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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姻自由、移風易俗與“細膩革命”
      ——羅漢錢故事的啟示之一

      2016-02-02 19:56:16張煉紅
      上海文化(文化研究) 2016年3期
      關(guān)鍵詞:艾艾燕燕滬劇

      張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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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姻自由、移風易俗與“細膩革命”
      ——羅漢錢故事的啟示之一

      張煉紅*

      內(nèi)容摘要羅漢錢常用作愛情信物,作者試圖打開這個以新舊羅漢錢串起兩代人命運的通俗故事,即從1950年趙樹理為宣傳婚姻法創(chuàng)作的評書體小說《登記》,到地方戲中移植較早、影響較大的滬劇《羅漢錢》,再到全國公映、深入人心的同名戲曲片,梳理和探析新中國大眾文藝實踐內(nèi)外的激進政治及其在生活世界中展開的“細膩革命”,理解并反思以婚姻自由為表征的社會變革及其文藝改造中有關(guān)移風易俗的文化想象和歷史影響。

      關(guān)鍵詞婚姻自由生活世界移風易俗激進政治 “細膩革命”

      提起滬劇《羅漢錢》,中年以上的戲迷不會不知道這個戲,沒看過全劇的大概也會記得丁是娥演唱的《回憶》。這段七分鐘的〔反陰陽〕,宛轉(zhuǎn)低回,緩緩唱出了“小飛蛾”隱忍不發(fā)的心事:

      為了這個羅漢錢,甜酸苦辣都嘗遍。二十年來心酸事,不敢回想埋心底。想當初還在娘家里,我與那保安有情義。偏偏是自己的婚姻難作主,一定要父母之命媒妁言。

      爹娘將我另婚配,嫁與木匠成夫妻。保安哥與我藕斷絲不斷,一來二往情絲牽。我贈他戒指表心意,他贈我一個羅漢錢。風吹草動消息傳,丈夫打罵無情面。

      可憐我,受盡委屈難分說,眼淚倒流肚中咽。

      二十年日月不易過,這痛苦,永生永世難忘記。①滬劇《羅漢錢》唱詞,參見第一屆全國戲曲觀摩演出大會演出本(《劇本》1952年11月號)、《華東地方戲曲叢刊》(1954年)、《中國地方戲曲集成·上海卷》(1958年)三種,前兩種改動較大,集成本稍作調(diào)整,此本現(xiàn)已收入《海上文學(xué)百家文庫》之《當代戲劇文學(xué)卷》(下),張煉紅編,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0年。唱詞引文除特別注明外,皆取流傳最廣、約定俗成的唱詞版本。

      這段唱從小聽到大,反反復(fù)復(fù),聽得銘心刻骨。丁派行腔的委婉舒展,表演的含蓄內(nèi)斂,總是一遍遍地把人帶入古井重波似的沉思情境中,哀慟深往,卻能波瀾不驚。

      沒想到的是,最近重溫由滬劇《羅漢錢》改編的戲曲片,夜深人靜中又聽出些波瀾:“我贈他戒指表心意,他贈我一個羅漢錢”,這兩句堪稱“戲眼”的唱詞,在影片中被悄悄挪到婚前,緊隨著“想當初還在娘家里,我與那保安有情義”。①此據(jù)(滬?。蚯囆g(shù)片《羅漢錢》唱詞,上海天馬電影制片廠1956年攝制,1957年全國公映。這么一改,小飛蛾心愛的羅漢錢,就從婚后的私情信物,變回到婚前的定情信物。

      同為男女之情,貼身信物,這下羅漢錢的性質(zhì)可就改變了,經(jīng)由情感道德的凈化、美化、合理化而提升了。原本因私情丑事而來的“傷風敗俗”,也就憑借著“反封建”的時代主題,轉(zhuǎn)而成其為旨在“移風易俗”的婚姻家庭革命的社會、文化與心理基礎(chǔ)。那么,為什么先前的各種改編、移植對此都眼開眼閉,等到拍攝電影時就得這么修正呢?

      而從“傷風敗俗”到“移風易俗”,在新中國成立初期社會結(jié)構(gòu)性的破立開合之際,在由此所連帶的各種新質(zhì)與舊胎之間,有形無形中到底有哪些進退、騰挪與翻轉(zhuǎn)機制,使得以婚姻自由為表征的“移風易俗”的社會變革及其文藝實踐成為可能?

