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耳光引發(fā)的宮廷地震

王靜者

大宋仁宗年間的一天，一貫勤政的仁宗連著三天無緣無故不上朝了。這讓大臣們都有點(diǎn)摸不到頭腦了。

這天朝堂上，當(dāng)仁宗的貼身太監(jiān)閻文應(yīng)再次宣告，萬歲有旨今日不議政完畢后，宰相呂夷簡走了出來，問道：“萬歲因何又不上朝？”閻文應(yīng)苦著臉說：“這事你不該問我啊?！闭f完掉頭就要走。呂夷簡一把抓住閻文應(yīng)喝道：“萬歲勤政仁德，從未無緣無故不上朝?？扇缃褚呀?jīng)連續(xù)四天都不見萬歲，也沒有任何原由，老夫不問你問誰？”這話一出，其他大臣也都紛紛附和，頓時集體“圍觀閻文應(yīng)”。閻文應(yīng)吭哧了幾聲后，幾乎哭著說：“諸位大人，倘若諸位被夫人揍一耳光，臉上留下血印，不知諸位大人是否還能上朝面圣？”

朝堂上一片安靜，還是呂夷簡率先反應(yīng)過來，急切問道：“莫非是萬歲他，他……”閻文應(yīng)眼淚下來了，也不回答，一個勁兒地?fù)u頭嘆息，然后推開眾人，哭著走了。

毫無疑問，仁宗挨皇后的耳光了。大臣們沒人吭聲。這說是國事吧？可分明是兩口子打架;說是家事？可挨揍的人是皇上，鬧得都不理國政了。而且若摻和不好，“豬八戒照鏡子”算是好結(jié)果，弄不好人頭就落了地。

“諸位大人，”呂夷簡打破了沉默，“不知誰能陪同老夫一起去，去……入宮上奏緊急朝政？”沒人吭聲。呂夷簡嘆了口氣，接著說：“既然如此，那老夫就獨(dú)去了?！?/p>

不知呂夷簡上奏的是什么緊急政務(wù)，第二天仁宗就上朝了，大臣們都偷偷的仔細(xì)瞅，可不，仁宗的臉蛋子上隱隱約約有兩條血印子，一看就是指甲劃的。

“萬歲！臣有一事！”呂夷簡出班跪倒奏道，“臣的外侄，昨天突然向臣哭訴，其妻竟在好友面前悍然將外侄打得口鼻出血，故外侄想要休妻。臣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所以特來請奏萬歲，是該休妻，還是不該呢？”

所有大臣都明白呂夷簡奏這道雞毛蒜皮的小事是什么用意，都支起耳朵聽。仁宗無精打采地說：“這是家事，朕豈能亂斷?！?/p>

呂夷簡說：“是，但臣外侄官任知府，如今為此事羞見同僚，已三天未處理政務(wù)，甚至想辭官。這就不是家事了，故臣才請奏萬歲?！?/p>

仁宗有點(diǎn)生氣了，喝道：“大膽呂夷簡，你這分明……分明……”說到這，仁宗“哎呀”一聲，就去捂臉。原來他剛才生氣時吹胡子瞪眼，忘了自己臉上那兩道血印子了。呂夷簡一瞅，頓時精神了起來，說：“萬歲為何痛苦呻吟？萬歲是天下之主，一舉一動都事關(guān)天下安危，萬歲可否明示？”

仁宗指著呂夷簡，說：“你，你不是知道了嗎！還明知故問?！闭f完，站起身氣哼哼地走了。

仁宗一走，群臣立刻圍住呂夷簡。原來仁親帝很寵愛后宮里的楊美人，那天，仁宗正跟楊美人喝酒作樂，恰好郭皇后看見了。郭皇后醋意大，眼見老頭子喜歡別的女人，氣不打一處來，便呵斥楊美人：妖狐媚國。楊美人哪敢惹郭皇后，嚇哭了。仁宗心痛了，也覺得郭皇后太霸道，便好言安撫楊美人。仁宗這等于火上澆油。郭皇后的醋瓶子立刻打翻，過去就給了楊美人倆嘴巴子。哪知仁宗來了個“英雄救美”，結(jié)果非但沒攔著，反倒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挨了一嘴巴。

群臣聽畢，有好幾位差點(diǎn)兒沒笑出聲來，折騰了半天是這么回事，純屬“后宮艷史”。呂夷簡眼賊，看出來有些大臣的心思了，臉一沉說：“皇后本應(yīng)母儀天下，安撫后宮，如今卻因皇后之過，使后宮之事讓萬歲心神大亂，無心處理朝政，若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設(shè)想。難道各位以為是小事嗎？”

群臣都嚴(yán)肅了起來，紛紛附和，最后呂夷簡提出：讓仁宗廢掉無德的皇后。在一片吵嚷聲中，中丞孔道輔突然一皺眉，冷冷地掃了眼呂夷簡，說：“呂大人，你昨日說，入宮上奏緊急朝政，今日卻突然在朝堂上奏些雞毛蒜皮的瑣事，莫非這就是大人所說的緊急朝政？下官有些糊涂了。”

呂夷簡打量了兩眼孔道輔冷冷一笑說：“孔大人，你雖是孔夫子的后人，但老夫上奏什么，也要向你匯報嗎？老夫看，你不是糊涂，而是想得太多了。”

