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沈墨白,我們別來無恙

      2016-03-15 09:22沈京燭
      花火A 2016年3期

      沈京燭

      【一】有風穿堂過

      梁酒接到梁蟄電話是在2003年。

      新西蘭正在下大雪,律師辦公室的玻璃窗前蒙了厚厚一層霧,透著新西蘭傍晚灰蒙蒙的天空和對面早早就關閉的便利店被雪蓋了半邊的英文招牌。電話里梁蟄的語氣染了哭腔:“阿酒,你快回來吧,媽媽去世了?!?/p>

      梁酒纏繞著電話線的手指突然變得僵硬,腳上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摩擦出一聲尖銳的響聲,她怔怔地抬起頭,心里頓覺悲痛不已。

      當晚她乘夜機回國,坐火車搭汽車終于輾轉(zhuǎn)回到了縣城??h里早就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舊時幾家人住在一起的大合院早已被拆除,道路變成了平坦的柏油馬路,綠色的公交車站臺在塵土飛揚的車流中昭示著新一代交通工具的來臨。街上年輕的男男女女穿著各式各樣的襯衫和短裙,那些當初只有黑白灰三色、以十塊錢十塊錢拮據(jù)地過日子的時光好像絲毫沒有發(fā)生過。梁酒看了一下街邊雜貨店里掛著的日歷——2003年。離1996年那段青春飛揚,笑容里好像渡了金的時光,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七年。

      梁酒趕到家里時,母親已被下葬,一家人跪在祠堂里,父親早已兩鬢斑白,弟弟跪在靈牌前,把一把把黃色的紙錢投進升騰的火焰中。她的眼睛隱在茶色的Gucci墨鏡后面,靜靜地盯著靈位上的畫像一動不動。一直沉默孤坐在木椅上的老人看到她忽然一個打挺站起身來,好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議的景象,溝壑密布的臉上一雙灰色的瞳孔劇烈地顫抖。

      “你以為過了幾年我就不認識你了嗎?你當初不是說再也不回來了嗎,不是寧愿和我們斷絕關系也要和他走嗎?!我們現(xiàn)在還會認你?”

      “……你……你給我滾!”

      一時間,人群中幾十口梁家人和他們攜帶的子子女女全部噤如寒蟬。他們中有的人參與過當年的那場鬧劇,也有的人從未見過女主角的樣子。但是,幾乎所有人都在眾人的口口相傳中聽說過梁家曾有一女烈性難擋,本有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卻為著一個窮小子在寒冬臘月扎進結(jié)了冰的水中險些喪命的故事。這在當年是一樁奇大的丑聞,讓梁家父母三四年都在流言蜚語中抬不起頭來。而現(xiàn)在,為著一位親人的離世,所有陳年舊事重新劈面相逢,一時間,竟沒有人敢上前攔這盛怒的老爺子。

      梁酒似是絲毫沒把這質(zhì)問聽入耳,她轉(zhuǎn)過身,靜靜地看著在另一個角落里的人影。他坐在一張輪椅上,膝上蓋了一條棉麻毛氈,遠山眉,微垂的睫毛投在眼瞼下方,安靜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驚擾不了他。

      “沈墨白,我們別來無恙?!?/p>

      有風穿堂而過,她的手指冰涼,墨鏡下的是因流淚而泛紅的眼睛。

      【二】金鱗豈是池中物

      1993年是什么年?

