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超
(南開大學周恩來政府管理學院,天津 300071)
·教育論叢
高校內部糾紛中的司法介入與訴訟救濟
——美國的經驗與啟示
陳超
(南開大學周恩來政府管理學院,天津 300071)
美國高校內部糾紛是指高校內部各活動主體之間在教學、科研、服務、管理、日常生活等正式或非正式活動中,圍繞教育科研活動、權利義務關系、校園倫理等發(fā)生的糾紛。主要有內部管理糾紛、學術事務糾紛、教師聘用糾紛、學生事務糾紛以及校園倫理糾紛等。大多數糾紛首先都需要通過內部渠道進行談判和調解,通常大都能夠在校園內部渠道中獲得解決,包括糾紛雙方的私人溝通和談判,向內部協(xié)調機構如校務委員會申訴、尋求第三方協(xié)調機構等等。當談判和調解無效時,當事人才可能向法院起訴學校。以美國為參考和借鑒,在我國大力推進依法治國的過程中,對于教育糾紛的關注和重視,應該成為依法治教的重要組成部分,司法介入是保障,程序公正是司法公正的基礎和前提,救濟到位才能真正化解高校內部糾紛。
高校;內部糾紛;司法介入;司法救濟
高校內部糾紛是特殊的法律糾紛,其具有糾紛性質界定困難、法律適用范圍模糊、化解渠道相對單一、損害程度相對較小等特點,因而常被視為高校內部事務,相對而言不易引起司法關注和司法干預。作為訴訟已經成為常態(tài)的國度,美國司法部門是如何介入和解決高等學校內部糾紛的呢?本文嘗試對此進行初步探討,以期為解決我國高等學校內部糾紛提供一些參考和借鑒。
高校內部糾紛是指高校內部各活動主體之間在教學、科研、服務、管理、日常生活等正式或非正式活動中,圍繞教育科研活動、權利義務關系、校園倫理等發(fā)生的糾紛。
(一)高校內部管理中的糾紛。
內部管理糾紛實際上是權力、權利和義務關系的協(xié)調和處置問題。內部管理糾紛的矛頭主要指向權力的來源、授權機制、運作程序和侵害行為等,這類糾紛可以在校內渠道中解決,也可能上升到訴訟渠道。其中,公立院校的權力來自州憲法和法律的規(guī)定,它接受州立法機關和公共部門的制約和授權;私立院校的權力來自創(chuàng)建大學的法團授予大學的憲章或特許狀,它接受法團的制約和授權。[1](p80-82)同時,不管公立院校還是私立院校,都要受到聯(lián)邦憲法條款的約束和保護。是否擁有權力、是否獲得授權以及是否濫用權力,是確定高校內部管理中憲法和法律的適用范圍、權利義務關系及主體責任的主要法理依據。譬如阿爾伯特訴卡羅萬諾案(1987)一案就涉及私立高等教育機構按照州有關教育法
令實施學生紀律的行為是否獲得州授權,以及是否屬于州行為的認定問題。[1](p53)在布南齊特訴蘭辛社區(qū)學院(1985)一案中,一名被開除的教師指控董事會沒有進行集體投票表決,董事會反駁說已經將開除教師的權力授予了管理人員,法院借用密歇根州相關法規(guī)指出,雇傭合同只存在于教師和董事會之間,是否開除教師只取決于董事會的判斷,開除教師的權力是不可委托的。[1](p84)
除了權力、權利和義務關系之外,是否符合正當程序、大學管理人員是否存在歧視和報復行為,也常常引起校內糾紛,有的甚至上升到訴訟渠道。譬如,在馬丁訴古拉特(1989)一案中,一所大學解雇了一名管理人員但沒有為他提供正當程序保護,違背了法庭要求大學為原告提供合適的聽證和申訴的命令。盡管大學后來遵從了法庭的命令,但原告仍然認為大學藐視法庭,使他早期的聽證和申訴時間被延期了。[1](p43)在納賽爾訴德克薩斯大學西南醫(yī)學中心(2013)一案中,原告納賽爾聲稱遭遇了兩名上司的歧視和報復。陪審團認同了納賽爾的指控,但聯(lián)邦第五巡回法院卻質疑他的指控,即他的間接上司菲茲存在或部分存在報復的動機,但這種報復只是基于納賽爾指控他的直接上司萊文這一事實而非基于他的種族、宗教和膚色等,因而不符合聯(lián)邦法典第42款中關于用工歧視行為的界定。聯(lián)邦最高法院最后支持了第五巡回法院的判決。[2]在2016年7月發(fā)生的天普大學解雇糾紛中,天普大學校長非常粗暴地解雇了一名華裔副校長,其理由是該副校長在助學金的使用上超過了大學原來的預算,但被解雇的副校長則對校長的動機表示質疑。糾紛發(fā)生以后,被解雇的副校長首先和校長進行溝通,校長也提出了一些補救措施,但談判結果沒有達成一致意見。糾紛隨之被反饋到董事會,董事會啟動了調查程序,最終決定解除校長的職務。副校長對董事會的處理結果表示滿意,但是,被解職的副校長能否恢復原職卻懸而未決。該副校長也表示未來可能會考慮起訴校長。①本案例相關信息綜合整理自天普大學官方網站,主要資料有:Hai-Lung Dai exits position as provost [EB/OL].http://temple-news.com/news/hai-lung-dai-exits-position-as-provost/;Board plans vote to remove President Theobald[EB/OL].http://temple-news.com/news/board-plans-vote-to-remove-president-theobald/; Administration shake-up:What we know[EB/OL].http://temple-news.com/news/administration-shake-know/.有時候,大學的某些管理政策和措施也可能和教師產生糾紛,譬如,在畢歇普訴阿洛夫(1991)一案中,阿拉巴馬大學一名實驗心理學教授起訴學院強迫他教授指定的課程,從而干擾了他的學術自由和表達自由。[3]
