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亮
摘要:雖然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在當前社會的運用頻率和運用范圍越來越廣,但在沒有對兩者的定義形成清楚論述之前,就在司法政策中將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作為一項口號或要求大規(guī)模加以運用,無疑會造成司法的紊亂,使法律的嚴謹性和客觀性受到巨大挑戰(zhàn)。同時,由于時下一些“將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一體化”的論調(diào),在所謂統(tǒng)一的大條目之下,實際上是將執(zhí)法與機械司法混為一談,從而把社會效果放在了法律效果的對立點,甚至使法律效果成為了社會效果的附庸和統(tǒng)一的部分。長此以往,無疑會使法律在開放的社會中逐漸喪失原有的自我性。在司法政策出現(xiàn)問題的情況下,依然要依靠法律本身來解決出現(xiàn)的問題,認識論只能幫助我們了解問題,而方法論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原則。
關鍵詞:法律效果;社會效果;克服方案
中圖分類號:D9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5349(2016)03-0070-03
當今社會,中國的經(jīng)濟和政治飛速發(fā)展,日新月異的發(fā)展狀況和不斷增長的國民生產(chǎn)總值預示著我國早已跨入了世界強國的行列。但是,從某一方面而言,中國仍舊是不自信的。這種不自信更多地集中體現(xiàn)在了學術和文化方面。而民眾針對法治的焦躁和疑慮正是這一方面的突出表現(xiàn)。當前,社會影響干擾法律判決的案子不勝枚舉,“高尚”的道德成為了干擾法律的遮羞布和一面大旗,當法治被德治的影響逐步消解之時,這其實意味著法治建設的生存空間在逐步萎縮,而某些政治效果的意義高于法律高正性的論調(diào),也使得中國對法治的研究和建設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1]當前社會,人們總是希圖法治的進一步發(fā)展,但民眾口中的社會效果和政治影響卻是干擾法治的首當其沖的對象。觀察近年來的案例,不乏網(wǎng)絡暴力利用道德為標桿進而壓制法律話語權的行徑,群情激昂的民意也使得法律被迫轉(zhuǎn)向低調(diào)和沉郁。同時,由于法律研究中哲學概念化的嚴重傾向,中國的法治研究也并未取得長足的進步與發(fā)展,壟斷與引領法律走向的仍然是西方的法律研究。對于司法政策中已經(jīng)隱隱成為了關鍵詞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相統(tǒng)一”的論調(diào),權威的法律研究者們卻仍然沒有給出一個清晰的有價值的研究結(jié)果,無論這種現(xiàn)象的因由何在,實踐中的不專業(yè)言辭已成為干擾法律客觀嚴謹性的弊害之一,由此也可見一斑。
一、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錯誤認知
(一)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的定義和異化
具有中國特色的法律體系的形成,曾讓無數(shù)民眾和法律界人士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更是成為了處理法律問題的重要前提條件。[2]然而,經(jīng)過無數(shù)的實例調(diào)查可以發(fā)現(xiàn),即便我國目前已經(jīng)確立了相對完整完善的法律體系,但是在法律的具體執(zhí)行過程中,現(xiàn)行的司法政策卻一再因為“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統(tǒng)一論”的具體化和擴大化,在某種程度上否定了法律的權威性。這對于已經(jīng)形成了總體法律體系的我國而言,與其說是法律在現(xiàn)實社會中的實踐化和生活化,倒不如說是對法律本身的一種倒退和放逐。
