二、北洋海軍與吉林靖邊水師營的設立

李鴻章在籌辦北洋海軍之際，不僅在國外訂造一定規(guī)模與數(shù)量的鐵甲艦，還需在國內選擇北洋海軍停駐的軍港。遼東半島與山東半島因環(huán)抱渤海，屏藩京畿地區(qū)，成為北洋海軍選擇軍港的首要地域。經多次勘察選址，遼東半島的旅順口與山東半島的威海衛(wèi)成為北洋海軍的軍港。李鴻章為何選擇旅順作為北洋海軍軍港，主要因為旅順的戰(zhàn)略位置與地理形勢具備作為大型軍艦停泊港口的條件。旅順口一地原設有始于康熙年間的旅順水師營，其轄有10艘木質戰(zhàn)船，設漢軍協(xié)領一員，隸屬于金州副都統(tǒng)。至道光、咸豐年間，因船體糟朽，以致不能正常出海巡哨。對于是否保留旅順水師營一事，盛京將軍歧元主張：“當此海防吃緊之際，該營水師雖不能臨大敵，尚可巡緝海盜，借資防守?！?光緒七年(1881)，李鴻章曾親赴旅順口查勘地形，認為此地“瀕臨遼海，誠為緊要口岸”。對于旅順水師營的存廢，李鴻章則主張因此地已有北洋海軍駐扎，應盡行撤掉，“旅順口原設師船，實屬虛糜無益……今既派丁汝昌統(tǒng)領快船、炮船駐扎該處，隨時出海梭巡，足壯聲勢”?。這樣，存在了近200年的旅順水師營在籌辦近代海軍的浪潮中被裁撤。旅順被譽為“遠東第一要塞”，有此為憑清廷近可拱衛(wèi)京畿，遠可控制朝鮮、驅逐日本，“旅順島在奉天金州?？冢嗌綎|登州、煙臺對岸二百余里洋面。東接太平洋，西扼渤海咽喉，為奉、直兩省第一重門戶”，且“旅順口有黃金、雞冠等山為屏蔽，內有東西兩澳，四山圍拱，形勢天然”。?旅順口因此成為北洋海軍首選軍港之地。但由于旅順口外?？谳^淺，內澳淤平，必須在疏浚之后，方能大規(guī)模停泊軍艦。于是，李鴻章向朝廷奏議設旅順工程局，并委派治理修補道員袁保齡為總辦，負責旅順軍港的建設。至光緒十六年(1890)，旅順軍港建成，外海口已疏浚完畢，其設有黃金山炮臺、船塢、庫房等，已初具規(guī)模，可供多艘大型軍艦停泊。

在修造旅順軍港之時，朝鮮國內相繼發(fā)生了“壬午兵變”及“甲申政變”，因北洋海軍的快速反應，而迅速平定了朝鮮內亂，粉碎了日本獨吞朝鮮的企圖。朝鮮“甲申政變”之后，因中日《天津會議專條》規(guī)定兩國須從朝鮮境內撤軍。清廷將原駐守朝鮮的慶軍撤回中國境內，并令其駐扎于旅順口。一方面，慶軍熟悉朝鮮地勢與情況，一旦有事可以迅速赴朝。另一方面，慶軍與北洋海軍同時駐扎旅順，相互配合，“水陸相依，聲援尤壯”，以此穩(wěn)定朝鮮政局，扼制日本在東北亞地區(qū)不斷擴張的企圖。

除于遼東半島的旅順口建設北洋海軍駐防港口以外，清廷早在咸豐七年(1857)便開始動支款項，辦理吉林海防事宜，以防止俄國入侵東北。據(jù)統(tǒng)計，自咸豐七年(1857)起至同治三年(1864)六月止，吉林將軍衙門動支“吉林土稅、三姓土稅、楊萬升贖罪捐輸銀、吉林官民捐輸、吉林試收金稅等項目下銀兩共計京錢二十五萬四千三百六十一吊七百六十文”?。以前定例駐扎于黑河口的八旗兵勇，“每人每日領粟米一木碗，五日領蘇油一碗，十日領鹽一碗”。為加強該地的守備力量，吉林將軍景綸奏請朝廷增加八旗兵勇的供應，將前述定制改為“五日領米六碗，白鈣黑醬豬羊牛肉隨時散犒，并無定章。每人領過置裝京錢十二吊、單棉衣各一件、單棉褲各一條、靰鞡一雙，往返十個月”?。俄國不斷蠶食吉林邊地，導致邊防形勢異常緊張。因此，吉林以辦理海防之名義，加強沿江、河要隘的駐防，重賞駐扎于該地方的八旗兵勇。