(二)高校學術事務中的糾紛。
學術事務糾紛是高校內部糾紛中邊界最難界定、法律適用范圍最模糊的領域。長期以來,美國司法部門秉承早期英國普通法中的“替代父母”原則以及不干預學術事務的慣例,不愿意卷入高校內部學術糾紛。[1](p5)直到20世紀中期以后,才發(fā)生了“學術界和法律關系的革命性變革”。[1](p6)從內容上看,學術糾紛主要是有關學術判斷、學術標準、學術程序等的實體性和程序性糾紛,包括招生錄取、課程設置、成績評定、論文評審和學位授予、教師資質認定和晉升過程中的同行評議等,它主要涉及教育標準、學術標準、學術能力、學術水平等的評價和判斷,因而是一個十分專業(yè)和復雜的領域。司法部門過去的慣例是不干預學術事務,但今天逐漸開始介入學術糾紛中的程序性環(huán)節(jié),如是否符合正當程序、是否存在武斷行為和打擊報復、是否存在歧視和偏見等,但對于學術判斷、學術標準等實質性環(huán)節(jié),司法部門仍然采取不干預的原則。
常見的學術糾紛主要發(fā)生在成績評定或學術能力評估過程中。譬如在密蘇里大學董事會訴霍維茨(1978)案中,一名醫(yī)學院學生因為沒有通過學院的中期篩選考試而被終止繼續(xù)學習,在經過申訴、試讀、重新考試等補救措施之后,該學生仍然沒有取得預期的成績,最終被學院淘汰。于是這名學生起訴學院開除她違反了正當程序。[4]有些學生對教師評定的成績不滿,也可能引發(fā)訴訟。譬如,在20世紀80年代的一個訴訟案例中,一名學生因為她的教師給了她一個B+級的評分而起訴她的學校,要求賠償12.5萬美元,她自己認為應該得A-,而教師拒絕給她這樣的成績。[1](p1)論文評審、學位授予和同行評議是學術糾紛的重災區(qū),相關的糾紛也常常具有強烈的社會影響。如史密斯訴迪尤肯大學(1985)中,一名叫史密斯的研究生因為研究能力和資質問題而被學校開除,他起訴學校違反了正當程序和平等保護條款,而學校則辯稱自己開除史密斯完全是基于學術判斷。[1](p53)在英普勒訴哈曼尼大學
(1992)案中,一名已經畢業(yè)的學生因為學校撤銷他的醫(yī)學學位而起訴大學。[1](p53)
(三)高校教師聘用中的糾紛。
有關教師聘用的糾紛非常廣泛,包括教師招聘、臨時性教師的續(xù)聘、終身教職的授予、終身制教授的解聘、教師福利待遇和工作環(huán)境、學術自由和言論自由等。在教師招聘方面,落選者常常質疑大學的招聘標準。如在帕提斯訴佛羅里達國際大學(1980)案中,原告帕提斯數次應聘該校教職均被拒絕,于是起訴大學違反了聯(lián)邦法典第42款有關平等雇傭的規(guī)定;[5]在蓋瑞特訴阿拉巴馬大學董事會(2001)一案中,蓋瑞特認為自己應聘落選的原因是大學歧視自己的身體殘疾;[6]在盧卡奇訴阿肯色大學董事會(2002)一案中,盧卡奇認為自己應聘落選的原因是自己的非洲裔身份。[7]在臨時性教師的續(xù)聘方面,沒有獲得續(xù)聘的教師指責大學沒有為自己提供正當保護程序或存在雇傭歧視。如在羅斯訴州立學院董事會(1972)一案中,威斯康星州立大學助理教授戴維·羅斯認為,自己沒有獲得續(xù)聘的真實原因是因為自己曾經無意間批評過大學的管理工作,因此他指控大學侵犯了他的言論自由和正當程序權利。[8]那些處于終身制晉升軌道上的教師,常常因各種原因被拒絕授予終身教職而引發(fā)糾紛。如希爾德布蘭德指控密歇根州立大學董事會對自己行使憲法第一修正案賦予的自由權利不滿,出于報復才否決自己的終身教職;[1](p21)羅莎莉·唐起訴賓夕法尼亞大學不授予自己終身教職是因為性別歧視和自己的華裔背景;[9]費希爾指控瓦薩學院因為性別和已婚原因而拒絕授予自己終身教職,[10]等等。即便那些擁有終身教職的教授,也可能因為政治立場、批評性言論、學校財政因素等原因而被解雇,如在丘吉爾訴科羅拉多大學案(2012)中,具有終身教職的丘吉爾教授因為經常在公開場合發(fā)表批評性的言論而被董事會解雇。[11]由于這類糾紛關系到教師的職業(yè)安全和生存發(fā)展,因而極易引起當事人的強烈反應,若當事人的訴求無法滿足,就很容易演變?yōu)樵V訟案件。
