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金丹

（作者單位：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

《周雅續(xù)》的文獻價值述略

趙金丹

《周雅續(xù)》是明代陜西的一部詩歌總集，收錄了明代陜西82位詩人的作品。此書的編定者之一文翔鳳在序言中，闡述了此書的命名之由?！爸堋闭?，選編者認為關中乃周之舊地；“雅”者，即《詩經》“風雅頌”之“雅”，寓意所選詩歌皆秉承“大雅”、“小雅”之雅正詩風。選編者認為，從前文中子續(xù)《詩》，僅歷經六代便不再流傳，原因在于“不雅”也。今所編之書，不曰“續(xù)雅”而曰“雅續(xù)”，“蓋云其詩之為周之舊，若雅音之自續(xù)云爾”。可見編者對“周雅”的推崇和所選詩作的高度肯定。本文主要談談《周雅續(xù)》的成書過程和它的文獻價值。

一、《周雅續(xù)》的成書過程

從署名和文翔鳳的序言可以看出，《周雅續(xù)》所收詩歌的選輯工作由賈鴻洙完成，裁定工作由文翔鳳完成，孫三杰做了參閱工作。除文翔鳳外，另外二人在正史上均無傳，通過解讀文翔鳳的序言和考察地方志等相關資料，大致可以推知三人的關系和編寫此書的緣起。

文翔鳳，字太青，陜西三水（今旬邑）人，萬歷三十八年（1610）進士，曾先后任山東萊陽，河南伊縣、洛陽等地知縣，為官清明，以才德信服于民。后以副使提學山西，“晉之人文一變”，繼擢光祿少卿，不赴，卒于家。據(jù)《三水縣志》記載：“其論學以事天為，極力排西來之教，著《太微》以翼《易》，謂《太玄》潛虛未窺其藩。以辭賦為專門絕業(yè)，覃思腐毫，必欲追配古人，作《金陵六賦》以當京都。其為詩離奇奡兀，不經繩削，馳騁其才力，可與唐之劉叉、馬異角奇斗險。晚作《嘉蓮詩》，七言近體至四百余首，亦古所未有也。”

賈鴻洙，字孔瀾，清苑人。萬歷四十四年（1616）進士，授戶部主事。歷任至河南布政使，以疾卒于官。鴻洙學識淵邃，器氣碩整。性孝，父歿，構思成堂于墓側，居其中者三年。分守懷慶，以不即建魏忠賢生祠，幾為所傾。提學陜西，有“關西夫子”之稱。蒞官三十年，兩舉卓異，召見賜宴。居家讓產于異母弟，人咸稱之。所著有《鳴鶴堂四書圣諦測》38卷，纂輯《周雅續(xù)》1部，校定《太微經》1部。①參見《保定縣志》。

孫三杰，字景濂，號松石，樂安（山東博興）人，天啟五年（1625）進士，知寶雞縣。據(jù)《青州府志》記載，曾招降叛官王老虎，后移知長安。組建書院，與文翔鳳一起講圣賢性命之學。擢兵科給事中，連疏劾權相，群小忌之。后遷太仆寺丞，卒于官。

