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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眾運動中的表情與會意
      ——范長江離開新聞事業(yè)的原因探析

      2016-03-17 00:18:58樊亞平
      關鍵詞:范長江新聞界人民日報

      樊亞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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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眾運動中的表情與會意
      ——范長江離開新聞事業(yè)的原因探析

      樊亞平

      摘要:離開新聞事業(yè)是范長江人生歷程中的重大轉折。對范長江離開新聞事業(yè)的原因的解讀,現有專門研究成果較少,僅有的數篇文章多聚焦于其離開《人民日報》的具體事由的介紹和探討。而離開《人民日報》和離開新聞事業(yè)是性質不同的兩個問題,故其原因也應有所不同。導致范長江被調離《人民日報》的原因有人際積怨、自身性格、工作方法等,但他所秉持的新聞觀、黨報觀以及黨的新聞政策的變化等才是導致其離開新聞事業(yè)的核心乃至根本原因。

      關鍵詞:范長江;新聞界;《人民日報》;新聞觀;“三反”運動;報刊史

      范長江離開新聞事業(yè),被不少人視為其人生的“悲劇”和“厄運”*孔曉寧:《范長江與新中國建立初期的人民日報》,《新聞戰(zhàn)線》2009年第10期;錢江:《范長江為什么離開〈人民日報〉》,《百年潮》2009年第6期;葉青青:《建國初期〈人民日報〉的制度構建與內部紛爭》,《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5期;王友梅:《滾滾長江歸大?!罚?、夏衍等:《不盡長江滾滾來——范長江紀念文集》,北京:群言出版社,2004年,第310頁。。有著豐富新聞工作經驗,為中國共產黨在革命時期的新聞宣傳事業(yè)作出過巨大貢獻,同時在建國初期黨的新聞事業(yè)由農村辦報轉向城市辦報過程中正熱情洋溢、卓有成效地做著開拓性工作的他,為什么會突然離開新聞工作崗位?

      對此問題,到目前為止尚缺乏較為集中、深入、全面且專門化的研究。雖然相關文章也有數篇,但范長江是在《人民日報》工作期間被突然調離,因此對其離開新聞事業(yè)原因的探討遂被對其離開《人民日報》原因的探討所替代。而筆者認為,離開《人民日報》和離開新聞事業(yè)是兩個不同問題,故其原因也必有所不同。同時,由于這些文章多為范長江當時同事或與《人民日報》相關之人士依靠記憶或檔案資料所寫,故多為就事論事之作,史料價值有余,學術探究價值不足。

      現有相關文章中具備較高學術探究價值的要數葉青青的《建國初期〈人民日報〉的制度構建與內部紛爭》。然而,該文并非專門探察范長江離開《人民日報》乃至新聞事業(yè)之原因的,其考察的主要是建國初期《人民日報》在從“農村辦報”向“城市辦報”轉變中的制度建構問題及在此過程中出現的觀念沖突與權力紛爭,雖然這種制度構建及內部紛爭的主角是范長江,文章也確實在很大程度上涉及對范長江離開《人民日報》乃至新聞事業(yè)原因的探討,但畢竟其主要的研究目標和問題意識并不在此。

      考察范長江離開新聞事業(yè)的原因,不僅有助于彌補范長江研究領域的不足,而且有助于理解建國初中國共產黨由革命黨轉變?yōu)閳?zhí)政黨,工作重心由農村轉向城市、由革命轉向建設過程中,黨報實施相應轉變的曲折性、艱難性和復雜性。

      正是基于對范長江離開新聞事業(yè)原因問題的研究現狀、意義與價值的認識,本文特擬對其進行盡可能系統(tǒng)、全面的探究。雖然范長江被調離《人民日報》與其離開新聞事業(yè)的原因是不同的兩個問題,但二者存在關聯。在一定意義上說,離開《人民日報》的原因中蘊涵著導致其離開新聞事業(yè)的因素,或者說是其離開新聞事業(yè)的導火索?;诖?,對范長江離開新聞事業(yè)原因的探究,仍須以對其被調離《人民日報》的情況和原因的探析為出發(fā)點,只是由此出發(fā)但不能止于此。

      為了解決《人民日報》從農村辦報向城市辦報、從地方性報紙向全國性報紙轉變過程中存在的照搬老解放區(qū)經驗、“嚴重脫離實際”、“游擊習氣積重難返”,不能適應新中國建立后黨報和城市辦報要求的狀況,有著豐富新聞工作經驗且被毛澤東在延安時就列為黨在未來的中央機關報主持人“重要人選”的范長江,于1950年1月被派到《人民日報》擔任社長*錢江:《范長江出任人民日報社社長的前前后后》,《黨史文苑(紀實版)》 2015年第1期。。然而,僅僅過了兩年多,正當范長江在《人民日報》開展的“大轉變”效果初顯時,1952年6月,范長江被“突然”調離《人民日報》,從此也永遠離開了新聞工作崗位。