要闡述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相統(tǒng)一論調(diào)的弊端,首先要明確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實質(zhì)含義。所謂法律效果,就是指立法效果、執(zhí)法效果和司法效果三個部分。它主要通過法律做出合適的裁決,體現(xiàn)了法治的內(nèi)涵和準則,同時,它需要法官在審理案件時既要注意公正公開性,也要注意維護正確的法律程序,也就是說,法律效果其實是法本身價值的具體體現(xiàn)。
而所謂社會效果,其中心詞即是“效果”,而“社會”一詞,更多的是起到一種主語及修飾作用。通俗些來講,就是社會和民眾意見、觀點的集中體現(xiàn)。[3]社會效果的涵蓋范圍極廣,社會對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件所給出的不同評價都可歸類于社會效果。甚至,即使同一個人、同一事件,當社會給出的評價和觀點不同時,社會效果也隨之不同。就社會的意義而言,社會效果這一詞語,更多的是一種客觀現(xiàn)象,也是社會中一切認識反映的總體稱呼。
不過令我們遺憾的是,在社會的實踐過程中,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卻往往會發(fā)生異化和誤用的現(xiàn)象?!胺尚Ч蜕鐣Чy(tǒng)一”的論調(diào),不僅成為了時下法律工作者們的常用熟語,甚至在中央和地方各級法院的工作要求和報告中也經(jīng)常提及。于是我們有理由懷疑:無論立法者立法的初衷是多么希望維護法律的權威性和客觀公正性,但是,他們卻似乎并沒有考慮到法律在實踐中所可能產(chǎn)生的一系列問題以及它與政治訴求、社會形勢間的種種隔閡。立法者站在至高點向社會輸出一定的法律準則,但當這種準則受到了社會的反彈甚至面臨溶解時,立法者卻并沒有提出足夠有力的解決措施,于是,法律在實踐中所遭遇的令人揪心的命運由此可以預見。
(二)社會效果的誤用
“統(tǒng)一論”的論調(diào)最早來源于最高人民法院原副院長李國光先生。他在1999年首次聲明了“要堅持辦案中的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相統(tǒng)一”這一觀點。而到了后來,由于國情、形勢等諸方面的影響,就又加上了政治效果的影響,于是,逐漸演變成了現(xiàn)在的“社會、法律和政治三個效果相統(tǒng)一”的論點。在目前的司法政策中,三種效果的統(tǒng)一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則。但這樣的“統(tǒng)一論”,在沒有鮮明十足的觀點論據(jù)的支撐下,無疑更類似于一種口號,這種口號,在似是而非沒有形成清晰界定的大背景下加以討論,實際上很容易起到一種相反效果。統(tǒng)一論之后,隨著以人為本、和諧司法等觀點的開展,能動司法成功地進入司法政策并在其中起到了舉重若輕的作用。[4]而這種理論一旦運用到實踐中就很可能演變成:在進行法律裁決時,法官往往不再遵照法律本身的意義進行判決,而是將裁決與社會效果、政治效果進行平衡,更多地去尋求法律的“弦外之音”。社會效果的初始作用本是作為法律廢立時的解釋作用而存在,但現(xiàn)在,社會效果卻被直接當做了司法政策而進行運用。這樣混淆不清的觀點自然極有可能導致人們的思維混亂。譬如:什么是社會效果?它的定義、范圍和適用度是什么?誰來作為它的評價對象?它又是否有取舍條件?如果這些問題能夠有一個明確的解釋,同時將它明確地作為一種司法政策規(guī)定到立法當中,那么作為一種能夠緩解司法機械性的有利因素,它的存在自然百利而無一弊。但如果在沒有固定的清晰界限的基礎之上,將只作為一種情景因素和認識論而存在的社會效果隨意混入司法政策當中,無疑會對司法過程中的法律決斷造成嚴重沖擊,從而使得法律的權威性進一步下降。