從仕宦經歷來看，三人都是進士，為官清正，注重文教。文翔鳳是陜西有名的文士，其家族在當?shù)匾彩俏幕兰遥硗舛硕荚浽陉兾髯龉?，并均與文翔鳳有所交往。賈鴻洙曾為文翔鳳的《太微經》作序，孫三杰曾在長安建書院，與文翔鳳一起講學。從文翔鳳的序言來看，《周雅續(xù)》為賈鴻洙提學陜西時開始著手編訂，序言中稱：“賈子《齊》、《魯》、《毛》、《韓》之學以世丞，其教我邦士，既以《鶴鳴》詩意翼《三百》，而又欲以關中之詩教教之，搜二百六十年往者之文獻為之表學編一，政編一，詩、文編各一，此其知道者之教與！欲全而出之，而先有事于詩、文，命門人探百三十國之書，得六十五家。以觀余。”可知，賈鴻洙對齊、魯、毛、韓四家詩都有研究，他在擔任陜西提學之時，很注重以“詩”來興文教。原計劃把有明以來關中的文獻做全面整理，從學、政、詩、文四個方面各編一部書，先搜集整理出來的是與詩文相關的，拿來請文翔鳳裁定。但由于當時文翔鳳正提學山西，收集資料不便，加之生病等原因，此事便一直耽擱下來，“余奉教于啟行之瀕，其所汰之什，既不暇復求散帙，其所遺，又不可立得之郡縣。且病慵，遂經歲閣置”。后來，賈鴻洙調任河南布政使，得以親自游歷李夢陽生活過的地方，感慨倍增，“而賈子方以新命觀察汴，又游李子振大雅之鄉(xiāng)矣。惜其教之不卒其行，又感殞珠之痛，倉皇駕厥，雅志之不獲申”。于是又寫信敦促此事，“庚午秋冬之交，賈子勒書汴，督之再，其勒書赤令孫淑房氏，督之者亦再?！旁?！賈子之不忘我關中之舊也。而淑房又將以計北，則大迫，遂繕以十手，梓手又六倍之，而待工于三旬之間。文編不及理，獨理詩”。一方面賈鴻洙再三催促，一方面孫椒房又要北上，時間比較倉促，故請來書手10人，梓手60人，于一月之內完成了此書。關于文的那部分尚未及收錄，僅收錄了詩歌部分，于是便形成了這部《周雅續(xù)》?？梢姡@部書的編著是由曾任陜西提學的賈鴻洙所倡導的，并由其完成了初稿材料的收集與初選；最終所收錄詩人的裁定、增補及作品篩選的工作，主要由文翔鳳來完成；文字的潤色，修訂完善等工作由孫三杰完成，即“孫氏又追琢其章而布之茲行”。

本書在《明史?藝文志》、《千頃堂書目》、《四庫全書總目》中均沒有著錄，《保定府志》中有著錄。根據(jù)《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錄，此書有西北大學圖書館和北京大學圖書館兩處藏本，據(jù)館藏目錄記載，皆為崇禎年間刻本。西北大學圖書館列其為珍貴善本，難得一見?，F(xiàn)據(jù)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本來看：全書共16卷，每卷的頁數(shù)37至56不等。正文每半頁9行，每行20字。單邊，白口，單魚尾。書中沒有明確標明刻書的時間，但據(jù)書前文翔鳳序言，可推知此書當刻于崇禎庚午年，即1630年。全書無目錄，共收錄82位詩人，每位詩人之下附有20字左右的小傳。不同作者所收錄的詩歌數(shù)量不一，少則一二首，多則數(shù)百首。收錄的詩歌眾體皆備，有四言、五言、六言、七言及雜言，有古體、近體及歌行體、樂府體。除詩歌外，也收錄了賦。

二、《周雅續(xù)》的文獻價值

《周雅續(xù)》是明代的一部陜西詩歌總集，收錄了幾乎涵蓋明代各階段有代表性的82位陜西籍作家，無論對于陜西地方文獻的編撰還是古代陜西詩歌的研究都具有不容忽視的價值。

