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民懷揣敬畏之心創(chuàng)作

牟燕紅

不夸張地說，王偉民導演身上帶有一種“胸藏文墨懷若谷，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質。我想這也是他把大量的時間花在詩書上，光陰對他最好的饋贈。采訪期間，恰逢其作品《我的鐵血金戈夢》收官和《奶爸的愛情生活》開播，當我問及這兩部劇時，他不屬于“侃侃而談”型——“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話匣子一旦打開就能說得沒完沒了；也不屬于“沉默寡言”型——“正襟危坐，不怒自威”，如果距離感有味道的話，那便會分分鐘從空氣中揮發(fā)出來。王偉民導演給人的感覺讓你很難給他貼標簽，分門別類。在這位 “非典型導演”的身上，永遠都是簡明扼要地對本我、自我、超我作結，永遠都是以“創(chuàng)作就是我的生活”去處理自己與周圍的世界。千萬不要把這樣的簡單說成無趣，因為導演會在冷不丁兒的時候變身幽默段子手，把你帶入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境界中去，一如他的作品。

蘇聯(lián)求學 學執(zhí)導更修氣質

蘇聯(lián)解體是在1991年，而王偉民導演是在1989年從上海戲劇學院被公派到蘇聯(lián)留學的，那正是這個國家最艱難的時候。那時的他，只是弱冠之年的大二學生，在得知被公派的消息前，時任院長的余秋雨先生會意地說了一句，“你就是王偉民？！”這個青年小伙還一頭霧水，不知所措。

更大的挑戰(zhàn)來源于蘇聯(lián)的物資匱乏，這令年輕的學生們長期處于饑餓狀態(tài)。他回憶道：“有次放學了，實在是沒吃的，就用生面粉和著水捏成面團填飽肚子?！闭沁@樣艱苦奮斗的日子讓他深自砥礪，思而后行?！皯浛嗨继稹边@個詞必然適合這樣一位有故事的導演。

有些往事現(xiàn)在提起來也能 “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王偉民導演幽幽地說：“計劃經濟更是買什么都要排隊，排很長很長的隊。最搞笑的經歷是，學生們習慣于見隊就排，有次在放學路上，一頭扎進隊伍里排起長龍，等到了跟前才知道賣的是進口衛(wèi)生巾。”生活上的困苦卻無法阻擋年輕學子孜孜不倦的求學熱情，“每天專業(yè)課總是很晚下，趕不上地鐵，和同學們踩著厚雪走7站地鐵回宿舍。”在列寧格勒戲劇學院，王偉民師從已故蘇聯(lián)戲劇導演大師米哈爾維其·巴德維，接受了專業(yè)的、系統(tǒng)的戲劇導演知識，這也成就了他身上濃厚的基礎知識與專業(yè)氣質。后轉入莫斯科國立文化學院，師從別拉烏索夫教授。王偉民導演的學習生涯可謂是“博采眾長，兼收并蓄”。在莫斯科，年輕的王偉民還曾經親耳聆聽蘇聯(lián)電影導演大師邦達爾丘克（代表作《戰(zhàn)爭與和平》）、良贊諾夫（代表作《兩個人的車站》）的課，受益終生。

俄羅斯民族身上特有的對知識的尊重、對藝術的敬仰讓王偉民導演難以忘懷，“即便在當時物質條件如此貧乏的情況下，他們依舊給人感覺是精神上的貴族?！痹囅耄钤俑F困，但內心永遠不乏信仰，這是多么的難能可貴?！按蠹叶即┲麧嵉奈餮b去看戲，深深地影響了我。”也許正是俄羅斯人的深沉、堅忍，用積極的態(tài)度面對人生的苦難感染了他。在日后的導演生涯中，王偉民也不忘心存信仰，懷揣著對藝術的敬畏之心去創(chuàng)作。

在蘇聯(lián)求學期間，除了跟隨專業(yè)導師學習基礎知識，王偉民還不忘內外兼修，夯實品行基礎，提高自身修養(yǎng)，仔細觀察生活，這些優(yōu)秀的品質在他日后的作品中都有所展現(xiàn)。

小有所為 懷揣敬畏心創(chuàng)作

《我的鐵血金戈夢》的切入點有多“小”？它講的是一群“撿洋落兒”的小人物的抗戰(zhàn)故事。王偉民導演想拍這部劇，也是因為它足夠“小”。人們都喜歡說“大有所為”，可事實上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中，要拍好一部電視劇，“小有所為”才是王道。但是，這部劇的切入點雖“小”，格局卻很“大”，主要講述了1939年在晉察冀根據(jù)地，一群普通老百姓為了國恨家仇毅然奔赴戰(zhàn)場的抗日往事。既有戰(zhàn)場恢宏的大場面，也不乏歷史洪流中的小人物。“家國情懷是它最吸引我的地方?！睆氖找曅Ч麃砜?，這部劇也沒有讓王偉民導演失望，在同時段“大劇當?shù)馈钡那闆r下依舊“殺出重圍”，讓貴州衛(wèi)視取得躋身于全國前五的佳績。

