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

“丑”“美”相伴走天涯—一個流浪歌手與他的美麗妻子

●王麗

街頭歌聲

故事要從2014年1月的一個傍晚講起。

那天，西安街頭寒風(fēng)凜冽。下班后正往出租屋趕的汪海利突然被一陣扣人心弦的彈唱聲吸引。

汪海利是個29歲的姑娘，打小就喜愛音樂。她停下腳步，舉目眺望，只見不遠處的廣場上站著一個懷抱吉他的流浪歌手。

“今夜你會不會來……”歌手的聲音飽含深情，既透露出滄桑，也傳遞著溫暖。汪海利擠進人群，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個歌手面容怪異。

很多路人只聽一會兒就走了，唯獨汪海利像入迷一樣聽了一首又一首。等六首歌唱畢，她把身上的錢都掏給了歌手。

“謝謝，謝謝您……”歌手不停地向汪海利躹躬致謝。汪海利的心顫抖著，她對歌手說：“天太冷了，你快回家暖和暖和吧！”歌手靦腆一笑：“沒關(guān)系，我再唱一會兒?！?/p>

歌手的回答又讓汪海利吃驚。她聽得出來，對方操著陜西商洛口音！

老鄉(xiāng)？莫非是老鄉(xiāng)？汪海利激動不已。她認真一問，果然，這個名叫殷建行的歌手是商洛市山陽縣人，與她的老家丹鳳縣相距不遠。

兩個80后越聊越親切，互相留了對方的電話號碼。

如同陽光

汪海利1988年出生于丹鳳縣的一個小山村，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省城西安一家燈具城做財務(wù)工作。殷建行比汪海利大四歲，同樣是大山里走出來的孩子。

此后一連幾天，汪海利下班后都要到殷建行“駐唱”的廣場聽歌。這個心地善良的女孩自然不會空手而去，經(jīng)常不是帶一份香噴噴的炒粉就是捧一杯熱騰騰的奶茶。對殷建行來說，汪海利的出現(xiàn)不啻于一縷明媚的陽光，那種暖意直入心房，讓他感到這個冬天并不寒冷。

然而有一天，汪海利沒有見到殷建行，廣場以及周圍都不見其身影。

他去哪了？汪海利忍不住撥通殷建行的手機：“你今天怎么沒‘上班’？”

殷建行回話說，他被人從廣場趕走了。

汪海利找到殷建行說的地方，沒料到這個歌手又被人攆走了。

為此，殷建行覺得挺對不住汪海利的。除了連連道歉外，他還請汪海利吃了一頓沙鍋米線外加鹵雞蛋，算作對女孩的感恩與回報。

心疼老鄉(xiāng)

殷建行也是個善良之人，雖然做流浪歌手收入不高，可每當看到乞丐總會慷慨解囊。這同樣讓汪海利心生感動。

同存善心，兩人的關(guān)系似乎更融洽了。汪海利只要下廚做了什么好吃的，除了邀請閨蜜來出租屋品嘗，也不忘喊上殷建行這個情投意合的老鄉(xiāng)。而殷建行并不白吃，見汪海利屋子的門窗密封不嚴，有心的他特意請一個做窗簾的朋友給汪海利縫制了厚厚的門簾和窗簾。他還給女孩買了一臺電暖氣。汪海利過意不去，執(zhí)意要還錢，殷建行自然不會收。

轉(zhuǎn)眼間，兩人認識幾個月了。行文到此，我們也該講一講殷建行“怪異”的面容。

殷建行的臉部和脖子上有很多疤痕。在汪海利看來，很像燒傷的。

好奇的汪海利一直想知道這些疤痕的來歷，又怕勾起殷建行的傷心事，所以一直未敢啟齒，直到后來從殷建行的朋友那兒得知真相——

2006年6月30日深夜，西安新城區(qū)北稍門一家飯店突然失火，呼救聲四起。21歲的殷建行就在附近打工，立即參與救火。當時的情況十分危險，因為大火封門，一些飯店員工逃不出來。而且，后廚還有十多個煤氣罐隨時會爆炸。殷建行披著一床濕棉被沖進火海，陸續(xù)背出13個人，自己卻被燒得遍體鱗傷。

經(jīng)醫(yī)生檢查，殷建行全身燒傷面積達64%。因傷勢嚴重，醫(yī)院下了病危通知。被救人員紛紛到醫(yī)院看望英雄并和熱心市民一起為殷建行捐款。

三個月后，殷建行出院。盡管做了植皮手術(shù)，但曾經(jīng)挺拔帥氣的他還是變得面目全非，落下三級殘疾。

殷建行一度不敢外出，躲在家里用唱歌的方式解悶，直到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

聽說他想為抗震救災(zāi)做點事情，父母都勸他別給人家添麻煩。但他還是勇敢地走出家門，用唱歌的方式替災(zāi)區(qū)募捐，他的新生活也由此開始……

得知這一切，汪海利的雙眼濕潤了，她更加心疼殷建行。

愛之愈深

當青春貌美的汪海利和面目全非的殷建行并肩走在街上時，不少人會對他倆指指點點。是啊，反差太大了！有的女孩看見殷建行還會嚇得失聲尖叫。殷建行感到十分難受，想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再也不出去嚇人”。汪海利安慰他說：“那是因為大家不了解你的事跡和人品。如果他們像我一樣了解你，沒準還會爭著和你做朋友呢。因為你是舍己為人的英雄，這種男人是最帥的！”

