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淺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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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現之島
文/淺姿
有人說,小說的好處在于實現了人生命的無窮可能性,每一個人在現實中都只能過一種軌跡的生活,小說里卻有千變萬化。這固然是一種理解,但我認為小說帶來的最有價值的內容,是借閱讀行一場發(fā)現之旅,是透過別人的故事來發(fā)現自我的真相,剖開被世俗牽絆的身軀,找尋內心深處真正的在乎之物、喜好和判斷標準。
維多利亞·希斯洛普的《島》也是這樣一場發(fā)現之旅,旅行的出發(fā)地和目的地都是故事中女主角們的家鄉(xiāng),希臘克里特島的布拉卡村莊。出走與回歸的過程中,有一座讓她們發(fā)現自我的島,斯皮納龍格,與布拉卡隔海相對,彌漫著恐怖、禁錮、困窘的味道。斯皮納龍格島在1903至1957年間是希臘主要的麻風病隔離區(qū),戰(zhàn)爭席卷歐洲,希臘也不能幸免,在戰(zhàn)亂無序和醫(yī)療條件落后的情況下,政府選擇這樣一座島隔離和丟棄感染麻風病的子民。
故事并不像書封皮上的推薦語寫的那樣感人至深,“一曲令整個歐洲潸然淚下的生死悲歡”的評價著實夸張了,因為作者想要全面交代人物的生平和事件的來龍去脈,使得筆力分散,主體情節(jié)在全篇的后半部分才開始,前面則花了很大篇幅敘述故事背景,這也導致人物的細節(jié)刻畫不夠深入,所以難以起到動人的效果。
這些短處令人遺憾,但小說之所以還是吸引人一口氣讀下去,是因為充滿了“家族傳奇”式的精妙設定。布拉卡的吉奧吉斯是個漁夫,也負責運送物資和醫(yī)生去斯皮納龍格島,他的妻子,受人愛戴的老師伊蓮妮不幸感染了麻風病,他親自送她上島,經歷了家庭破裂的苦難。之后,小女兒瑪麗婭也不幸在訂婚后發(fā)現自己感染了麻風病,他又親自送女兒上島,內心創(chuàng)痛自不言說。在成功治愈麻風病后,瑪麗婭得以回家,大女兒安娜當天卻因婚外情被丈夫槍殺,就在一個晚上,吉奧吉斯“剛慶祝一個女兒的回來,卻永遠失去了另外一個女兒”。敘述背景宏大,家族命運曲折,閱讀的過程充滿對人物的性格轉變和生命逆轉的期待和猜測。
瑪麗婭是《島》的核心人物。在婚禮前夕染病的她,經歷了從極度喜悅到極度崩潰的巨大情緒變化體驗。曾經的她與姐姐安娜相比,善良,孝順,守護家庭的心非常堅定,在母親離去后擔起了家的責任,甚至為了就近照顧父親而成了布拉卡唯一大齡未婚女青年。但此時的她還未“發(fā)現自己”:不能分辨浪子馬諾里的垂青是不是愛情;訂婚后埋怨安娜沒有盡到做女兒的義務,強調自己對家庭的貢獻;得知染病后一蹶不振。此時的她只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好人。當她搭乘父親的小船,離對岸的島越來越近時,是她發(fā)現自己的旅程的開始,雖然這時在她眼中只是“一去不回的旅程的開始”。
逆境中的小島有著與想象不一般的欣欣向榮,病友們雖與家人分隔,卻又融入了新的大家庭,一個小島就像一個自治國,人們照常生活、工作,組建家庭,體味愛恨?,旣悑I在這繁盛的景象下,慢慢認識到可怕的疾病雖然改變了生活的軌跡,但沒有改變生命的意義,譬如伊蓮妮,在島上繼續(xù)著教職,盡力幫助他人。病痛讓瑪麗婭感同身受,徹底放下對毀容以及身體畸形的病人的偏見,主動照顧行動不便的病友,并用草藥為大家治療一些常見疾病。在融入小島的過程中,她發(fā)現了獨立、堅強、寬容的自己,并且在和克里提斯醫(yī)生的交往中收獲了真正的愛情,發(fā)現了美好的精神財富。
生命中總有發(fā)現之島。也許這島是家庭日常教育,是遙望遠方的發(fā)呆思考,是得意忘形后的失敗,是苦盡甘來時的滿足。生命總有一個契機讓你讀懂自己,發(fā)現自己的長處和劣勢,發(fā)現自己的喜好和能力,發(fā)現自己的價值和意義。在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站點,你可以歇息,自我剖析,積蓄力量,當作新的起點重新出發(fā)。
如今廢棄的島是書中人物的發(fā)現之島,而由作者呈現的小說《島》則是讀者的發(fā)現之島。與《時間的針腳》、《雅各布·德佐特的千秋》等書作用相同,作為讀者,行這場發(fā)現之旅,我找到了戰(zhàn)爭、疾病、破舊迎新等歷史洪流下的生存的堅韌。塑造普通人物命途的東西到底是時代推動還是個體選擇?時代潮流只是給出了發(fā)展的限制條件,生存方式的具體圖式當由個體來描繪,性格、價值觀與認識力應該才是時間的刻畫者,時間依此界定人在每個階段成長為什么模樣,在何時何地何種環(huán)境下會迎來發(fā)現自己的契機。
《島》[英]維多利亞·希斯洛普 著陳新宇 譯南海出版公司200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