      關于范長江被“突然”調離的具體誘發(fā)事件,孔曉寧《范長江與共和國建立初期的人民日報》一文曾做過較詳細介紹*孔曉寧:《范長江與共和國建立初期的人民日報》,人民網,2010年7月7日,http://media.people.com.cn/BIG5/192301/192377/192680/196520/196522/12077244.html。。據該文記述,范長江離開《人民日報》與當時全國范圍內轟轟烈烈的“三反”“五反”運動有關。1952年初,在“三反”“五反”運動如火如荼進行的過程中,范長江被派到中國人民大學領導該校的運動。與此同時,《人民日報》社的“三反”“五反”運動也在進行。當范長江正在中國人民大學搞群眾“運動”時,他自己卻成了報社群眾“運動”的對象?!度嗣袢請蟆芬恍└刹浚貏e是在各部門擔任領導工作的老同志,在運動中聯合起來“炮轟”范長江的“官僚主義”。

      1952年1月17日,報社地方記者組秘書、黨小組組長陳勇進寫了一篇《我對范長江同志的意見》,按組織程序上交到中央。《意見》集中表達了報社各部門領導,特別是部分革命資歷比較老的“群眾”對于范長江的看法:一、過分相信自己的力量,把自己看成唯一的人物,官僚主義和驕傲自滿情緒十分嚴重;二、在報社內搞家長制,動不動對“群眾”特別是老干部恐嚇辱罵,罵一些老干部“白吃小米”、“姓飯名桶字無用”,罵中上級干部“混”“老油條”“小老油條”,罵下級干部“混蛋”等;三、一些改革做法,諸如培養(yǎng)“社會活動家”等,脫離實際;四、講排場,架子大,常請干部吃飯,下小館,認為“吃飯好講話”;五、違反中宣部規(guī)定,把歷史不清白的舊朋友介紹到《人民日報》做特約記者或到新聞學校工作,還把地主成分的母親接到北京家中生活;六、在《大公報》時,寫過反動文章,如《中國的西北角》中對紅軍的誹謗?!兑庖姟氛J為,范長江可以做一個名記者,但無論修養(yǎng)還是才能都不適合擔任中央報紙的社長。

      除《意見》之外,報社內一些對范長江心懷不滿的群眾,越過正常程序,在報社內召開大會,并匿名給新聞總署打電話,請新聞總署通知胡喬木到《人民日報》社參加大會;同時通知范長江從中國人民大學回報社參加社內的群眾運動,接受群眾批判。范長江對群眾運動沒有經驗,他趕回報社后,向幾位同志詢問開大會的事,被詢問者也沒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因此很生氣,對這種反?,F象很不滿,說“那大概是搗亂分子(干的)”。他沒料到,這句話后來成為他脫離群眾“官僚主義”錯誤的又一證據。

      胡喬木看到報社群眾反映的意見后,派黎澍到報社調查。黎澍把報社群眾的意見集中起來,得出結論,認為屬于工作方法問題。在向報社群眾說明時說,范長江工作方式方法確實存在問題,需要改進,但范長江的歷史中央是清楚的,關于他接母親到北京來生活的事中央也知道,這些不是問題。新聞總署根據黎澍的調查,責成范長江回報社向群眾作檢查。

      面對這樣的群眾運動,范長江不知所措。他調閱了批評意見的記錄后,把這些意見歸納為三個方面:一、工作上的問題,即辦報方針問題;二、干部政策問題;三、個人思想作風問題。在6月12日的大會上,范長江作了第一次檢討。

      在檢討中,他避開第一個問題不談,直接談第二個問題,并且不承認自己在該問題上有錯誤,為自己作了辯護。他重點談第三個問題,說:“我是不是因為感到報紙成績很大而驕傲自滿,因此有個人主義?我考慮了很久,認為我的個人主義是表現在另一方面?!业膫€人主義有特殊性,表現在不能任怨,對這樣困難的重要的工作,常常考慮到:如果搞不好,要自己負責,在困難面前不能不顧一切,全心全意地來進行工作,隨時想到能夠不做這個工作更好。在這種心情下,遇到委屈的時候,就更發(fā)展了,就更不想做了。”在該問題上,他也沒有完全認賬。

      面對這樣的檢查,群眾顯然不滿意。總編輯鄧拓在會上也對范長江進行了批判。他明確肯定范長江在《人民日報》工作中表現出的魄力、朝氣和取得的成績,也指出了范長江身上的問題,比如有資產階級庸俗思想作風,講究資產階級社會的個人關系;有十分突出的個人英雄主義,看不起群眾和干部;在黨內和群眾中的實際鍛煉很少,工作中逐漸發(fā)展了主觀武斷的家長制作風,嚴重脫離了群眾;特別是好大喜功,害怕自我批評,對自己的錯誤在很長時間內借口工作忙不回社檢討;后來檢討不深刻,同志們提出意見,他一直置之不理。

