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日根
(廈門大學人文學院,福建廈門 36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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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所見樂清士風與世習
王日根
(廈門大學人文學院,福建廈門 361005)
《儒林外史》是吳敬梓記錄自己所見、所聞的一個史料匯集,稱“外史”一定意義上可以作為民間歷史或野史來閱讀,作為社會史的素材當不至于大誤。從第十五回下半回至第二十回上半回,主要記錄了樂清人匡超人的生活軌跡,他從一個貧寒人家的少年隨人外出做生意,到生意折本、流落杭州街頭,再到得到馬純上資助,回家盡孝、讀書、應考等人生的起落,處處透露出樂清地方的士風與世習,包括婚姻觀念、孝節(jié)觀念、功名觀念、社會價值觀念等,都具有某些典型性,或亦有一定的普遍性。
《儒林外史》;匡超人;樂清
王德昭在《清代科舉制度研究》(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五章《科舉制度下的民風與士習》中論述了科舉制度下全社會的絕大多數(shù)士子們都受到召喚,呈現(xiàn)出紛紛躋身科舉之途的景象。有些不惜采取冒籍、懷挾等舞弊手段,致力于鉆研八股文法,走捷徑,力求獲得各級功名。每個進入科場的人都渴求著一舉成名,每一個有家族成員在科場的人都渴求自己的親屬能夠躋身于及第者行列,然而,科場中確實充滿了無窮的變數(shù)。雖說知識的掌握是科場獲捷的基本保證,實際上卻有那么多的士子在科場上無法發(fā)揮出自己的水平。雖說飽滿的精神狀態(tài)是考試取得好成績的基本前提,實際上卻有人心急而尋不到最佳思路。雖說好答卷應該得到好成績,可實際上各考官卻各有偏好,這個考官認為好的文章到了那個考官處就可能是爛文章??紙錾系陌l(fā)揮是否還與家庭背景、先輩的文化積累乃至祖墳的風水存在必然的關系,這些問題曾經(jīng)困擾過無數(shù)的士子和他們的家人,人們無法尋找到確定的答案,于是姑妄信之者有之,祈求神靈護佑者有之,把美好愿望寄托在名字中、寓含于家庭的喜慶節(jié)俗中、潛藏于人們的閑暇游戲中者亦不乏,科舉成為人們?nèi)粘I钪胁粩嘤楷F(xiàn)出來的字眼?!度辶滞馐贰穼γ髑鍟r期科舉制度下的士風與世習做了透徹的描寫,其中有一部分是關于樂清的,或許所舉的是樂清的事例,但也有一定的普遍意義。
第15回下半回述,馬靜(馬二,字純上)先生結交了一個故弄玄虛的洪憨仙,憨仙將自己的所有積蓄做成煤球,讓馬純上燒煤變金,后洪憨仙去世,馬純上出于良心,為洪憨仙處理了喪事。這事做完之后,馬二先生在城隍山茶室見到了時年22歲,因隨鄉(xiāng)人做生意折了本而不得不流落到街頭,靠拆字謀生計的匡超人(名迥,號超人)。這位少年是樂清人,為人機靈,引起了馬二先生的注意,并被帶到寓下——文瀚樓加以招待。
匡超人做了文章給馬二看,馬二認可其長處,“文章才氣是有,只是理法欠些?!保?]194迅即資助其十兩銀子,給了他一些衣物,想讓他先做點小生意,再謀求功名。此時的匡超人非常感動。馬二先生資助匡超人,一是希望他回家孝敬病中的父親,二是希望匡超人帶上他的選本,為科舉考試作準備。
馬二先生的勸導是真摯而樸實的,他說:“你如今回去,奉事父母,總以文章舉業(yè)為主。人生世上,除了這事,就沒有第二件事可以出頭。不要說算命、拆字是下等,就是教館、作幕,都不是個了局。只是有本事進了學,中了舉人、進士,那刻就榮宗耀祖,這就是《孝經(jīng)》上所說的‘顯親揚名’,才是大孝,自身也不得受苦。古語說得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顏如玉’,而今什么是書?就是我們的文章選本了。賢弟,你回去奉養(yǎng)父母,總以做文章為主。那害病的父親,睡在床上,沒有東西吃,果然聽見你念文章的聲氣,他心花開了,分明難過也好過,分明哪里疼也不疼了。這便是曾子的‘養(yǎng)志’。假如時運不好,終身不得中舉,一個廩生是掙的來的。到后來,做任教官,也替父母請一道封誥。我是百無一能,年紀又大了;賢弟,你少年英俊,可細聽愚兄之言,圖個日后宦途相見。”[1]195