      那年是人民經(jīng)歷了一系列動亂剛剛步入太平,時局開始穩(wěn)定,任何事物都在一個開頭的新紀元,走街串巷的叫賣聲變得多了,家家戶戶飯桌上有了葷菜的香氣,人人的臉上都掛著幸福的笑容,日子像巷口的手札糖人,泛著膩膩的甜香。

      那年梁酒十六歲,在一群同齡人中是扎眼的小姑娘。梁酒家里人都受過教育,父親是教書的老師,德高望重。在很小的時候,她就有紅紅的小皮鞋穿,配著那個年代難得的白色高筒襪,甜甜一笑,就像是童話故事里走出來的小公主。更讓她在人群中一呼百應的是她那常常發(fā)給小伙伴的國外進口糖,那種糖那時只有北京、上海那種大城市才有,父親的學生買來送到她家,她便拿來發(fā)給那些同玩的伙伴。那時候的梁酒人緣極好,又毫無大家小姐的驕作,人人都喜歡跟著她玩兒,連那些比她大不怎么相識的人遠遠見到她也會親切地問一聲好。

      除了沈墨白。

      沈墨白是一聲不響地出現(xiàn)在梁酒家隔壁屋子的。記憶中,一天晚上開來了一輛老舊的別克,車上下來了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帶著一小箱行李,單薄的背影在夜色中浮現(xiàn)了兩下。第二天一早,梁酒就看見了一個人坐在她家隔壁那間破舊的瓦房下,清晨的陽光下,清瘦的少年抱著一本好幾厘米厚的書,拿著書頁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她叼著牙膏,忽然感到一瞬間的晃眼。

      “喂,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我怎么沒看見過你呀?”她嘴里還含著牙膏沫,聲音含混不清。

      來人聽到聲音,微微轉(zhuǎn)頭循著聲音望過來,如墨般的眸子觸到她注視他的目光。梁酒朝他笑了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著他的回答。而他的目光只稍稍在她臉上停留一秒,然后他當作什么也沒發(fā)生般回過頭,低頭重新看著那本書。

      梁酒愣了愣,下一秒便像奓了毛的貓似的跳起來。從小周圍的人就都把她視為明珠,哪里有人敢這樣把她當作空氣一般對待過。她狠狠地漱干凈了一嘴的牙膏沫,把杯子重重地砸在水泥桌上。那一天的梁酒連飯都沒吃,憋在家生了一天的悶氣。晚上睡覺前,她狠狠地朝窗子外看了一眼,下定決心明天一定要讓他好好見識輕視她的下場。

      第二天一早,她便召集一伙平時跟著她轉(zhuǎn)的小男孩,在他家門口下了套。只要他一開門,懸在門頂上的一盆冷水便會當場澆下來,淋他個透心涼。

      那天早上,沈墨白洗漱完畢后,按例準備到外面看父親要求他讀的《資治通鑒》,剛一推開門,走出半步,頭上便一聲響,接著,水嘩啦一聲從他頭上澆下。

      周遭爆發(fā)出一片大笑聲。他頭發(fā)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砸在石板地上。梁酒在一群張牙舞爪的人中間一臉挑釁地望著他。他停了片刻,一言不發(fā)轉(zhuǎn)過身走回了屋子里。

      梁酒看到他關門時一雙眼睛竟依然平靜得不起任何波瀾。

      不知為何,她心里忽然絲毫沒覺得高興,反倒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堵塞了她的心。她走上前去,拾起地上那被水打濕了的書,發(fā)現(xiàn)有著一堆生澀難解字符的扉頁上用鋼筆沉穩(wěn)有力地寫著一句話: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履??!?/p>

      【三】不速之客

      后來幾天,她終于摸清楚這個不速之客的身世。

      吃飯時,她裝作不經(jīng)意提到隔壁新來男孩子,母親一邊往她碗里夾菜,一邊不經(jīng)意談論了幾句。原來,他是被城里的父親送到親戚家來的。

      沈墨白的父親是國家研究院專攻物理的科學家。一年前,他的父親與他的母親離婚,并找了一位同是物理學家的女教授結(jié)婚。兩個人研究東西起來都不分晝夜,加上繼母并不喜歡他,所以他在他們結(jié)婚后不久就被送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那他父親也太不負責任了吧,什么科學家,呸!”梁酒不知為何格外氣憤,小臉憋得紅紅的。

