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龍

名字是父母給的，簽名是自己寫的。有人說，相比老外，每個中國人都是“書法家”，最好的作品就是自己的簽名。別無他，唯手熟爾。

人一生要簽多少次名呢？我憑印象說話，簽名頻率最高的，一是官員，常常有沒完沒了的文件、票據(jù)需要簽署;二是醫(yī)生，需要有成批成摞的病歷、處方、手術(shù)報告單需要簽署;三是明星，他們的“簽名處”有些特別，可以是書上、衣服上，可以是球上、球拍上，反正不走尋常路。最受追捧的是官員、明星的簽名，若是明星官員結(jié)合體，那還了得，一字千金、一字萬金，也說不清;最受詬病的是醫(yī)生的簽名，龍飛鳳舞體，難辨是雄雌。

簽名，最多四五個漢字。不過，每個人都蠻重視自己的簽名的，私下里練習得最多的也是自己的簽名，雖然多半都是瞎涂畫，但往往涉及速度、力度、角度以及連貫性、節(jié)奏感等諸多交叉學問，許多人可能從幼兒園一直練到了工作單位。據(jù)說，有用人單位主管慣于從新人的簽名推測他的文化背景，有沒有道理，我未作研究，不便附和。

現(xiàn)實生活中，簽名的花樣更是不斷推陳出新、與時俱進，當然，與藝術(shù)無關。領導的簽名，本來和醫(yī)生的簽名一樣兼具防偽功能，而現(xiàn)在，據(jù)說一些官員又摸索出了一套簽名秘籍：橫著簽的，意思是“可以擱著不辦”;豎著簽的，則要“一辦到底”;有的則在用筆上做暗號，顯然與秘書已經(jīng)達成默契：鉛筆表示照辦;圓珠筆表示酌情辦理;鋼筆表示不辦。官員簽名的前面，往往都有只言片語的批示，但核心價值乃是他（她）的名字，否則一文不值，你懂的。

簽名，在審美之外，常常有著多元的價值，當然，那也是因人而異、因地而異、因時而異的。

轉(zhuǎn)一個段子：老張得了退休綜合癥，醫(yī)生說：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靠維持退休前的工作習慣來慢慢治療。老張以前的工作是批閱文件，現(xiàn)在不當領導了，哪里有文件給他批？大兒子機靈，發(fā)動全家積極創(chuàng)造“文件”，立即動手起草了一份《關于購買洗衣機的報告》。正躺在床上唉聲嘆氣的老張一看“報告”兩字，眼睛立刻放光，看完后習慣地拿起筆批閱：“此意很好，請夫人審批后，撥付?？罱鉀Q，但一定要加強領導，精心組織，狠抓落實，切實杜絕跑冒滴漏和采購中的不廉潔現(xiàn)象?！弊詈螅J真地簽上了大名。自此，老張精神狀態(tài)大有改善，飯量增加，睡眠好轉(zhuǎn)。

說一段真事：國家發(fā)改委前副主任劉鐵男受審。檢察官稱，劉鐵男一直認為“老子臺前辦事，兒子幕后收錢”不算受賄，直到把摞在一起比一個成年男子還高的證據(jù)向他講清楚后，劉鐵男嚎啕大哭。劉鐵男案的負責人李連成披露了一個有意思的細節(jié)：劉鐵男在位階段以及案發(fā)前，他的個人簽字或者文件上的署名，“劉“和“鐵”都是繁體字，而當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已經(jīng)被人查清了之后，他的簽名就變成了三個簡體字。辦案檢察官當時就意識到，他的心理防線被攻破了，簽名“刪繁就簡”，就是他對自己犯罪行為認可之后在心理態(tài)度上的細微變化。

【原載2015年第2期《雨花·雜文雜論》】

插圖 / 同意！ / 春 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