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濤

（海南熱帶海洋學(xué)院 歷史與文博學(xué)院，海南 三亞572022）

先商時期昆吾遷徙考

李文濤

（海南熱帶海洋學(xué)院 歷史與文博學(xué)院，海南 三亞572022）

昆吾部落在先商時期最早掌握了冶金技術(shù)，因此受到夏部落的重視，其遷徙與夏朝王都的遷徙密切相關(guān)。通過梳理相關(guān)文獻，可知昆吾首先活動在關(guān)中地區(qū)，其后來到晉南。夏朝時期，隨著夏王朝的遷徙，活動在河南中北部地區(qū)。

昆吾；先商；晉南；夏朝王都

昆吾部落是先商時期一個重要的部落，由于較早掌握了冶金技術(shù)，對探討早期國家起源以及夏朝歷史有著重要意義。何光岳與余太山較早對昆吾的活動軌跡進行了討論。金正耀先生對昆吾部落的興衰以及與夏之間的關(guān)系，做了比較完整的梳理，由于當時史料欠缺，其結(jié)論還有待進一步完善[1]。此外，張國碩先生也探討了望京樓遺址與昆吾部落之間的關(guān)系[2]。昆吾部落與楚部落同源，最近出土的清華竹簡《楚居》使學(xué)者比較清楚地認識到早期楚人的活動，對探討昆吾部落的活動情況，有一定的借鑒意義。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chǔ)上，結(jié)合上博楚簡《容成氏》以及清華竹簡《楚居》，探討昆吾部落遷徙狀況，從而有助于探討早期夏族活動的概況。

有許多史料記載了昆吾部落的起源，《史記·楚世家》記載：“吳回生陸終。陸終生子六人，坼剖而產(chǎn)焉。其長一曰昆吾……六曰季連，琇姓，楚其后也?！薄妒辣尽酚涊d：“吳回氏生陸終，陸終娶于鬼方氏之妹，謂之女嬇。生子六人。孕而不育三年，啟其左脅，三人出焉，啟其右脅，三人出焉?！薄洞蟠鞫Y記·帝系》也有類似的記載：“吳回氏產(chǎn)陸終。陸終氏娶于鬼方氏，鬼方氏之妹謂之女嬇氏，產(chǎn)六子；孕而不粥，三年，啟其左脅，六人出焉。其一曰樊，是為昆吾；其二曰惠連，是為參胡；其三曰篯，是為彭祖；其四曰萊言，是為云鄶人；其五曰安，是為曹姓；其六曰季連，是為羋姓?！?/p>

以上史料記載可知，昆吾部落為陸終之后。有學(xué)者認為陸終可能是繼祝融之后為火正，其舊址在新鄭附近，從而鬼方在魯?shù)馗浇黐3]。實際上，在新鄭附近的只是陸終氏中妘姓部落的居住地，這個部落長期生活在此地，一直未離開其先祖生活的故地[4]。因此，早期的昆吾部落不可能生活在新鄭附近。

要探討昆吾部落生活地區(qū)的情況，還須從鬼方氏生活的區(qū)域著手。“陸終娶于鬼方氏之妹，謂之女嬇?！北砻鬟@一時期處于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過渡階段。因為昆吾有其父，又知其母；而此之前的陸終不知其母[5]。從部落之間聯(lián)姻的角度來看，昆吾部落應(yīng)該生活在鬼方氏附近。鬼方分布區(qū)域在商朝時期已到關(guān)中晉南一帶[6]。不過，鬼方部落被認為來自西域一帶，直到商朝時期才來到晉南[7]。因此，在夏朝之前，鬼方部落生活在關(guān)中附近或其西部。而與之聯(lián)姻的陸終氏，也只能生活在關(guān)中附近區(qū)域。其后裔昆吾部落，也在關(guān)中地區(qū)生活較長時間。關(guān)中地區(qū)在先秦之前湖泊眾多，有穩(wěn)定的可供采集與狩獵的食物來源，處于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過渡的昆吾部落，這一帶比較適合他們生活。昆吾部落在關(guān)中平原留有活動的痕跡，可以從地名中得到體現(xiàn)。陜西藍田附近有昆吾山和昆吾亭?！稘h書·揚雄傳》引《河?xùn)|賦》記載：“武帝廣開上林，南至宜春、鼎胡、御宿、昆吾，旁南山而西，至長楊、五柞，北繞黃山，瀕渭而東，周袤數(shù)百里，穿昆明池象滇河，營建章、鳳闕、神明、馺娑，漸臺、泰液象海水周流方丈、瀛洲、蓬萊。游觀侈靡，窮妙極麗?！薄稘h書·外戚傳》也記載：“霍后立五年，廢處昭臺宮。后十二歲，徙云林館，乃自殺，葬昆吾亭東?！边@兩個地名是昆吾部落在關(guān)中地區(qū)活動的痕跡之一。