第一，它是研究明代陜西詩歌發(fā)展史不可多得的參考書。縱觀明代的陜西文壇，弘治以前頗為“寂寥”，百余年間，史籍有載的詩人僅張 、陳汝言、王恕等人，可謂碧天微云。弘治、正德年間，陜西文壇出現(xiàn)了李夢陽、康海、王九思這樣的天才作家，開文學復古之先河，他們與稍后正德間登上文壇的許宗魯、胡纘宗、韓邦奇、韓邦靖、馬汝驥、張治道、胡侍、劉儲秀等文學家們一起，將陜西文學推上了時代的高峰。嘉靖之后的陜西文學家，依然在復古的文學道路上一路前行，其中雖不乏成就斐然者，如王維楨、喬世寧、趙時春等，但與同時代的其他地區(qū)相比，陜西文學已經走向了低潮。而隆慶至崇禎年間的王庭、三原來氏父子及文翔鳳，則是明代陜西文壇的最后代表人物。他們或依然在復古的道路上蹣跚而行，或有意識地跳出復古的圈子，嘗試向更廣闊的領域邁進。遺憾的是這種嘗試并沒有成功，最終淹沒在明王朝覆滅的歷史大潮中。《周雅續(xù)》收錄的作者，從時間上看，涵蓋明初至崇禎之前的各階段，編者文翔鳳自言：“其自國初，至弘治前空同子者①空同子，李夢陽號。，止二家，詩數(shù)首，寥闃不可冠斷之。曰我朝之自空同子而始有詩，宜自其集始，于是選其千八百篇者，以五百六十為四卷，弁冕之，表一代之正宗。其自鷃庵至可泉八家為一卷①鷃庵，張 號。可泉，胡纘宗號。，自苑洛至西陂九家為一卷②苑洛，韓邦奇號。西陂，劉儲秀號。，太微太白西玄三家為一卷③太微，張治道號。太白，孫一元號。西玄，馬汝驥號。，自蒙溪至白嶼六家為一卷④蒙溪，胡侍號。白嶼，金鑾號。，自定原至芹谷十三家為一卷⑤定原，呂顓號。芹谷，呂颙號。，自薇田至鳳岡十四家為一卷⑥薇田，王鶴號。鳳岡，盛訥號?！笨梢娖涫珍涀髡吣依嗣鞔^大多數(shù)有一定影響的陜西文人；從地域分布來看，以關中地區(qū)為主，但也收錄了今甘肅籍、寧夏籍的詩人，甘肅、寧夏在明代屬陜西布政使司（?。?。雖然不是全集，但所選作品有代表性，且所收作者皆附以小傳，對宏觀考察明代陜西作家的創(chuàng)作情況，梳理明代陜西文學的發(fā)展脈絡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第二，可以為陜西作家基礎資料的搜集和陜西地方文獻的全面整理提供寶貴資料。明代的部分陜西作家，地方志和歷代書目中有其著作存目，但現(xiàn)存文獻中既無傳世別集存留，也無相關總集收錄其作品，給研究者帶來一定困難。比如，據(jù)《三水縣志》載，文在中的著作有很多，今所見除《三水縣志》所收錄的一兩篇詩文外，其他皆無跡可尋。所幸在《周雅續(xù)》一書中保留了其三卷著作，其中詩數(shù)百首，賦三萬余字，具有很重要的文獻價值。還有一些作家，不但其作品沒有文獻存留，其生平資料也未見地方志記載，如寧州武用望，而《周雅續(xù)》中收錄作品和人物生平小傳，恰好可以彌補這一不足。通過對這些作品的篩選和整理，可以填補陜西乃至整個明代文學史的空白。

第三，《周雅續(xù)》一書還具有校勘價值。該書所收錄的一些作家，如當時頗具代表性的詩人李夢陽、王九思、康海、孫一元等，多有別集傳世，或在其他文獻中也有作品收錄。在流傳過程中，不同版本所記載的文字往往略有差異?！吨苎爬m(xù)》作為一部本朝人編訂的選集，編者和其中的一些作者及其后人，或有往來，或親見其流傳的手稿，因此，在文字校勘上，《周雅續(xù)》有時也可以作為輔助的參考資料。而對于一些只有一種版本傳世的作品來說，《周雅續(xù)》則是必要的校勘參考資料。

綜上，《周雅續(xù)》一書不論對明代陜西地方文獻研究，還是對明代詩歌發(fā)展史的研究，都具有重要的資料價值。一直以來，它未能引起學界的關注。筆者認為，一方面與其版本的稀少有關，另一方面則與宋代之后文化中心轉移，明代陜西文學在文學史上地位不高有關。宋以前，陜西文化成就一直處于全國前列，故而研究者的研究方向絕大部分集中于宋以前時期。而宋以后，隨著政治經濟狀況的變遷，陜西在文學史上的作用和影響逐漸削弱，只有最著名的文學家和學者才被納入研究者的視野，如北宋的張載，明代的李夢陽、康海等。一些影響力不太突出的作家就沒有引起廣泛關注。正因此，在一些相關的工具書或著作中，難免出現(xiàn)一些錯誤。如《明清進士錄》中，將文翔鳳籍貫寫作“廣東三水”。①潘榮盛：《明清進士錄》，中華書局2006年版。其實，這里的“三水”當是陜西三水（今旬邑）。文翔鳳的籍貫是陜西三水，除地方志上明確記載外，《周雅續(xù)》一書也為這一問題提供了佐證。總之，這是一部具有較高文獻價值的陜西詩歌總集，是研究明代陜西地方文獻不容忽視的參考資料。

（作者單位：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