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雪英(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 甘肅蘭州 730070)
根情 苗言 華聲 實義
——《賣炭翁》審美價值略論
哈雪英(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 甘肅蘭州 730070)
“根情、苗言、華聲、實義”是白居易在其《與元九書》中提出的詩論觀點,這一觀點在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得到了充分地體現(xiàn)。本文以《賣炭翁》為探究文本,以“根情、苗言、華聲、實義”說為支架,從內(nèi)容與形式兩個方面探究并論述白居易《賣炭翁》的審美價值。
賣炭翁;審美價值
【DOI】10.19312/j.cnki.61-1499/c.2016.03.087
白居易在其《與元九書》中這樣表述他對詩歌的看法:“詩者:根情、苗言、華聲、實義”,情感是詩歌的根基,詩歌只有用豐沛的感情扎根才能穩(wěn)固;語言是詩歌的枝葉,排列得當?shù)闹θ~是修飾詩歌美感的保障;聲律是詩歌的花朵,切乎意蘊表達的音韻是欣賞詩歌的主要標準之一;涵義是詩歌的果實,是枝葉與花朵服務(wù)的對象,沒有深刻涵義的詩歌華而不實。品味詩歌強調(diào)審美的整體性,也就是要同時具備“根情、苗言、華聲、實義”四個要素。其中“情”與“義”屬于詩歌內(nèi)容,“言”與“聲”屬于詩歌形式。《賣炭翁》是白居易“救濟人病,裨補時閱”之《新樂府》中的一首,以賣炭翁的遭遇為典型的敘事對象,旨在揭露宮市的黑暗,表達對以賣炭翁為代表的窮苦大眾的同情,對黑暗現(xiàn)實的憤恨。這首詩歌以同情勞動人民的情感、淳樸自然的語言、切合表達的用律、揭露宮市黑暗的深刻內(nèi)涵,成為白居易“根情、苗言、華聲、實義”說的典型代表,那么這首詩歌的情感與涵義之內(nèi)容是如何通過語言等形式呈現(xiàn)出來的?本文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分析:
白居易作詩主張“一吟悲一事”,《賣炭翁》也不例外,整首詩只有一條敘事線索,即賣炭翁的不幸遭遇。開篇交待主人公的身份—賣炭翁,描寫了他苦而貧的生活景況。緊接著描繪了他進城賣炭的情狀:天寒地凍,獨自前行,營造了凄苦的氛圍,最后描述了木炭被奪的情形,整個過程脈絡(luò)分明,完整清晰,將深沉的情感蘊含在清晰的敘事中,詩歌的敘事與抒情都達到高潮。
這首詩采用第三人稱的敘事角度,不直接發(fā)表議論,也不再主觀上渲染氣氛,而是以平靜客觀的第三者角度,將事件的始末娓娓道來,而高妙之處便在于詩人的情感傾向在這樣的敘述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如鹽著水,了無痕跡。整首詩分為兩個部分,從“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到“市南門外泥中歇”是第一部分,寫賣炭翁燒炭賣炭的情景,沒有一個字直接表達賣炭翁生活的艱辛,但是詩人以第三者的角度描繪了賣炭翁艱辛的勞動,滄桑的面容,運炭的過程,衣單怨天寒的無奈痛苦心理,讀來卻字字皆苦,句句血淚。從“翩翩兩騎來是誰”到 “系向牛頭充炭直”是第二部分,寫了木炭被奪的不幸遭遇,全詩中沒有一句直接抒情達意的話語,但是簡單幾筆勾勒出的宮使的神態(tài)動作,使詩人對賣炭翁的同情,對宮使的厭惡不言而喻,結(jié)尾一句“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在客觀事物中寄托著諷刺之意,詩人的愛憎灼然自現(xiàn)。
詩中無論是對賣炭翁還是對宮使的形象描寫,都只是簡單的勾勒,“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是對賣炭翁的肖像描寫,僅此兩句,一位終年勞苦的老人的形象就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長年累月的燒炭賣炭生活讓老人的面孔被熏成黑色,塵灰與煙火、蒼白的兩鬢、瘦黑的十指,這些都是生存的艱辛與不易留給他的印記?!笆职盐臅诜Q敕,回車叱牛牽向北”是對宮使的動作描寫,簡筆畫式的描繪令他們裝腔作勢、仗勢欺人、蠻橫跋扈的嘴臉活靈活現(xiàn)。詩人用了“把”、“稱”、“回”、“叱”、“牽”、“系”等一系列動詞,將宮使的兇殘與巧取豪奪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賣炭翁面對宮使的強盜行徑,滿含悲憤卻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寄托生計的勞動成果被奪走。
全詩有兩組鮮明的反差,一組是“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愿天寒”,表現(xiàn)了賣炭翁復(fù)雜痛苦的心理,一方面自己衣著單薄,忍受寒冷的侵襲,一方面又怕自己的炭賣不出去,祈禱天氣更加寒冷,對比之下,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悲哀。這種悲哀本就令人痛苦,接下來的一組對比卻讓悲哀又添一層濃厚的絕望:“一車炭,千余斤”,系向牛頭充炭直的卻是“半匹紅綃一丈綾”。通過這組對比,我們看到的不僅是宮市險惡,更是老人愈加艱辛勞苦的生活,在宮使的掠奪之下,老人一定苦苦哀求了,憤憤拼命了,但是一定孤立無援,自己的溫飽理想幻滅了,連“身上衣裳口中食”的生存愿望都成了泡影,黑暗的宮市制度帶給老人深重的災(zāi)難與無奈的辛酸,詩人“苦宮市”的創(chuàng)作意圖完美的表達了出來。
《賣炭翁》的整體語言風格是淳真、通俗、樸素、精煉、自然。首先詩人在句式上采用了三七言結(jié)合的民歌體式,長短相間,緩促相濟,句式隨著敘事與情感的需求變化,坦率而昂揚,但并不顯凌亂,讀起來自然順口。其次,詩人運用了生活化、口語化的語言,從生活口語中提煉出來的語言生動自然,不加雕飾。 “身上衣裳口中食”、“市南門外泥中歇”等都是很好的例子,但白居易詩歌語言的高明之處在于語言淺顯而不淺薄,具有強烈的表現(xiàn)力,正所謂淺而能深、近而能遠,讀著淺顯易懂的語句,絲毫沒有輕浮之感,反而如聞其聲,如臨其境,詩人用常得奇,獨辟境界。
這首詩歌之所以能夠沛然成文,無疑應(yīng)該歸功于白居易高超的創(chuàng)作技巧,同時與他扎根現(xiàn)實,立足平民,心系百姓勞苦的情懷,與他對社會弊病敏銳的洞察力息息相關(guān)。正是有了豐富深刻的內(nèi)容與處理恰當?shù)男问?,有了這首詩歌哀天下百姓之生存不易、憤宮市制度之作害當朝、憂社會弊端之日漸明顯、怨握權(quán)皇室之不察民情的情感與內(nèi)蘊,《賣炭翁》依托“根情、苗言、華聲、實義”說展現(xiàn)的審美價值才為我們所探尋與挖掘,嘆賞與折服。
哈雪英(1995—)女,漢族,甘肅人,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