有關教師福利待遇和工作環(huán)境的糾紛也時有發(fā)生,這類糾紛主要涉及教師的晉升、薪水調整、辦公室和實驗室條件、崗位調整、人際關系、同行評價等等,這類糾紛一般可以通過校內渠道解決,但也可能演變?yōu)樵V訟案件。瓦德訴密西西比州立大學(2000)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案例。在這個案例中,伊朗裔終身教授瓦德因為所在的石油系被撤銷而失去工作崗位,恰好當時化學工程系因為三位教授退休而出現三個空缺崗位,根據學校的政策他比外部申請者具有更大的優(yōu)先權應聘這些空缺崗位。化學工程系的教師們向系主任唐納德·希爾推薦了包括瓦德教授在內的三位候選人,但化學工程系在開會討論后只接收了其中兩位候選人卻沒有接收瓦德。瓦德最后處于待崗狀態(tài)。填補最后一個空缺崗位的是一名叫作南希·路瑟爾的外部申請者,他被聘任來擔任助理教授,而毫無爭議的是,瓦德顯然比南希更有資格填補這個空缺。再后來,化學工程系因為有一名教授去世而出現崗位空缺,按道理應該招聘一個化學工程專業(yè)的教師來填補空缺,而瓦德正好是這個專業(yè),但系里的招聘卻將專業(yè)限定在“相關專業(yè)”,從而再一次否定了瓦德的申請。瓦德于是起訴大學存在有意的歧視和報復。[12]這個案子不僅涉及種族、國籍、個性等問題,而且涉及崗位調整、同行評議和人際關系問題,反映了高校內部比較復雜的人際關系和工作環(huán)境。
(四)高校學生事務中的糾紛。
有關學生事務的糾紛在高校內部糾紛中也占有相當大的比例,這些糾紛主要集中在教育管理、學生紀律、校園生活、校園安全等方面。譬如,在教育管理方面,康斯坦丁訴喬治梅森大學(2005)案頗具代表性??邓固苟∈菃讨蚊飞髮W內爾森·倫敦教授憲法課上的一名學生,她患有頑固性偏頭痛綜合征,為此她會服用醫(yī)生開的處方藥,在參加該課程期末考試的時候她突然感到偏頭痛,她將自己的狀況告訴了考試的管理者并要求延長考試時間,但被他們拒絕,因此她的考試失敗了,她要求重新考試和重新評分,但同樣被拒絕,于是她起訴大學侵害了她的教育權利。[13]再譬如,在哈克訴耶魯學院院長和管理人員(2000)案中,耶魯學院要求所有21歲以下未婚的新生和二年級學生必須住學院的學生宿舍,但是哈克等猶太教學生卻以信仰和習慣原因拒絕了學校的管理要求,他們指控耶魯學院的強制要求違反了美國法典有關條款的規(guī)定。[14]
在學生紀律和安全方面,因為吸毒、酗酒、強奸、性騷擾、不端行為等而引起的糾紛也時有發(fā)生,而且這類糾紛極易演變?yōu)閷W生犯罪,最終上升到司法渠道。如在伍德斯訴維斯塔克社區(qū)學院(1998)案
中,一名叫作羅西亞·伍德斯的學生因為違反護理學院的行為標準而被開除,她起訴學院的行為規(guī)則過于模糊,且侵犯了她的正當程序權利。[15]在塔拉索芙訴加州大學董事會(1976)案中,塔拉索芙因為拒絕了一名印度裔學生的求愛而被后者殺害,塔拉索芙的父母起訴大學沒有履行監(jiān)管責任。[16]在多伊訴岡扎加大學等(2002)一案中,該校負責教師資格證書的專家李格無意中從一名學生那里聽說多伊存在不端性行為,經過調查后決定不授予其教師資格證書,于是該生起訴學校侵犯了他的個人權利。[17]
(五)美國高校校園倫理中的糾紛。
校園倫理是在校園里應該具備的道德品質和價值判斷,包括科研倫理、學術誠信、師德師風等。常見的校園科研倫理包括動物實驗、人類基因研發(fā)、轉基因實驗、人體器官的商業(yè)開發(fā)等;常見的學術誠信問題包括論文剽竊、實驗數據造假、不當署名等問題;常見的師德師風問題包括性騷擾、師生戀等。這些問題在美國高校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譬如,在范德伯格訴加州大學董事會(1990)一案中,大學醫(yī)院在切除病人摩爾的腫瘤后用于商業(yè)研發(fā),病人隨后宣稱對自己身體上的器官享有財產權,要求從商業(yè)收益中分成,加州最高法院判決摩爾對已經被切割的器官不再擁有財產權,因而無權從商業(yè)贏利中獲取任何收益。[18]官司雖然輸了,但卻引起了人們對利用人體器官進行商業(yè)開發(fā)的質疑。學術不端行為主要包括造假、捏造數據和剽竊等。從美國衛(wèi)生部科研誠信辦公室(ORI)每年公布的學術不端案例可以看出,這類糾紛呈逐年上升趨勢。譬如,2008年有3例,2009年有1例,2010年有4例,2011年有5例,2012、2013年均為10例,2014年有13例,2015年到5月已經有5例,總體上呈增長趨勢。[19]
與科研倫理、學術誠信等問題相比,師德師風引發(fā)的社會關注度往往更高,其沖擊力也往往更大。譬如,在拉姆訴明尼蘇達大學堪薩斯牙醫(yī)學院監(jiān)護人(1997)一案中,該學院一名叫作緹恩·拉姆的學生被一名叫作霍恩·金的口腔外科臨床指導教師在辦公室內摟抱和親吻,大學官方對霍恩·金的行為進行了警告并啟動了調查,但金仍試圖繼續(xù)騷擾拉姆,于是拉姆逃離了學校進行躲避。在后來的一次與金及口腔外科醫(yī)學無關的課堂上,授課教師播放了一盤錄像帶,其中包含了性暗示方面的內容。返回學校后,學校允許拉姆補充沒有完成的作業(yè)并為她重新安排考試。但錄音帶還是觸怒了飽受性騷擾的拉姆,她變得抑郁最后不得不住進醫(yī)院。拉姆最后起訴了學校,指控學校沒有提供友好的教育環(huán)境。[20]此外,在高校內部還發(fā)生著其他各色各樣的糾紛,如同性戀問題、個人隱私問題、毒品濫用問題、艾滋病擴散問題、計算機病毒入侵問題、網絡誹謗和謠言傳播問題等等。有些糾紛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屬于新型的教育糾紛,有的涉嫌犯罪,已經引起了司法部門的關注和重視。