      本來在夾菜的婦人突然放下筷子,細細看了自己女兒一眼。

      “你平時和人小打小鬧的我不管,但千萬不要生出別的念頭來?;磿r家那邊今兒個又送來了幾盒點心,你要清楚自己已經(jīng)是大姑娘了?!?/p>

      梁酒的臉由紅變白,她往旁邊的桌子看了過去,幾盒包裝精致的高級糕點放在上面,看得出來選的人一定費了不少心思。沒錯,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指腹為婚了。對方名叫傅淮時,從小和她一起長大,溫文爾雅,性子安靜,卻獨中意她,每逢看見她便笑著。傅梁兩家人雖是世交,但傅家權官達貴,不知道比梁酒家顯赫多少倍,所以梁酒的父母親對這一門親事格外重視。

      梁酒也不是不喜歡傅淮時,相反,她見到他也會像情竇初開的少女般害羞,但總覺得太清淡了,像少了什么似的,就像兩個太熟悉的人,做什么都覺得理所當然。

      吃過晚飯后,梁酒在院子里獨坐了許久,她把那本被水打濕了的書晾在冰涼的青石板上,小心翼翼地吹著上面已經(jīng)開始暈染的字跡,末了,又從抽屜里翻出珍藏許久的明信片。那個年代,五顏六色的卡片是很稀奇的東西。她在廢紙上打了幾遍草稿才敢屏氣凝神在卡片上面正正方方地寫上幾個字——對不起,望原諒。做好這一切后,她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氣,然后把卡片和書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頭,心里竟覺得如釋重負,連睡著了都是笑著的。

      第二天一早,她尋來一個小報童,把卡片夾在書中托他送到沈墨白家里去,而她則偷偷躲到暗處觀察沈墨白的反應。事情發(fā)展得很順利,拿著卡片和書的小男孩很快敲開了那間低矮破舊的小瓦房的門,走出來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男人對著里屋喊了一聲“沈墨白”,沈墨白便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襯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光潔的手臂,平靜地接過被遞到他面前的東西。梁酒藏在一棵樹的后面大氣也不敢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期待他的反應。

      他接過書翻了兩頁,卡片便從書頁中滑落出來。遠處梁酒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知道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眼睛卻像是朝她這邊望了過來。她連忙把臉藏到樹后面,唯恐他看到,等她從樹后閃出臉來時,卻發(fā)現(xiàn)他正牢牢地盯著她,而卡片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他揉成一團,

      梁酒覺得鼻尖一陣發(fā)酸,幾欲哭出來。她沖到他面前,一把奪過那皺成一團卡片,大喊道:“你不喜歡還給我便是了,干嗎要這樣糟蹋東西?!”

      沈墨白不看她,拿著書轉(zhuǎn)身,道:“這樣你便不會覺得好玩了。”

      她在后面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我都已經(jīng)說了‘對不起!我們等著瞧!”

      【四】鯉魚

      從那天開始,梁酒便如影隨形般地跟定了沈墨白。他早上起來看書,她便端著凳子陪在他身邊給他遞筆,他曬出去的衣服哪里拉了線第二天就被縫好送了過來。有人羨慕說,從遠城來了個少年踩了狗屎運,把縣上最張揚漂亮的小姑娘收服得服服帖帖,一些以前平日里跟梁酒玩得好的小男孩看見他也有意無意地使絆子。

      梁酒對因為自己而造成的改變一概沒發(fā)覺,心里除了那張永遠面無表情的臉,竟裝不下其他。

      那天,她在幾個閑人口中聽到幾天后是沈墨白的生日,便偷拿出父親鎖在柜子里的上好楠木,用小刀笨拙地刻了一個鯉魚的圖案,準備送給他當生日禮物。等到了那天,走到他家時,她卻發(fā)現(xiàn)他獨自坐在椅子上,地上亂七八糟,一封信被蹂躪成一團躺在一片狼藉中,而他的嘴唇緊緊抿著,平時寡淡的臉上竟出現(xiàn)一絲脆弱的痕跡。她叫了他幾聲,他置若未聞,她蹲下身,把那封信從地上撿起來。

      信是寫給沈墨白的,大意是告訴他他的新母親已懷孕,令他好好這里念書,照顧好自己。

      “是不是很諷刺?”