      面對幾乎是群起而攻之的局面,范長江不愿違心認錯,始終不承認自己有原則性錯誤。他表面上接受了群眾的一些意見,但又舉出一些事例為自己解釋。他越是解釋,報社一些群眾就越認為他不愿認真聽取和考慮大家的意見。雖然他作了兩次“檢查”,終究沒有平息群眾心中的怨氣,無法獲得群眾的諒解。他與報社群眾的對立情緒一時難以調和。在這種情況下,中央決定將其調走。按照政治運動中人事處理的慣例,處分一個人一般都要對當事人做出一個政治結論,但是中央對范長江并未做出任何明確結論,而是以不了了之的方式讓范長江告別《人民日報》。他也從此離開了新聞事業(yè)。

      據孔曉寧文章披露的上述信息可以確定,范長江被調離《人民日報》,是因為“三反”“五反”中人民日報社內群眾和老干部對他的激烈“炮轟”。“炮轟”的起因,相關回憶和研究文章均認為是范長江領導《人民日報》“大轉變”期間與社內老干部及群眾結下了“人際積怨”。

      陳勇進《意見》和鄧拓的發(fā)言已多少透露出產生“人際積怨”的個中端倪?!兑庖姟分兴蟹堕L江的問題雖有好幾個方面,但導致積怨的實際上主要是前兩點,即“過分相信自己的力量,把自己看成唯一的人物,官僚主義和驕傲自滿情緒十分嚴重”和“報社內搞家長制,動不動對干部特別是老干部恐嚇辱罵”。鄧拓所說范長江之問題中,有可能引發(fā)人際積怨的也基本是這兩方面。他們所說是否屬實呢?筆者在此從“大轉變”部分親歷者的回憶文章中試作考察。

      燕凌在《范長江當人民日報社長的時候——記他的一些談話、批語和示范活動》中,詳細記錄了范長江當年在報社編委與組長“接頭會”上的部分講話*胡愈之、夏衍等:《不盡長江滾滾來——范長江紀念文集》,244~246頁。。從這些講話所敘述的事理看,這些話是實事求是的,我們從中看到的是范長江對報紙工作的清晰思路與深刻認識,感受到的是他對做好報紙工作的急切心情與殷切期待。然而,若站在組織內溝通的技巧或聽他講話的人的心理感受角度看,不能不承認,其中確實有不可忽視的問題。首先,這些講話的語氣多是命令式的和自上而下的,其中充滿了“要”“都要”“不要”“不能”等命令意味或否定意味很濃的詞;不少話是以教訓人、責備人的口氣表述出來的,甚至包括不少略帶嘲諷和貶損的表達。其次,從這些話中可以感受到范長江居高臨下的氣勢。這種氣勢,從積極方面看,是范長江對自己辦報思想與業(yè)務能力充滿自信的表現,但從聽他“訓話”之人的心理感受層面看,給群眾的感覺是過于驕傲、自視太高。要知道,他這些話是面對報社編委和組長講的。在當時《人民日報》能擔任中層以上職務者,雖不能說全部有足以自矜的革命資歷,至少可以說大部分是有“老革命”資格的。經常用居高臨下、教訓與指責意味濃厚的口氣對他們講話,他們內心的感受可想而知,相應地,脫離群眾意義上的“個人英雄主義”“主觀武斷”“家長制”“官僚主義”等帽子自然會加到范長江頭上。

      燕凌還記述了范長江在“大轉變”中對報社許多人在“高標準、嚴要求”背景下進行嚴厲批評的情形。其中一件事是,1950年5月,一位編輯把在政法委工作的民主人士葉篤義投的重要稿件壓下未做處理,葉打電話催問,編輯很不耐煩,后政法委來信詢問,編輯更反感,認為“政法委干涉我們的內政”。范長江發(fā)現此事后,立即追查。這位編輯作了書面檢討后,范長江在其書面檢查上隨手加了很多十分嚴厲的批語和一個總批語。這些批語往往上綱上線,諸如“違反黨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嚴重的關門主義”、“政治上的盲目自大”、“把自己作為一個至高無上的獨立王國”等,而且措辭極為嚴厲,在許多定性性的詞前面往往加有程度極強的修飾詞,如“對于非黨人士采取極端錯誤的輕視的態(tài)度”、“嚴重的關門主義”、“和黨中央一再號召加強與非黨群眾聯系的指示毫無共同之點”、“大大地妨害了我們與非黨群眾的聯系”、“驚人的無組織與無紀律”、“以專斷獨行任性胡為的態(tài)度來處理政治性問題”、“對于政法委員會極不尊重”*引文中的著重號為筆者所加。等。這樣帶有群眾話語意義的政治批評無疑過于嚴厲了,其嚴重性與壓力對于一個社內編輯來說可想而知。