在各種各樣的高校內部糾紛中,大多數糾紛首先都需要通過內部渠道進行談判和調解,通常大都能夠在校園內部渠道中獲得解決,包括糾紛雙方的私人溝通和談判,向內部協(xié)調機構如校務委員會申訴、尋求第三方協(xié)調機構如美國大學教授聯(lián)合會(AAUP)的幫助等等。當談判和調解無效時,當事人才可能向法院起訴學校。但是,法院是否受理則取決于很多因素,包括糾紛的性質和類型、糾紛造成的侵害程度、社會影響、當事人的決心等。譬如,一般而言,關于種族歧視、解除雇傭關系、人身傷害等方面的糾紛往往很容易上升到法律高度,因為這些糾紛的損害程度和社會影響都比較大。種族歧視事關“政治正確”,解除雇傭關系關系到個人職業(yè)前程,人身傷害很容易被定性為刑事犯罪,因而這類糾紛比較容易進入訴訟程序;而有關性騷擾、學術自由、言論自由、教育管理、專業(yè)評價、個人隱私等方面的糾紛則不易引起司法關注,法官和司法部門也會以各種理由進行規(guī)避。
(一)司法規(guī)避與疏導。
根據法律上的窮盡救濟原則,所有的高校內部糾紛都必須先嘗試內部救濟渠道,包括談判、聽證、申訴等。有些糾紛需要借助高校內部的協(xié)調機構進行調解,常見的內部機構或機制有教工申訴委員會、學生法庭、榮譽委員會、評分申訴委員會等。還有一些糾紛需要借助外部協(xié)調機構或準司法機構的調解,如聯(lián)邦平等雇傭委員會、全國勞動關系委員會、AAUP、州資格或批準委員會、州公共雇傭委員會、州人權委員會等。準司法機構主要是聯(lián)邦和州各級政府設置的協(xié)調機構,如聯(lián)邦教育部法律裁判管理委員會、國防部合同爭議調解委員會等。[1](p2-3)最后,當所有的非司法途徑或機制都無法解
決的時候,糾紛才可能進入司法程序。當然,并非窮盡救濟以后就可以進入司法程序。法院還會利用各種法定程序和技術壁壘阻擋各類糾紛進入司法程序,包括對人管轄權、對物管轄權、訴訟時限、訴訟程序和規(guī)范乃至起訴書的格式、標準等,起訴人必須在有效的訴訟期內克服這些程序性和技術性挑戰(zhàn)之后才能提出訴訟??缭竭@些程序和技術壁壘并不意味著起訴成功,法院還會對各種訴訟進行甄別,以確定哪些訴訟是無聊訴訟和不必要訴訟。只有那些被法院和法官裁定為可以進行審理的訴訟,才能正式進入審理程序。在這個過程中,法官個人的興趣偏好、政治立場和價值判斷等都可能產生影響。
以維恩訴塔夫茨大學醫(yī)學院案(1991)為例,這個案子很好地表明了高校內部糾紛進入司法程序的過程以及司法部門對待高校內部糾紛的態(tài)度和策略。這個案子的起因和前文中密蘇里大學董事會訴霍維茨案(1978)類似,都是高校內部常見的關于學生學業(yè)成績評定和學術資質評價方面的教育糾紛,完全屬于學術標準和學術評價方面的高校內部事務,按照一般慣例大都以談判解決,很難上升到司法渠道。但這個案子卻因為牽涉到學生個人隱私、身體殘疾、州權利等問題,最終鬧到了聯(lián)邦第一巡回法院。在本案中,一位名叫斯蒂芬·維恩的塔夫茨大學醫(yī)學院學生,因為連續(xù)努力都沒有完成一年級的課業(yè)學習而被學校開除。維恩當然不會接受這樣的結果,于是按照窮盡救濟的法則,他開始通過大學內部途徑進行申訴,包括向教務長辦公室、教學評定委員會等提出申訴,但都沒有獲得相關的支持。在內部申訴失敗后,維恩以學校歧視殘疾人為理由向聯(lián)邦地方法院起訴塔夫茨大學。因為維恩被診斷出患有一種叫作誦讀困難的學習障礙癥,他認為學校應該調整考試方法去適應他的困難,而學校沒有采取任何措施去這樣做,因此學校是在歧視他的殘疾,違背了聯(lián)邦康復法案相關條款,他同時還指控學校侵犯了他的州權利。對于維恩的起訴,聯(lián)邦地方法院一開始通過派出法官進行協(xié)調,希望達成庭外和解,但維恩堅持上訴,聯(lián)邦地方法院最終受理了此案。但是,地方法院卻否定了維恩的指控,認為并非學校調整考試方案后維恩就能達到學校的課程要求,因而不符合康復法案的保護條例。對于維恩指控的學校侵犯他的州權利,聯(lián)邦地方法院認為沒有證據表明學校威脅、強迫或者脅迫過他,因而不符合馬薩諸塞州普通權利法案的保護要求。但是,這個法院的一個審判小組卻推翻了法官的判決,認為學校無法證明自己沒有義務按照康復法案的要求去調整考試方法以適應維恩的殘疾,而且,有證據表明學校在改變一些要求后,維恩曾經通過了《審計學》這門課程的考試,對于州權利侵犯指控,審判小組認為存在一些事實性的爭議,不足以對這項指控做出判決。塔夫茨大學要求進行復審并獲得了法院的批準,簽署了備忘錄,并且舉行了口頭辯論,但聯(lián)邦地方法院一直沒有做出雙方能夠接受的判決。案子最后上訴到了聯(lián)邦第一巡回法院。①本案例整理自:Wynne v.Tufts University School of Medicine,http://www.docin.com/p-748849686. html&key=DIC.