昆吾部落離開關(guān)中地區(qū)之后，來到晉南?！渡胶＝?jīng)·大荒南經(jīng)》載：“又有白水山，白水出焉，而生白淵，昆吾之師所浴也?！薄渡胶＝?jīng)·大荒西經(jīng)》載：“大荒之中，有龍山，日月所入。有三澤水，名曰三淖，昆吾之所食也?！薄渡胶＝?jīng)·海內(nèi)經(jīng)》載：“有九丘，以水絡(luò)之：名曰陶唐之丘、有叔得之丘、孟盈之丘、昆吾之丘、黑白之丘、赤望之丘、參衛(wèi)之丘、武夫之丘、神民之丘?！币陨嫌涊d可知，此時昆吾族生活在水草比較豐盛的地區(qū)，漁采狩獵是其主要生活來源，另外周邊地區(qū)崇山眾多?！渡胶＝?jīng)》部分為巴人作品，反映巴蜀一帶文化[8]。但也有反映其他地方之處。九丘中有所謂的陶唐之丘，其地名的由來與陶唐氏有關(guān)[9]。陶唐氏活動區(qū)域，有河北說、山東說、豫北說和晉南說等幾種說法。但一般認為陶唐氏由豫北至?xí)x南[10]。無論山東、河北乃至豫北說與 《山海經(jīng)》中記載的昆吾族活動的地貌都不符合，因此，昆吾族活動的地域只可能是在晉南，而且應(yīng)該在運城盆地。因為運城盆地有鹽湖等大澤之地，周圍是中條山系以及汾水、河水、涑水等河流圍繞，符合《山海經(jīng)》中所記載的昆吾族活動地域的地貌特征。

在晉南地區(qū)，昆吾族掌握了冶金技術(shù)?！赌印肪硎弧陡酚涊d：“昔者夏后開使蜚廉折金于山川，而陶鑄之于昆吾?！盵11]夏后開即夏后啟，啟讓昆吾族鑄造銅器，說明昆吾族較早掌握了冶金技術(shù)。昆吾族在夏啟時期的活動區(qū)域，與當時夏都所在地域有關(guān)。啟時夏都的位置，應(yīng)該在晉南安邑?！妒酚洝は谋炯o》記載“禹于是遂即天子位”，大禹即位的地方，一般認為是陽城，即現(xiàn)在河?xùn)|安邑附近[12]。“十年，帝禹東巡狩，至于會稽而崩。”會稽在今河?xùn)|地區(qū)，具體地址不可考[13]?！皷|巡狩，至于會稽而崩”表明即使在帝禹晚年，其統(tǒng)治中心仍然在安邑，如果在河南洛陽一帶，則會稽在其西，不能用“東巡狩”。大禹死后，“以天下授益。三年之喪畢，益讓帝禹之子啟，而辟居箕山之陽”。啟即位的地點，《今本竹書紀年·疏證》中記載：“帝啟。元年癸亥，帝即位于夏邑。大饗諸侯于鈞臺。諸侯從帝歸于冀都?！薄扳x臺”一般認為在今河南新密新砦城址[14]。邑，夏商時期指王城所在地，《白虎通·京師》記載：“夏曰夏邑，殷曰商邑，周曰京師?！彼?，此處的“夏邑”沒有明指。啟在鈞臺大會諸侯之后，“諸侯從帝歸于冀都”，“冀都”指大禹統(tǒng)治區(qū)域?！督癖局駮o年》卷上記載：“帝禹夏后氏，元年壬子，帝即位，居冀?！奔降暮诵牡貐^(qū)在晉南[15]。由此可知，啟即位的地點在今晉南安邑附近。當然，啟即位之時，并不是所有部落都臣服，啟與有扈氏部落發(fā)生戰(zhàn)爭。益所在部落也非常強大，不排除啟為了控制其他部落，此后將都城遷往新密等地。

