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中師范大學教育學院 楊再隋
讓生命之樹常青——萬玉霞《生命凝視》評鑒
■華中師范大學教育學院 楊再隋
捧讀書稿,難掩欣喜和激動之情;掩卷沉思,一幅幅畫面浮現(xiàn)在腦際。
僅僅用“辛苦勞累”、“刻苦勤奮”甚至“拼命三郎”來評價武漢市常青樹學校的校長萬玉霞是不全面的。作為睿智的思想者,萬玉霞思想敏銳,對新事物、新思想尤為敏感。她善于集思廣益,善于博采眾長。多年來,她和她的團隊同心協(xié)力,迎難而上,堅持不懈,用心血和汗水澆灌“常青樹”,造就了今日生機勃勃的常青樹實驗學校。
回眸2001年,張公堤畔,滿目荒涼,幾幢校舍,學生僅102人。時光荏苒,15年過去了,草創(chuàng)時期的常青一小,變成了如今涵蓋4個校區(qū)、學生近4000人的九年一貫制常青樹實驗學?!凰H有中國書院風格兼具國際范式的花園學校,一顆江城區(qū)域化教育最璀璨的明珠。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15年的時間,常青樹實驗學校在武漢市科教興市的戰(zhàn)略格局中,以創(chuàng)新促發(fā)展,以教改創(chuàng)特色,成績斐然,令人刮目相看。正是萬玉霞的敬業(yè)精神,萬玉霞的辦學理念,催生了教育領域里的萬玉霞奇跡。
辦學伊始,萬玉霞倡導踐行“生命發(fā)展教育理念”。她立足國情學情,扎根傳統(tǒng)文化,融入東方智慧,拓展國際視野,吸納新鮮思想,賦予“生命發(fā)展教育理念”以無限生機與活力。
萬玉霞認為,“教育正向生命的本質回歸”(1),“生命因獨特而彌足珍貴,因自主而積極發(fā)展,因超越而幸福完整。集自然生命之長,社會生命之寬,精神生命之高,才形成一個立體的人?!彼哪恐械纳逃笆峭ㄟ^生命活動進行教育,是以生命為核心,以教育為手段,倡導認識生命,珍惜生命,尊重生命,享受生命,超越生命的一種提升生命質量、獲得生命價值的教育活動”。
關注生命,由來已久。兩千多年前,中國的先哲們,力求“在人的具體生命的心、性中,發(fā)掘出道德的根源,同時也發(fā)掘出藝術的根源,把握到精神自由解放的關鍵?!保ㄐ鞆陀^《中國藝術精神》春風文藝出版社第1頁)
14世紀——17世紀,西方啟蒙主義者為了追求個性的解放,開啟對生命的關注。但真正把自己的哲學稱之為“生命哲學”的則是德國哲學家狄爾泰(1877-1911)。他認為“生命既是精神科學的基礎,也是精神科學的對象。反過來說,精神科學是我們認識和把握生命的途徑。”狄爾泰感嘆道:“理論和實踐日益加劇的分離,產(chǎn)生了多少無思想的生命和無生命的思想?!保◤埲陚愔抖兰o德國哲學》人民出版社第26頁)給哲學和教育牽線搭橋的哲人中,也有狄爾泰。他說:“一切真正哲學的成果和目標是廣義的教育學,人的教化。”(見前書)。遺憾的是,當今中國教育科學,既缺乏教育哲學的深度支撐,又缺乏教育實踐的厚度舉托,有的至今還漂浮在水波不興的靜水上。
近些年來,我國中、小學中把“生命理念”作為教改實驗課題的學校不在少數(shù),但把“生命理念”進行教育學式轉化獲得成功的并不多。
辦教育要仰望星空,放飛夢想,也要腳踏實地,改革創(chuàng)新。萬玉霞說:“教育不是熱炒,而是細火煲湯。只有真正將學生作為教育的根本,教育的重心,才能領悟教育的真諦,辦好理想的教育。”萬玉霞深知,“一個學校的課程體系才最能夠體現(xiàn)一個學校特有的辦學價值取向,反映一個學校的辦學水平和辦學特色?!彼龥Q心“鍛造學生最留戀的課程,讓校園生活成為學生最好的回憶?!闭n程是學生全部學習活動的總和,從強調(diào)課程內(nèi)容到強調(diào)學習者的經(jīng)驗和體驗,從強調(diào)課程目標到強調(diào)教學過程本身的價值,從強調(diào)教材因素到強調(diào)學生、教師、教材、環(huán)境四因素的整合,從只強調(diào)顯性課程到強調(diào)顯性和隱性課程并重,常青樹實驗學校的課程結構反映了當代課程改革的總趨勢,映照出來的是異彩紛呈的生命發(fā)展教育理念。
