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應(yīng)海
【主題導(dǎo)語】
“國學(xué)”泛指傳統(tǒng)的中華文化與學(xué)術(shù),包括經(jīng)、史、子、集以及書畫、音樂、建筑等諸多方面。國學(xué)博大精深,需要每一個中國人去學(xué)習(xí)、傳承。下面,就讓我們走進國學(xué)的天空,走進一組與國學(xué)有關(guān)的美文里,感受國學(xué)魅力,積累國學(xué)知識,學(xué)習(xí)寫作技巧。
【選文一】
千年的徽墨
余顯斌
筆墨紙硯,自古被稱為文房四寶。
中華文化能源遠(yuǎn)流長,一脈貫之,這四寶起著重要的承載作用,缺一不可。一個文人,手執(zhí)羊毫,蘸墨,運筆,云煙落紙,一個民族的文化也因之活色生香,也因之水汽淋漓,也因之成為一種美。
筆,在文房四寶中最早出現(xiàn),也最早成為一種文化。硯臺后來居上,放在文人案頭,有端硯、歙硯、澄泥硯、洮河硯,四硯登場,難分高下。至于紙,應(yīng)以玉版紙為最。
而墨呢,一直顯得一般,顯得普通。
這時,徽墨出現(xiàn)了,它如一個絕色女子,登臺一唱,傾國傾城;卻扇一顧,讓人沉醉。從此,墨中代表,以徽墨為最。
徽墨一出,歷代文人贊不絕口,吟之詩歌,見之史冊。
何薳在《墨記》中提起徽墨,感慨道:“黃金易得,李墨難求?!彼濏灥氖腔漳蠹依钔暤哪?,更是贊頌徽墨的貴重、稀有。
大文豪蘇軾,詩詞書畫無所不精,用遍墨錠,最重徽墨,貶謫海南,竟童心發(fā)作仿制徽墨不成,引起大火,燒掉自己的房子?;漳呤种校淄婆斯?,在其酒醉落水死后,寫詩悼念,“一朝入海尋李白,空看人間畫墨仙”,將潘谷與李白并列,將徽墨與詩歌并重。
對制墨大師贊頌最高的,莫過于大文人董其昌。談到著名制墨大師程君房,他不吝贊美之詞曰:“百年之后,無君房而有君房之墨;千年之后,無君房之墨而有君房之名。”這是贊頌程君房之名流傳千古,也是說徽墨將成為歷史的一座豐碑。
今天,當(dāng)我們仰望這座豐碑,猶能嗅到千年翰墨的馨香。
這,簡直是墨中傳奇。
更為傳奇的是,《遁齋閑覽》道:“大中祥符中,有貴族嘗誤遺一丸于池中。逾年,臨池飲,又墜一金器。乃令善水者取之,并得墨,光色不變,表里如新。”這,即使放在今天,以化學(xué)為之,亦難達(dá)到。
隨著徽墨一天天發(fā)展,墨的制造也一日日精良,“龍香劑”“松丸”,材料不同,制法不同,效果各異,但有一樣是相同的,它們都是文人的愛物。
有人贊徽墨,“拈來輕,嗅來馨,磨來清”,是說其色質(zhì)。有人說徽墨,“豐肌膩理,光澤如漆”,談的是手感與視覺沖擊;也有的贊其“十年如石,一點如漆”,則說其結(jié)實耐用,效果絕佳。
徽墨若是女子,其骨清奇,其色妙絕。
徽墨若是文章,其內(nèi)涵深廣,耐人品評。
徽墨不說內(nèi)里質(zhì)地,單就外形,也是一件藝術(shù)品。周作人收藏的徽墨,不是用于寫作,他舍不得,而是藏于書房木格中,視作珍寶,勞累后拿出來看看,養(yǎng)養(yǎng)眼,潤潤心。
徽墨,重視質(zhì)地,更重視外形,它將繪畫、書法、雕刻集于一體。因此,徽墨書寫時為墨,清閑時為觀賞小品。其形其態(tài),精美絕倫,以至于古人談到也驚嘆不已:“其雕鏤之工,裝飾之巧,無不備美?!?/p>
一錠墨,濃縮著一個民族的文化。
一錠墨,是一門國學(xué)。
一錠墨,將中國雕刻、裝飾、藝術(shù)濃縮在一塊兒,讓人嘆為觀止。
徽墨,不僅僅是一錠墨,是徽文化的一枚郵戳,也是中華文化的一枚郵戳。
今天,當(dāng)我們翻過幾千年的文字,行走在漢文化的小巷里,也不由在心里慨嘆,是誰,讓這些歷經(jīng)數(shù)千年的文字,仍黑亮如新,仍馨香四溢?