      “什么?”梁酒抬頭望他。

      “你是不是在想這個人真可憐,孤零零地被自己的父親扔在這里,現(xiàn)在他們還有了新孩子?!?/p>

      梁酒反而平靜下來,安慰道:“你不是一個人?!?/p>

      沈墨白沒有把話接過去,語氣卻柔了幾分:“你來做什么?”

      她本想說“今天你過生日”,想了想?yún)s道:“我?guī)闳ヒ粋€地方?!?/p>

      他們爬了整整兩個小時才爬到縣郊外的山頂,站在叢綠的山頂俯瞰下去,小小的縣城盡收眼底。

      梁酒指著面前的一棵桃花樹說:“這個是我出生那年家里人種在這里的,好幾年,每當我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我都會跑上來跟他它講。雖然它一直站在那一動不動,但我知道,即使它不說,它也什么都懂?!?/p>

      那個時候的沈墨白靜靜地看著十六歲的梁酒,夕陽灑在她鼻尖,她鼓著一張臉信誓旦旦的像是要極力向他證明什么東西。他忽然笑了。

      “好?!?/p>

      梁酒見他第一次對自己笑,心里像蜷了一只小貓似的,于是她把一直藏在身后的東西用力遞到他面前:“給你!”末了又急匆匆補上一句,“生辰快樂!”

      沈墨白從她手里接過那被雕得千奇百怪的小鯉魚,上下把玩一番,有些驚訝。

      “為什么把它雕成鯉魚?”

      梁酒臉紅,支吾半天,道:“送給你就是了,還問那么多做什么?”

      夕陽下,兩個人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下山的時候梁酒才體會到莽撞上山的后果——她在半山腰掉進守林人捕獲小獸的陷阱,沈墨白為了拉她也跟著一起摔了下去。兩個人在洞里待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被巡視的守林人發(fā)現(xiàn)。她白色的裙子上一片泥濘,灰頭土臉的,可她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開心。

      她看著他拿著自己雕的小鯉魚走進家門,不自覺輕快地哼起歌來。她覺得她隱約有些明白了,那種她覺得和傅家小公子一直缺少的那種感覺,在某一個人身上,她無比清晰地觸摸到了它。

      【五】這些年最好的美夢

      梁酒站在車窗前靜靜地等著那個推著輪椅的人出現(xiàn)。她嘴里叼著煙,低頭從風衣的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刺啦一聲火光在黑夜里閃現(xiàn)兩下,她吐出一片云霧。

      一道聲音從后方傳來:“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染這些不好。”

      梁酒回頭望去,一張平靜得不像話的臉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年紀輕輕?”她輕笑一聲。

      “沈墨白,我早就不是小姑娘了?!?/p>

      “從很久以前,我就開始老了?!?/p>

      她帶他去藏在巷子里一個小菜館,里面的老板只做一樣菜,就是荷包鯉魚。從上菜開始她就一刻不停地在喝酒,沈墨白只是靜靜地喝放在他面前的白開水,偶爾在喝得面色通紅的梁酒前不動聲色地把碗中鯉魚的刺仔細地挑出來。他腿上的毛氈整整齊齊地被收起來放在一側(cè),眉眼被小飯館的霧氣蒸得朦朧,腳上穿著一雙布鞋,兩條腿僵硬地擺放著。

      梁酒差點哭出聲來。

      兩人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時分。她推著他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小縣城里的人家早早熄燈,只剩下路燈昏黃的光投映著兩個人的倒影。