就這樣，第二天朝堂上，呂夷簡率先發(fā)炮，上奏“郭皇后無德，要求廢掉郭皇后”。許多大臣紛紛贊同。而孔道輔則強(qiáng)烈反對：后宮之事，是皇帝家事，群臣不得妄議。更何況皇后并無大的失德之處，不該廢皇后。另一些大臣，表示支持孔道輔。

朝堂開鍋了，爭吵聲是一聲高過一聲，幾乎都要動手掐起來。仁宗毫無表情，看著群臣折騰。最后好像有點(diǎn)煩了，站起身誰也不理自顧自走了。群臣安靜了下來，瞅著仁宗的背影，都有點(diǎn)傻。怎么辦？萬歲不理。不理？那就煩死他！

一連三天，朝堂上天天如此。仁宗真是好脾氣，任由大臣們折騰。一時間，大臣們都有點(diǎn)泄氣了，沒人再談這事。可誰料到，此事剛剛平息下來，呂夷簡突然改變了廢皇后的立場，卻再次掀起了波瀾。

這天，呂夷簡又站了出來，上奏道：“萬歲，老臣想了幾天，如今認(rèn)為：皇后廢不得。”

不但仁宗，其他大臣也都愣住了。呂夷簡怎么了？仁宗終于開口了，問：“為何？”呂夷簡說：“昨晚臣的老妻說嫌老臣呼嚕太響，揪掉了老臣的幾根頭發(fā)?！闭f到這，還真拿出幾根白頭發(fā)，接著說，“老臣問，這么多年了，你都沒嫌我打呼嚕，為何今晚卻要揪掉我的頭發(fā)？老妻卻哭了……”

仁宗更奇怪了，問：“這是為何？”

呂夷簡眼圈紅了起來，說：“老妻說，怕我死無葬身之地，到時候找都找不到我尸身，所以先揪下我?guī)赘^發(fā)，留作紀(jì)念?！?/p>

仁宗一愣，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說：“莫非呂愛卿聽到了什么謠言？”

呂夷簡說：“是。萬歲明鑒，老臣幾年前曾得罪過郭皇后，致使萬歲震怒，把老臣逐出京城。后來蒙萬歲天恩，老臣重返京都。如今卻力諫廢皇后，已有人議論，老臣是在借機(jī)報復(fù)。而且臣也聽聞，楊美人昨日突然被趕出皇宮，跟著就自殺在歸鄉(xiāng)途中。所以老臣……”

“什么！”仁宗站了起來，“楊美人被趕出皇宮，還自殺在歸鄉(xiāng)途中了？”

呂夷簡點(diǎn)頭說：“是。萬歲不信，可問閻文應(yīng)?！?/p>

仁宗回身看著閻文應(yīng)，問：“可有此事？”

閻文應(yīng)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原來，仁宗挨耳光這事，驚動了老太后。昨天仁宗午睡時，老太后帶著楊美人來見仁宗。閻文應(yīng)是仁宗的貼身太監(jiān)，相當(dāng)于心腹，眼見這架勢，知道不是好事，就替仁宗擋住了，說：“皇上最近勞累過度，午睡前告訴過我，任何人不得驚擾。”老太后雖名義上是仁宗的母親，但實(shí)際上不是。所以，也就不能真跟母親對兒子那樣，若真急了眼—小兔崽子你睡覺？就是洗澡，老娘也照樣進(jìn)！可又不便對閻文應(yīng)發(fā)作，便訓(xùn)斥楊美人媚惑仁宗，致使仁宗身子骨不好了。楊美人也有點(diǎn)仗著仁宗寵愛，居然回了句嘴。這還了得，老太后氣得渾身直抖。閻文應(yīng)多機(jī)靈，上去就給了楊美人一嘴巴，替老太后呵斥楊美人，這才算平息了下來。

可哪料這事被郭皇后知道了，立刻便打著整肅后宮的名號，先把楊美人揍了一頓，然后趕出了皇宮，最后警告閻文應(yīng)：楊美人出宮前，你要敢安排她跟仁宗見面，別看你是仁宗的心腹，照樣沒好果子。

仁宗聽完，一屁股坐在了龍椅上，突然厲聲喝問：“楊美人當(dāng)真是自殺而死？”

閻文應(yīng)也好，呂夷簡也罷都不敢回答。立時，朝堂上安靜得掉根頭發(fā)都能聽到。好久，仁宗才長出一口氣，說：“朕登基已二十多載了，可至今皇后也沒有生育。朕華發(fā)鬢生，齒搖欲墜，可卻沒有子嗣在朕百年后繼承大寶。各位愛卿，此事如何是好？”

“萬歲！”呂夷簡開了口，“子曰，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老臣認(rèn)為，應(yīng)讓皇后反省?？状笕?，你身為圣人之后，可有別議？”

孔道輔看了眼呂夷簡，心說：你也太黑了，萬歲都打定主意要廢皇后了，你卻一面搬出我祖宗來壓我，一面問我有什么意見。但又不想認(rèn)輸，想了想說：“此事還是萬歲定奪，我等下官不便再妄議。”仁宗又沉默了好久，說道：“下旨：廢掉郭皇后，讓她入道觀去懺悔吧。”

就這樣，這場仁宗年間耳光引起的宮廷地震，終于隨著皇后被廢而平息了。起因雖有點(diǎn)無厘頭，過程也有些狗拿耗子，甚至真有借機(jī)報復(fù)的嫌疑，但結(jié)果卻毫無例外的，沒有逃脫掉所有宮廷爭斗的血腥之路……

選自《古今故事報》1451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