      具體落實到羅漢錢故事的流傳過程中,即從最初趙樹理為宣傳婚姻法創(chuàng)作的評書體小說《登記》(1950年),到地方戲中移植較早、影響最大的滬劇《羅漢錢》(1952年),再到全國公映、深入人心的同名戲曲片(1957年),這個用新舊兩枚羅漢錢串起母女兩代人命運的通俗故事,如今還能否重新打開閱讀空間,再從中慢慢講出點意思來呢?②趙樹理的小說《登記》發(fā)表于《說說唱唱》1950年第6期,隨后由評書演員趙英頗改名《羅漢錢》播講,并被多種文藝形式移植改編,其中1952年由張駿祥導(dǎo)演、丁是娥主演的滬劇《羅漢錢》最為著名,1956年拍攝戲曲片,1957年公映后更為深入人心。

      “趙樹理寫的決不是簡簡單單、故事體的大眾文學(xué),《登記》從一枚羅漢錢下筆,布局是很精心的?!薄嗽挸鲎酝粼?,不像是隨口說說的。在他眼中,趙樹理是一個多才多藝的農(nóng)村才子,一個讓人感到親切的、嫵媚的作家,看人看事,常常微笑。不同于大多數(shù)評論者,他認為“趙樹理的小說有其獨特的抒情詩意,他善于寫農(nóng)村的愛情,農(nóng)村的女性。她們都很美,小飛蛾(《登記》)是這樣,小芹(《小二黑結(jié)婚》)也是這樣,甚至三仙姑(《小二黑結(jié)婚》)也是這樣。這些,當然有趙樹理自己的感情生活的憶念,是趙樹理初戀感情的折射。但是趙樹理對愛情的態(tài)度是純真的,圣潔的”。③汪曾祺:《才子趙樹理》(1997年),參見趙勇:《汪曾祺喜不喜歡趙樹理》,《當代作家評論》2007年第4期;紅藥:《話說趙樹理和沈從文——記汪曾祺先生一席談》,《文學(xué)報》,1990年10月18日。說到作者對愛情的態(tài)度時為何要加“但是”兩個字,這里暫且不表。細讀小說《登記》,的確能讓人看到趙樹理的精心與嫵媚,也能體會他初到北京那些年對鄉(xiāng)村感情生活的深深憶念。

      故事發(fā)生在張家莊,艾艾姑娘與同村小晚兩情相好,互贈小方戒和羅漢錢為定情信物。小飛蛾發(fā)現(xiàn)女兒竟然也有羅漢錢,回想當初與保安相愛卻被迫嫁給張木匠后藕斷絲連、挨打受罪,唯恐女兒步其后塵,就將新舊兩枚羅漢錢一并藏起。年輕人的自由戀愛遭到村民非議,民事主任也橫加干涉,說他們敗壞風氣。為息事寧人,盡早嫁出女兒,小飛蛾答應(yīng)媒婆去相親,無意中卻聽到對方在背后挑是非,當即憤然離去。為成全艾艾和小晚,燕燕姑娘仗義來做媒,說動了小飛蛾,答應(yīng)成全女兒的婚事。民事主任出于私心,仍不肯寫介紹信,區(qū)里也聽信傳言,不讓登記。幸好此時婚姻法頒布,年輕人終于得償所愿。

      結(jié)婚登記的主角自然是年輕人(“新人”),而羅漢錢故事的靈魂,或者說“戲膽”,卻還在身為母親的小飛蛾。評論者常說趙樹理小說不太在意刻畫人物,尤其不注重人物心理描寫,可你看他寫小飛蛾寫得何等經(jīng)心,何等有戲。就這“小飛蛾”的綽號,也是為的說她長相出挑,活像當?shù)匕鹱討虬嗬镉忻奈涞骸耙怀鰣?,抬手動腳都有戲,眉毛眼睛都會說話。唱《金山寺》她裝白娘娘,跑起來白羅裙?jié)M臺飛,一個人撐滿臺,好像一只蠶蛾兒,人都叫她‘小飛蛾’。”①趙樹理:《登記》,《趙樹理全集》(2),北京:北岳文藝出版社,1999年,以下小說引文皆出于此。而小飛蛾的俊俏,惹眼,再加上婚后傳揚出來的男女私情,都讓她“聲名不正”,走到哪里都要被人說三道四??稍捰终f回來,大伙兒明里是在詆毀她、唾棄她,暗地里卻還想再多看幾眼,那還不是喜歡她?如果說,深藏在盒子里的羅漢錢,就是讓小飛蛾百轉(zhuǎn)千回、無法釋懷的私情之郁結(jié);那做出這等丑事來的小飛蛾,在眾人眼里又何嘗不是一種心照不宣的聲色牽引,哪怕嘴里多議論她幾句,也會覺得莫名快意吧。

      想想這樣一個小飛蛾,她在傳統(tǒng)文藝中分明勾連著兩種女性形象的譜系:一面是身世凄涼、痛苦無告的“弱女”或“冤魂”譜系,另一面則是敢愛敢恨、勾魂攝魄的“尤物”或“妖魅”譜系。前者多為苦主,后者大抵“禍殃”,有時還往往一體兩面,多少都擔負著人世間難以為懷的一點心劫與“冤孽”(小飛蛾自語)。譬如說白娘子,她是千年修煉的蛇妖,也是身懷六甲的人妻;她水漫金山,苦斗法海,也難免涂炭生靈。當她穿戴著素白紗裙,滿臺飛跑著走圓場時,你就只見一身清素虛飄的白娘子,頭頂著鮮紅絨花,一路上東奔西殺,好不凄凄慘慘,卻又怨氣沖天……就此形神相照之間,更凸顯出一種情感張力。