      “你在新西蘭過得還好嗎?”他的聲音像摻了糖,溫柔地在夜色里飄散開來。

      “挺好的。我一開始為別人打工,后來獨自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也算小有名氣。我每年都抽空旅行,開著車環(huán)繞整個太平洋,在五星級酒店的總統(tǒng)套房醒過,也在荒野只剩漫天繁星的帳篷里睡過。我有時候和別人……”她就這樣慢慢說著,就像在午后跟朋友說著自己生活中發(fā)生過的所有事,好的,壞的,不大不小的事。

      沈墨白靜靜地聽著她抱怨,臉上浮現(xiàn)出連他自己都沒發(fā)覺的微笑。后來,她停了停。

      “回去之后我就打算結(jié)婚了,對方是一個美國人,金發(fā)碧眼,我和他已經(jīng)交往三年了?!?/p>

      他臉上的笑容依然沒變,手指依然妥帖地覆在腿上,他點點頭說:“挺好的。”

      梁酒抬起頭,隨即也淡淡地笑了。她指了指前方一座被廢棄的拱形門。

      “你還記得這個劇院嗎?那年,我就是這樣傻乎乎地站在上面喊著要嫁給你,現(xiàn)在想來,真像是發(fā)生在昨天一般?!?/p>

      他沒有隨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因為他不用看便早就可以在腦海里勾勒出它的樣子。在她離開后的多少年,他曾無數(shù)次回到那里,有時一待就是一整天,他怎么可能忘?那個臉上還化著濃濃的舞臺妝,卻抬著頭胸有成竹的少女,那是他這些年最好的美夢。

      【六】今晚最耀眼的小明星

      1996年,學校開始排練話劇《羅密歐與朱麗葉》,小康社會來臨,學校趕著這股新潮第一次排國外劇本,梁酒毫無疑問成了話劇的女主角。大家緊鑼密鼓地排練一個多月,年底就要在縣劇院表演。

      這段時間,梁酒在家和排練室兩點一線地來回,連和沈墨白待在一起的時間都很少。等到劇院出票那天,她第一時間把前排位置的票塞到他手里,千交代萬交代讓他到時候一定要去,直到看到他點頭保證才放心離開。

      登臺的那個晚上她在后臺化著妝,視線卻總是往舞臺座席瞥去。給她編著頭發(fā)的小妹哭笑不得地點著她腦門,嗔道:“一雙眼睛盡往哪瞥?離開場的時間還遠呢,就算是親爸也沒那么快來!”

      可開場了半個小時,她在臺上演了一大半也沒見到她等的人半個身影。前排正中間的位置靜靜地空著,她在臺上像丟了半邊魂般把臺詞念得像小學生背書。上半場結(jié)束,她剛下便見到臺學校領導沖到她面前,氣得連胡子都歪了。

      “梁酒,你把平時練的那套都忘到天外了是吧?看看你在臺上演的什么,隨便從臺下拎上來一個人都比你演得好!”

      她紅著臉手足無措,心里亂得像一團糨糊。旁邊有人安慰著她讓她別緊張調(diào)整好狀態(tài),一切壓在下半場,她怔怔地望著前方,什么也聽不下去。他明明答應她會來的,沒他在,她忽然覺得什么也做不了。

      沈墨白在臺下坐下的那一刻,梁酒正在臺上把下場的第一句臺詞說完,一抬頭便看到他含笑朝她點了點頭。后來的表演她出奇地行云流水,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般一顰一笑演足了人物的情緒百態(tài)。等喝完毒藥的朱麗葉倒在死去的羅密歐身上時,全場爆發(fā)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她鞠躬謝幕了十幾次,每一次她都渾身發(fā)燙,只死死地盯住臺下的一張臉。等演出結(jié)束人群散去后,她一個人笑瞇瞇地縮在偌大的演出廳喝著慶功完留下的小酒,沈墨白挨著她坐下。

      “今晚最耀眼的小明星,我是不是也得敬你一杯向你道喜?”

