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蕾
(遼寧省圖書館, 遼寧 沈陽 110167)
《五雜組》明刻本考述
王蕾
(遼寧省圖書館, 遼寧 沈陽 110167)
謝肇淛所著《五雜組》明代有兩個(gè)刻本,分別為“明刻本”及“明萬歷四十四年(1616)潘膺祉如韋軒刻本”。對兩個(gè)刻本的刊刻時(shí)間、序、內(nèi)容等方面進(jìn)行考察,“明刻本”當(dāng)在“明萬歷四十四年(1616)潘膺祉如韋軒刻本”之前刊刻,史料內(nèi)容更豐富。
謝肇淛 五雜組 版本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
《五雜組》明代謝肇淛所著,為筆記文獻(xiàn)。全書十六卷,分天部二卷、地部二卷、人部四卷、物部四卷、事部四卷。其內(nèi)容多引古事古說,間加辯駁。天部記歷代天象歲時(shí)、災(zāi)祥節(jié)氣、各地風(fēng)俗;地部對歷代地理、帝王建都、山川河流、四夷交通,都有記載;人、物、事部為古今雜記,尤其對本朝的政治、經(jīng)濟(jì)、社會、文化記載為詳。謝肇淛,福建長樂人,號在杭,一字武林,萬歷二十年(1592)進(jìn)士。歷官浙江湖州司理、山東東昌司理、南京刑部山西主事、兵部職方司主事、工部屯田司主事,轉(zhuǎn)員外郎,督治北河,云南布政使左參政,天啟元年擢廣西按察使,晉右布政使,天啟四年(1624)進(jìn)京朝覲,在江西萍鄉(xiāng)病逝,享年58歲。
謝肇淛一生為官清廉、勤于政事,并深知“建言”的作用,勤于著述,有一百七十余卷,如《小草齋集》《塵馀》《北河紀(jì)略》《西吳支乘》《居?xùn)|雜纂》《鼓山志》《太姥山志》《滇略》以及筆記《文海披沙》等,其中以《五雜組》最為著名?!段咫s組》問世后,版本流傳不多,現(xiàn)存僅有明代刻本兩種。后世再有版本均以此兩種為底本演化而來?,F(xiàn)就這兩個(gè)版本的先后關(guān)系及文獻(xiàn)差異進(jìn)行討論。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錄《五雜組》兩個(gè)刻本分別為:①明萬歷四十四年(1616)潘膺祉如韋軒刻本(后文簡稱“明潘膺祉刻本”),此版卷末有“丙辰仲夏古歙潘膺祉方凱父書于如韋軒”的跋;②明刻本,此版沒有明確的刊刻年代,遼寧省圖書館有藏。
兩個(gè)刻本行款是一致的,均為半頁9行18字。版式上,“明刻本”為白口、左右雙邊,“萬歷四十四年潘氏刻本”為白口、四周單邊?!懊骺瘫尽泵烤砭矶祟}署“陳留謝肇淛著”,為1行。“明潘膺祉刻本”卷端題署“陳留謝肇淛著 榮陽潘膺祉?!保瑸閮尚?。其單數(shù)卷卷末題有“新安如韋館藏板”字樣,雙數(shù)卷卷末題有“東吳范迂漫翁審定 新安如韋館藏板”字樣。
按《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的“編例”,同種書的不同版本,年代早的在前,年代晚的在后,“明潘膺祉刻本”列為子部6627號,明刻本列為子部6629號。學(xué)界幾篇介紹《五雜組》的文章,也多贊同《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的著錄。
將遼寧省圖書館所藏“明刻本”與《續(xù)修四庫全書》收的“明潘膺祉刻本”(《續(xù)修四庫全書》依上海圖書館藏“明萬歷四十四年潘膺祉如韋軒刻本”影?。┫鄬Ρ妊芯?,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明刻本”刊刻當(dāng)在“明潘膺祉刻本”之前。
2.1 《五雜組》成書、刻書時(shí)間