通過研究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時下圍繞“社會效果”進行討論并得出的觀點其實大多是存在謬誤和異化的。而“社會效果”這一詞語,本身就存在著太多不確定性。由于人本身主觀能動性的存在,即使是同一人,對待同性質(zhì)的不同的事件也會有迥異的看法。就社會效果本身而言,其本身就既含有正確認知,也含有錯誤認知。所以以社會效果的眼光來審度法律判決,就會既存在與判決相符合的地方,也會有不符合之處。所以無論是多么有先覺性的社會認知,都無法在法律未進行判決的基礎上對其未來所造成的社會效果進行透視?!吧鐣c法律效果統(tǒng)一論”的論調(diào),只能是借統(tǒng)一論之言而達到某些個人或政治在法律中所期望得到的訴求?;蛘邚哪撤N程度上來講,法律本身就是一種體現(xiàn)了統(tǒng)治階級意志,由立法機關制定,并由國家政權確保實施的行為規(guī)則。正因如此,法律并不是憑空捏造的,更不是幻想中的空中樓閣,而是本身就來源于社會,脫胎于社會。如果用社會效果對法律加以操縱,那么本質(zhì)上其實是把法律意志和現(xiàn)在社會中的少數(shù)人意志或政治意志加以對立,并借社會效果作為幌子從中攫取自身的目的。法律的意義被進行篡改,法律的束縛作用降低,那么這對社會來講其實才是一種倒退,是試圖將原本的法治社會倒退回任意裁決社會的一種行徑。[5]
(三)法律效果的異化
所謂法律效果,其實是一種比較廣闊的概念,其中包含了立法、執(zhí)法和司法三種效果。法律效果中的立法效果,是法律效果中的第一層面,它和社會效果頗為類似,從某種程度上而言,立法效果相當于社會效果。而司法效果和執(zhí)法效果,則是法律效果中的第二層面,如果說立法效果相當于總目錄的話,那么執(zhí)法和司法效果則相當于其中的子目錄。法律效果的意義在于法律文本的權威性是否能夠得到落實,同時,它也標志了法律與社會的契合程度,兩者的契合程度越高,法律效果也就越好,反之,法律效果則隨之變差。[6]所以,單獨的、脫離于社會的法律效果是并不存在的,它所代表的是法律實施后所產(chǎn)生的社會影響,即社會效果。
正因如此,在法律效果并未脫離社會的基礎上去倡導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一體化,這完全是一個將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相互剝離的“圈套”。經(jīng)過一些調(diào)查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不少法律工作者都認為應該通過社會效果的角度來對法律的執(zhí)行進行監(jiān)督,以社會效果、民眾的滿意程度作為法律是否得到完善執(zhí)行的一個斧正。但是,如果失去了法律作為唯一標準性的判斷法則,法律的監(jiān)督又該如何實施?法律的尊嚴又該如何捍衛(wèi)呢?
綜上,所謂兩個效果相互矛盾所以要加以平衡、統(tǒng)一的論調(diào),完全是在沒有弄清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含義前所進行的偽命題。法律效果是一個客觀存在的社會結(jié)果,其并不以人或事件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它來源于社會也脫胎于社會,故而,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實際上是沒有太大沖突的,一些所謂沖突的論調(diào),其實是源于他們將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當做法律評價,但就其本質(zhì)而言,卻依然只是法律評價間的沖突。[7]法律評價是一種主觀的因素,在不同的層面和大背景下法律評價自然也有所不同。而法律效果卻是客觀的、不可變的因素。將法律效果的好壞作為客觀的因素來加以評判,其結(jié)果自然無論如何都無法盡如人意。
二、如何克服統(tǒng)一論對法治的溶解
統(tǒng)一論來源于實務法律,從某種方面而言,它代表了對司法領域的批判與反思,有一定的研究價值和討論價值,但不可否認的是,統(tǒng)一論只是給出了一個模糊的建議理論,卻幾乎避開了司法領域中最現(xiàn)實的問題——當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發(fā)生沖突時,法律應該如何判決?當一種理論沒有固定的實行方法而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時,這就會導致人們在法律方面思想的混亂。對統(tǒng)一論的研究者而言,僅有概念性的理論是遠遠不夠的,方法論的引導才是能夠起到?jīng)Q定性作用的部分。[8]