      她眉眼一彎,似笑非笑地把手中自己喝了一半的酒遞到他面前,道:“只有這個,你敬不敬?”

      他輕笑一聲拿過酒杯一飲而盡。

      梁酒忽然大笑,站起身來三兩步走上臺中央,道:“沈墨白,你既然喝了我的酒,就要聽我的話。”

      他站起身,跟在她搖搖欲墜的身影后面喊道:“你下來,小心摔倒?!?/p>

      “你怎么不問為什么?”她在高高的臺上背著手,俯下身,笑吟吟地望著他。

      沈墨白一臉無奈道:“好,為什么?”

      她沉默幾秒,忽然從幾米高的臺下跳下,沈墨白手忙腳亂地抱著她,兩個人就這樣滾在地上。她攬著他的脖子,臉上還留著殘妝,長長的頭發(fā)被燙成波浪卷像海藻一樣披在身后。

      “因為我待會兒就要把你吃了?!?/p>

      他輕吟一聲,咬了咬她的耳垂,然后扳過她的臉狠狠地吻了上去。

      【七】沈父

      后來梁酒才知道那天他晚來的原因。

      穿著小皮鞋,梳著三七分頭發(fā)的男子放下手中的黑提包,向她伸出手。

      “你好,我姓葉?!?/p>

      她朝沈墨白望去,只見他獨自在一旁靜靜地把玩著手中的茶杯。待人走后,他才開口。

      “這是從北京來的葉先生。他看了我登在大公報的文章后特意找到我,問我是否愿意參加在全國舉辦的物理學術競賽,他說以我的實力我定當拔得頭籌?!?

      “你不是一直想讓你父親看到你嗎?這不正是一個好機會!”她激動得跳起來。

      他陷在藤椅里,道:“參賽需要一千塊錢的報名費?!?/p>

      他喝了一口茶,見她依舊是一副沒理解過來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笑。

      “阿酒,你不明白?!?/p>

      其實他錯了,就算世上所有人都不明白他,梁酒也不可能不明白。當晚,她就偷偷地把傅淮時以前送給她的所有絲綢、首飾當了。一千塊錢在那時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幾乎是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即使是從小家境優(yōu)渥的梁酒也是第一次私自拿出這么多錢來。她從當鋪里出來,用布把那小小的一疊紙幣包裹了一層又一層,捂得胸口發(fā)燙。她爬到他房間的窗臺上,敲開窗,一股腦把那個包裹塞到他懷里。

      “給你?!?/p>

      沈墨白眼底晦暗不明。

      “阿酒……”

      “我知道你不想向你家里人拿錢,你想拿到第一名證明給你父親看。比賽我和你一起去。我相信你!”

      去往北京的車足足開了十多個小時,那個自稱姓葉的男人時不時透過他那圓框眼鏡有意無意地從他們身邊瞄過。

      她在途中昏昏欲睡,迷糊中靠在沈墨白身上呢喃:“還要多久啊……”

      沈墨白攬緊她的胳膊,平日里澄澈的眼睛也染上一絲疲倦,睫毛低垂。

      “乖,再忍忍,等你睡一覺就到了。”

      他們醒來后是第二天的凌晨六點,在一片荒野之中。梁酒是在愣愣地盯著前方十分鐘之后才反應過來他們被騙了的。她下意識抓緊他的手,努力露出一個笑容,可他把手輕輕抽離,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后來她才在報紙上看到,那是一個專門以比賽的名義詐騙錢財?shù)膱F隊,即使是那個時候的沈墨白,也太年輕,太容易相信別人了。三天之后,他們狼狽地回到家。遠處沈墨白家門口停著一輛黑車的轎車,門口站著一個人,梁酒看到他黯淡了三天的眼神忽然像被人點燃般亮了起來,她沒有想到,那個在遠處佇立著的是步入暮年卻依舊精神矍鑠的沈墨白的父親。

