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功

問題由來

有一幅在解放戰(zhàn)爭渡江戰(zhàn)役場館展覽或者介紹中常常出現(xiàn)的照片，就是毛澤東主席在獲知南京解放后閱讀標有南京解放題頭的報紙，它的名字是《毛主席閱讀南京解放“號外”》。

在眾多的書籍介紹或者展覽解說詞中，對于毛主席所閱讀報紙的日期以及報刊名稱基本都認定為《人民日報》的號外，具體日期則語焉不詳。如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編制的《解放戰(zhàn)爭圖志》這樣介紹道：

“毛澤東在看了《人民日報》關于《南京解放》的號外后，揮筆疾書，寫下了氣勢磅礴的《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p>

檢閱人民日報在1949年4月23日—30日文章標題有“南京解放”字樣的文章，計有：

4月25日四篇，標題分別為：慶祝南京太原解放 古都北平一片狂呼聲；慶祝南京解放（一）；巴黎布拉格和平大會 狂熱歡慶南京解放；千里長江防線全部崩潰 南京完全解放 我大軍入城市民夾道歡迎 國民黨反動派統(tǒng)治宣告滅亡！

4月26日兩篇，標題分別為：各民主黨派領導人物電毛主席朱德司令祝賀解放南京 上海人民團體亦電祝賀；華北人民政府華北局暨軍區(qū)電賀解放南京太原。

4月27日一篇，標題為：祝南京太原解放 津市企業(yè)職工加緊生產(chǎn)。

4月28日兩篇，標題分別為：各國人民歡呼南京解放；沈陽鄭州人民歡慶南京解放。

4月30日兩篇，標題分別為：欣聞南京太原解放榆林人民渴盼我軍；民主人士柳亞子氏電賀南京太原解放。

關于渡江戰(zhàn)役，《人民日報》出版了兩份號外，時間分別為4月21日和24日。

因此1949年4月23日—30日等幾天的報紙以及渡江戰(zhàn)役的號外，其題頭都與照片中毛主席閱讀報紙中“南京解放”幾個大字標志不符。因此照片中毛主席到底閱讀的是哪個報刊哪天出版的號外，需要重新加以考察，以便厘清史實。

時間考訂

關于這幅照片的拍攝過程，紅色攝影師徐肖冰，也是這幅照片的拍攝者，這樣記述道：

1949年4月20日，南京國民黨政府拒絕中共代表團提交的《國內和平協(xié)定最后修正案》。4月21日，毛澤東、朱德在北京發(fā)布向全國進軍的命令，橫渡長江天險的百萬人民解放軍揮師南下，猛追窮寇。接到陳毅進駐南京“總統(tǒng)府”的電話，一宵未睡的毛澤東興奮得仍無睡意，在院子里踱著步，嘴里喃喃地吟哦著即興創(chuàng)作的《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這時，秘書興沖沖地走來，遞給他一張?zhí)柾庹f，主席，南京解放捷報出來了?！爸飨舆^報紙，坐到椅子上，從頭到尾認真閱讀起來，報紙上‘南京解放的大字標題赫然顯目。我正好在場，為了不驚動主席，悄聲地連續(xù)拍了三四張主席審視、閱讀‘南京解放的報道，留下了這歷史的瞬間?！?/p>

這個非常難得的鏡頭一下子讓這位攝影師撞上了。照片上，主席神情非常認真，手中的報紙報頭赫然可見“號外”等幾個大字。

徐肖冰的講述還原了這幅照片的產(chǎn)生過程，卻沒有交代毛主席所看報紙的具體名稱和日期。根據(jù)徐肖冰的講述，能夠反映出這樣幾個信息：首先報紙中印有“南京解放”的大字標題；其次這是一張報紙的號外；第三報紙的日期應該是陳毅進駐南京“總統(tǒng)府”之后，也是毛主席創(chuàng)作《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的當日。

查毛主席創(chuàng)作《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的時間。這首詩最早發(fā)表于1963年12月版的《毛主席詩詞》。據(jù)陳烈著《田家英與小莽蒼蒼齋》中記錄：“1949年4月21日，時任中央軍委主席的毛澤東發(fā)出《向全國進軍的命令》，23日，百萬大軍強渡長江，一舉占領民國政府‘首都南京。當天，毛澤東接到陳毅從‘總統(tǒng)府打來的電話，興奮的一夜未眠。次日清晨，毛澤東漫步在北平香山的雙清別墅，他坐在院內的涼亭中，看著機要員剛剛送來的‘南京解放號外，時而昂首吟哦，激奮之情溢于言表。毛澤東即興賦誦的便是14年后他自定標題的七言律詩——《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边@段材料反映出在4月23日毛澤東接到陳毅從“總統(tǒng)府”打來的電話，“一夜未眠”，次日即24日做了《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一詩，并在同日清晨看到了“南京解放”的號外。材料中確定了毛澤東接到陳毅從‘總統(tǒng)府打來的電話的時間是4月23日，但作《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一詩的時間卻是在24日，這與徐肖冰的講述有所不同，但兩段材料中，有一個類似關鍵詞就是“一宵未睡”“一夜未眠”，這個未眠之夜到底是23日夜晚還是24日夜晚，根據(jù)上述兩段材料，各有不同表述。