這番言論是在篤信科舉的馬二相中了有潛力可挖的匡超人之后而引發(fā)的一段發(fā)自肺腑之言,也表明了當時社會普遍的價值觀,匡超人受到的激勵是巨大的。馬二先生給予他的既有銀錢和衣物這樣物質(zhì)上的饋贈,又有切近心靈的精神慰藉,匡超人作為一個有上進心的可塑青年,獲得的是巨大的正能量,可以預想,馬二先生的投入在諸事順利的情況下一定能結出碩果。
向上的青年往往能得到社會更多的垂顧,匡超人搭乘了鄭老爹的順風船,是因為鄭老爹也相中了匡超人的懂禮和上進心,否則他可能要為帶上了一個歹人而付出代價。兩日的行程中,鄭老爹還免費招待了飯食,這可謂是路遇了好人。不過,匡超人在船上聽到一個故事,講到社會風氣已受到利益至上的熏染,溫州一家姓張的三兄弟,雖然都有秀才名號,但在孝道上實在是做得很下作,老大、老二總是懷疑父親把家私偏了小兒子,“在家打吵,吵的父親急了,出首到官;他兩兄弟在府、縣都用了錢,倒替父親做了假哀憐的呈子,把這事銷了案?!保?]196但令人欣喜的是,“學里有一位老師持正不依,詳了我們大人衙門,大人準了,差了我到溫州提這一干人犯去?!保?]196可見,違背孝道的事還是不能見容于社會的。
匡超人對父母的孝行實踐著實令人感動,其中溢發(fā)出人性美的光華。他的母親在他外出之后對他充滿掛念。她說:“自從你跟了客人去后,這一年多,我的肉身時刻不安!一夜夢見你掉在水里,我哭醒來。一夜又夢見你把腿折了。一夜又夢見你臉上生了一個大疙瘩,指與我看,我替你拿手拈,總拈不掉。一夜又夢見你來家望著我哭,把我也哭醒了。一夜又夢見你頭戴紗帽,說做了官。我笑著說:‘我一個莊農(nóng)人家,那有官做?’傍一個人道:‘這官不是你兒子,你兒子卻已做了官,卻是今生再也不到你跟前來了。’我又哭起來說:‘若做了官就不得見面,這官就不做他也罷!’就把這句話哭著,吆喝醒了,把你爹也嚇醒了。你爹問我,我一五一十把這夢告訴你爹,你爹說我心想癡了。不想就在這半夜你爹就得了病,半邊身子動不得,而今睡在房里?!保?]198母親在兒子外出期間,確實難有心安的時候,睡眠中亦總是被牽掛驚醒,這真是人之常情。
其實,他父親的病是因為堂叔有錢,且勾結官府訛占他們家的房子。且發(fā)展到動手打傷了他的父親,致使他父親半身不遂,躺臥在家。父親失去了勞動能力,家計便更加拮據(jù),加上不孝的哥嫂此時竟提出了分家,將父親像甩包袱一樣丟開,父子之情有時就這樣澆薄而不堪一擊。
這時,馬二先生給匡超人的十兩銀子成了他們家擺脫困境的重要機樞,他果真用這筆錢做起了小生意,宰豬做豆腐,這是鄉(xiāng)下常規(guī)的生理??锍俗鳛橐粋€伶俐的青年,做起來倒也從容。他不僅把生意安排得妥當,而且還不時照看臥病在床的父親,為癱瘓不起的父親在床上大便提供了更舒適的幫助。
心情暢朗會給人帶來無限的活力,匡超人竟還有精力看馬二先生送給他的選本文章,乃至四五更天而不乏。果真如馬二所料的那樣,父親的心情好了,病痛也減輕了,夜里有匡超人陪伴,幫助排便,甚至晚飯也敢多吃一些了[1]201。
這時堂叔又上門催要房子,匡超人的一番言語“說的中聽,又委婉,又爽快”[1]202,讓堂叔心服口服地延長了他們家人的暫住期。
匡超人的小本生意漸顯紅火,家里的生活也多有改善,匡超人越干越來勁。除了照看父親、苦讀文章之外,他還在中午時分與棋友下棋,就在一次下棋的時候,匡超人遇上了村里的潘保正,潘保正除了管理村學里的事務,還學過麻衣相法,他看出了匡超人的吉人之相,匡超人坦言自己根本沒有存成為貴人的奢望,或許在匡超人內(nèi)心,亦不失這樣的憧憬。
但天有不測風云,一次夜里村里失火,匡超人家暫住的房子也毀于大火,匡超人從火中救出了爹、娘、哥、嫂,并迅速將父親安頓到一座庵里,潘保正為其說了好話,得以暫厝下來,接著又在潘保正的幫助下在庵旁租了一間房住下。
可幸的是,匡超人讀書讀到三更天的事跡被恰好下鄉(xiāng)的本縣知縣李本瑛了解到了,當即表示要他報名應考,“如果文章會做,我提拔他。”[1]206匡超人考童生,初試順利通過,參加復試,蒙知縣看重,經(jīng)兩輪復試取中第一名案首,可見知縣真的是非常重視人才,甚至封了二兩銀子給匡超人,說是從自己的薪俸中拿出來的。樂清的地方官樂育人才的事跡確實感人。