事實上,盡管聯(lián)邦和州各級法院竭力鼓勵、引導或分流各種糾紛到其他調解渠道,但越來越多的爭議還是被直接或最終提交到法院,尤其是基層法院和上訴法院,因此才有人將美國的基層法院尤其是聯(lián)邦地方法院稱作“苦力法院”。[21](p192)當然,法院的各種阻擋機制還是發(fā)揮了作用,經過層層篩選,真正進入最高法院的高等教育案例已經微乎其微。以聯(lián)邦最高法院為例,1993年10月至2009年10月期間,被提交到聯(lián)邦最高法院的高等教育案例約820余件,平均每個法院工作期45.7件,這包括被聯(lián)邦最高法院駁回重審、補充證據、發(fā)出調卷令、撤銷調卷令、舉行聽證、即時判決、延遲判決、待定和開庭審理的全部案件,實際聯(lián)邦最高法院每年最終開庭審理的高等教育案件只有0-3件。②數據系根據《聯(lián)邦報告:聯(lián)邦最高法院案例匯編》(1993-2009)統(tǒng)計:http://www.supremecourt.gov/ opinions//boundvolumes/.
(二)司法介入與審理。
面對數量龐大的訴訟案件,司法是否介入以及法院是否受理取決于諸多因素,包括涉案金額、案件的嚴重程度、法官的產生方式(選舉或任命)、法官的個人偏好、外部政治環(huán)境、黨派糾紛等等。同時,州法院和聯(lián)邦法院兩套獨立的體系,在介入和受理案件時的立場、態(tài)度、標準等也有一定的差異。事實上,由于法官大都享有自由裁量權,因此在遵
循一定的訴訟程序的前提下,法院和法官對案件的選擇并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不同法院和不同法官在自己的管轄權范圍內,可能會做出不同的選擇。譬如,西格爾等人研究發(fā)現,在州法院系統(tǒng)中,由于大多數州的法官是選舉產生,因而法官經常選擇和審理那些涉及競選贊助人的案件,涉及法官競選贊助人的案件的受理率要遠遠高于非贊助人案件,而大額贊助人獲得受理的概率也要遠遠高于小額贊助人。[21](p156-157)在聯(lián)邦法院,由于聯(lián)邦法院法官采取的是任命制,因此他們在遴選案件的時候最關注與已有判例或法律存在“沖突”的案件,包括案件是否與另一個上訴法院或某州最高法院的判例存在沖突,原案件的審理過程是否違背了通行的司法程序要求,是否對聯(lián)邦法律問題做出了判決等。[21](p285)
聯(lián)邦法院辦公室的歷年統(tǒng)計表明,聯(lián)邦地區(qū)法院、上訴法院和最高法院審理的民事訴訟案件都要遠多于刑事訴訟案件。①該機構提供的統(tǒng)計數據網址為:http://www.uscourts.gov/statistics-reports/caseload-statistics-data-tables.來自高等學校內部的糾紛,大部分屬于民事糾紛的范疇,還有一部分涉及專利和知識產權問題,也有一小部分屬于刑事案件。大體而言,這些糾紛可以分為兩大類型:學術性糾紛和非學術性糾紛。前者如課程設置、評分、同行評議、學位授予、學術自由等,這類糾紛一般不容易得到法院和法官的認可和受理。當然這不是絕對的,法院不會對學術問題進行評價,但會對其中可能涉及違反聯(lián)邦憲法和法律相關規(guī)定的行為進行審查,譬如武斷決策、任性行為、報復性行為、程序性問題等等。后者則包含了高校校園內所有學術之外的糾紛,包括平等保護、招生和雇傭歧視、性騷擾、校園安全、學生犯罪等等,這類糾紛相對容易引起法院和法官的關注和受理。