汪海利的話讓殷建行臉頰飛紅。

殷建行是一個毀了容的殘疾人，卻堅持數(shù)年投身公益事業(yè)。他常常到孤兒院和養(yǎng)老院以及災(zāi)區(qū)義演，還將平時賣唱掙到的錢留出生活費后全部捐給慈善機構(gòu)。

從殷建行身上，汪海利看到了一個男人所具有的美德：正直、善良、奉獻、擔當和大愛。她認為，一個好男人不在于他擁有多么俊朗的外表，而在于他是否擁有一顆金子般的心。殷建行之所以讓她崇敬和愛慕，正因為這個“丑小鴨”的身上閃耀著人性的光彩。在殷建行面前，啥樣的高富帥都顯得淺薄和渺小。

一有空，汪海利就騎電動車穿行十多里路到殷建行的住處幫他鋪床墊被、打掃衛(wèi)生、洗衣做飯。當身背吉他外出賣唱的殷建行深夜歸來，遠遠看到自己的出租屋里亮起溫暖的燈光，便會激動不已。有一天，汪海利不僅給殷建行做好了飯菜，還買了一個大蛋糕。見殷建行迷惑不解，這個姑娘和隨同的閨蜜一起說：“生日快樂！”

殷建行萬萬想不到汪海利記得自己的生日：“我還以為家里來了海螺姑娘呢！”

“好啊，只要你愿意，以后我就是你的海螺姑娘了!”汪海利趁機大膽表白。

伴君漂泊

殷建行終于拋卻自卑，勇敢地牽起了汪海利的手。

他們的戀愛并不浪漫。兩個山里娃沒有看過電影，沒有互送鮮花，更沒有什么甜言蜜語。唯一有的，就是殷建行的歌聲——每天下班后，汪海利拉著殷建行的音箱，兩人一起出去“獻唱”，感受著心心相印的幸福。

2014年11月，殷建行鼓足勇氣到汪海利家“提親”。結(jié)果可想而知。汪海利的父母說，就算不論長相，一個連自己都需要別人照顧的人，他怎么再去照顧別人呢？

老人的擔心和顧慮不是沒有道理。

汪海利反復(fù)做父母的工作，給老人講殷建行舍己救人的事跡，可都沒用。老人考慮的是女兒的未來。

無奈，汪海利決定“先斬后奏”。當年12月9日，她和殷建行悄悄領(lǐng)了結(jié)婚證。2015年春節(jié)剛過，她又辭掉工作，陪伴殷建行四處漂泊。

“他每次出去獻唱都得拉音箱，音箱上還要綁兩個電瓶，很重的，擠公交車什么的都不方便。而且，他的燒傷面積很大，以前用藥太多，已經(jīng)影響到抵抗力，稍不注意就會感冒、嗓子發(fā)炎。所以，他一個人在外面奔波，我實在不放心。我就把工作辭了，但沒有告訴他?！?/p>

汪海利還說：“建行漂泊慣了，喜歡走南闖北。我就算陪他‘私奔’吧，俺倆一起闖天涯……”

從陜西到河南，再到江西，又到江蘇……這對小夫妻一路風(fēng)雨相隨，且行且歌。

2015年初夏，他們來到一個陌生城市。由于賣唱地點附近沒有旅館，夫妻倆就湊合在公園的涼亭里。有一天深夜，兩個醉醺醺的人把他們踢醒。其中一個人目露兇光，對殷建行說：“哥們兒，借點錢花！”

那兩個人對殷建行又是搜身又是翻兜。突然，一個人對同伙說：“他們的錢咱不能要，走吧！”同伙問為什么，回答是：“你看看這個！”

原來，他們從殷建行的包里搜出了“見義勇為證書”，這才明白眼前的“丑八怪”是條漢子、是個英雄！

“大哥，您好樣的。小弟們犯渾，請您見諒！”說完，那兩個人走了。

捐款30萬

一個紙箱，旁邊擺放著三本獲獎證書。殷建行身著白色禮服，懷抱吉他。

“我的中國心”“感恩的心”“北國之春”“今夜你會不會來”……

一曲又一曲，殷建行深情地唱著，汪海利則默默坐在一邊埋頭十字繡。

觀眾被打動了，其中，不乏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還有頭戴小紅帽的義工。

一直唱到天黑。汪海利買來盒飯喂殷建行吃。然后，拖著音箱，背著吉他，兩人手牽著手消失在夜色中。

上面就是殷建行夫妻漂泊生活的真實剪影。

由于熱心公益事業(yè)，殷建行到許多地方演出時，義工聯(lián)的人都會趕來捧場，有時候還為他倆免費安排住處。

作為流浪藝人，殷建行的收入很不穩(wěn)定。街頭獻唱一天，有時能收獲兩三百元，有時只有幾十元，趕上天氣不好甚至一分錢進賬都沒有。此外，殷建行有殘疾證，每月殘聯(lián)會發(fā)放200元左右的補貼；汪海利在給丈夫當“賣唱助理”的同時，也會繡些十字繡補貼家用。