數(shù)千年的漢字,書寫著數(shù)千年的歷史。數(shù)千年歷史的書寫,離不開墨工,離不開墨,尤其離不開精妙的徽墨。
(節(jié)選自《思維與智慧》2015年第19期)
[解 讀]這篇文章向讀者介紹了源遠(yuǎn)流長的徽墨文化,徽墨的神奇,與文人墨客的贊嘆融為一體,令人叫絕。作者由筆墨紙硯入筆,層層烘托,引出徽墨;然后列舉許多與徽墨有關(guān)的奇聞軼事,巧妙地將徽墨的名貴表現(xiàn)出來;在此基礎(chǔ)上,不失時機地點出了徽墨“拈來輕,嗅來馨,磨來清”“豐肌膩理,光澤如漆”“十年如石,一點如漆”等特點,突出了千年徽墨文化的深厚,讓讀者油然而生愛意。一錠徽墨,這時候已馨香四溢,令人陶醉。
本文語言優(yōu)美,描寫生動傳神,字里行間飽含真情,充滿詩意,深深打動人心。
【選文二】
幾回花下坐吹簫
曹雅欣
簫,現(xiàn)為八孔,與笛同源,同屬于材質(zhì)以竹制為主的、不加簧片的單管類吹奏樂器,鼻祖都可追溯到新石器時代的骨笛。因此,很多人感覺笛與簫較難分辨。
事實上,簫古稱“篴”,發(fā)音為“笛”,笛簫確實容易混淆。直到唐宋以來,才明確稱呼豎吹而無膜的為簫或洞簫,橫吹而有膜的為笛。因此,一橫一豎、有膜無膜,便徹底區(qū)分開了笛與簫。
這區(qū)別,便形成了簫不同于笛的特色。笛膜震動形成了竹笛清脆明亮的聲音,而由于無膜,簫的聲音在竹管里蕩漾而出時,音色就偏于悠遠(yuǎn)、深邃、柔美、沉郁,就像蘇軾《赤壁賦》里所說:
“客有吹洞蕭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p>
赤壁之下、江水之上,當(dāng)簫聲起奏,縹緲如天外仙音,不絕回響于天地間,哀婉泣訴,引逗蛟龍的起舞、觸動嫠婦的哀思。
簫就是這樣深邃,雖音量不大卻影響力強勁。這種幽幽沉沉、纏纏綿綿、飄飄蕩蕩的氣韻,正是獨屬于簫的氣質(zhì)。它的引導(dǎo)能使人沉浸在深層體味中,開啟人的心扉,觸動人的靈魂,是一種以靜制動、以柔克剛的深沉力量。
所以洞簫與竹笛就形成了一陰一陽的區(qū)別:笛像是屬陽的樂器,脆生生激越于陽光下;簫像是屬陰的樂器,意綿綿悠揚于月光下。
事實上,聽簫,正是在月下才最有意境。比如清代黃景仁的《綺懷》所寫: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墻入望遙。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fēng)露立中宵。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zhuǎn)心傷剝后蕉。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獨立風(fēng)露夜,唯憑簫聲幽咽為此生永隔的相思遞訴;十五月圓夜,唯有簫聲入酒撫慰披星伴月的斷腸人。
簫的陰性特征,使它的音樂大多都不是攻擊性的、直來直去的表達(dá),而像是婉轉(zhuǎn)低回的、悠遠(yuǎn)輕柔的訴說。洞簫聲轉(zhuǎn),如在耳邊幽幽長嘆,如清風(fēng)徐徐拂過,而輕輕帶走了人的心。
所以簫聲也最合憂傷的情緒,簫管里釋放出淡淡的愁緒、綻放出幽然生香的夜之花。伴隨著簫的心緒,是傷亦是美。
簫聲正如人聲,動情于中,深情于外,似乎這樣的音樂不是演繹出來的,而是訴說出來的、嘆息出來的,甚至,是哽咽出來的。比如蘇軾就形容簫是“如泣如訴”,簫聲如嗚咽,送別傷逝,追遠(yuǎn)懷古,哀遠(yuǎn)道塵煙,思別離情苦。說“簫聲如咽”,這是一種非常常見的形容。
不吵不鬧、沉靜幽深的洞簫聲,如一束澄澈的白月光,如一雙女性的溫柔手,如一道靜夜的花間風(fēng),它奏響的不是耳畔的熱鬧,它是在與人的內(nèi)心深處對話,牽起人心中角落里的柔情。
所以簫的陰柔化,也符合女性化的特征。
與簫最相合的樂器是古琴。琴簫合奏時:琴聲清麗,簫聲悠揚;琴聲如珠玉,簫聲如引線;琴如陽剛之男兒,簫如婉轉(zhuǎn)之女子。琴簫和鳴,天衣無縫。
(《醒獅國學(xué)》2015年第10期,有刪節(jié))
[解 讀]簫是一種非常古老的中國吹奏樂器,音色圓潤輕柔,幽靜典雅,適于獨奏和重奏。這篇文章從簫與笛的區(qū)別入文,引出簫的悠遠(yuǎn)、深邃、柔美、沉郁;然后借助引用,讓讀者感受簫聲的獨特魅力。細(xì)品讀這些文字,如泣如訴的簫聲仿佛就在耳畔響起,再浮躁的心也能沉靜下來。
在描寫簫聲的過程中,作者還運用了比喻、排比等修辭手法,增強了表達(dá)效果。譬如“如一束澄澈的白月光,如一雙女性的溫柔手,如一道靜夜的花間風(fēng)……”這一句,讓無形的洞簫聲變得有形,輕輕撥動讀者的心弦。
【選文三】
漢字豎寫有玄機
董寅生
據(jù)說,在西方意象派詩人眼里,漢字不僅是圖畫,還可作相當(dāng)浪漫的解析。美國詩人龐德在《詩章》第75章,將《論語·學(xué)而》中的“學(xué)而時習(xí)之,不亦說乎”譯作:“學(xué)習(xí),而時間白色的翅膀飛走了,這不是讓人高興的事嗎?”