只有那些被法院和法官篩選出來的案例才可能進入民事或刑事訴訟程序。以民事訴訟程序為例,不管是聯(lián)邦法院還是州法院,一般遵循《聯(lián)邦民事訴訟規(guī)則》的規(guī)定。其一般程序包括了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訴答程序,包括原告起訴、法院登記審查、法院向被告寄送通知、被告答辯等;第二個階段是證據開示,在這個階段要求訴答雙方出示非特權證據信息,防止庭審的時候出現突襲式的抗辯行為;第三個階段是審判程序,包括法官主持審前會議、做出即決判決或開庭審理決定、納入審判日程表、確定審理時間、確定審理方式(法官審判、陪審團審判)、律師開場陳述、證人證據詢問和交叉詢問、法官確定(或向陪審團指示)適用法律、法官或陪審團衡量和評價證據、做出判決等;第四個階段是庭審后程序,包括重審、法官拋棄陪審團做出直接判決、敗訴方提出上訴等。[21](p74-95)在一些具體的環(huán)節(jié),州法院和聯(lián)邦法院的程序可能有所不同,譬如在陪審團的使用和表決方面就存在一定的差異。
(三)司法判決與救濟。
美國的司法判決包括庭審前的即決判決、法庭審理后的庭審判決等。影響司法判決的因素很多,譬如,在州法院,法官的意識形態(tài)、遴選制度、案件負擔、負責法官遴選的人的政策偏好、州的憲法性條款等都影響州法院的判決;[21](p174)在聯(lián)邦地區(qū)法院,判例、案件事實、黨派性、行政區(qū)劃、公眾意見等對法官的判決結果有影響;[21](p205-207)在聯(lián)邦上訴法院,最高法院的確認程序、法官有限的自由裁量權、法官個人對更高職位的野心、一致同意的判決規(guī)范、重大案件和普通案件中的黨派歸屬和意識形態(tài)等,都對法官的判決有影響。[21](p239-246)最后在聯(lián)邦最高法院,法律因素對法官判決的影響甚少,而法外途徑或政治因素對判決有重要影響。[21](p315-340)司法判決的內容包括肯定事實,確認適用的憲法和法律條款,化解法律沖突和維護某方權益,分析判決的可能影響,確定救濟方式和懲罰措施等。其中,確定救濟方式是非常重要的內容。
常見的司法救濟方式主要有兩種:一是經濟賠償。賠償的金額取決于起訴者的主張和證據,有時候法庭也可能在原告主張的賠償金之外,根據損害情況判處被告支付額外的賠償金作為補償。只有那些真實發(fā)生的、能夠評估的損害才能獲得經濟賠償,而那些主觀判斷的損害是不能獲得經濟賠償的。二是禁令救濟。禁令救濟是一種特定類型的非經濟救濟,或者說是一種公平救濟。這種救濟可以是永久的,也可以是臨時性的;可以是禁止被告的某些特定行為,也可以是強制被告必須實施某些特定行為;可以是在某個案件做出實質性判決之后的最終救濟,也可以是在審判之前的預先救濟。[1](p40)譬
如在瓊斯訴北卡羅來納大學案(1983)中,起訴人瓊斯是一名護士專業(yè)的學生,她被指控在一次考試中作弊,學校啟動調查程序后發(fā)現她確實有罪,因而禁止她參加春季課程的學習。但學校的這些調查程序并不規(guī)范,于是瓊斯提出了訴訟,宣稱大學實施紀律的行為違反了她的正當程序權利。她要求并獲得了法庭頒發(fā)的預先禁止令,禁止令命令大學恢復她作為一名有著良好信譽的學生的身份。大學對法庭的命令提出上訴,認為法庭是在濫用自己的判斷。上訴法院在考慮了雙方的困難以及起訴人未來可能面臨的嚴重影響后做出了支持初審法院判決的決定。就雙方面臨的困難而言,上訴法院指出,如果沒有禁止令,起訴人就會被禁止參加課程的學習并且會因此延緩畢業(yè),從而就失去了和她的同學們一起畢業(yè)的機會,進而不得不在她今后的職業(yè)生涯中解釋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教育差距。而對于大學來說,頒發(fā)禁止令并不會對大學宣稱的利益產生顯著的影響。①本案例整理自:William A.Kaplin&Barbara A.Lee,The Higher Education Law(third education)[A]. Jossey-Bass Publishers,San Francisco,1995,40.