盡管每月只有幾千元收入，殷建行和汪海利卻不忘反哺社會。殷建行說，這源于自己當年被嚴重燒傷，躺在西京醫(yī)院的病床上時，有無數(shù)陌生人幫助他，給了他第二次生命?！吧踔劣形缓眯娜耍瑥年兾鲬艨h騎自行車到西京醫(yī)院，給我捐了100元。我當時就想，只要我還活著，就要報答這份恩情，我一直在兌現(xiàn)這份承諾。不是只有有錢人才能做公益，比我可憐的人太多了，只要我們餓不著，能穿暖，剩下的都可以捐出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他們的捐款主要用于燒傷、燙傷、尿毒癥患者、殘障兒童以及地震受災(zāi)者等。

從2008年6月起，7年多來，殷建行共向慈善機構(gòu)和個人捐款32萬元。最少的一次只有96.4元，那是殷建行沿途賣唱赴汶川時，把一天的收入悉數(shù)交給了災(zāi)區(qū)募捐者。而最多的一次是2014年6月11日，他和汪海利向西安市長安區(qū)燙傷兒童盧語晨捐助44410元。2015年11月20日，夫妻倆又向一個姓朱的3歲白血病兒童捐款3萬多元。這些錢，大部分來自賣唱的積蓄，還有殷建行獲得的獎金，比如2012年他被評為陜西省山陽縣道德模范時拿到5000元獎勵。

再苦也甜

殷建行時常覺得對不住妻子：“一個漂亮女大學(xué)生，剛找到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就因為愛情而辭職，陪我漂泊四方，過著風(fēng)餐露宿、居無定所的生活。眼看攢了點錢，離按揭一套小房子的夢想近了一小步，遇到可憐的人又忍不住捐了出去……”

殷建行多次勸妻子回西安生活，找一份穩(wěn)定的職業(yè)，不要跟著他受苦。汪海利的回答是摟著丈夫的脖子說：“傻瓜，有愛相伴，再苦也甜！”

一想到妻子的無私付出，殷建行就很愧疚，經(jīng)常在半夜悄悄落淚。他甚至想再做一次整形手術(shù)，然后給妻子披上婚紗，自己當一回最帥的新郎！

對于丈夫的公益行為，汪海利表示“很理解，也支持他”。

“早在念大學(xué)時，老教授就給我們總結(jié)過，人活一輩子，精神境界是分幾個層次的。比如最初級的追求是物質(zhì)，第二層次是精神，最高層次是奉獻。像殷建行，他追求的是最高層次，從幫助別人的過程中獲得快樂和充實！”

汪海利說，正因為殷建行心地善良，懂得知恩圖報，她才將自己終生托付給他。

“所以，我當然要和他并肩作戰(zhàn)，在溫飽之余多做善事！”

汪海利也曾多次把飽含自己心血和憧憬的十字繡賣掉，將換來的錢悉數(shù)捐出去。

得知丈夫的“美容夢”后，汪海利寬慰殷建行：“人最重要的是心靈美而不是外在的漂亮。但你如果真想再做一次手術(shù)，那我就植皮給你！”說著，她當即挽起袖子。這一幕讓殷建行熱淚盈眶，刻骨銘心。他握著妻子的手說：“我寧愿一直丑下去，也舍不得你為我落傷疤?。　?/p>

“誰說你丑？在我心里，你是全世界最帥的男人！”這是汪海利給殷建行寫的一句歌詞。

2015年10月，殷建行和妻子漂泊到重慶。因多次向當?shù)卮壬茩C構(gòu)捐款，重慶電視臺報道了這對賣唱夫妻的善舉。一家美容醫(yī)院的領(lǐng)導(dǎo)被他們的事跡所感動，答應(yīng)免費為殷建行做二期美容整形手術(shù)。

更大的驚喜來自汪海利的父親。2015年10下旬的一天，他輾轉(zhuǎn)打聽到女兒的手機號，當即撥通：“我和你媽聽說了建行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都很感動。你們別再漂泊了孩子，趕緊回來把婚事辦了，在家鄉(xiāng)安定下來吧！”

殷建行和妻子相擁而泣。他答應(yīng)汪海利：2016年春節(jié)回家鄉(xiāng)結(jié)婚，然后定居西安！他說，他再也不讓妻子隨自己浪跡天涯了。

2016年元旦前夕，殷建行被評為陜西省道德模范，榮獲獎金1萬元。當時他就想好了用這筆錢給美麗的妻子一個簡樸而莊嚴的婚禮。他要在婚禮上向妻子大聲表白：“今生最大的收獲，就是在人間遇到了你。我愿與你攜手共渡人生風(fēng)雨，白頭到老不分離！”

（責任編輯：紅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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