      而在更多苦情戲、鬼魂戲中,由各路名角擔綱的苦主、妖魅形象,也因藝人們深入骨髓的底層生活經(jīng)驗,加之苦打苦熬出來的旺盛飽滿的藝術(shù)爆發(fā)力,使得劇中人的痛苦與絕望本身也充滿了抒情和審美的蓬勃能量。尤其是民眾所熱愛的那些悲劇人物,越是被傷害、被犧牲、被虧欠,越是執(zhí)著于邊緣化、底層化的生活實踐,越是堅守著被壓抑、被磨礪的內(nèi)心愿望,日積月累就越使人具有強勁的生命力,那就越像是幽暗里發(fā)出的光,地底下開出的花,靜默中震撼人心。哪怕生命被唾棄被殺戮,不屈的精魂到底還是要來洗冤雪恥,藉此傾其深衷,了其念想。就像《六月雪》的竇娥、《紅梅閣》的李慧娘、《焚香記》的敫桂英、《京娘送兄》的趙京娘……千百年來仍在舞臺上閃爆出驚人之力,常常讓人觸目攖心,甚至于血脈賁張之際,靈魂簡直都要被激顫得出竅?、趨⒁姀垷捈t:《細膩革命:民眾生活世界與文化政治》,《歷煉精魂:新中國戲曲改造考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

      正因此,被小飛蛾隱隱集于一身的這兩種譜系淵源,特別是地方戲中有關(guān)鬼魂和妖魅的深厚傳統(tǒng)及其表現(xiàn)形式,都讓她冤苦無告、低回宛轉(zhuǎn)的生命體驗變得極富形式感,這在小說移植為各種地方戲后表現(xiàn)得尤為充分。而趙樹理原本寫得也真是傳神,就說元宵看燈吧,她要在各街道上飛了一遍才回去,何等熱情與歡快;說相親受辱之后,她哪里還肯任人擺布,又拿出二十多年前那“小飛蛾”的精神在前邊飛,一直飛回了家,何等烈性而決絕。故事改編為滬劇《羅漢錢》時,丁是娥也從這個“飛”字把握到人物的性情特質(zhì),那就是在長期壓抑境遇下依然透露出的“朝氣”和“生命力”,并用她潛心琢磨的手眼身法步,真正在節(jié)節(jié)寸寸中演活了小飛蛾。1952年,滬劇《羅漢錢》赴京參加第一屆全國戲曲觀摩演出大會,觀者贊不絕口,連趙樹理本人看了都很服氣:“我寫的小飛蛾,就是舞臺上的這個人物。我就是這個想法?!雹俣∈嵌穑骸段已菪★w蛾》(藍流、李涵整理),《展開藝術(shù)想象的翅膀》(丁是娥口述,簡慧等整理),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4年,第143頁。參見褚伯承:《〈羅漢錢〉唱進中南?!?,上海文藝網(wǎng),2008年9月27日。1952年參加第一屆全國戲曲觀摩演出大會,《羅漢錢》獲劇本獎、演出獎和樂隊獎,丁是娥、石筱英獲演員一等獎,解洪元、筱愛琴獲演員二等獎。文化部還特邀劇組到中南海演出,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等黨和國家領(lǐng)導(dǎo)人親臨觀看。

      小飛蛾也真是不簡單。愛而不得,錐心刻骨。張木匠得知私情后羞惱成怒的一頓毒打,更讓她長了記性。然而,也就是天長日久的屈辱,折磨,痛苦無告,使她在隱忍壓抑中慢慢積蓄起一股心力。壓抑越久,心事越深重,而積蓄越久則心力越飽滿。這股心力的持久、深重和飽滿,看來也多少保全了她天性中活潑潑的生趣,再怎么受煎熬也沒有被徹底掐滅掉。而她不說話,不肯給笑臉,無非是想在孤寂和硬氣中把那點生趣裹得更緊、藏得更深罷了。對一個卑微而堅韌的農(nóng)村婦女來說,這也是她在赤手空拳中所能持守的起碼的生命尊嚴。

      自從她挨了這頓打之后,這個羅漢錢更成了她的寶貝。人怕傷了心:從挨打那天起,她看見張木匠好像看見了狼,沒有說話先哆嗦。張木匠也莫想看上她一個笑臉……婆婆跟丈夫是一勢,一天跟小飛蛾說不夠兩句話,路上碰著了扭著臉走。小飛蛾離娘家雖然不遠,可是有嫌疑,去不得;娘家爹媽聽說閨女丟了丑,也沒有臉來看她。這樣一來,全世界再沒有一個人跟小飛蛾是一勢了,小飛蛾只好一面伺候婆婆,一面偷偷地玩她那個羅漢錢……“羅漢錢!要命也是你,保命也是你!人家打死我也不舍你!咱倆死活在一起!”她有時候變得跟小孩子一樣,把羅漢錢暖到手心里,貼到臉上,按到胸上,銜到口里……除了張木匠回家來那有數(shù)的幾天以外,每天晚上她都是離了羅漢錢睡不著覺,直到生了艾艾,才把它存到首飾匣子里。(《登記》)