所以,在法學批評的言論充斥著時下的今天,我們在進行合適的批評建議的同時,其實更應該提出一些實際性的建議。實現(xiàn)公平是一種能力,實現(xiàn)統(tǒng)一論更應該成為一種能力。[9]就目前形勢而言,我們可以先嘗試進行執(zhí)法效果與社會效果相統(tǒng)一,進而嘗試促進司法效果與社會效果相統(tǒng)一,最后嘗試促進審判結(jié)果和社會效果得到統(tǒng)一。但實現(xiàn)這一切卻需要先做到一個前提,就是要保障執(zhí)法、立法和司法三個效果得到一個統(tǒng)一。在三個效果尚還未得到統(tǒng)一之前就先去奢求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tǒng)一,這無異于一種大話和空話。
法律需要充分的嚴謹性,作為法律人,更應該首先做到對法律的忠誠。所以,要實現(xiàn)法治,首先要進行的就是思維上的轉(zhuǎn)變。
(一)將邏輯規(guī)則作為法律的組成
從立法的層面進行概說,法律需要邏輯規(guī)則作為其基本組成部分,即便在法律研究中,其真正需要的邏輯規(guī)則只是很小的組成部分,但是,邏輯規(guī)則對于法律的方法論的創(chuàng)立仍然是舉足輕重的。不可否認的是,法律工作者尤其是司法者心中最基本的規(guī)則就應該是邏輯規(guī)則,它能夠指引人們在實踐的過程中保持著理性選擇,從而保證人的思維一直得以保持在實現(xiàn)法治的道路上而不會出現(xiàn)偏差。故而筆者認為,在社會主義法治建設還不夠完善的初級階段,用邏輯規(guī)則來維護法治,是我們目前能夠得到的最好的辦法。
(二)以法律作為修辭工具
統(tǒng)一論的盛行,其實是一種政治話語的運用策略。而諸如此類的,在法治建設中運用政治修辭捆綁法治思維,這種現(xiàn)象似乎并不少見。但是,要想真正實現(xiàn)法治建設,就不應該讓法律成為政治的附庸,而是應該用法律來制約政治。所以,將法律演變成一種修辭論辯的有效武器,可以說是對目前司法中政治修辭使用過度的一種“矯正”策略。而如何將法律作為一種修辭工具進行使用呢?筆者認為,用法律言辭進行論辯,與當事人進行討論說教,不失為一種能夠加大當事人對法律接受性的有效方法。[10]法律思維與法律言辭兩者雖然相近,但實施起來卻有很大不同,而所謂講法說理,本來就是法律人所應該具備的基本功。想完整地解決一個案子,不僅要對其具有明確的判斷力,還要做到有理有據(jù),能夠使社會、當事人都得到一個服膺的結(jié)果。同時,將法律作為一種修辭使用,還能夠加深法律的親民性,降低社會對法律機械性、無變通的錯誤評價。
當然,在將法律作為修辭手法的同時,我們也要注意把握其中的尺度,過度的法律修辭不僅會降低言論的自由性,還極有可能將論辯變成“詭辯”,如此,恐怕也有違我們的初衷。故而在運用法律修辭時,法律人首先要梳理有價值的證明材料,只有以事實作為佐證,才能真正加大法律作為修辭工具的證明力度。
三、結(jié)語
未來的法治究竟該走向何方?這恐怕是一個困擾在法律工作者的永恒難題。目前的法律研究其實不容樂觀,對外,我們無法完全擺脫西方法學對我國的影響,對內(nèi),被異化的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也成為了困擾研究者的巨大難題。在這種情況下,法律的研究無疑陷入了瓶頸期。事實上,圍繞統(tǒng)一論所產(chǎn)生的不同觀念其實質(zhì)是由于認識論的不同。但在現(xiàn)階段法治建設并不完備的情況下,貿(mào)然推崇“統(tǒng)一論”的論調(diào),很容易造成法律威信的嚴重下降。而如果法律倒下了,道德卻沒有在社會中形成一個鮮明的旗幟,那么無疑會導致社會和民眾嚴重的思想混亂,故而筆者認為,我國現(xiàn)階段的法律研究更應該堅持以法治為本的大旗,社會效果可以作為一個輔助作用和檢驗標準,卻絕不可以成為法律實踐中的工作標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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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