關(guān)于《五雜組》的成書時(shí)間,于謝氏與友人書信中可考得一二。謝肇淛的《寄鄭孟麐》中言及“今春及夏,泛瀾百家,纂成一書,大率胡氏《筆叢》之類,…然卷帙頗多,未能錄寄足下也。”再據(jù)謝肇淛的《寄徐興公》中言道:“自春徂冬,一意著述,匯成一書,大率王瑯琊《宛委》、胡元瑞《筆叢》之類,而考訂議論不徒斗富,則竊自謂過之。但適方脫稿,未及以副本請教也?!贝藘善獣旁谥x肇淛的《小草齋文集》卷二十一中前后列出。書中都提到這部類于《宛委》《筆叢》之書,當(dāng)指的便是《五雜組》。與《五雜組》內(nèi)容類似的《塵馀》四卷、《文海披沙》八卷,卷帙沒有那么多,且已經(jīng)在之前的與友人書信中言及結(jié)集完成?!段咫s組》從春至夏有了初稿,至冬最終脫稿,故可推斷《五雜組》最后成書于萬歷癸丑年(四十一年,1613)冬。
與《五雜組》內(nèi)容基本相同的《塵馀》與《文海披沙》,形成早于《五雜組》?!吨袊偶票緯俊分洖椋骸秹m馀》四卷,明萬歷刻本;《文海披沙》八卷,明萬歷三十七年(1609)沈敬炌刻本。浙江圖書館藏有《塵馀》的全本,著錄版本為明萬歷三十五年(1607)刻本。浙江圖書館的版本著錄確定了《塵馀》四卷明萬歷本的具體刻書年?!睹魇贰に囄闹尽钒堰@三種書歸并為子部小說家類?!独m(xù)修四庫全書》這3種書都收錄了,輯在一冊(第1130冊),《塵馀》與《文海披沙》影印底本與《中國善本書目》一致,第3種為《五雜組》,底本為萬歷四十四年(1616)潘膺祉如韋軒刻本。3種書分類與《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一樣,在子部雜家類雜學(xué)雜說之屬。
用《續(xù)修四庫全書》的《塵馀》與《文海披沙》比對,這兩種書的字體是相同的,是比較典型的萬歷刻本,說明刻工基本相同。與第3種書“明潘膺祉刻本”《五雜組》字體不同,而與“明刻本”的《五雜組》字體相同。說明用同一批刻工連續(xù)刻了3種書,即萬歷三十五年(1607)刻了《塵馀》,萬歷三十七年(1609)刻了《文海披沙》,接著刻了《五雜組》。根據(jù)《五雜組》的內(nèi)容,脫稿于萬歷四十一年(1613),最遲到萬歷四十二年(1614)。刻書的時(shí)間應(yīng)該在萬歷四十一年至四十二年(1613~1614)。
2.2 李維楨作《五雜組》序
兩種刻本前皆有李維楨的序,文字有差異。“明潘膺祉刻本”的序如下。
五雜組詩三言,蓋詩之一體耳,而水部謝在杭著書取名之。何以稱五?其說分五部,曰天、曰地、曰人、曰物、曰事,則說之類也。何以稱雜?《易》有《雜卦》,物相雜故曰文。雜物撰德,辨是與非,則說之旨也。天數(shù)五,地?cái)?shù)五,河圖洛書,五為中數(shù),宇宙至大,陰陽相摩,品物流形,變化無方,要不出五者。五行雜而成時(shí),五色雜而成章,五聲雜而成樂,五味雜而成食?!抖Y》曰:“人者,天地之心,五行之端。食味,別聲,被色而生?!本咚刮逭?,故雜而系之五也?!稜栄拧罚骸敖M似組,產(chǎn)東海?!笨椪咝е?,間次五采,或綰璽印,或?yàn)槊崂t,或象執(zhí)轡,或詠干旄,或垂連網(wǎng),或偕玄纁。入貢或玄朱純綦,緼辨等威,或丈二撫鎮(zhèn)方外,經(jīng)緯錯(cuò)綜,物色鮮明,達(dá)于上下,為以榮飾。在杭產(chǎn)東海,多文為富,故雜而系之組也。昔劉向《七略》敘諸子凡十家,班固《藝文志》因之,儒道、陰陽、法、名、墨、縱橫、小說、農(nóng)之外,有雜家云。其書蓋出于議官,兼陰陽、墨,合名、法,知國體之有此,見王治之無不貫。小說家出于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兩家不同如此。班言可觀者九家,意在黜小說。后代小說極盛,其中無所不有,則小說與雜相似。在杭此編,總九流而出之,言天下之至賾而不可惡也,即目之雜家可矣。龍門六家,儒次陰陽,殊失本末。蘭臺首儒,議者猶以并列藝文為非。語曰:“通天地人曰儒?!痹诤即司帲嫒哦弥?,即目之儒家可矣。余嘗見書有名“五色線”者,小言詹詹耳,世且傳誦,孰與在杭廣大悉備,發(fā)人蒙覆,益人意智哉?友人潘方凱見而好之,不敢秘諸帳中,亟授剞劂,與天下共寶焉。大泌山人李維楨本寧父撰。