晚清時期，東北匪患愈演愈烈，以致有土匪駕駛船只，在江面搶掠商船之事，“吉林松花江延袤千余里……每至夏天盜匪恃為來往，劫掠商船。江西甚屬不靖，官兵無船，實難剿除”?。在吉林未設靖邊水師營之前，吉林將軍衙門多雇傭當?shù)貪O船，代為在江面巡哨，緝拿土匪。至光緒十五年(1889)四月，吉林將軍長順將已裁撤之靖邊軍炮隊200名兵勇編為靖邊水師營，并委任孫承統(tǒng)為靖邊水師營管帶，專責籌備水師營組建事宜。同年九月，又于靖邊軍馬隊中抽出熟悉水戰(zhàn)兵士，并頒布《靖邊水師營章程》，吉林靖邊水師營就此成軍。根據(jù)章程，吉林靖邊水師營共設有“三板、四板船共12只。炮船九號共用總哨官1員、哨官2員、辦事官1員、字識1員、槍長9員，共14員。另有號令2名、舵工12名、頭工12名、炮勇30名、槳勇118人。舢板每號前后應用葛爾薩炮二尊三號，共用炮六尊，四板船每號應用炮船一尊九號，共用炮九尊”?。

吉林靖邊水師營建立之后，自每年開江之后，分別于松花江、圖們江等東北江河流域巡哨，剿滅匪患。以圖們江為例，靖邊水師營以水灣子一地為界，沿江十里之內以炮船巡緝。十里以外，歸靖邊軍中前兩路營巡緝。在圖們江近琿春的西步江，地處中、俄、朝三國邊界地帶，為通商之渡口，五方雜處。為此，在圖們江巡哨的水師營船只在冬季封江之時，便駐扎于此。另外，規(guī)定每月分為兩班巡哨，并飭令艙長親自督辦，“上班自初一起親巡會哨，班滿即飭水灣鎮(zhèn)艙長接巡。下班自十五日起親巡會哨，班滿即飭伯力墩、沙草峰兩處艙長接巡。務使地方悉皆安謐”?。

三、革新沿海駐防營制與創(chuàng)新操練之法

甲午戰(zhàn)爭之后，奉天駐防營制弊端凸顯。針對既往捷勝營在圍場捕盜不甚得力之弊端，且在奉天沿海之地駐防，萬難處處防守周密。為此，新任盛京將軍依克唐阿根據(jù)“汰弱留強”的原則，基于盛京沿海駐防情況，將原有奉天練軍改為盛京綠營練兵、奉軍都轅練兵及親軍盛軍。同時，盛京城外設馬隊及步隊，仍就近歸副都統(tǒng)、城守尉等節(jié)制調遣。外城練軍與省城練軍統(tǒng)稱盛軍練。另外，依克唐阿還對奉天駐軍進行了規(guī)制，盛京城內外軍隊在駐防數(shù)月后實行內外互調、不時換防。如此，可使奉天駐防八旗兵勇轉弱為強，以不負朝廷“培植八旗之意”。經過依克唐阿此番整頓以后，合計“奉天駐防八旗所屬盛軍、奉軍、親軍，統(tǒng)共28營，計11012人”?。