      這樣嚴厲批評的事例還有很多。如1950年夏天對被派采訪淮河鐵橋的兩位“老記者”的批評,對一位說自己不知道稿件作者之電話的編輯的批評,對機械照搬《真理報》編輯方式的批評,對報上發(fā)的消息老是遲到的批評等。這些批評大都很嚴厲,例如,當他要編輯給作者打電話核對稿子里的問題,編輯說不知道作者電話時,“他驚奇地說:做新聞工作,怎么對這樣的事情能說‘不知道’呢?應該知道而不知道的事,為甚么不問清楚呢?”“‘我不知道’這種話”怎么能“從編輯記者口中說出來”呢?針對完全照搬《真理報》版式、標題的做法,他“生氣地說:‘這不是學蘇聯,是學懶聯’”。針對消息老是遲到的問題,他“難以容忍”,認為是放“馬后炮”,“是從農村帶來的毛病”。他十分生氣地責問,消息老是遲到,“這是做新聞工作嗎?”針對報社許多人工作中存在的“大致差不多”就算了的情況,他批評說,“不要以為‘我過去在老解放區(qū)就是這樣做的,那時候還受過表揚呢!’要知道,時代不同了,環(huán)境不同了,自己所處的地位不同了,從前可以的,現在就不行。……靠中央黨報的牌子、地位嚇唬人是不行的,要自己真有領導輿論的本領才行”。

      關于范長江在領導《人民日報》“大轉變”中對社內干部、群眾的嚴厲批評,金鳳也有記述:“他常常突然地召集編輯部全體人員會議(那時不超過一百人,也就是幾十個人吧),在他辦公室門前的院子里,隨時傳達中央領導同志的意見,批評或表揚某個工作人員,或讓大家對當天的報紙?zhí)嵋庖?,或提出一些問題讓大家當場回答。我因成天出外采訪,參加的次數不多。印象最深的是,他突然向某某編輯或記者提一些問題,常常讓某人張口結舌,回答不出來,十分窘迫。弄得大家心情十分緊張,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會被長江同志點中,會不會當場出丑。其實,這是社長對編輯、記者的一種當場的考試,是一種嚴格的職業(yè)訓練。長江同志提的問題并不刁鉆古怪,本來是記者、編輯應當知道的。不過,這種方式畢竟太特別,太尖銳了,遭到一些人的反對。報社不少人有些怕長江同志,怕挨他批評,怕挨他罵?!薄伴L江對一些工作疲沓的老同志頗不客氣,批評他們憑老資格吃飯,工作上不力求上進?!辖夥艆^(qū)報紙沒有時間性,辦報紙如辦雜志,人手多,工作沒有嚴格的數量、質量要求。不少從解放區(qū)來的同志對長江同志雷厲風行的作風很不習慣,對他的尖銳批評不滿意??偠灾?,長江到人民日報工作沒幾年,搞得不很愉快?!?金鳳:《長江同志風范永存》,胡愈之、夏衍等:《不盡長江滾滾來——范長江紀念文集》,第268頁、269頁。

      孔曉寧也記述了在一次“飛行集會”上范長江對參加會議人員的批評。他說:“有些同志寫文章又臭又長,流毒全黨。有些同志不用腦子,腦子專用于吃飯,姓飯名桶字無用號浪費。現在相當一部分同志是盲目的,要猛省!”*孔曉寧:《范長江與共和國建立初期的人民日報》,人民網,2010年7月7日。針對范長江對社內人員的嚴厲批評及所引發(fā)的不滿,李莊寫到:“在記者工作中,他有時要求過急,對某些拖沓作風批評很重,而且不大注意場合,引起一些同志的反感?!?李莊:《新聞工作憶往——從范長江同志對我的言傳身教說起》,胡愈之、夏衍等:《不盡長江滾滾來——范長江紀念文集》,第238頁。

      可見,范長江在領導《人民日報》“大轉變”期間,的確存在處事過于嚴苛,一些做法過于粗暴,對包括老干部在內的社內員工批評過于嚴厲,不留情面,不注意工作方式方法等問題。也正是這些問題,導致范長江與包括老干部在內的許多群眾關系緊張,進而產生了無法化解的積怨。一旦遇到群眾運動,這種積怨必然會發(fā)泄出來。“群眾運動雖是自覺的,運動目的是要實現權威指定的某項政治任務,但它又是自發(fā)的,群眾中的每個人都是從自己切身利益出發(fā)投入運動,往往通過運動來宣泄自己在現實中壓抑積淀下來的不滿?!?陳濤:《新聞巨子范長江評傳》,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14年,第174頁。

      總之,對社內人員嚴厲批評和由此產生的人際積怨,的確是導致“三反”“五反”運動中報社群眾“炮轟”范長江的重要原因。

      范長江為什么會對包括老干部在內的社內群眾表現出“近于粗暴”的態(tài)度,對他們的錯誤或拖沓作風進行那么嚴厲甚至尖刻的批評呢?對這個問題,比較常見的解釋是范長江的性格使然,即認為范長江“個性耿直,而近于張揚,處事嚴格,而近于粗暴,因急功近利,而獨斷專行”*陳濤:《新聞巨子范長江評傳》,第175頁。。這種解釋與范長江當年《人民日報》的許多同事的看法基本一致。燕凌試圖從多方面解釋范長江引發(fā)社內積怨的原因,但總體來看其解釋仍偏重性格因素。他說:“也許是由于急切盼望‘大轉變’早日完全徹底實現,也許是由于他性格中本來就有些粗暴和鋒芒畢露的因素,也許由于他思想上有某些偏差,也許還由于同志間因經歷不同而有某種誤解或不夠了解之處,他對人的批評有些話說得失之魯莽或過于尖刻?!?參見孔曉寧《范長江與共和國建立初期的人民日報》,人民網,2010年7月7日。受此類說法的影響,不少學者也認同此解釋,如周亞軍、陳繼靜就說:“范長江被調離人民日報社與其性格太過急躁、鋒芒畢露有直接關系?!?周亞軍、陳繼靜:《試論范長江與〈大公報〉的分離》,《國際新聞界》2011年第7期。