這一行動在鄉(xiāng)村引起了極大的反響,原本他哥哥還不相信,這時也相信了,他父親捧著縣太爺?shù)你y子望空作揖,他們的鄉(xiāng)人們“大家約著送過賀分到他家來。太公吩咐借間壁庵里請了一天酒?!保?]207到了第二年參加府試,知縣再給了他二兩銀子,并且在學道前竭力推薦說:“卑職這取的案首匡迥,是孤寒之士,且是孝子?!保?]207受到學道的認同,大家堅持的信念都是“士先器識而后辭章?!保?]207
匡大在弟弟赴院試期間,竟然恃勢強占別人的攤位,引起爭吵,被人家追打到家里,還好潘保正從中協(xié)調(diào),將事情擺平。接著,匡超人中秀才的捷報就傳了下來。門斗索要報錢,太公先給了200文,再追加了100文方才得過[1]210。在接待門斗、主持賀學酒宴等方面,潘保正都是主角,當然自己也出了份子——十余只雞子,匡超人要報答恩師李本瑛,門斗又讓他再給座師備進見之禮,潘保正也指示他必須給兩錢銀子的禮??婆e之途中所謂的“規(guī)矩”還真是不少。
在匡太公的視野里,“功名到底是身外之物,德行是要緊的;我看你在孝悌上用心,極是難得,卻又不可因后來日子略過的順利些,就添出一肚子里的勢利見識來,改變了小時候的心事。我死之后,你一滿了服,就急急的要尋一頭親事,總要窮人家的兒女,萬不可貪圖富貴,攀高結貴?!保?]211-212顯然,鄉(xiāng)下人對德行也是特別重視的。重視孝悌是立身之本,這是鄉(xiāng)村社會維持秩序的基本前提。
富有戲劇性的是,李本瑛很快被免官了,盡管縣里百姓多認為其為好官,甚至以鳴鑼罷市來應對,但這事是官定的,非百姓之力能夠左右,對鳴鑼罷市的策劃者亦要實施抓捕,連匡超人也被冤而列在被捕者名單。這下匡超人的處境瞬間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變,潘保正建議乃至安排他到外地去躲災,結果匡超人想到了去杭州,因為這里他畢竟去過,也有認識的人,不至于那么陌生。潘保正則介紹匡超人可以去找他的堂親潘三,以求暫避。
匡超人的暫避之路不斷生出新的變數(shù)。他到杭州的途中接觸到的是像景蘭江、趙雪齋之類的所謂名士,他們與匡超人此前接觸過的馬二又不是同一類的名士,這些人做著各自的生意,卻喜歡舞文弄墨,寫些詩什,彼此唱和,或亦不失為一雅。
匡超人通過閱讀《詩法入門》,迅速掌握了景蘭江之流名士雅集的做詩本領,且多有超越,另外他還麻利地選了一本,較馬純上不知快了多少。顯然,匡超人在這個圈子里已經(jīng)如魚得水、應付裕如了。
在見到潘三之后,匡超人馬上放棄了與詩壇名士頻繁來往的做法,幫助潘三假造公文,謀取非法所得甚厚。作為讀書人的匡超人竟然一點羞愧心都沒有,可見有時結交的人不對之后,自己陷入泥潭竟不自知[1]234。匡超人甚至將賺得的錢讓人帶回家給哥哥添本錢。后來,匡超人甚至幫潘三去替金東崖的兒子金躍當槍手,而且經(jīng)潘三的精心策劃,先讓匡超人做號軍進場,然后由金躍再在黑暗中換下匡超人進場應考,這事做得滴水不漏,結果匡超人應考得中,潘三將得到的五百兩銀子拿出二百兩分給匡超人作為筆資,潘三還順勢讓匡超人即刻娶鄭老爹的女兒為妻,具有戲劇性的是此鄭老爹正是當年讓他搭船的鄭老爹。
恰在此時,李本瑛的案件獲得了平反,匡超人再度得到李的關照,希望他去應歲考,結果匡超人取在一等第一,李又把匡超人題了優(yōu)行,貢入太學肄業(yè)。這一轉(zhuǎn)折堪稱重大,匡超人立刻想到與過去的生活告別,他與潘三說自己“要回樂清鄉(xiāng)里去掛匾,豎旗桿,到織錦店里織了三件補服,自己一件,母親一件,妻子一件。制備停當,正在各書店里約了一個會,每店三兩,各家又另外送了賀禮?!保?]239
潘三干了那么多壞事,這時終于被抓了進去,這是景蘭江向他通報的消息,說讓匡超人到獄中探視一下,匡超人了解到潘三的劣行甚多,包括“包攬、欺隱錢糧若干兩;私和人命案若干件;短截本縣印文及私動朱筆一案;假雕印信若干顆;拐帶人口幾案;重利剝民、威逼平人身死幾案;勾串提學衙門、買囑槍手代考幾案……不能細述?!保?]241匡超人看了,心想“這些事,也有兩件是我在里面的,倘若審了,根究起來,如何了得!”[1]242于是中止了與潘三的往來,打發(fā)夫人鄭氏回到樂清鄉(xiāng)下。對于生活在省城的鄭氏來說,鄉(xiāng)下確實是一個很不習慣去的地方,但匡超人出于自我的考慮,硬是要其去鄉(xiāng)下。本來他的岳母堅決反對,但岳父卻多為女婿的前途考慮,亦要求女兒去鄉(xiāng)下,與公婆住在一起,盡晚輩的一份孝心。請在這里輸入正文內(nèi)容