李維楨(1547~1626),湖北京山人,字本寧,自稱大泌山人。與謝肇淛同時(shí)代人,但名聲比謝更為顯赫,常為他人之書作序。他與謝肇淛向有交往,曾為《謝工部詩集》作序,又為《五雜組》作序。這篇序,言簡意賅,既論述了為什么叫《五雜組》,又論述了劉向《七略》和班固《漢書·藝文志》對諸子的分類,認(rèn)為此書相似于雜家和小說,而歸為儒家。文人刻書,通常請人寫序,或自己作序。潘膺祉刻《五雜組》,序并不容易寫,沒有深厚的古籍根底是寫不出來的?!懊骺瘫尽钡男蚺c此序基本相同,獨(dú)缺“友人潘方凱見而好之”一句。就此從行文中單看“不敢秘諸帳中,亟授剞劂,與天下共寶焉”此句,看文意,應(yīng)該是李維楨刻本。瞿冕良先生的《古籍版刻辭典》著錄的《五雜組》為李維楨刻本(《中國古籍版刻辭典》第227頁),瞿先生用的是明刻本。李維楨刻書沒有必要加上“友人潘方凱見而好之”這句的。顯然潘膺祉刻書無人寫序。
由潘氏的跋可知,潘氏初見此書是于李維楨處。謝肇淛的《重與李本寧論詩書》(《小草齋文集》卷二十一)中也曾言到“外《五雜組》者,賤子所著說家之言,雖鵞脡鱁鮧,不堪豆登,或亦可博一噴飯乎?趟書肆中有好事者,乞題一語授之,勿嗔其得隴而蜀之望也。”故此潘氏刻書求序,使用了已刻好的“明刻本”中李維楨的序,加了一句“友人潘方凱見而好之”,使其成為自己請李維楨寫的序了。這樣做應(yīng)是與李維楨有過溝通,為李維楨所默許。
《五雜組》內(nèi)容雜駁,涵括古今、論人議事、詳瞻有序,是頗受后世專家學(xué)者重視的史料價(jià)值較高的明代筆記。由于書中是以條目列出,刪減內(nèi)容并不影響其整體性,所以這種筆記書籍在校訂、刊刻時(shí)便容易產(chǎn)生文本差異的情況。
校對《五雜組》兩種刻本,首先發(fā)現(xiàn)“明刻本”比“明潘膺祉刻本”全書多出20則條目,見表1。
這20則中,大部分為《太平廣記》中摘抄?!懊骺瘫尽睘槌蓵蟊愀吨畻椑娴谋咀樱收麆t抄錄的仍存于書中?!懊髋蒜哽砜瘫尽睉?yīng)該是再刻時(shí)的刪節(jié)本。
其次,兩版內(nèi)容文字也有差異。如《五雜組》卷十二(物部四),有“李廷珪墨”一則,“明刻本”與“潘膺祉刻本”,其中一句差別較大。
明刻本:“李廷珪墨,每料用真珠三兩,擣十萬杵,故堅(jiān)如金石……余同年方承郁為歙令,自造青麟髓,價(jià)又倍之。近日潘氏有造開天容墨,又倍之,蓋復(fù)用黃金矣?!?/p>
明潘膺祉刻本:“李廷珪墨,每料用真珠三兩,擣十萬杵,故堅(jiān)如金石……余同年方承郁為歙令,自造青麟髓,價(jià)又倍之。近日潘方凱造開天容墨,又倍之,蓋復(fù)用黃金矣?!?/p>
“明刻本”為謝肇淛原稿,“明潘膺祉刻本”后有校訂,加上了自己的名字,不知潘膺祉確實(shí)造過墨沒有。
另卷十(物部二),有“余于市場戲劇中見葫蘆多有方者……”一則,“明刻本”于此則末小字雙行多刻有一段文字,為“或云以燒酒沃之則軟,而可結(jié)。山東亦嘗見之,但長頸者另一種耳?!边@較之“明潘膺祉刻本”敘述更詳。
兩種刻本在內(nèi)容上的差異再次驗(yàn)證了“明刻本”早于“明潘膺祉刻本”。《五雜組》內(nèi)容“廣大悉備”,于眾多明清筆記之中亦屬重要文獻(xiàn),對于研究明代歷史、文化、民俗、科技等諸方面有重要史料價(jià)值,故被后世著作多所引用。而初刻本的文獻(xiàn)原始性對于文獻(xiàn)參考的準(zhǔn)確性很重要。在后人整理出版《五雜組》時(shí),進(jìn)行兩版對比校訂是非常必要的。