學校瞄準身心健康、中國人格、智慧生活、楚漢氣度、國際視野五項課程目標,打造出獨具特色的課程體系。并將國家課程、地方課程、校本課程等課程樣式加以解構和重組,建構了與人的生命發(fā)展相關的四個方面的課程,即“人與自然”、“人與世界”、“人與社會”、“人與自我”。與上述四個方面對應,學校開發(fā)了一些著力培養(yǎng)學生實踐能力、創(chuàng)新能力的前沿性的校本課程。
不僅如此,萬玉霞還對當前國際上最前沿的兩大教育運動——“STEAM教育”和“創(chuàng)客教育”特別關注。在該?!笆逡?guī)劃”中,學校將擁有華中地區(qū)最具創(chuàng)意的3000平方米的“常青樹創(chuàng)客夢工場”,意在“通過情景體驗活動,培養(yǎng)觀察能力;強調(diào)頭腦風暴,培養(yǎng)設計思維能力;通過實踐及展示交流,培養(yǎng)動手能力及交流展示能力”。學校課程的建構和設想,反映了常青樹實驗學校海納百川的胸懷,展現(xiàn)了中國氣派和走向世界的氣魄。這是常青樹人的教育夢,自然也是伴隨孩子們生命成長的夢想。
“生命發(fā)展教育”作為理念是抽象的,但在萬玉霞心里,理念是可以具象化的。當你踏進常青樹實驗學校校門,映入眼簾的是書院式建筑設計,花園式的校園格局。每一堵文化墻,每一個文化走廊,都在跟你說話,或是讀書警語,或是人生感悟,或是生活啟迪,你仿佛進入了一個教育磁場。教室、樓梯、走道干干凈凈,每走一步,你都感到自己在被洗滌,靈魂在凈化。我想,這就是教育生態(tài)文化的力量。生命是原點,發(fā)展是關鍵。生命不發(fā)展,還有生命嗎?因此,需要營造促進生命健康發(fā)展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建構符合學生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富于時代氣息的生態(tài)文化。此時“新生態(tài)生命發(fā)展教育理念”破繭而出。用萬玉霞的詩化語言表述:“讓生命之樹常青”“讓生命煥發(fā)蓬勃的生命力”。為此,她倡導“尊重生命的生命對象觀”“引導生命成長的生命發(fā)展觀”和“提升生命的創(chuàng)價教育觀”。并把“新生態(tài)生命發(fā)展教育”視為一個具有蓬勃生命力的多維教育場。
為把“新生態(tài)生命發(fā)展教育理念”轉化為教師的教學行為和學生的學習方式,常青樹實驗學校創(chuàng)建并實施了“主動教育”教學模式,即“我的課堂我做主”的創(chuàng)新教學方式。以“教學程序”五板塊(主動感知、主動發(fā)展、主動參與、主動建構、主動拓展)而言,基本上反映了學生主動學習的一般規(guī)律。
主動,即學生主體自主、自覺的活動——自然也是人的生命的活動。生命活動在于激發(fā)生命的活力。對師生而言,生命的活力主要是思想的活力,思想活力源于思想的解放。有了思想活力,方能激發(fā)生命的激情,激活生命的潛能,喚醒生命中的創(chuàng)造意識。
“主動教育”作為一種教學模式,在教學實踐中經(jīng)受了檢驗。多年來,無論本?;蛲庑=處?,凡是運用這種“模式”進行教學的,一般都取得了成效。教學模式反映教學的基本規(guī)律,有助于規(guī)范教學行為,轉變學生學習方式,提高教學質量。但“模式”不是固定不變的,運用“模式”也不能生搬硬套。在“模式”這面鏡子里,同樣可以照見教師獨特的身影?!澳J健币?guī)范教學,但生動活潑的教學實踐又在不斷地修正“模式”,甚至沖破“模式”,而產(chǎn)生多種新的“變式”。這是不以人們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guī)律。經(jīng)過多年實踐,“主動教育”模式順理成章地演變成了“自能發(fā)展教育”模式。從“主動”到“自能”,究竟包含著什么“獨特的內(nèi)涵”呢?