      這種觀點應該說有一定道理,但“性格”絕非范長江以嚴苛態(tài)度對待社內人員的真正原因。范長江并非素來就喜歡批評人,并非素來就對人嚴苛、不留情面,尤其是在“青記”“國新社”時期,范長江給很多與他接觸過或共過事的人留下的印象大都是謙和、熱心、待人熱誠、善于團結人、凝聚力強等。于友回憶說:“長江給予我很謙和的印象。他作為‘國新社’的社長,整天和我們這些年輕記者打成一片,同拿低工資,同吃大鍋飯,有事同大家商量?!?于友:《解讀范長江——記者要堅持真理說真話》,北京:群言出版社,2009年,第134頁。莫艾回憶說:“長江同志有個顯著的特點:善于團結人。在人的海洋中,既善于識別人,又有很強的凝聚力?!?莫艾:《青年記者的良師益友》,范蘇蘇、王大龍主編:《范長江與青記》,北京:北京工藝美術出版社,2008年,第295頁。趙悔深回憶與范長江在臺兒莊前線采訪時的情況時說:“范長江是全國知名的第一流記者……但他卻毫無驕矜之色,作風平易近人,待人熱情誠懇。”*趙悔深:《臺兒莊前線采訪的回憶》,范蘇蘇、王大龍主編:《范長江與青記》,第366頁。谷斯范在回憶“國新社”時期的范長江時也說:“凡是與他相處過的人,不僅欽佩他的才華,同時也情不自禁地被他那待人真誠、熱情豪放的性格和水晶一樣透明的感人品德所吸引”,“他對于青年更是愛護備至”*谷斯范:《回憶“國新社”與范長江》,范蘇蘇、王大龍主編:《范長江與青記》,第518頁。。王維冰回憶說:“長江同志長我十歲,他早已是名記者,又是國際新聞社社長,但他在和我們相處中,從不以名人、領導自居,甘當孩子頭,和我們這些年輕人滾在一起,有說有笑,又唱又鬧?!?王維冰:《我的大學》,廣西日報新聞研究室編:《國際新聞社回憶》,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73頁。

      既然如此,為什么《人民日報》時期范長江會對社內群眾表現得那么嚴苛呢?也許會有人說是因為環(huán)境變了,范長江也變了,變得驕傲自滿、不可一世了。這種說法顯然不能令人信服。從范長江擔任《人民日報》社長時的心態(tài)和批評社內員工的具體事由可以感受到,他絕非因為驕傲自滿、不可一世而十分嚴厲甚至尖刻地批評人。

      從其心態(tài)看,他內心在某個瞬間也許存在某種作為中央黨報一社之長的自豪感,但要說他因此而驕傲自滿,“看不起群眾與干部”,顯然不是事實。從他在斗爭自己的群眾大會上檢討時所說的一些話可以看出,《人民日報》社長一職在他身上顯示出的似乎更多是一種壓力和沉甸甸的責任,而非驕傲與不可一世。他說,自己“經常接近中央,知道《人民日報》離中央要求很遠,離黨的要求很遠”;與此相應,自己經?!案械讲荒軇偃稳嗣袢請蟮墓ぷ鳌?,“隨時想到能夠不做這個工作更好”,尤其是“遇到委屈的時候就更發(fā)展了,更不想做了”;兩年來,自己“曾兩次想不做這工作,一次是在抗美援朝開始時,想到朝鮮去……一次是陳云同志說,毛主席提出要加強財經部門的宣傳工作,我想逐步轉到財委去工作”*孔曉寧:《范長江與共和國建立初期的人民日報》,人民網,2010年7月7日。。范長江的這些話雖是面對群眾作檢查時說的,但應該是對其內心感受和當時真實情況的客觀描述,而非臨時編造和演繹。從這些話可以看出,擔任《人民日報》社長對他來說顯然更多是一種責任、一種負擔,是一種負重前行且不能不做好的有很大壓力的工作。在這種情況下,他顯然不可能有驕傲自滿之心。

      從范長江在“接頭會”上的講話內容和其批評許多人時所針對的問題看,這個時期他之所以頻頻批評人、教訓人,實在是因為彼此對新聞工作的態(tài)度、理念,彼此在工作作風及工作習慣、工作方式與方法方面存在太大差異。很多導致范長江生氣、不解,進而不得不疾言厲色加以嚴正指出、嚴厲批評的事,在范長江看來根本就不應該成為問題,根本就應是新聞工作常識,作為從事新聞工作多年的記者、編輯原本就應知道,至少應該一點就通,用不著三番五次地強調;很多使他不得不予以嚴厲批評的問題,原本就不該出現。正因為有這樣的認識,當他認為不該成為問題的問題一個又一個出現的時候,當他認為不該犯的錯誤一次又一次被人尤其是被一些“老記者”“老編輯”犯了的時候,內心的憤激、無奈、著急、不可思議感必然會陡然而生。激憤、無奈、著急之下,疾言厲色的教訓、責備乃至尖刻、嚴厲的批評也就成為必然的了。