      小飛蛾的隱忍自持,含蓄內(nèi)斂,分明也就是骨子里的要好、要強,因此也決不會由著自己變成另一個“三仙姑”。想想這兩個活在趙樹理筆下的女人,小飛蛾與三仙姑,都有著極強的生命力,都在生活重重壓抑之下從俏媳婦熬成老女人,她們命運相似而性情迥異,同在一根藤上,各自開花落果。從為人妻、為人媳直到為人母的小飛蛾,終于咽下屈辱,收拾舊情,就此把女兒艾艾當作命根子。母性的溫慈,骨肉的親昵,也在慢慢回暖她的心。而一旦發(fā)現(xiàn)女兒竟然也有那惹禍的羅漢錢,她就像是驚弓之鳥,緊張、慌亂,舊傷又添新痛:

      小飛蛾手里拿著兩個羅漢錢,想起自己那個錢的來歷來,其中酸辣苦甜什么味兒也有過:說這算件好事吧,跟著它吃了多少苦;說這算件壞事吧,想一遍也滿有味。自己這個,不論好壞都算過去了;閨女這個又算件什么事呢?把它沒收了吧,說不定閨女為它費了多少心;悄悄還給她吧,難道看著她走自己的傷心路嗎?(《登記》)

      盡管此事“想一遍也滿有味”,可自己所承受的痛苦越深、掙扎越久,她就越不忍心,也不甘心眼看著女兒步其后塵。這個活潑伶俐的艾艾姑娘,不僅延續(xù)了母親的骨血,恐怕也將用一枚新的羅漢錢延續(xù)其命運,這就更讓小飛蛾覺得母女倆一體連心,也更添其舐犢護犢之情。因此,相親時聽到媒婆在背后挑是非,慫恿人家把艾艾娶過門后痛打一頓來管教(“小飛蛾那時候,還不是張木匠一頓鋸梁子打過來的?”),氣得她當下就拿定主意,拒絕婚事:“難道這挨打也得一輩傳一輩嗎?去你媽的!我的閨女用不著請你管教!”

      五嬸那兩句話好像戳破了她的舊傷口,新事舊事,想起來再也放不下……她又前前后后想了一下:不論是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姊妹,不論是才出了閣的姑娘們,凡有像羅漢錢這一類行為的,就沒有一個不挨打——婆婆打,丈夫打,尋自盡的,守活寡的……“反正挨打的根兒已經(jīng)扎下了!賤骨頭!不爭氣!許就許了吧!不留嫁給誰還不都是一樣挨打?”頭腦要是簡單一點,打下這么個主意也就算了,可是她的頭腦偏不那么簡單,閉上了眼睛,就又想起張木匠打她那時候那股牛勁……“媽呀!怕煞人了!二十年來,幾時想起來都是滿身打哆嗦!不行!我的艾艾那里受得住這個?……”就這樣反一遍、正一遍盡管想……(《登記》)

      小飛蛾最大的本事也就是這么“想”。時時刻刻記著打,記著痛,也就更加抹不掉她那點心事。心事牽扯攪動著心力,她那全副心力也就在“想”中苦苦流轉(zhuǎn),如同靜水流深,看似波瀾不興,其實底下始終有暗流在涌動。而當深情和屈辱,孤獨和無助,日積月累地埋進她記憶,融入她生命,不斷涵容與打磨,那就像是“蚌病成珠”,哪怕置身幽暗她也能暗暗發(fā)出光來。這種光,首先照亮她自己的內(nèi)心和頭腦,遇事“偏不那么簡單”。

      問題是,平日里她早已習(xí)慣了忍辱負重,倘再加上遇事“偏不那么簡單”,那只會更讓她遲疑不決:既舍不得女兒嫁給別人挨打受罪,可真想要成全女兒配小晚呢,又怕飛流短長糟蹋人。而她越怕惹是非,越怕村里人說閑話,也就越不能容忍閑話再來糟蹋人。正是這種源于內(nèi)心和輿論雙重壓力而來的遲疑不決,使得村里都知道她怕事,卻未必了解她怕到極點后被逼出來的那份倔強和硬扎。