后世《五雜組》多次刊刻、點(diǎn)校、排印,但是各種本子底本只有“明刻本”和“明潘膺祉刻本”兩種。
《五雜組》“明刻本”傳到日本后,以其為底本翻刻了多次。有日本寬文元年(1661)刻本、日本寬正七年(1795)京都小林莊兵衛(wèi)刻本、日本寬正七年(1795)平安書肆中川藤四郎等補(bǔ)刻本、日本文政五年(1822)大阪前川源七郎等印本。大部分版本國內(nèi)均有藏。另有一版不確定年的日本刻本,天一閣及杭州大學(xué)有藏。1981年臺灣新興書局排印本、2001年遼寧教育出版社排印本也是以此為底本。
以“明潘膺祉刻本”為底本出版的則有1935年上海中央書店排印本、1959年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排印本、1977年臺北偉文出版社排印本、2001年上海書店出版社排印本、200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2005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本。
以上通過對《五雜組》明代兩種刻本的梳理與考證,首先厘清了兩本的前后關(guān)系,“明刻本”為第一次刻本,“明萬歷四十四年(1616)潘膺祉如韋館刻本”是第二次的刻本,斠正《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錄之誤,應(yīng)把“明刻本”排序提前。其次討論了兩個(gè)本子的文獻(xiàn)價(jià)值,雖然第二次的刻本校訂了第一次刻本的一些誤字,但它刪掉了一些內(nèi)容,史料有缺失,仍不是個(gè)很好的本子。
[1]蔡景康.《五雜組》研究[J].廈門:廈門大學(xué)學(xué)報(bào),1996(2).
[2]廖虹虹.謝肇淛《五雜組》版本述略[J].江門:五邑大學(xué)學(xué)報(bào),2004(6卷第3期)
[3]謝肇淛.五雜組[M].刻本,明.
[4]《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編輯委員會.中國古籍善本書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5]《續(xù)修四庫全書》編纂委員會.續(xù)修四庫全書:子部1130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6]瞿冕良.中國古籍版刻辭典[M].濟(jì)南:齊魯書社,1999.
[7]謝肇淛.小草齋集[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
[8]李昉.太平廣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9]王寶平.中國館藏和刻本漢籍書目[M].杭州:杭州大學(xué)出版社,1995.
王 蕾 女,1980年生,副研究館員。研究方向:古籍整理開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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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10;責(zé)編:徐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