萬玉霞認為,“自”是學習自主性,自覺性和個性化?!澳堋卑▽W生在學習實踐中所形成的功能、內(nèi)在的動力和綜合的智能。其核心理念就是“五自三能”?!拔遄浴奔矗鹤杂伞⒆灾?、自信、自為、自?。弧叭堋奔矗簼撃荛_發(fā)、能量釋放、能力提升。其教學模式可概括為三環(huán)節(jié)(課前、課中、課后);三板塊(自疑互議、自解互評、自構互拓);五步驟(疑、議、解、評、拓)簡稱為“三三五式”。
2016年6月7日,在“萬玉霞名師工作室”的課堂教學展示會上,我觀摩了由常青樹實驗學校教師王慧執(zhí)教的一年級語文課《迷路的小鴨子》。王老師用微笑傳遞愛心,以愛心喚醒童心。課堂上始終彌滿著溫情暖意。在這樣溫馨和諧的氛圍中,孩子們和老師很快找到了心靈的約會處。師生之間,學生之間逐漸達成了心的默契,情的交融。孩子們的思維被激活,言語的閘門打開了,個個躍躍欲試,爭相發(fā)表自己的意見。教師的話不多,只是常常俯下身來,在行間巡視,跟孩子們指點、提醒。學生面對“問題生成單”,主動發(fā)現(xiàn),主動提問,主動釋疑。在“識字方法小超市”里,學生以組為單位,熟練地運用“讀音分類”“聽音辨字”等識字方法。然后分組展示,交相互動,共享成果。在教師引導下,由字到詞到詞組,學生依序拓展,再放回課文中。由于學生親歷語言文字由低到高的變化,憑自己能力順利地讀懂了課文中的故事,人人喜形于色,感受到讀書的快樂。
在“模式”中頗有創(chuàng)意的環(huán)節(jié),還有“學路建議”。名為“建議”,意在尊重學生的自由選擇。學生嘗試把思路引上學路,循路而學。教師只是在思路拐點處撥正,在思路堵塞點疏通。使我驚訝的是,一年級學生竟有這樣好的主動學習與合作學習的意識,有這樣高的主動學習、合作學習的能力。也許,這正是“主動學習”向“自能學習”轉化后帶來的變化吧!自能必主動,主動未必自能。強調(diào)“自能”,把學生學習提升到“能”字上,是實踐的創(chuàng)新,更是思想的飛躍。正符合我國著名語文教育家葉圣陶的觀點:“最終目的為,自能讀書不待老師講,自能作文不待老師改。”“教,正是為了將來用不著教?!保ㄒ姟度~圣陶教育文集》人民教育出版社)
15年來,我見證了萬玉霞和她的團隊在探索之路上苦苦求索的歷程,見證了常青樹實驗學?!捌评O化蝶”似的變化,見證了萬玉霞們把中國品格和國際視野、楚漢氣度融為一體,用智慧和汗水創(chuàng)造了教育領域中的萬玉霞奇跡。
每個人都是一定文化背景上的人,都生活在一定的社會關系之中。萬玉霞既有著山東人(2)的率真和豪爽,也有著武漢人的聰慧和包容;既有著管理者的執(zhí)著和堅定,也有著女性的溫婉與柔情。萬玉霞的生命觀,既具深刻的理性,同時又具有特有的詩性。書名《生命凝視》含義深刻,蘊意豐富。在我看來,“生命凝視”的第一層意思,是對生命的哲學思考:生命并非孤立的主體性,而是包括自我與世界共同關系的整體性,生命不是生物現(xiàn)象,而是人文現(xiàn)象?!吧暋钡牡诙右馑?,是對生命的美學審視。生命是詩意的、溫情的、曼妙的,像鮮花一樣美麗,像藍天那樣純凈。即使對“德育評價”這樣嚴肅的主題,也賦予了詩情畫意的質感。其中的“特色樹評價”,是根據(jù)校園“節(jié)文化”和每月的主題,表揚在活動中有突出表現(xiàn)的學生。例如仁愛之樹為紅色,強健之樹為橙色,聰慧之樹為藍色,美雅之樹為黃色,創(chuàng)造之樹為紫色。不同顏色代表不同的好品行。由于少年兒童對顏色、聲音有特殊的敏感性,一旦這些代表不同品行的顏色映入他們的腦海,將會終身難忘,影響他們的一生。