      與此同時,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鄉(xiāng)村日常生活,也在不知不覺中調(diào)節(jié)著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關(guān)系。小飛蛾與張木匠的夫妻感情,也隨著歲月的流逝,家庭生活的操持,尤其是對女兒共同的愛,而逐漸緩和起來。比如,只要一提起艾艾的婚事問題,做爹媽的總能有商有量,很是同心。再比如,張木匠有個老習(xí)慣,小飛蛾每次回娘家,他都要跟著去,起初是因為不放心,后來也就習(xí)慣成自然。因此,小飛蛾決定去東王莊相親,順便回趟娘家,他當然想要跟去:“二十年來老規(guī)矩,總是一道去的。”小飛蛾心里有些難受,嘆口氣說:“艾艾都這樣大了,你快要做丈人的人了,難道我一個人回娘家,你還不放心嗎?”這里的語氣,親近中帶著點埋怨,絮叨中又有點俏皮。①丁是娥:《我演小飛蛾》,《展開藝術(shù)想象的翅膀》,第137頁。這段夫妻對話的細節(jié),在小說《登記》中只是泛泛帶過一筆,滬劇則具體用到了這場戲中,也可見戲曲處理人物關(guān)系的特別細致、得體之處。此時的張木匠一臉憨相,嘻開了嘴說:“跟慣了,還是跟跟吧!”一來一去,就讓人明白了這對冤家夫妻長久磨合成的相處之道,也領(lǐng)會了平常日子里夫妻間自然流露出的那份親情與常情。而當年動不動打老婆也罷,回娘家時“真像解差押犯人”也罷,這在多年以后早已成為村里人打趣張木匠的家常話,甚至當著小飛蛾的面說說笑笑,夫妻倆聽了難免會有點尷尬,可這也已變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習(xí)慣成自然,只不過多了點嗆人的煙火氣,說到底,還是連帶著鄉(xiāng)村共同生活中群己互動而來的諧趣和暖意。

      正是在這樣有常有變的生活世界中,在無論如何都想要好好過日子的愿望支撐下,人們就與各自分定的角色身份和生活方式,與周遭環(huán)境和人群,日久生情。長期置身于這種歷史性、社會性,且已內(nèi)在化的倫理秩序中,底層婦女往往會以其身心最直接的感受力、平衡力和忍耐力,在事無巨細的日常操持中體現(xiàn)各自的情義承擔、倫理承擔和道德承擔。于是,在歲月的艱辛和虧欠中,在忍耐和堅持中,慢慢歷練出更細膩、更柔韌也更結(jié)實的情感道德與倫理特質(zhì),居于幽暗,而能暗暗有光。從有形之勞到無形之力,從無形之力到內(nèi)在之光,如同“蚌病成珠”,這里就有著個體生命與生活世界長久依存化合而來的“共命感”。

      俗話說,原湯化原食。對心力飽滿而個性堅韌的小飛蛾來說,生活過程的艱辛與折磨,情感體驗的屈辱和壓抑,恰恰成為既令她備感痛苦,又能從中得到慰藉的生命意義和價值的來源。日久天長,當痛感化作慰藉,辛酸熬出尊嚴,其間就會生成一種只能靠生活本身來鑄就的人與人、人與生活世界“相依為命”的力量。這種力量無所不在,有形無形,重重疊疊,共同指向日常實踐中具有整體性、連續(xù)性、共存性的情感倫理結(jié)構(gòu)。這里就有某種整體性的倫理和諧與動態(tài)平衡,一種基于“依存/沖突”關(guān)系而形成的“共命/壓迫”體驗結(jié)構(gòu)。而生活世界作為意義寄托之地,多側(cè)面多層次地給人以理解和創(chuàng)造生命意義的歷史與現(xiàn)實情境。

      與此相關(guān),群己人我之間,一種更為持久而深往的互動關(guān)聯(lián)如何可能?回想戲里戲外那些含辛茹苦、忍辱負重的底層婦女,以及各種意義上的被壓迫者、被損害者,她們在艱辛忍耐中到底持守著什么,克服了什么,維系著什么,保存了什么?看看在艱辛忍耐之中,人們與生活世界的聯(lián)系持續(xù)加深加固了還是削弱了?事實上,當人們在忍耐中有所持守、有所維系時,個體或群體想要在具體生活進程中切實改變不合理現(xiàn)狀的“細膩革命”,也就在其將來未來之際具有越來越切近的可能性。②關(guān)于“生活世界”的初步思考,參見張煉紅:《生活世界、文化自覺與價值重建》,《文匯報》(文匯學(xué)人·每周講演)2011年9月19日。

      再看看張家莊上的年輕人,大多卻還是不經(jīng)世事、六神無主的小兒女模樣。不同于那個時代所常見的對青年(“新人”)的想象和刻畫,在小說《登記》和滬劇《羅漢錢》中,我們看到的是一種半舊半新、新舊合體的青年形象。

      話說因為小飛蛾的遲疑不決,小輩們也摸不透她的心思,加之媒婆追上門來說媒,就讓兩情相好的年輕人越發(fā)心焦起來。可他們一時間所能想到的出路,也不過是要設(shè)法找個媒人,好向雙方父母去提親。為此,艾艾抱怨道,“我爹爹糊里糊涂,姆媽又怕多是非”,“村里長輩全是老腦筋,我想尋個介紹人到我姆媽門前去提一提親事也尋不著”。小晚也同樣擔心著,“講好閑話的一個也沒,講壞閑話的人倒不少,啥人肯來當我們的介紹人呢?”好在,村里還有個不怕惹是非的燕燕,關(guān)鍵時刻,仗義挺身來做媒:“介紹人我來當,向你們爹娘親事提。我們的婚姻無人來幫助,只有你幫我來我?guī)湍恪,F(xiàn)在我的婚姻已耽擱,再不能看你們落在苦海里,我一定從中出把力,讓你們婚姻來成全。”