      范長江在工作上作為領導干部與很多社內人員等群眾之間的差異,概括地說,是一種比較強調專業(yè)性的新聞工作與根據地、解放區(qū)新聞工作之間的差異,亦涉及建國后黨的新聞政策重大調整等。

      范長江這個時期在《人民日報》的做法,大方向上堅持的是黨報方向,同時在新聞資訊上堅持實事求是的新聞職業(yè)精神。他理想的黨報是,既能反映黨的聲音,又能反映群眾的聲音;既能做黨的喉舌,又能做黨的耳目;既要宣傳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又要反映現實生活中的問題;既要為黨做好宣傳,又要遵循新聞傳播工作的常規(guī)。他在《人民日報》的許多做法,從思想資源乃至具體操作方法看,很大程度上均源于《大公報》。也就是說,在一定程度上,他是按《大公報》新聞工作的部分理念、經驗和做法來推動《人民日報》“大轉變”的,是按照《大公報》對工作人員態(tài)度、作風、工作方式方法的要求來要求《人民日報》員工的。這一點在當時并無不當之處,因為在范長江受命擔任《人民日報》社長前,毛澤東就曾要求《人民日報》應該“學學《大公報》”,并說“你們有點像《大公報》我就滿意了”*參見錢江《范長江為什么離開〈人民日報〉》,《百年潮》2009年第6期。。在這個意義上說,范長江被派擔任《人民日報》社長,本身就含有讓其結合《大公報》的經驗改進《人民日報》工作之意。既如此,在《人民日報》工作中較多融匯《大公報》的新聞理念、作風、工作方式方法,按《大公報》對人員的要求來要求《人民日報》人員,就是情理當中的事。

      然而,由于當時《人民日報》的工作人員絕大多數來自根據地、解放區(qū),他們在新聞工作的方式、方法、態(tài)度、作風、習慣等方面大多沿用在根據地或解放區(qū)從事新聞工作的做法和習慣。李莊在述及范長江“決勝于社門之外”這一決策對“從根據地來的記者”的督促作用時,有這樣一段記述:

      (根據地)記者不寫或少寫新聞,是山區(qū)農村交通、通訊不便,人們的時間觀念普遍淡薄,除了戰(zhàn)爭、生產、教育三件大事以外的事情一般不報道等習慣造成的。我們長期沒有樹立時間是新聞的首要(或極重要)條件的觀念。人們最關心的是戰(zhàn)報。但什么戰(zhàn)報發(fā),什么戰(zhàn)報不發(fā),是單獨發(fā)或者綜合發(fā),及時發(fā)或者看看再發(fā),都由軍事指揮機關掌握和操作,報社記者概不與聞。我們注意的重點是“地方工作”,而后者是不受時間限制的。人民日報(指華北《人民日報》——引者注)就出過這樣的笑話:一位很有成就的記者,終生沒有寫過一篇新聞,他的工作就是寫通訊。這是大家不以為異的事實。還有一位記者,大家說他“一篇通訊寫兩年,壓了一年才發(fā)表”,也是基于事實的笑談。原來他頭年秋季外出采訪,翌年春季寫出通訊稿,大家戲稱跨兩年。由于通訊稿沒有嚴格時間性,遲至年底才發(fā)表,戲稱又是一年。這些基于事實的笑話,說明我們這些從小在根據地長大的新聞工作者多么缺乏時間觀念。*李莊:《新聞工作憶往——從范長江同志對我的言傳身教說起》,胡愈之、夏衍等:《不盡長江滾滾來——范長江紀念文集》,第236~237頁。

      這段記述雖主要說的是根據地、解放區(qū)的記者缺乏新聞時效觀念,但從具體描述中可以感受到根據地新聞工作的諸多側面,如新聞題材的單調,體裁的單一,以通訊為主、不看重新聞,通訊完全不重視時間;新聞工作態(tài)度方面慢三拍、不緊不慢,缺乏主動精神,只管自己一畝三分地、其他領域概不與聞;目光只局限于地方,只聚焦于地方性、局部性問題,缺乏全國視野與全局意識等。這些觀念、意識、態(tài)度、習慣與做法,與“大轉變”中的要求顯然存在巨大差異。以這樣的觀念、態(tài)度、意識、習慣和做法應對“大轉變”中的新聞工作,必然處處顯得格格不入。