      【八】為什么要騙我

      他的父親因為研究獲得成功決定舉家移民新西蘭,尋求更好的科研環(huán)境。那天,戴著金絲邊眼鏡的老學者俯首按住兒子的肩說:“把所有的事物忘卻,你會看到外面更大的世界?!币幌蛞曌约焊赣H為偶像,為其馬首是瞻的沈墨白忽然有些發(fā)愣。他看了看窗外,對自己的父親點了點頭。

      梁酒知道這個消息之后,臉上的表情沒多大變化。她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伸出手,道:“恭喜你啊,終于得到你父親的認可了。到了記得告訴我國外是什么樣的,我還沒出過國呢?!闭f完她轉(zhuǎn)身就走,腿都是顫抖著的,她連抬頭看一眼他的勇氣都沒有。

      “如果我想讓你跟我一起走呢?”

      這是梁酒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染了劇烈的痛苦和不安。

      她知道不到絕地他不會有這樣痛苦的表情,也知道他在她背后盯著她,用他那令她魂牽夢繞的眼神盯著她,像刀子般錐心??伤脑捜绱嘶闹?,她怎么可能跟他去一個遙不可及的國家?所有人都不可能會同意。她的家庭,她的身份,還有那桌子上常年擺著的錦盒告訴她,她不可能去。她告訴自己,不要回頭,多少次,無論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還是童話里,回頭就會有洪水猛獸,回頭就會墜入修羅地獄,回頭就再沒有重來的機會。她應該忘了他,就當從未遇見他。

      可她感覺到自己正慢慢地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微笑。她聽到自己說:

      “好啊?!?/p>

      梁酒靜靜地站在離沈墨白不遠處,陽光正好,他坐在輪椅上閉著眼養(yǎng)神,陽光灑在他發(fā)白的臉上,整個人就像被包裹在繭里一般。

      梁蟄不知什么時候踱步到她身后。

      “醫(yī)生說他時日不多了,是胃癌。他平時很少說話,發(fā)病起來也默默忍著,所以發(fā)現(xiàn)得晚,也一直不肯去醫(yī)院?!?/p>

      “阿蟄,這幾年來謝謝你了。”她轉(zhuǎn)過身看著自己的弟弟,表情平靜。

      “我知道他對你很重要……姐……其實,墨白哥這幾年是硬撐下來的,雖然他不說,但我知道,要是沒有你,他早就了無牽掛地去了……”

      “把藥給我?!彼驍嗨脑挘淠囟诉^那一碗深黑色的液體,徑直往前走去。

      沈墨白睜開眼就看到那放在他手旁的藥碗。

      “喝了它?!?/p>

      他笑了笑,沒有任何拒絕之意把藥喝得一干二凈。把碗放下后,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深色的木雕,她一眼就認出來,那是當年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上面雕著的鯉魚已經(jīng)被磨平了棱角,可以看得出是長期被人撫摩所致。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雕鯉魚?”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p>

      “在當年的懵懂少女心中,你就是那條讓我追也追不到的金鱗?!?/p>

      梁酒低頭看著坐在輪椅上的沈墨白,哭了。

      “我也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為什么,當年為什么要騙我?”

      為什么你明明不愛我,還要騙我?這是她七年來每個深夜痛哭著醒來想要問他的問題。

      【九】Love you too

      后來,凡是和梁家有來往的人都記得1996年梁家曾有一女不過剛滿十八,本要和大戶公子青梅竹馬訂婚,卻在一天半夜回來后哭著鬧著要和一個認識不過兩年的人拋下一切去新西蘭。梁家猶如平地被扔下一顆炸彈,梁父大發(fā)雷霆,一把銅鎖把自己的女兒關進房,嚴令她不可出門半步。女兒哭了整整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凌晨,偷偷翻墻出去,一頭扎進郊外的大河嘴上,說著要是不成全她就等著給她收尸的話,這件事全縣瞬間傳得沸沸揚揚。后來,她被人救上來,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她醒來后,梁家下最后通牒,說她要跟人走可以,但是從此和梁家斷絕一切關系,以后梁家就當沒有她這個女兒。