可是匡超人在李給諫的關照下補廩且“以優(yōu)行貢入太學”之后,卻立刻被功名利祿所牽引,接受了李給諫安排的一樁親事,再娶了辛小姐為妻。這種事情或許在當時也有某些普遍性,如馮夢龍《喻世明言》第27回寫了“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故事:書生莫稽饑寒交迫,瀕于死地,得金玉奴父女相救,后來二人結為夫婦。金玉奴助夫勤學,莫稽赴舉登科。但莫稽發(fā)跡以后,為別圖佳配,竟置金玉奴于死地。金玉奴幸遇一達官相救助,達官收養(yǎng)了金玉奴,達官后來又把金玉奴許配給了莫稽,為了表達對莫稽的懲罰,金玉奴“棒打”了莫稽,算是教訓了負心人。很明顯,這故事是有感于科舉制下士人的發(fā)跡變態(tài)而作,寓意仍然在于懲戒。結尾的喜色,是作者也是民眾善良愿望的折射。
幾個月之后,因為要回家鄉(xiāng)取結,匡超人暫別了辛小姐,回到杭州。恰好這時他的哥哥匡大到省城鄭家報告鄭氏娘子在鄉(xiāng)下生活不習慣已抱病身亡的噩耗,岳父岳母得知后悲痛萬分,岳母則失控了地狠狠罵了匡超人??锍嗽诖饲榫持?,囑咐哥哥要好好安葬,將母親備用的棺木和壽衣給鄭氏使用,待將來造一座更符合身份的墓地??锍搜劭粗偻疽呀?jīng)向他大開,便交代哥哥凡事要彰顯自己的為官身份,“凡事立起體統(tǒng)來,不可自己倒了架子。我將來有了地方,少不得連哥嫂都接到任上同享榮華的?!保?]245這顯示,在鄉(xiāng)下人的眼里,為官就是享福,就是可以雞犬升天的。這或許一定程度上逼使為官者貪瀆起來。反之,沒能取得功名者回鄉(xiāng),就會遭到鄉(xiāng)人的白眼,戴蓮芬《鸝貶軒質(zhì)言》卷三《王文慎公》條,《清朝野史大觀》正編第八冊第5131頁中說:王廣蔭于嘉道年間落會試第回家,父親都不讓其進家門。《聊齋志異》中的《鏡聽》記載:益都鄭氏兄弟,皆文學士。大鄭早知名,父母嘗過愛之,又因子并及其婦;二鄭落拓,不甚為父母所歡,遂惡次婦……次婦每謂二鄭:“等男子耳,何遂不能為妻子爭氣!”遂擯弗與同宿。于是二鄭感憤,勤心銳思,亦遂知名?!澓螅值芙詺w。時暑氣猶盛,兩婦在廚下炊飯餉耕,其熱正苦。忽有報騎登門,報大鄭捷。母入廚喚大鄭婦曰:“大男中式矣!汝可涼涼去。”次婦忿惻,泣且炊。俄又有報二鄭捷者,次婦力擲餅杖而起,曰:“儂也涼涼去!”①轉(zhuǎn)引自: 王德昭. 清代科舉制度研究[M]. 北京: 中華書局, 1984: 159.這是當時整個世風的一個表現(xiàn)。
后來,匡超人時常抓住時機在往日的名士朋友景蘭江跟前吹噓,他說:他即將就任的是教習,專在內(nèi)廷教“勛戚人家子弟”,學生都是蔭襲的三品以上的大人,出來就是督、撫、提、鎮(zhèn),都在我跟前磕頭,“象這國子監(jiān)的祭酒,是我的老師,他就是現(xiàn)在中堂的兒子,中堂是太老師。前日太老師有病,滿朝問安的官都不見,單只請我進去,坐在床沿上,談了一會出來?!保?]246這里顯示,學生的身份高可以增加老師的榮耀感,能夠看望生病的上司也是一種極大的榮耀。
監(jiān)獄的蔣刑房在匡超人面前提到讓匡超人去看看潘三,匡超人馬上便一本正經(jīng)地表示拒絕。他的態(tài)度是:潘三是該受到懲罰的,他去看潘三就意味著說朝廷的不是,這對他將成為自己“一生官場之玷”[1]247。這表明,匡超人已然變成了一副朝廷命官的嘴臉,顯得特別的別扭和不自然。
從此,匡超人吹牛的口氣不自覺地變得越來越大。他說:“我的文名也夠了。自從那年到杭州,至今五六年,考卷、墨卷、房書、行書、名家的稿子,還有《四書講書》《五經(jīng)講書》《古文選本》,——家里有個賬,共定九十五本,弟選的文章,每一回出,書店定要賣掉一萬部,山東、山西、河南、陜西、北直的客人,都爭著買,只愁買不到手;還有個拙稿是前年刻的,而今已經(jīng)翻刻過三副板。不瞞先生說:此五省讀書的人,家家隆重的是小弟,都在書案上,香火蠟燭,供著‘先儒匡子之神位’?!保?]248他甚至為了突出自己,貶低他的恩人馬純上,說他“理法有余,才氣不足,所以他的選本也不甚行,選本總以行為主,若是不行,書店就要賠本,惟有小弟的選本,外國都有的?!保?]248