因俄國不斷南侵，造成東北邊疆危機加劇。清廷由甲午戰(zhàn)后重點防范日本轉向在西北、東北邊疆防御俄國，由此清廷開始大規(guī)模向東北撥付軍餉，造成清朝財政虧空嚴重。大學士剛毅于光緒二十四年(1898)奏請裁減兵員，對此依克唐阿認為“裁兵一事，安危攸關”，并以奉天盜匪橫行、教案迭起、俄兵強占旅大及盛京陪都重地四個原因，極力反對剛毅因吃空餉銀而裁兵的建議。在奉天一地，設兵捕盜備邊尤為重要，“夫兵當無用之日，雖舉一萬而盡裁之不得，謂之弛備。若時值外侮，迭乘人心浮動，盜賊蜂起竄擾無時，多一兵則得一兵之用”?。剛毅裁撤吃空餉之兵丁的建議，正值俄國強占旅順、大連灣之際。依克唐阿則認為，俄國實借保護之由，行侵吞之實。如果倉促撤兵，“將來猝然發(fā)難，勢必措手不及，難有善者”。同時其又奏陳，雖俄軍強暴，卻懼怕清軍。當奉天練軍前往駐守金州之時，在大連灣的俄國兵艦大驚，在白天不敢輕易騷擾當?shù)鼐用?。至練軍撤退后，又開始公然劫財殺人，肆無忌憚。以俄軍此種情形，如今之計“惟有添設重兵，張我軍威，使彼不敢輕視，庶足以杜其覬覦之心，即不然亦須就原有練軍，嚴事戰(zhàn)備，不稍松懈，亦尚足固結人心，激勵士氣”?。

除革新沿海駐防營制以外，清廷亦開始創(chuàng)新操練之法。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中清廷對俄國的失敗，不僅緣于東北邊防的空虛，還有駐防八旗作戰(zhàn)能力的退化。以吉林為例，每屆冬令時節(jié)，清廷會派兵赴圍場打獵，一方面向朝廷進貢鹿茸等物品，另外還可借此操練八旗兵員技藝。自咸豐三年(1853)伊始，時任吉林將軍的景淳以“征調頻仍，官兵不敷差遣”，奏請暫停圍獵捕打。這樣一來，從前圍獵之官兵弓馬技藝日益生疏。為此，清廷決計自同治七年(1868)冬令時，重開駐防兵勇于奉天、吉林之圍場捕獵之事。同治十年(1871)，吉林將軍奕榕奏請，“循例攜印督帶省城官兵及隨員人等共一千余員名，先行酌墊發(fā)給口糧、銀兩，各令攜帶蒙古包鍋帳等項定于十月十三日由省啟程圍獵，借資演練官兵?！?清廷重開在東北行圍，且正值吉林練兵操演之時，這樣必然引起兵力分散，無法集中全力剿滅匪患，盜賊出沒無常之勢愈演愈烈。同時，每次派兵行圍所需款項14000余兩，清朝財政已無力支撐如此龐大費用。故清廷于光緒三年(1877)冬令時開始，命吉林邊地停止派兵圍獵，“容俟地方平靖，再行奏請舉辦，以符舊章”?。

在奉天，因操練不得法，致操練不能精專。各營統(tǒng)領營哨中，帶炮隊者不知炮法，帶槍隊者不知槍法，更有統(tǒng)兵之將帥不知行軍布陣之法。為此，新任盛京將軍增祺由盛京城內八旗閑散甲兵內揀選500人，先教以步法、槍法及行軍操法，再以此500名八旗閑散甲兵教習奉天駐防二十二營兵法，而后擬從二十二營中抽調十個營，合成仁、育兩軍，統(tǒng)一進行操練。待操練完成之后，再行輪換另外十營，并擬以三十營專事操練。另外，前任將軍依克唐阿及增祺都主張，奉天練軍應用德國陸軍操練之法，因其“教戰(zhàn)本吳起，每變皆習之意。其行軍藉用地勢、馬步、炮各有所用，亦與孫子九地諸篇及戚繼光鴛鴦陣長短兼用之法相合”?。