提起抗戰(zhàn)劇，總讓觀眾對“雷劇”唏噓不已?！笆炙汗碜?，手槍打飛機”等鏡頭讓人一度對該類型電視劇失望不已。作為一個創(chuàng)作者，王偉民導演是如何看待這一現(xiàn)象的呢？“藝術的多元化，有其積極的一面，而各種雷劇的層出不窮便是它消極的一面。同時也是由于網絡文化中快餐式的文化的強烈沖擊，使得很多創(chuàng)作者在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走不通的情況下，選擇了這些旁門左道，這是急功近利的。為了博得一時的眼球而賺快錢也不是長久之計。”

縱觀王偉民導演以往的作品，《遠東第一監(jiān)獄》《江陰要塞》《拯救女兵司徒慧》《紅色利劍》都是軍事歷史戰(zhàn)爭題材，為何熱衷此類題材呢？王偉民坦言自己“有軍人情節(jié)”，而對雷劇嗤之以鼻的他也表達了自己對做好該類題材的獨家見解?！白鳛閯?chuàng)作者，你一定要有敬畏之心，當年無數(shù)的先烈拋頭顱灑熱血才換來今天的大好河山、安逸生活。所以無論是要塑造大英雄還是小人物，你都要還原當時的歷史質感、風貌。創(chuàng)作上需要你用這樣的敬畏之心去引導觀眾，而非迎合觀眾。”這樣一說，不光創(chuàng)作者，觀眾是否也該醍醐灌頂、恍然大悟了呢？

而另一部劇《奶爸的愛情生活》，也是這樣一部“小有所為”的電視劇?！靶∪宋锉容^接地氣，對于導演來說更能夠揮灑自如。小人物身上的幽默感、世俗氣是很寶貴的東西?！痹搫∈菍θ齻€“奶爸”關于婚姻、孩子教育、生活等各個方面的真實再現(xiàn)?！坝耙曀囆g來源于生活，你沒有生活中的觀察，便不可能去創(chuàng)作，其實每拍一部戲都是對生活的積累?！边@部戲對現(xiàn)實生活也是一種折射。提到戲里的“段子”，王偉民導演說，“我在朋友圈發(fā)消息，讓大家拿出紙和筆，記下里面的段子?！?/p>

在王偉民導演的鏡頭下，你可能看到的是黃元帥、杜小雨、李環(huán)宇，但他們又分明是你、我、他。正是這樣一種帶有現(xiàn)實主義的幽默敘事，使得王偉民導演獨樹一幟，創(chuàng)作出一部部展現(xiàn)生活功力的作品。

導演編劇 拍攝創(chuàng)作兩不誤

越來越多的電視劇導演走上了創(chuàng)作型的道路，王偉民導演也不甘示弱?！赌贪值膼矍樯睢肪褪撬约簩憽⒆约号牡募炎?。在劇組除了擔任導演外，還不斷開“外掛”——兼職“編劇”，在王偉民導演看來，當下電視劇劇本良莠不齊，促使自己既被動又主動地擔起了編劇的重擔?！半娨晞∈且粋€編劇與演員的藝術。而導演所做的：鏡頭運用、服裝、色彩等都只是錦上添花的事情。”所以導演兼任編劇優(yōu)勢是可以預見的。

而王偉民導演更是認為，“導演兼任編劇是現(xiàn)在中國電視劇發(fā)展的一種趨勢，現(xiàn)在國內比較年輕的40歲左右的優(yōu)秀電視劇導演，基本上都是自己寫自己拍?！?/p>

《遠東第一監(jiān)獄》拍攝了一個星期后，王偉民接到了制片方的電話，因為原導演的一些原因，該劇的拍攝出現(xiàn)了瓶頸，無法繼續(xù)。制片方希望王偉民接拍。了解情況后，王偉民果斷地更換人馬，調整思路，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一切帶上正軌。

王偉民導演的創(chuàng)作型導演之路絕非偶然，從小便是文藝愛好者的他具有“天然基因”。他小時候在中央電視臺《我們這一代》欄目做少兒主持人，后來在電視教育片《學攝影》中做主持人，也是這個片子讓王偉民成為家喻戶曉的小童星。

小編開玩笑地問道，“為什么不在‘小鮮肉的時候出道，做演員呢？”沒承想王偉民還真是做過權衡?！拔蚁矚g讀書，更喜歡去表達自己的觀點，做演員的話可能對自我表達的限制大一些。而且，當年我們都不流行‘小鮮肉。等我都變成‘老臘肉了，‘小鮮肉又火起來了，哈哈?！蓖鮽ッ駥а荽蛉さ卣f道。