作為最早掌握冶金技術(shù)的部落，禹與啟不會讓這些部落遠離自己的統(tǒng)治。因此，大禹與啟時期，昆吾應(yīng)該居住在晉南及其周邊地區(qū)。渭南的富平等地以及三門峽的靈寶等地都有大禹鑄鼎的傳說。在運城周家莊遺址中出土黃銅片，為龍山文化時期，距今約4 500年[16]。此外，靈寶西坡遺址還發(fā)現(xiàn)了銅礦石。加之2011年，在聞喜縣石門鄉(xiāng)玉坡村西南發(fā)現(xiàn)一座采礦煉銅遺址，現(xiàn)存遺跡有露采坑、礦井、巷道、燒制木炭的窯穴等20余處，采礦用的大小石錘、生活用的陶質(zhì)器皿（殘片）100余件，從現(xiàn)場采集的標本推斷其采冶時代為夏代延至戰(zhàn)國早期[17]。這些都表明冶金技術(shù)在夏朝建立之前已經(jīng)被掌握，昆吾族活動的區(qū)域，在運城及其周邊地區(qū)，也符合在古代技術(shù)工人一般為官府直接控制的情景。

夏朝建立之后，依靠掌握冶金技術(shù)，加之同為顓頊之后，昆吾部落成為夏部落主要聯(lián)盟的力量。昆吾部落的遷徙，與夏王都的遷徙有關(guān)。

啟子太康時期，遷都斟尋阝，斟尋阝在今偃師附近。昆吾族的一部分也遷徙到附近地區(qū)?！渡胶＝?jīng)·中山經(jīng)》：“《中次二經(jīng)》注山之首，曰煇諸之山，其上多桑，其獸多閭麋，其鳥多鹖……又西二百里，曰昆吾之山，其上多赤銅……又西一百五十里，曰蔓渠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竹箭。伊水出焉，而東流注于洛……凡濟山之首，自煇諸之山至于蔓渠之山，凡九山，一千六百七十里，其神皆人面而鳥身。祠用毛，用一吉玉，投而不糈?！薄吨写味?jīng)》的范圍，侯仁之認為在豫西伊水流域[18]。因此，昆吾之山是昆吾族離開晉南之后又一個居住地點。

昆吾族在發(fā)展過程之中，逐漸壯大，《今本竹書紀年》記載：“帝仲康……六年，錫昆吾命作伯?！崩ノ嶙宄蔀橄耐醭容^倚重的勢力。也分裂出其他的分支?！暗鄯摇?三十三年，封昆吾氏子于有蘇?！庇刑K氏分封在今河南溫縣西南一帶[19]。另外，據(jù)《國語·鄭語》記載：“祝融亦能昭顯天地之光明，以生柔嘉材者也，其后八姓于周未有侯伯。佐制物于前代者，昆吾為夏伯矣，大彭、豕韋為商伯矣。當周未有。己姓昆吾、蘇、顧、溫、董，董姓鬷夷、豢龍，則夏滅之矣。彭姓彭祖、豕韋、諸稽，則商滅之矣?！笨芍ノ岢擞刑K氏之外，還有顧、溫、董等封國。顧，在今河南范縣東南；溫，在今河南溫縣西南；董，在今山西聞喜縣東[20]。顧、溫的分封，與夏朝王都的遷徙有關(guān)。而董的分封，則值得考慮，因為夏朝王都離開安邑之后，基本上都在河南中北部移動。分封董，最大的因素是遺留在晉南的昆吾族逐漸強大，而且有可能控制晉南地區(qū)銅礦的開采與運輸。

昆吾族也生活在衛(wèi)地，《世本》記載：“昆吾者，衛(wèi)是也?！薄蹲髠鳌ぐЧ吣辍酚涊d：“衛(wèi)侯夢于北宮，見人登昆吾之觀，被發(fā)北面而噪曰：‘登此昆吾之虛，綿綿生之瓜。余為渾良夫，叫天無辜。'”可見，濮陽附近是昆吾族生活的一個主要區(qū)域。帝廑時期，“昆吾氏遷于許”。《史記·楚世家》中楚靈王說過：“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币卜从沉死ノ嶙逶谠S昌附近活動的蹤跡。