學(xué)習(xí)的習(xí),如何成白色的翅膀了呢?這大概是因為龐德所接觸的《論語》是繁體豎排,繁體的“習(xí)”,上部類似羽毛的“羽”,下部是白色的“白”,如果自上而下看,不留神,確實有可能把這一字看成是“羽”“白”兩個字。不僅外國人,就算咱們中國人,在讀豎排的漢字時也不時會鬧出類似的笑話。
像《論語·述而》中“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就有人認(rèn)為原本應(yīng)為“子在齊聞韶音,不知肉味”,后人傳抄時,偶將韶音的“音”,上下兩部間隔稍大,后人以訛傳訛,遂漸漸將“音”字誤會成了“三月”。
古人之文,直行豎寫,確有可能導(dǎo)致某些粗心的人把上下結(jié)構(gòu)的字錯看成兩字,或?qū)⒕o挨著的兩個獨體字瞧成一字,由此而生的誤會不一而足。
明永樂皇帝朱棣,以藩王起兵,成功之后,對效忠建文帝朱允炆的官員深惡痛絕,尤其是對大儒方孝孺,盡管謀臣姚廣孝事先一再懇求他高抬貴手,“殺孝孺,天下讀書種子絕矣”,但終究也被滅了十族。
這樣的暴政自然會引起人們的痛憤,嘴上不敢說,暗地卻不免非議。朱棣對此心中有數(shù),于是一面加強錦衣衛(wèi)、東廠四處偵緝,一面大開書局,招徠文士為其修《文獻(xiàn)大成》《永樂大典》以粉飾太平。
朱棣怕別人說他濫施暴政,所以連帶相關(guān)字眼也避之唯恐不及。永樂二十二年殿試,當(dāng)主考將擬議中的前幾名試卷呈其裁決時,朱棣打開第一名的試卷,見其名字是江西豐城人孫曰恭,立即沖天大怒:這人的名字好生可恨,竟叫孫暴。打開第二張,此人姓邢名寬,立即又轉(zhuǎn)怒為喜,對大臣講:本朝只許邢寬(邢、刑同音),豈宜孫暴!即傳旨以邢寬為本科頭名,將孫某降為第三。
孫曰恭自然很是冤枉,放在今天,這“曰”“恭”二字一左一右,絕不會讀錯,可是放在從前,“曰”“恭”二字一上一下,在本有心病的朱棣看來,自然會將這兩字看成是一個殘暴的“暴”字。
直行豎寫,有時也可以用來懲惡揚善。元雜劇里有出《包待制智斬魯齋郎》,包公要殺為非作歹的魯齋郎,可是擔(dān)心其后臺從中作梗,于是在上奏其不法行為時,并沒用其真名,而是將這個罪犯的名字寫作“魚齊即”。
等圣旨下發(fā),批準(zhǔn)將罪大惡極的魚齊即正法后,包公迅速在文書上添了幾筆,“魚”下加“日”,變成了“魯”;“齊”下加幾筆,便成了“齋”;“即”上加點,變成了“郎”。圣旨下,處斬魯齋郎。于是這個自恃有保護傘護體的家伙就因這幾筆的添加一命嗚呼了。
若不是直行豎寫,這三個字改起來就絕不會那么自然順暢、天衣無縫。
(《國學(xué)》2015年第8期,有刪節(jié))
[解 讀]古人豎著寫字與在竹木簡牘上刻字以及漢字特點、人的生理習(xí)慣有關(guān),但這篇文章卻不寫這些內(nèi)容,而是另辟視角,講述漢字豎寫所引發(fā)的一系列有趣的誤會與故事,一下子就激發(fā)起讀者的閱讀興趣,讓讀者在輕松一笑中了解到古人豎著寫字這一常識,為讀者打開了一扇特別的小窗。全文以講故事的形式展開,環(huán)環(huán)相扣,通俗易懂,令人回味。
[作者單位:江蘇省東臺市臺南鎮(zhèn)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