早期的拍攝之路是跟隨夏鋼導演，那時候剛從蘇聯(lián)留學回來，拍攝了《與往事干杯》《伴你到黎明》《生命如歌》等影片?！案匿搶а莸玫搅撕芏嗟腻憻挋C會?！毕匿搶а菀彩菄鴥取皩W院派”導演的典型代表。科班出身的導演往往在創(chuàng)作理論和實踐方面都有著深刻的見解。王偉民導演也坦然接受大家給他貼上的“學院派”標簽?！斑@說明我不業(yè)余。斯皮爾伯格說過一句話，‘想做導演嗎？現(xiàn)在去買一個16毫米的攝像機，你就是導演?！边@也說明導演“入門易”，但是“水很深”。

而集導演、演員于一身的王偉民是這樣說的，“堅持自己的風格，保持對題材的敏銳度，參與文學劇本創(chuàng)作，把控作品的走向，是我們這一批導演對自己的要求?！?/p>

他有點軸 導演生活面面觀

開篇說到，王偉民導演是個幽默的人，他是如何應對如今觀眾笑點越來越高的呢？“觀眾的笑點提高，我覺得對于創(chuàng)作者來說更重要的是增強對幽默感的理解。幽默感分兩種，高級與低級。高級的幽默感需要你真誠，你自己寫的能把自己逗笑。幽默是對生活的認識，深刻的東西往往來源于生活，又能讓你對生活有所思考。高級的幽默值得我們學習，低級的幽默就無法登上大雅之堂了?！彼麑τ哪幕庾x得如此深刻，是否生活也如此？

提到生活，王夫人更有發(fā)言權，“他把他所有的激情，他把他所有的情懷，他把他所有的浪漫，都給了他的電視劇、他的人物?！蓖鮽ッ駥а菔且粋€很典型的金牛座，不喜歡飯局、不喜歡有事沒事聯(lián)絡感情，對生活卻很講究。比如王夫人提到，“他現(xiàn)在能做的拿手好菜，都是當年在蘇聯(lián)的時候習得的?！彼矚g看書，家里面全都是書本，馬上要接拍的一部電視劇也是軍事歷史題材的，現(xiàn)在王偉民導演家中已經快被這類書“重重包圍”了。這個“宅男”曾經保持過一個月不下樓的紀錄，看來還真是“嗜書如命”。

采訪之際，正值好幾部熱播網劇下架，關于網劇的發(fā)展問題，王偉民導演也做了一些思考。“首先什么是網??？在網絡上播出，每集在25分鐘左右，制作粗糙、成本低廉的劇就叫做網劇嗎？我覺得網劇的概念不是這樣的。網劇兼有中國傳統(tǒng)電視劇的特點，同時它也有快餐文化的特點?，F(xiàn)在的部分網劇確實存在某些方面的問題，但不乏精品。隨著時間的流逝，觀眾的觀劇習慣會有改變，會從電視上轉移到網絡上。作為創(chuàng)作者，這個大趨勢要把握住?！?/p>

曾經聽到有的演員評價“演王偉民導演的戲很享受”——因為他的謙和。王偉民導演拍戲時從不會大聲嚷嚷，不管是大牌明星還是年輕演員甚至群眾演員，有任何問題，他會走到演員身邊，小聲地說出自己的要求和建議，如果一句話說不清楚，兩句話談不明白，則所有人全部停下來休息，將演員請到現(xiàn)場外，點支煙大家慢慢談。關于這點，王偉民透露源于學生時代的專業(yè)訓練。在前蘇聯(lián)上學時，師從電影大師別拉烏索夫，“從他身上我受益匪淺，大師有一句話，我會記一輩子：在現(xiàn)場和演員工作時，一定要把和演員的探討當作私人秘密來進行?！币驗檠輪T是脆弱的，他們需要用自己的身體、表情、心理和情緒來工作，一旦受到干擾，就會在畫面上馬上表現(xiàn)出來，因此在現(xiàn)場的大聲叱責對演員的刺激是非常不好的?！?/p>

在某些方面，王偉民簡單隨意，拍了好幾部戲，在現(xiàn)場他永遠都是那么幾件衣服?？蓪τ谒囆g創(chuàng)作，他又非常執(zhí)著較真，美術、布景、道具……任何細節(jié)他都十分看重。就拿《紅色利劍》來說，為了達到服裝造型的準確性，戲中每一個人物衣服上的補丁都不一樣，“每個補丁都是設計”。為了主人公魯平的那件皮夾克，王偉民三番五次找服裝師商量，款式不對，顏色不對，質地不對……惹得服裝師連連叫苦：“我真沒見過這么較勁的導演。”如此看來，“他有點軸”這話不光是王夫人對王偉民導演的評價，更是一種大眾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