      從這個角度看范長江在報社“接頭會”上的諸多講話,就可理解其大多帶有教訓、責備和批評意味之原因了。顯然,那些講話針對的正是《人民日報》許多編委、組長、記者、編輯身上顯現出的過時觀念、作風、視野、態(tài)度、方法。在范長江看來,身處新的新聞工作環(huán)境,卻固守著舊的不適應新時代新聞工作的觀念和做法,只知“作‘俠客’”,缺乏主動負責精神,對“自己負責的方面的主要情況”不清楚,抓不住“責任范圍內的重要問題”,“手頭有甚么稿子就只編甚么稿子”,“政治神經”不靈敏,斤斤計較于部門利益,在“接頭會”上只知“爭地盤”,缺乏利用新聞工作“解決實際工作中的問題”的意識,只“為用稿而發(fā)稿”*燕凌:《范長江當人民日報社長的時候——記他的一些談話、批語和示范活動》,胡愈之、夏衍等:《不盡長江滾滾來——范長江紀念文集》,第244~246頁。,缺乏創(chuàng)新意識、讀者意識以及新聞時效意識,工作不認真、不細致,是多么令人難以容忍的事!既然感到難以容忍,言語中不自覺帶出不滿和責備口吻便是很自然的事。

      總之,范長江在《人民日報》時期之所以苛責社內員工,的確不是性格因素造成的,而是由于其在新聞工作理念、作風、態(tài)度、方式、方法等方面與來自根據地、解放區(qū)的員工存在太大差異。他對員工疾言厲色和不留情面,是面對這種巨大差異時內心產生的焦急、無奈、憤激、不解等情緒的不由自主的流露與發(fā)泄。這種流露與發(fā)泄,雖然客觀上傷害了被批評者的自尊和感情,但確非針對具體人的,而是為了把工作做好,是為了盡快實現黨的新聞政策重大調整之際《人民日報》的“大轉變”。在這個意義上說,《人民日報》時期的范長江對自己員工的嚴苛,反映出的是兩種不同新聞工作理念、態(tài)度、作風間的矛盾與沖突問題。當然,無論如何,不能不說范長江對員工過分嚴厲、尖刻和不分場合的批評有其不當之處。在這個意義上說,群眾運動期間黎澍做出的范長江工作方式方法的確存在問題的結論,顯然十分準確。

      因工作方式、方法問題引發(fā)與群眾的激烈矛盾而將范長江調離《人民日報》,這是可以理解的。此時強調辦報堅持“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方針,與群眾矛盾若一時確實難以化解,繼續(xù)讓其留在《人民日報》,工作的確很難開展。然而,僅僅因工作方式、方法問題而將一個有工作責任感、對黨的新聞事業(yè)有過杰出貢獻的新聞人才,調離新聞事業(yè)領域,顯然是令人難以理解的*陳濤在《新聞巨子范長江評傳》中說:“報社的‘三反’運動,對范長江的調查結論最終歸結為‘工作作風’問題,這個問題在當時本是屢見不鮮的,可以有多種處理方式,但不至于撤職調離,甚至逐出新聞界。且范長江深受最高領導毛澤東所器重,是毛澤東點頭他才來人民日報社的,怎會僅僅因群眾有意見而輕易作出調離處理?再說,《人民日報》是中央的‘喉舌’,他的社長人選,又豈是出版總署胡喬木一人所能輕易決定的?”(第176頁)雖然陳濤此處將范長江被調離《人民日報》和其被完全“逐出”新聞界混為一談,但其對范長江被調離《人民日報》之原因的質疑若轉用于審視范長江離開新聞工作崗位的問題,顯然是一個十分有意義的視角。。

      如上文所說,離開《人民日報》與離開新聞事業(yè),是不同的兩個問題。離開《人民日報》,可以用工作方式方法存在問題、與群眾的矛盾和積怨太深,進行較合情理的解釋,但離開新聞工作崗位,僅用這兩條理由就無法解釋。因為工作方式方法存在問題,完全可以督促其改正;與群眾矛盾、積怨太深,完全可以將其調到黨的其他新聞機構。范長江被調離新聞工作崗位且從此未被續(xù)用,顯然另有原因。

      筆者以為,這個原因涉及其所秉持的新聞傳播職業(yè)精神和黨觀報,以及新民主主義革命向社會主義建設轉變歷程中黨的新聞政策的重大變化。范長江這個時期的新聞觀基本屬于新聞傳播為主體的本位觀,辦報觀基本屬于民本觀,同時亦強調黨的領導。雖然在《〈人民日報〉的任務》中他強調“《人民日報》是黨中央的發(fā)言機關”,要“注意黨中央的意圖”,但又強調《人民日報》“應當是中國工人階級和中國人民輿論的代表”,應該“面向全國的群眾”,“與各種實際斗爭中的群眾保持密切聯系”,“熟悉群眾生活、思想、要求和斗爭”,“使報紙和億萬群眾呼吸相通”*范長江:《范長江新聞文集》,沈譜編,北京:新華出版社,2001年,第1122~1124頁。。同時,雖然他一直希望自己主持的《人民日報》能讓黨中央滿意,但在具體新聞資訊傳播中表現出的卻更多是希望報紙能讓群眾滿意、讀者滿意,能對基層干部群眾發(fā)揮指導作用。既然如此,在具體新聞資訊傳播中,就必然會更加重視新聞性內容,必然會對來自群眾生活中的鮮活內容更加重視。