支付律師費實際上也是一種重要的救濟方式。這是因為,律師費是一筆不小的訴訟成本,由誰來支付反映了法律的公平和正義。具體由誰支付取決于具體的情形,如《1976年民事權利律師費用法案》規(guī)定,聯(lián)邦法院可能在某些民事訴訟案件中判決勝訴方支付合理的律師費;在《司法機會公平法案》中,凡是卷入聯(lián)邦政府的訴訟,由勝訴方支付律師費;更普遍的是,《聯(lián)邦民事訴訟程序規(guī)則》第11條允許聯(lián)邦法院確定向法院提供虛假資料的一方、提供的資料不是基于現行法律或者是對它們的修正案的歪曲理解或者提交的資料有著不良目的的一方支付律師費。此外,《聯(lián)邦上訴程序規(guī)則》第38條規(guī)定,如果某方的請求是一種無聊上訴,法院可以判決該訴訟方承擔包括律師費在內的訴訟成本。[1](p41-42)如果被告方不遵守法院判決的救濟方式,法院將會判處當事人藐視法庭或嚴重藐視法庭的罪名并受到相應的懲罰。
(一)非訴訟機制是解決高校內部糾紛的主要渠道。
從美國的經驗來看,高校內部糾紛大都能夠在學校內部渠道中獲得解決,談判、協(xié)商和溝通等非訴訟機制是解決高校內部糾紛的主要渠道。其原因主要在于:一是,美國高校的內部申訴和調解機制比較健全,相關監(jiān)督機制比較到位,尤其是內部民意基礎和外部輿論監(jiān)督的力量都非常強大,因此,一般的內部糾紛能夠在內部渠道中獲得解決,只有當糾紛不可調和時當事方才可能提出上訴。二是高?;跈C構自治和學術獨立的傳統(tǒng),對于外部干預力量保持著極大的警惕,更傾向于在內部協(xié)調解決各種內部糾紛。三是司法部門秉承不干預學術的慣例,以及鑒于繁重的工作量,不愿意介入高校的內部糾紛。四是司法訴訟需要高昂的成本,包括時間、費用、機會等方面的成本,因此許多人并不愿意打官司。但是,內部解決渠道畢竟是有限的,一些利益沖突激烈、損害程度較大、矛盾無法調和的內部糾紛,只能通過訴訟渠道尋求更加公平和公正的解決渠道。
在我國,高校內部糾紛也大都注重通過內部渠道加以解決,其主要途徑是內部申訴、調解或向上級行政主管部門提請行政復議,但是,由于相關的談判、協(xié)商和溝通機制不完善,以及由于高校內部行政部門的相對強勢,遭受侵害方的訴求往往不易得到滿足。甚至,當事人可能因為提出申訴而陷入更加嚴峻的困境,譬如遭受打擊報復,被開除或解雇等。當內部協(xié)調失敗以后,當事人可以向高校的上級主管部門提出行政復議,但我國的高校大都屬于公辦高校,上級主管部門的行政復議大都有利于高校行政部門,一般不可能否決或推翻原來的決定。因此,行政復議的結果常常并不符合當事人的意愿和訴求,復議的公正性、公信力和約束力也比較有限。由于高校內部糾紛的特殊性和不確定性,以及由于公共部門事務的復雜性和繁重性,各級行政部門和協(xié)調機關應該盡可能爭取通過內部渠道化解糾紛,為此,應該建立健全內部談判、溝通和協(xié)調機制,暢通內部糾紛上訴渠道和解決機制;減少行政部門的干預,盡可能通過專門委員會來做出公正、公開和公平的決定;增強法治意識和法治思維,實行依法治校,凈化高校內部治理環(huán)境,并為司法介入高校內部糾紛奠定基礎和創(chuàng)造條件。
(二)司法介入是化解高校內部糾紛的必要途徑。
從美國的經驗來看,盡管司法機構對于高校內部糾紛中的學術糾紛持謹慎態(tài)度,但司法介入高校內部糾紛已經是一種常態(tài)。即便是高校內部的學術糾紛,司法機構也會對其程序問題進行司法審查。正如卡普林等指出的那樣:“訴訟已經擴散到校園活動的各個領域……在所有處理高等教育爭端的渠道中,管理者最關注的就是法庭起訴。因為法院是各種爭端處理渠道中最公開和能見度最高的渠道。法院也是最正式的渠道,它包括了大量技術問題,這些技術問題需要律師的廣泛參與。除此之外,法院可以提供最有力和最廣泛的救濟,包括補償和懲罰等。法院的判決和觀點也具有最高水平的權威,而且可以適用于未來的類似爭議。”[1](p20-21)可見,無論從參與者的角度還是司法機構自身的角度來看,司法介入都是一種暢通和有效的機制。
然而在我國,司法過程中長期存在的立案難、審理難、執(zhí)行難的問題,以及群眾在面臨法律糾紛時不愿起訴、不敢起訴、不想起訴、不懂起訴的問題,在教育糾紛中更加明顯。這是因為:首先,對于教育糾紛的法律性質還缺乏清晰的認識。教育糾紛到底屬于什么性質的糾紛?教育糾紛的嚴重程度如何?人們對于這些問題的認識還很模糊。其次,不干預學術事務的通例成為我國司法部門奉行的一條準則。不干預學術事務是世界各國司法部門的通例,但這種不干預主要針對的是學術判斷和學術標準本身,而對做出學術判斷和確定學術標準的過程、程序,以及當事人的行為是否存在主觀上的故意、專斷和報復等,則可以進行司法審查。第三,教育主體法律意識和法律知識的欠缺,使得教育糾紛難以邁進司法門檻。當發(fā)生教育糾紛的時候,要么求助無門,要么害怕煩瑣的司法程序和高昂的訴訟成本,要么不懂訴訟程序,最終只能徘徊在法院門外。在我國大力推進法治建設的大背景下,司法部門應該采取積極措施介入教育糾紛。
(三)程序規(guī)則是化解高校內部糾紛的基本規(guī)則。
從美國的經驗來看,程序規(guī)則是司法獨立和司法公正的墊腳石,在化解高校內部糾紛的過程中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一方面,嚴格的程序規(guī)則確保了司法過程中“看得見的公平”。程序既是標準和規(guī)范,又是指南和流程。它為參與訴訟的各方提供了清晰的行動指南和規(guī)范標準,有利于每個人受到公平的對待;另一方面,它為外部社會監(jiān)督司法過程提供了目標和線索,有利于確保過程的公開、透明和公正。從性質上看,教育糾紛尤其是高校內部糾紛具有特殊性、模糊性和不確定性,而嚴格的程序規(guī)則卻可以克服教育糾紛的這些缺點,使教育糾紛同樣能夠得到如同其他法律糾紛那樣的關注和對待。同時,嚴格而明確的程序規(guī)則減少了司法部門自由裁量的空間,減少了司法的專斷、任性和腐敗行為,維護了司法公正。
我國在程序規(guī)則方面還存在諸多不完善的地方,在法官的選任、法院的工作流程、審判監(jiān)督等,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程序規(guī)則問題。程序規(guī)則的不完善或缺失帶來一系列問題,譬如,法官的選任和晉升程序不規(guī)范、不完善,難以保證法官隊伍的高素質和穩(wěn)定性;法院工作流程不細致、不公開,導致普通群眾對于司法機關的陌生感、神秘感;訴訟程序不透明、不清晰,容易滋生司法腐敗和暗箱操作;審判監(jiān)督程序不明確、不具體,外部監(jiān)督受到很大的限制,等等。我國的司法過程不僅存在程序規(guī)則的缺失,而且還存在程序規(guī)則執(zhí)行難、隨意性大、易受干預等問題。權大于法,人治代替法治,行政干預司法的現象并不少見。在我國建立法治國家的進程中,需要進一步完善和嚴格司法程序規(guī)則,以程序公平確保實質公平。