再查看陳毅進駐南京“總統(tǒng)府”的時間。根據(jù)陳毅年譜記載：

（1949年）4月24日與鄧小平復電中央軍委：“我們遵命于明日（二十五日）夜到南京，并與劉伯承同志商定，二野亦于明日夜移動，二十六日夜可達南京?！焙笠蛳掠甑缆纺酀粑窗磿r成行。

4月27日早飯后，和鄧小平率總前委機關離開瑤崗，晚間到達浦口，在三野偵查參謀李伏仇的迎接下，渡過長江，到達南京，宿于“總統(tǒng)府”西花園內的一個房間里。

4月28日他們（陳毅與鄧小平）自己也隨即遷移到中山北路、福建路的原國民黨“行政院”，并趕忙向中央軍委報告：“我們刻已到達南京。”

根據(jù)年譜的記載，陳毅在南京解放的當日4月23日還身在合肥瑤崗，直到27日晚間才到達南京“總統(tǒng)府”。4月28日，陳毅才向中央軍委報告，這離南京解放已經(jīng)過去了5天。因此，徐肖冰講述中“接到陳毅進駐南京‘總統(tǒng)府的電話”，應該指的是接到陳毅所部進駐“總統(tǒng)府”而不是陳毅本人進駐“總統(tǒng)府”。據(jù)參與占領總統(tǒng)府的戰(zhàn)士徐敏忠回憶：“完全控制總統(tǒng)府后，管營長即命令我們通信班給團部匯報這一喜訊”，“后來團里又逐級向上匯報，捷報傳到北平……”因此匯報捷報的必不是陳毅，而是參與解放南京的解放軍戰(zhàn)士。

根據(jù)《南京百年城市史（1912—2012）》記載：“4月23日，人民解放軍‘百萬雄獅過大江，突破長江防線，24日凌晨2點45分，‘總統(tǒng)府大門樓旗桿上的青天白日旗頹然落下，一面鮮艷的紅旗在清新而強勁的晨風中高高飄揚”，中間經(jīng)過層層上報，因此，毛主席接到陳毅所部進駐南京“總統(tǒng)府”的時間應為24日白天，那么《田家英與小莽蒼蒼齋》記載的毛主席在23日接到陳毅（所部）從“總統(tǒng)府”打來的電話是不可能的，應為24日接到電話。

再看毛主席“一宵未睡”的時間。

徐肖冰講述中毛主席“一宵未睡”后接到電話，“興奮得仍無睡意”能夠推測出是23日晚上至24日凌晨這個夜晚。

那田家英口中的毛主席“一夜未眠”應該是哪天呢？據(jù)《田家英與小莽蒼蒼齋》記載，“當天，毛澤東接到陳毅從‘總統(tǒng)府打來的電話，興奮的一夜未眠”。這段材料表明，24日白天毛主席在接到報捷電話后，“興奮的一夜未眠”，說明這個未眠之夜基本可以斷定是24日夜晚。

那么《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一詩的創(chuàng)作時間到底是徐肖冰講述的人民解放軍占領總統(tǒng)府的當日即24日還是田家英講述的人民解放軍占領總統(tǒng)府次日即25日呢？我個人認為是25日。依據(jù)是田家英是此詩手跡的保存者和存世的見證者，沒有田家英這首詩很有可能就被遺忘了。作為毛澤東的文字秘書，田家英的說法更具說服力。我們可由此斷定《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一詩的創(chuàng)作時間為1949年4月25日。因此，《毛主席閱讀南京解放“號外”》照片的拍攝時間應該為1949年4月25日。

報刊的確定

時間確定之后，再來查找1949年4月25日出版的關于南京解放的報紙?zhí)柾?。?jù)《解放—解放戰(zhàn)爭報紙?zhí)柾狻罚◤埻?牛廷福編著，黃河出版社2009年版）一書刊載，為慶祝渡江戰(zhàn)役及南京解放發(fā)表號外的報紙有：《晉中日報》（1949年4月23日及24日兩份）、《戰(zhàn)斗報》（1949年4月23日）、《人民日報》（1949年4月24日）、《新華日報》（1949年4月24日）、《人民報》（1949年4月25日）、《前進報》（1949年4月25日）、《進步日報》（1949年4月25日）等。

無論是時間（4月25日）還是報刊題頭的大字“南京解放”四個字的排版順序，《毛主席閱讀南京解放“號外”》中的號外必是1949年4月25日《進步日報》出版的號外。■

（責任編輯：武學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