      這里特別有意味的是,以燕燕、艾艾等年輕人為代表的“社會主義新生力量”,面對著周圍的舊風氣、老腦筋,他們并沒有想到用新舊對抗的、斷裂的、激進的方式來爭取“戀愛自由”、“婚姻自主”。在村里的長輩們面前,他們似乎并不覺得自己就有多么進步,進步到可以用新舊對決的方式,把婚事搞成一場義無反顧的社會革命。

      尤其是燕燕,她珍視自己和小進的戀情,也能顧念體恤長輩的心情,并且格外看重她和艾艾的姐妹情誼,將心比心,急人所急。她娘尋死作活要把她許給別人家,鬧得她身不由己,怕娘這把年紀真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所以就只好認命,為此還被小進誤解,見面不理不睬,但她心里再難受也能忍耐住,決不和他翻臉。

      不僅如此,燕燕的善良和堅韌還在于,正因為自己婚事被耽擱,心有不甘,她才更要幫艾艾,一門心思就想來成全這樁好事,也算替她自己爭口氣。而真想要幫這個忙,那還得入鄉(xiāng)隨俗,用村里人能接受的方式,也就是不讓小飛蛾太為難的方式:你們不是說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好,那我就來做這個媒吧!她心里特有主見,而且善解人意,遇事總能有理有節(jié),不卑不亢,既不固執(zhí)也不灰心,無論如何都要來促成艾艾與小晚的婚事。

      燕燕說媒,其實是要說理。說的什么理呢,自然是要說出跟小飛蛾內(nèi)心相通的情與理,也就是人之常情與常理。怎么說理才好呢,那唯有將心比心,才能情通理順,最終說服小飛蛾“要替艾艾作主張”。因此,燕燕做媒,走的是因地制宜、以柔克剛的“婦女路線”,憑的是將心比心、推心置腹的“水磨工夫”,這樣才可能有效激發(fā)起吃盡苦頭的小飛蛾們支持兒女婚姻自由的“革命性”。

      小說《登記》中,燕燕做媒做得直截了當。燕燕一提小晚,就被小飛蛾擋了回去:“我早就知道你說的是他!快不要提他!你們這些閨女家,以后要放穩(wěn)重點!外邊閑話一大堆!”燕燕不管,接著說:“閑話也不過出在小晚身上,說閑話的人又都是些老腦筋,索性把艾艾嫁給小晚,看他們還有什么說的?”小飛蛾一想:“這孩子不敢輕看!這么辦了,管保以后不生閑氣,挨打這件事也就再不用傳給艾艾了!”幾個來回,大媒就做成了。

      到了滬劇《羅漢錢》中,“燕燕做媒”這場戲處理得很細膩,很流暢,很抒情,好聽又好看。首先,不單是在充滿生活氣息的情節(jié)內(nèi)容上,通過做媒來呈現(xiàn)燕燕和小飛蛾之間情理溝通的過程;而且,恰恰隨著這個過程的逐漸展開,使得原本不太可能的事情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因而更讓人感覺情通理順,水到渠成。其次,在與此相關(guān)的藝術(shù)處理上,唱腔先采用江南非常流行的民間小調(diào)〔紫竹調(diào)〕(原名〔支燭調(diào)〕),旋律質(zhì)樸流暢,節(jié)奏從容不迫,很適合兩兩對唱;接著又選取滬劇基本調(diào)中簧腔類的〔流水板〕,旋律輕快活潑,擅長表達喜悅、樂觀、誠摯、坦率之情,正好貼合燕燕做媒時明快敞亮的心境。于是在這樣的唱腔設(shè)計和對唱形式中,燕燕和小飛蛾你來我往,彼此穿插接應(yīng),故事本身也隨之而步步推進,眉目越來越清晰:

      燕:燕燕也許太魯莽,有話對你嬸嬸講。

      我來做個媒,保你趁心腸,人才相配門戶相當。

      問嬸嬸啊,我做媒人可像樣?問嬸嬸呀,我做媒人可穩(wěn)當?

      蛾:燕燕你是小姑娘,你做媒人不像樣。

      燕:只要做得對,管啥像不像,我來試試也無妨。

      蛾:燕燕姑娘我就聽你講一講,我家艾艾許配那家年青郎?