(四)確保救濟到位才能真正化解高校內部糾紛。
從美國高校內部糾紛提出的訴訟請求來看,有要求經濟賠償的,有要求恢復職位或續(xù)聘的,有要求獲得某種教育權利的,有要求重新評定成績的,有要求禁止歧視的,有要求獲得某種特殊獎學金的,有要求提供人身禁令保護的,等等。除了無聊訴訟或證據不足的訴訟外,那些確實存在侵害行為的訴訟請求大都得到了初審法院、上訴法院或最高法院某種程度的支持。然而,僅僅是支持起訴人的訴訟請求是遠遠不夠的,確保救濟到位,提高司法的執(zhí)行力才是化解高校內部糾紛的關鍵。在司法執(zhí)行方面,司法部門和行政機構的緊密配合,是保證司法判決得以順利執(zhí)行的重要原因。正如麥克洛斯基指出的:最高法院的命令所能依靠的只是它的威望,最終還有賴于總統(tǒng)執(zhí)行這些命令的意愿。[22](p44)最高法院是如此,聯(lián)邦上訴法院和地方法院、州最
高法院、州上訴法院和地方法院等同樣有賴于聯(lián)邦和州行政機構的支持和配合。
與美國相比,我國有關教育糾紛的訴訟大都以起訴方敗訴告終,尋求法院支持和救濟的要求常常得不到滿足,或者“贏了官司輸了錢”。這主要與我國司法機關的地位、權威和執(zhí)行力有關。雖然憲法和相關法律都賦予了司法部門獨立地位,但是在實際的運作過程中,法院和法官都相對缺乏獨立性,行政領導的干預和指示、人情網和關系網的普遍存在,嚴重干擾了法官的辦案。有法不依、執(zhí)法不嚴、違法不究的痼疾一直存在,嚴重影響了公權部門的形象。辦案程序的不規(guī)范、不透明,使得法院和法官的權威和公信力受到質疑。行政部門的強勢和不配合,也使得法院和法官的判決很難執(zhí)行。法律是治國之重器,也是消除一切潛規(guī)則的利器,在我國大力推進依法治國的過程中,對于教育糾紛的關注和重視,應該成為依法治教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它事關教育的公平和正義,具有廣泛而深遠的法律效應。
總之,高校校園內部的糾紛正日益成為法律糾紛中的一個熱點問題,回避和漠視都不是正確的態(tài)度。司法部門的積極干預和介入,對于化解高校內部糾紛,彰顯司法公正具有重要意義。
[1]William A.Kaplin&Barbara A.Lee,The Higher Education Law(third education)[A].Jossey-Bass Publishers,San Francisco,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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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urchill v.University of Colorado at Boulder(2012).http://www.cobar.org/opinions/opinion.cfm? courtid=2&opinionid=8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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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onstantinev.RectorsandVisitorsof George Mason University(2005),http://caselaw.findlaw.com/us-4th-circuit/1027027.html.
[14]Hack v.President and Fellows of Yale College(2000),http://caselaw.findlaw.com/us-2nd-circuit/1365220.html.
[15]Woodis v.Westark Community College(CA8 1998),http://caselaw.findlaw.com/us-8th-circuit/ 1021987.html.
[16]Tarasoff v.Regents of the University of Ca lifornia(1976),http://en.wikipedia.org/wiki/Tarasoff_v. _Regents_of_the_University_of_California.
[17]Gonzaga University et al.v.Doe(2002),http://openjurist.org/536/us/273.
[18]Moore v.Regents of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1990),http://en.wikipedia.org/wiki/Moore_v._Regents_of_the_University_of_California.
[19]ORI,Case Summaries[EB/OL].http://ori.hhs. gov/case_summary.
[20]Lam v.Curators of the University of Missouri at Kansas City(1997)http://caselaw.findlaw.com/us-8th-circuit/1096823.html.
[21][美]杰弗瑞·西格爾,等.美國司法體系中的最高法院[M].劉哲瑋,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
[22][美]羅伯特·麥克洛斯基.美國最高法院[M].任東來,等,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5.
責任編輯 張豫
D933.16;G647
A
1003-8477(2016)11-0149-09
陳超(1976—),男,南開大學周恩來政府管理學院副教授,高等教育研究所副所長,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訪問學者,教育學博士。
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項目“美國高等教育法律糾紛中的司法介入與裁決研究”(NKZXB1210)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