萬玉霞懂音律,愛詩歌,在該校“詩文作品集”《春之聲》中,我讀了她寫的詩,摘抄如下:
我們在春天里出發(fā)帶著浪漫,
去欣賞海波喃喃里,
托著白帆的景象。
我們在春天里出發(fā)帶著浪漫,
去享受綠草茵茵中,
仰望星空的時光。
詩意跳躍,筆鋒一轉,由瀟灑和浪漫變成了冷峻和堅定。
我們在春天里出發(fā),
我們知道山高人為峰,
只有不畏艱辛的攀登者,
才配有此殊榮,
我們知道海闊憑魚躍,
只有胸懷博大的實踐者,
才敢馳騁海疆。
言為心聲,詩為情發(fā),這不正是理和情相互映襯、剛與柔交相輝映的萬玉霞風格嗎?
2006年,我聽了萬玉霞執(zhí)教的語文課:《鳥的天堂》。課堂上,教師舉重若輕,游刃有余。學生思維活躍,想象豐富,出現(xiàn)了不少意料之外的精彩。課后,我在筆記本上寫了一段話:“教師營造了一個生機盎然的綠色課堂。在這里,預設的和生成的交互著,有限性與無限性同在著,確定性與不確定性并存著。課堂上,兒童作為靈與肉的統(tǒng)一體,始終在生成、成長、變化、發(fā)展,在必然性和偶然性之間取舍,在有限性和無限性之間抉擇,在確定性和不確定性之間吐納。在自主、自悟、自得中燃燒生命的激情”。課中,萬玉霞還聲情并茂地朗誦了自己結合課文寫下的抒情詩,使課堂上再次掀起了高潮。十年過去了,當年的課堂情景,依然歷歷在目。也許是機緣巧合,如今,萬玉霞構想的“常青樹”,不正是巴金筆下的那株大榕樹嗎?那些在大榕樹上活蹦亂跳的快樂的小鳥,不正是常青樹實驗學校的學生嗎?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試金石,事實是最有說服力的明證。一切成功全在于責任和使命。2015年我轉錄了一位哲人的話,用短信發(fā)給萬玉霞:“平庸的人有一條命:性命;優(yōu)秀的人有兩條命:性命和生命;卓越的人有三條命:性命、生命、使命”。萬玉霞立即復信:“非常感謝教授的智慧分享,勝讀十年書??!”萬玉霞在書中寫道:“為什么自己要逼自己?因為責任。對國家、對社會、對民族的責任。一種急不可待的責任,一種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責任感”。語言樸實,擲地有聲,這就是生命的意義,生命的價值!
辦學校特別辛苦,又格外甜蜜。備嘗辛苦后的甜蜜,才是回味綿長的甜蜜;歷經(jīng)艱辛換來的幸福,才是值得驕傲的幸福。此時,窗外風急雨驟,我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我被感動著,站起身來,向“常青樹”致敬,向“常青樹人”深深地鞠躬!
本月上旬,萬玉霞囑我為她的新著《生命凝視》寫序,言辭懇切,難拂美意。由于書已定稿,付梓在即,只好倉促上陣,匆匆行文,算是寫了一篇讀后感吧,聊以為序。
楊再隋:華中師大教授,曾任湖北省第七、八、九屆人大常委,教科文衛(wèi)委員會委員,原教育部中小學教材審查委員會委員,教育部課程資源專家委員會委員,湖北中、小學教材審定委員會副主任。現(xiàn)任全國語文教師繼續(xù)教育研究會副理事長,中華文化促進會兒童文化委員會主任,教育部“國培計劃”首批專家,全國中、小學寫作學會學術委員會名譽主任。
責任編輯成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