      燕:就是同村的李小晚。

      蛾:這門親事不穩(wěn)當。

      燕:攀了這門親,

      蛾:村里有人講,年輕姑娘太荒唐。

      燕:好嬸嬸呀,婚姻只要配相當,配相當呀,管啥人家背后講。(轉(zhuǎn)〔流水板〕)

      嬸嬸呀,小晚艾艾早相愛,正好一對配成雙,

      自己看對自稱心,將來勿會得怨爹娘。

      別人家夫妻容易尋相罵,這一對夫妻是有說有話有商量;

      親親熱熱過時光,隨時回來好望爹娘,望爹娘。

      假使你反對這樁親事另匹配,將來一定會起禍殃,

      拿女兒推到地獄里,爹娘存的啥心腸,啥心腸?

      嬸嬸呀,你想一想,艾艾是你親生養(yǎng),

      眼面前放著好壞兩條路,你要替艾艾作主張。

      蛾:話是講得有道理,小晚艾艾配得上,

      只怕村里閑話多,說我們爹娘太荒唐。

      你說好來有啥用,外面閑話啥抵擋,啥抵擋?

      燕:講閑話的全是老封建,硬說小晚艾艾不正當。

      索性把他倆配成雙,看人家還有啥個閑話講?有啥講!

      蛾:勿要看輕這個小姑娘,倒講得有條有理好主張。

      這樣一來倒也好,一雙兩好免得將來閑氣生。

      他們本是兩相愛,艾艾不會再被人打。

      燕燕姑娘好靈巧,你做媒人倒也做得蠻像樣。

      燕:嬸嬸可是答應(yīng)了我?

      蛾:不要心急不要慌,還有你家叔叔張木匠,等他回來再商量。

      燕:我曉得你不是不轉(zhuǎn)彎的老腦筋,你一定會讓艾艾稱心如意的?、黉涀裕麆。蚯囆g(shù)片《羅漢錢》唱詞。較之滬劇舞臺演出本,片中“燕燕做媒”略刪幾句唱詞,可算是該劇搬上銀幕后保留最完整的一場戲,由此亦可見其重要性。

      很顯然,無論兩人在此溝通什么,怎么溝通,其實都基于常情常理。燕燕對包辦婚姻有切膚之痛,深知小飛蛾愛女心切、護犢情深,也體貼到她埋藏心底的痛苦和隱憂,所以強調(diào)艾艾與小晚人才相配、門戶相當、兩情相好,“自己看對自稱心,將來不會得怨爹娘”。對小飛蛾來說,這既符合她挑女婿的眼光,也能去掉她怕女兒日后挨打受罪的心病。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怕人說閑話,燕燕就果斷說出了令她意料不到、卻又直擊內(nèi)心的話:“講閑話的全是老封建,硬說小晚艾艾不正當。索性將他倆配成雙,看人家還有啥個閑話講?有啥講!”聞聽此話,小飛蛾不覺從桌前站起身來,此時鏡頭隨之轉(zhuǎn)動,窗欞外幾道光影照進來,映在小飛蛾身上。只見她神情舒展,雙眼發(fā)亮,輕聲自語道:“勿要看輕這個小姑娘,倒講得有條有理好主張。這樣一來倒也好,一雙兩好免得將來閑氣生。他們本是兩相愛,艾艾不會再被人打。”這個主意在情理上看似簡單,不過是反其道而行之,可對小飛蛾來說確實意義重大:身為家長,她這么做就是不惜冒犯眾怒,真正不同于她爹娘和鄉(xiāng)鄰們所習(xí)慣的想法和做法。而燕燕做媒所蘊含的“革命性”也就在這里,就在幾乎被舊風俗禁錮得透不過氣來的小飛蛾身上:她承受壓迫越深重,反骨反心就越強烈,而婦女翻身、解放、移風易俗的強勁動力不就來源于此?盡管,真要將這種“革命性”實踐到底,更大的壓力還在后頭,限于篇幅,此處按住不表。

      話說這場戲前后不到五分鐘,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氣呵成。眼看著兩人在同一曲調(diào)回旋中你來我往,就事說理,時時傾聽、溝通,處處協(xié)調(diào)、互動,恰如水流宛轉(zhuǎn),順勢鋪陳而能條達到底。其間,鏡頭始終平靜地往返于燕燕和小飛蛾的循環(huán)對唱中,不疾不徐,不溫不火,卻絲毫不讓人感到單調(diào)乏味,且因其唱腔之美、唱詞的入情入理、表演的清新質(zhì)樸而格外可親可感,不知不覺中身臨其境,時有會心和共鳴。無論紫竹調(diào)的質(zhì)樸流暢也好,流水板的明快歡悅也好,這種鮮明的節(jié)奏感與濃厚的抒情性決非隨心所欲,而是緊緊貼合著人物對生活世界的熱愛、對事體情理的投入,并能與之水乳交融。同樣,順應(yīng)著這種撲面而來的抒情性和節(jié)奏感,觀眾也能欣然入戲,聽著看著就真的會相信:不管小飛蛾原本怎么想,燕燕這么做媒確實能打消她的顧慮,說動她的心;也真是能從中看出燕燕有才情、有智慧、有章法,難怪本來聽聽而已的小飛蛾也會對她刮目相看,“不要看輕這個小姑娘”??梢娭挥挟斔囆g(shù)形式與其內(nèi)容渾然一體時,“燕燕做媒”的劇情內(nèi)涵才更具有真實感與可信度。