這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官場的窳敗與無作為,依靠這樣的人做官,勢必不可能造福人民,建立業(yè)績。
[1] 吳敬梓. 儒林外史[M].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1982.
On Intellectual Ethos and Social Customs in Yueqing Recorded from The Scholars by Wu Jingzi
WANG Rigen
(College of Humanities,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China 361005)
Rulinwaishi, The Scholars in English is Wu Jingzi’s collection of historical data based on what he saw and heard. It was called "Unofficial History", so it can be read as a folk history or unofficial history, at least no problem as a material of social history. From the back half of the fifteenth chapter and the first half of the twentieth chapter, the life locus of Kuang Chaoren from Yueqing county, Wenzhou is recorded inside. He did business out with other people from an impoverished family, lost money in business, wandered in the streets of Hangzhouon, funded by Mr. Ma Chunshang, went back home and filial to the utmost to his parents,attended school, sat for an examination, etc..These material revealed Yueqing’s local intellectual ethos and social customs here and there, including the concept of marriage, filial piety, scholarship honor and official rank as well as social values with somewhat typical sense or a certain universality.
The Scholars (Rulinwaishi); Kuang Chaoren; Yueqing
K249
A
1674-3555(2016)05-0068-06
10.3875/j.issn.1674-3555.2016.05.011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從xuebao.wzu.edu.cn獲得
(編輯:朱青海)
2015-12-25
王日根(1964- ),男,江蘇興化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明清社會經(jīng)濟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