余論

在同光之際的“海防”與“塞防”爭論中，清廷將奉天劃入“海防”的討論范疇之中，這意味著清朝統(tǒng)治者已經開始從整體考慮東北南部海疆的戰(zhàn)略地位及設防問題，以此折射出晚清時期東北南部海疆危機的深重及東北亞局勢變遷所帶給東北海疆的深刻影響。北洋海軍在旅順選址建立軍港以及在吉林設立靖邊水師營，可視作晚清東北沿海駐防的兩個創(chuàng)舉，同時也是晚清東北海疆政策轉變的重要表現(xiàn)。其一，李鴻章選擇北洋海軍停泊港口之時，就將目光集中于遼東半島的旅順。從地理位置來看，旅順軍港與威海軍港二者隔渤海而望，互成犄角之勢，成為拱衛(wèi)京畿的重要力量。這樣就減輕了陸路防守的壓力，使得北洋海軍可以出海迎敵，構筑起京師地區(qū)的海上屏藩。另外，以北洋海軍駐守旅順軍港，不僅加強了東北海疆的海上駐防力量，更重要的是借以北洋海軍之軍威，牢牢鞏固清王朝對朝鮮李氏王朝的宗主國地位，使其作為清王朝最為穩(wěn)固的外藩屏障，以免東北南部海疆再次落入他國之手，危及清朝統(tǒng)治根基。其二，清廷在吉林設立靖邊水師營，凸顯了清朝統(tǒng)治者“水陸并重”的駐防思想，即通過吉林練軍與靖邊水師營互相配合的方式，對外則加強在中朝界江江面的巡哨，防止朝鮮邊民越界，對內則為剿滅東北匪患。

晚清東北北部海疆喪失及南部海疆陷入危機，促使清廷對東北海疆政策做出重大調整，其中一項措施即改變在奉天及吉林沿海、沿邊地區(qū)的八旗駐防體制，改革駐防滿漢營制，配備先進的武器裝備，改革以往操練之法。尤其在吉林創(chuàng)新的設置防軍，其目的即在于防備俄國再度內侵，防止國土淪喪的事件再次發(fā)生。但在變革的過程中，清廷在東北海疆的駐防體制亦有其致命的缺陷與弊端。其一，即是在與朝鮮的宗藩關系體系下，放松了中朝邊界的駐防巡哨，特別是同治時期，清廷裁撤東六邊內外21處卡倫，停止每屆三年的出邊巡哨活動，這就凸顯了清廷疏于對朝鮮的戒備。從其后的歷史發(fā)展來看，正是清廷的疏忽，導致了光緒年間至清末的中朝(韓)在界務、邊民越墾等事件上的糾紛。其二，清廷調整沿海駐防體制的首要目的在于剿滅東北匪患。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期間，東北駐防力量的大批南調，使得東北匪患異常嚴重，這與清廷在東北實行的封禁政策及二元化的管理體制密切相關，所以在沿海駐防體制的改革上則突出的體現(xiàn)了清朝統(tǒng)治者在海疆管理方面“重內輕外”、“防內疏外”的治理思想，而對于外患的侵擾則顯得束手無策。

[注 釋]

① 徐景學：《淺論清代東北邊疆的管理》，《學習與探索》1980年第1期。

② 安京：《中國古代海疆史綱》，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256頁。

③ 鄭汕：《中國邊防史》，昆明：云南科技出版社，1999年，第221-223頁。

④ 顧松潔：《清代琿春八旗駐防初探》，中央民族大學碩士論文，2007年。

⑤ 費雙應：《旅順、威海衛(wèi)建港與北洋水師》，西北大學碩士論文，2012年。

⑥ 盛京將軍慶祺、盛京副都統(tǒng)承志：《奏為吉林黑龍江挑備西丹及本省征兵過境應付車輛飯食等項照案核實籌備事》，咸豐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朱批奏折》，國家清史工程數(shù)據(jù)庫，檔號：04-01-01-0858-073。

⑦ 祿權：《奏請敕部撥餉以濟吉林烏拉捕珠經費事》，咸豐十一年十月十八日，《朱批奏折》，國家清史工程數(shù)據(jù)庫，檔號：04-01-35-0968-040。

⑧ 盛京將軍松椿、盛京戶部侍郎凌泰等：《奏報查辦海島流寓民人并自請議處等事》，乾隆五十六年六月二十九日，《錄副奏折》，國家清史工程數(shù)據(jù)庫，檔號：03-0243-015。