      梁酒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母親哭倒在一旁,全家人像看個怪物一樣看著她,傅淮時沉默地站在她身旁搖頭。她只提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還有那一顆為愛義無反顧的心,決然地邁出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門,連頭也沒有回。

      沈墨白把她送上飛機,告訴她讓她先到那里去等他,等他父親處理好國內(nèi)的事他就第一時間去找她。那時,她年輕的臉上全是期盼的紅潮,一點也沒想到從此以后那竟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在新西蘭的第二個月,她與他完全失去了的聯(lián)系。

      一開始,沈墨白還有斷斷續(xù)續(xù)地打電話,電話里的他變得越來越吞吞吐吐,后來她再打過去時,那個號碼便已經(jīng)是空號了。幾個月之后,她收到他一封簡短的來信,信上只有一行字:到此為止吧,照顧好自己。

      她瘋了般地尋找一切可以聯(lián)系到他的方式,越洋電話打給以前的朋友,被告知他竟已經(jīng)和別人出雙入對,半點沒提過她。她浮沉于兩個國家,恍如隔世。她也曾想過飛回國內(nèi)問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對她,好幾次連機票都買了,到了安檢口卻像個縮頭烏龜般退縮回來??赡芩约憾己ε乱姷剿麜窃鯓右粋€場面。她該怎么說,怎么做?她走得那么義無反顧,旁人又會怎么看她?后來慢慢地,她竟在這異國他鄉(xiāng)安頓了下來。她找了一份工作,從底層職員做到行業(yè)精英,后來認識了新的戀人。時光洪流中,一切好像已經(jīng)慢慢平息下來。

      現(xiàn)在,她終于可以看著他,替當年那個為了他一腔孤勇付諸東流的少女問一問,為什么。

      沈墨白走的那天很安靜。她端著藥想叫他醒來喝,叫了幾聲都沒反應。她放下碗,又推了推他,他膝上蓋著的毛氈滑了下來。她靜靜地把毯子重新蓋到那已經(jīng)僵硬的腿上,轉(zhuǎn)過身,撐著桌子,眼淚灑落了一地。

      葬禮那天下著大雨,梁蟄舉著一把黑傘把那個小木雕遞到她手上。

      “他們一家人在前往機場的途中出了車禍,他的父母親全都死了,只有他拼命喊著你的名字活了下來,卻廢了半條腿。他不愿告訴你,也不愿拖累你,他說,在他心中,你才是那條金鱗?!?/p>

      她接過小木雕,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輕輕地把它丟在墓前升騰的火堆里。

      火光跳躍在她臉上,把她的臉映得又如少女般動人。

      手機鈴聲響起,是遠在新西蘭的戀人催她回去的消息。她回了個“馬上”,后面用英文加了一句“I Love you too”。

      【十】塵埃落定

      你我之間的往事早已塵埃落定,早就沒有什么好大動干戈的情緒了。

      墨白。

      編輯/愛麗絲

      怀柔区| 米泉市| 从江县| 洪雅县| 吉木萨尔县| 胶南市| 永德县| 鲁山县| 科技| 鄢陵县| 新余市| 林周县| 延庆县| 台前县| 本溪市| 图片| 嘉荫县| 宁河县| 根河市| 东平县| 黔西县| 南岸区| 临潭县| 石城县| 剑河县| 鞍山市| 永昌县| 南皮县| 安国市| 文山县| 辽阳市| 根河市| 那坡县| 台山市| 鹤峰县| 新兴县| 沈丘县| 高唐县| 江孜县| 布尔津县| 普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