      這似乎也就意味著,如此貼切而又表現(xiàn)充分的藝術(shù)形式本身,與其視為一種載體、一種手段,不如說它直接就以最完整的形式感昭示出一種內(nèi)在的生命力、一種感性直覺的思想力,那就是給予人們在此聲色光影律動中最直接的感悟,就是在忘我投入的藝術(shù)觀演過程中,體會到人世間如同天地自然般的倫常秩序感與合情合理性。于是,內(nèi)心就會有一種信任與肯定:原來如此啊,就該這樣??!

      《羅漢錢》看了幾十年,有時回想“燕燕做媒”忍不住還會唱起來,越唱就越覺得有味道。就是這么明快動人的交心對唱,這么入情入理的做媒相勸,這么有心有意的水磨功夫,共同促成了兩代人在所謂新舊磨合中并不對立、更非決裂的情理溝通方式。處在新舊交替的時代中,這種方式的確不那么具有革命性,但由此而能更切實有效地推動人們走向“婚姻自由”的社會變革,并且走得更腳踏實地,更通情達理,那也就更安心,更持久。

      而這里還有一個值得留意的問題是,“移風易俗”的社會變革到來之際,所謂新舊兩代人之間的溝通互動如何可能?雙方實際上共享著哪些東西?彼此又給予了何種援力?

      回頭再思量,這里的關(guān)鍵還在于“戲膽”小飛蛾。她吃盡苦頭卻仍不失其兒女初心,才能細細體貼到兒女情事,才會暗暗和年輕人一條心,才肯沒輕沒重聽憑燕燕來做媒,并且句句聽得進。其實說來說去,人才相配、門戶相當、兩情相好,這些情理何嘗不是小飛蛾心中所愿?但在痛苦壓抑的歲月里憋屈得太久了,種種心事、心病和心愿都被封存在沉默隱忍中,越是思前想后她就越覺得力不從心。這當口,正值時代大變動到來之際,如果說燕燕做媒是想尋求長輩對兒女婚姻自由的支持,那么小飛蛾恰恰也渴望找到某種實踐的形式,來掙脫身心內(nèi)外的重重禁錮,真正發(fā)出自己的心聲。而此心聲,既是蚌病成珠的小飛蛾對于生活壓迫的率性回應(yīng),又和年輕人的愿望有共鳴,彼此于情于理能接應(yīng),那么新事物也就能果斷尋到落腳點:任何一種人間新質(zhì),只有落了地,生了根,才可能在社會生活中確立其主心骨,不僅得以生,而且可以活。

      新舊之間,所謂“新質(zhì)發(fā)于舊胎”,看來也遠非那么簡單,你是你,我是我,那么想當然。再想想燕燕姑娘,不也正是新一代的小飛蛾么?在共同的心愿和切實的互動中,燕燕和小飛蛾憑借著各自細膩而豐富的生命情感體驗,使得新舊磨合成為可能,真正形成了內(nèi)外變革的合力。換言之,新舊兩代小飛蛾,就是在對各自婚戀困境的共同承擔中,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種情理上的傳承與聯(lián)盟,一種深具內(nèi)在抗爭性的合力,以及在日常低調(diào)抗爭中自我更新著的民眾/風俗/鄉(xiāng)村生活的“共同體”。于是,激進政治謂之“婚姻自由”的新觀念、新風氣才有可能逐漸融入生活世界,于潛移默化之中移風易俗。可以說,小飛蛾們的翻身、解放,本身就和這種融入并介入生活的“移風易俗”的革命性能量密不可分。當此社會變革指向底層民眾用力之際,勢必促其就地翻轉(zhuǎn),并在因其翻轉(zhuǎn)之難而產(chǎn)生的整體連帶中,形成猶如“雞毛飛上天”所象征的新世相與新生活。而所謂“移風易俗”,恰是充分利用各種已有的社會和文化形式,在因地制宜的實踐與翻轉(zhuǎn)中,促成了更大的時代變遷與文化變異。

      事實上,只有在全力維系展開生活世界的過程中,才可能有更多時間讓彼此積蓄和保存有限的力量,既非抗爭對決,也不順勢妥協(xié),直到迎來真正具有“革命性”的歷史時刻。在我看來,促成“移風易俗”的真正切實而重要的變革力量,就是那種既能從民眾息息相關(guān)的生活世界里汲取能量,又能以低調(diào)持續(xù)的日常實踐來推動社會進步的愿望和行動,這也就是社會變革中建構(gòu)新的生活共同體所需要的“細膩革命”。

      責任編輯:沈潔

      *張煉紅,女,1971年生,上海浦東川沙人。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文學(xué)研究所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現(xiàn)當代文學(xué)、新中國戲曲改革與當代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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