夏朝末年，昆吾族成為反對商湯的重要力量?！对娊?jīng)·商頌·長發(fā)》：“九有有截，韋顧既伐，昆吾夏桀?！薄妒酚洝ひ蟊炯o》記載：“當是時，夏桀為虐政淫荒，而諸侯昆吾氏為亂。湯乃興師率諸侯，伊尹從湯，湯自把鉞以伐昆吾，遂伐桀?！薄督癖局駮o年》：“二十六年，商滅溫。二十八年，昆吾氏伐商。商會諸侯于景亳。遂征韋，商師取韋，遂征顧……二十九年，商師取顧……三十年，商師征昆吾……三十一年，商自陑征夏邑。克昆吾。大雷雨，戰(zhàn)于鳴條。夏師敗績，桀出奔三朡，商師征三朡。戰(zhàn)于郕。獲桀于焦門。放之于南巢?！倍鐾廖墨I《容成氏》也記載：“泰如是狀。湯聞之，于是乎慎戒征賢，德惠而不假，三十而能之。如是而不可，然后從而攻之，升自戎遂，入自北門，立于中口，桀乃逃之歷山氏，湯又從而攻之，降自鳴條之遂，以伐高神之門。桀乃逃之南巢氏，湯又從而攻之。遂逃去，之蒼梧之野。”[21]

以上記載表明，昆吾部落首先向商湯進攻，商湯大敗昆吾部落和韋、顧部落之后，才最后向夏桀進攻。韋在今河南滑縣，顧在今河南范縣東南[22]，二者均在豫北。商湯居住地點，在今鄭州附近[23]。商湯從亳邑向西征伐夏桀，亳邑在今鄭州附近，夏桀居住在斟尋阝，也即偃師附近[24]?？紤]到韋、顧部落被擊敗后沒有殘兵敗將逃往偃師附近與夏桀會合。因此，昆吾族所居住的地方，距離亳地不遠；距離偃師也比較近。有人認為新鄭西北6公里左右的望京樓遺址，被認為是昆吾之居[2]。這種說法有一定道理。望京樓遺址可能是昆吾族繼許昌之后一個重要的據(jù)點，昆吾族與商湯作戰(zhàn)失敗后，可以迅速逃往偃師附近與夏桀會合。

據(jù)《容成氏》等記載，夏桀失敗后，同昆吾殘兵一起逃亡晉南[24]?！蹲x史方輿紀要》卷四一記載：“又昆吾亭，《志》云：在縣西南一里，昆吾即助桀拒湯，湯先伐之者?！泵駠栋惨乜h志》卷一二《古跡記》“昆吾亭……舊志不注明此亭所在地，但安邑里甲有昆吾前、昆吾后之名，則是相傳已久?！狈从吵隼ノ嶙鍖股虦『笞詈蟮臍w宿。昆吾族與夏桀之所以逃回晉南，與這一帶有二者的遺族有關(guān)。

夏朝時期，夏朝王都在河南的建都地點在陽城（登封附近）、陽翟（許昌禹州附近）、斟尋阝（偃師附近）、商丘、原（河南濟源附近）、老丘（河南開封附近）、西河（河南安陽附近）；當然斟灌（今山東壽光）也被認為是夏都，實際上是夏人失國逃亡過程中尷尬的表現(xiàn)[12]。而昆吾從河南中部向北遷徙，其后裔又由淮陽分居到山東西部和河南北部[25]?？梢姡ノ嶙宓姆植?，與夏朝王都的遷徙有密切關(guān)系，這種密切關(guān)系也與昆吾族掌握冶金技術(shù)有關(guān)。

因此，我們可以大致推斷，昆吾族早期在關(guān)中地區(qū)活動，其后來到晉南地區(qū)。在晉南地區(qū)，他們掌握了冶金技術(shù)，成為夏族控制與依靠的力量，他們與夏部落命運攸關(guān)，隨著夏朝王都的遷徙而遷徙與分封；但在晉南地區(qū)，還有其遺留的后裔，董的分封則反映出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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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羅清戀，吳強

Research on the M igration of the Kunwu Tribe in Pre-Shang Period

LIWentao
（Faculty of History and Archaeology，Hainan Tropical Ocean University，Sanya Hainan 572022，China）

The Kunwu tribemastered themetallurgical technology during pre—Shang period,and itwas paid attention by the Xia tribe.So themigration of the Kunwu tribewas closely related with themigration of the capital of the Xia Dynasty.By combing the literature,we could find the Kunwu tribe first live in the Guanzhong area,then came the Jinnan area,and lived in north-central regions of the Henan Province.

the Kunwu tribe，pre-Shang period，the Jinnan area，the capital of the Xia Dynasty

K205

A

1673-8004（2016）06-0063-04

2016-05-16

李文濤（1974— ），男，湖北天門人，副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古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