      將群眾置于報紙工作最重要位置的觀念,顯然與當時毛澤東對黨的新聞宣傳工作的希望與要求具有一致性。但毛澤東雖然要求《人民日報》學《大公報》,只是希望《人民日報》能“建立像《大公報》一樣的報社運行的正規(guī)體制與機制”*陳濤:《新聞巨子范長江評傳》,第176頁。,改變報社內部松散無序、體制機制不健全的狀況,以及報紙工作中不準確、不嚴密、不細致等“游擊習氣”。毛澤東雖然強調全國解放,包括新聞宣傳在內的黨的一切工作都應實現從農村到城市的轉變,從革命時期到和平建設時期的轉變,都應“圍繞著生產建設這一個中心工作并為這個中心工作服務”*毛澤東:《在中國共產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的報告》,《毛澤東選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版,第1428頁。,但在對黨的新聞宣傳工作的具體要求上,最為強調的還是黨的所有新聞機構都要以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及思想的宣傳為核心目標與任務,做好黨的喉舌,與此對應的就是政治家辦報要基于群眾路線。

      對于這一點,范長江思想上應該是明白的,在跟隨毛澤東等中央領導轉戰(zhàn)陜北期間他就已經熟悉了毛澤東對新聞宣傳工作的要求。然而,一方面也許是由于他錯誤地理解了毛澤東要求《人民日報》學《大公報》的真正用意,另一方面他個性中所具有的凡事喜好獨立思考、獨立判斷的特點使他思想上雖然十分清楚黨的最高領袖對新聞工作的要求,但在具體操作中總是習慣性地融入自己的理解和判斷*范長江凡事獨立思考、獨立判斷的特點,早在他年輕時期就已經表現得十分明顯。陜北時期在中央領導身邊工作過程中,基于當時嚴酷戰(zhàn)爭環(huán)境和黨在戰(zhàn)爭時期對宣傳工作的特殊要求而一度自我壓抑了原有的獨立思考、獨立判斷的個性特點。新中國成立后,由于毛澤東要求一切工作都要實現向生產建設這個中心轉變,劉少奇也要求新聞工作者要“真實地反映情況,獨立地去作判斷”,范長江獨立思考、判斷的習慣與個性被重新激活。李莊回憶說:“長江1948年對我說,抗戰(zhàn)以前,進步的新聞記者最苦惱的是不能說真話。《大公報》有時候號稱敢講話,其實是對國民黨‘小罵大幫忙’。新中國不同,劉少奇同志號召我們‘真實地反映情況,獨立地去作判斷’,新聞記者的工作條件是根本不同了,這正是有作為的同志大展身手的時候?!?《新聞工作憶往——從范長江同志對我的言傳身教說起》,《不盡長江滾滾來——范長江紀念文集》,第237~238頁)。他知道“《人民日報》是黨中央的發(fā)言機關”,要忠實反映黨的思想、主張,但又認為宣傳指導群眾,反映群眾生活與要求,同樣是黨的中心工作,“共產黨的黨報”原本就“是人民的報紙”,“共產黨除了人民利益之外,沒有其他利益”*范長江:《論人民的報紙》,《新聞研究資料(叢刊)》總第11輯18頁,北京:展望出版社,1982年。。

      范長江的新聞職業(yè)精神本位觀和群眾觀,有其政治家辦報的鮮明的個人色彩。因此,他在《人民日報》的工作不僅無法讓中央滿意,而且必然會被很快制止,調離新聞工作領域就是制止的主要方式之一。了解了這一背景,對范長江何以會被調離新聞工作崗位,就不會覺得難以理解了。

      “三反”運動中范長江在群眾大會上的檢討存在某些認識誤區(qū),特別是在群眾乃至群眾運動所涉階級利益的政治取向方面。陳濤有這樣一段評述:“顯然,范長江再次表現出他對群眾運動的無知。他不知道群眾運動雖是自覺的,運動的目的是要實現權威指定的某項政治任務,但它又是自發(fā)的,群眾中的每個人都是從自己切身利益出發(fā)投入運動,往往通過運動來宣泄自己在現實中壓抑積淀下來的不滿。所以,任何群眾運動都會像是社會‘堰塞湖’,一經潰堤,必將是洪水滾滾,泥沙俱下。在群眾運動中,你須學會做一個‘運動員’,善于察時度勢,收斂個性,順潮流而為,要知道潮流難以阻擋,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陳濤:《新聞巨子范長江評傳》,第174頁。陳濤的意思很明顯:范長江當時若能懂得群眾運動的奧秘,“善于察時度勢,收斂個性,順潮流而為”,承認自己的“問題”,也許不至于離開《人民日報》。但據筆者的上述分析,范長江是否離開新聞工作崗位,絕非《人民日報》社內的群眾所能決定。

      責任編校:張朝勝黃瓊

      DOI:10.13796/j.cnki.1001-5019.2016.04.010

      中圖分類號:G219.29;K825.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5019(2016)04-0083-09

      基金項目: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項目(15LZUJBWZY071);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4BXW008)

      作者簡介:樊亞平,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新聞學博士(甘肅 蘭州730000)。

      ◇近代中國報刊與社會歷史(主持人 王天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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