⑨ 寧古塔副都統(tǒng)富尼善：《奏為將旗人所種地畝給民人征收錢糧等事》，嘉慶四年八月初六日，《朱批奏折》，國家清史工程數(shù)據(jù)庫，檔號：04-01-02-0142-009。

⑩ 吉林將軍景淳：《奏為遵照定章飭屬編查保甲事》，咸豐四年十二月十二日，《朱批奏折》，國家清史工程數(shù)據(jù)庫，檔號：04-01-01-0850-021。

? 盛京將軍都興阿：《奏報遵旨整頓詳查奉天遠近情形通籌辦理搜剿情形事》，同治五年七月初一日，《朱批奏折》，國家清史工程數(shù)據(jù)庫，檔號：04-01-01-0892-002。

??《寧古塔副都統(tǒng)烏勒興阿為派員前往沿海一帶偵探俄人與金匪互相滋事事給吉林將軍咨文》，同治七年四月十八日，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中心、吉林省檔案館編：《東北邊疆檔案選輯》(第85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300-303頁。

?《光緒六年六月二十二日盛京將軍歧元等奏》，中國史學會編：《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洋務運動》(第2冊)，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8年，第459頁。

?《請裁金州艇船片》(光緒七年十月十一日)，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奏議九，第9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509頁。

?《旅順籌防費難預估片》(光緒九年二月初八日)，顧廷龍、戴逸主編：《李鴻章全集》，奏議十，第10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160頁。

現(xiàn)代信息技術已經滲透到各個領域當中，使得人們的工作效率以及生活質量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旅游行業(yè)要想在現(xiàn)代社會背景下得到更好的發(fā)展，與信息技術相融合是一條重要的路徑。實現(xiàn)旅游管理信息化建設不僅是時代發(fā)展的必然要求，也與其行業(yè)本質之間存在一定的聯(lián)系。因此，旅游管理的相關部門應該充分認識到信息化建設的重要性，并采用合適的方式完成這項工作。

??吉林將軍阜保：《奏為遵旨查明海防用款分別準銷著賠并開單呈覽事》，同治四年三月十七日，《朱批奏折》，國家清史工程數(shù)據(jù)庫，檔號：04-01-01-0887-093。

??《吉林將軍長順為酌擬水師章程并薪餉數(shù)目官勇銜名事咨札高(附水師章程)》，光緒十五年九月十三日，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中心、吉林省檔案館編：《東北邊疆史料選輯》(第92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53-158頁。

?《圖們江水師炮船哨官郭長勝為各分地段輪流值班會哨事給吉林將軍呈文》，光緒十九年五月十二日，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中心、吉林省檔案館編：《東北邊疆史料選輯》(第94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65-167頁。

? 盛京將軍依克唐阿：《奏為統(tǒng)籌奉天滿漢營制查清整頓懇準照辦事》，光緒二十二年五月初八日，《朱批奏折》，國家清史工程數(shù)據(jù)庫，檔號：04-01-03-0012-017。

??盛京將軍依克唐阿：《奏為奉天練軍實難再減并密陳俄夷情形事》，光緒二十四年四月十三日，《朱批奏折》，國家清史工程數(shù)據(jù)庫，檔號：04-01-01-1025-076。

?《吉林將軍衙門為奏請暫停冬圍以資防剿事咨札稿》，光緒三年六月二十六日，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中心、吉林省檔案館編：《東北邊疆檔案選輯》(第87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361-364頁。

? 盛京將軍增祺：《奏為復陳奉天現(xiàn)在練兵情形并妥籌分別防練辦法事》，光緒二十五年八月十六日，《朱批奏折》，國家清史工程數(shù)據(jù)庫，檔號：04-01-19-0071-010。

責任編輯：劉 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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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政 廈門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中國史博士后科研流動站在站博士后研究人員中共廈門市委黨校黨史黨建教研室講師 福建 廈門 361027

何 瑜 中國人民大學人文學院清史研究所教授 博士生導師 北京 100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