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桑
世俗的心總是容易偏愛某些事物。像山長水遠,最愛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像春色如許,最愛窗外桃花凝著昨夜的雨;像水墨丹青,最愛寧靜蘊藉的篆書落款。
曾聽過這樣一段話,“篆書是穿了旗袍唱評彈的女子……絲綢必須是云錦緞,或者是蜀錦、湘繡……”這個懷抱琵琶的女子恬靜而優(yōu)雅。她妝容清新,低眉頷首,嫻靜如花,一枝木蘭花簪盤起長發(fā),唱著評彈的聲音婉轉(zhuǎn)流麗,清凈出塵。纖纖素手輕攏慢捻,額前一縷青絲悠然垂落,細膩地演繹著一份清婉柔麗的美感。
便似那端莊美麗的篆體字,玲瓏韻致,典雅悠遠,始終是靈秀而貴氣的,宛若一朵安靜喜暖的蓮,盛開在漣漪叢生的水中,委婉含蓄,矜持雋永。
筆墨怡情,古韻流深,將篆書寫在宣紙上,那樣勻長秀美的線條圓融流暢,典麗深婉。每一筆都蘊含著一份古雅恬淡的詩情畫意,每一字每一句都積淀著意味深長的文化底蘊。像雕花的窗格子籠著軟煙羅,婉約淡雅;像若水堂的油紙傘濺落清涼的月光,靜婉優(yōu)美;像滴落在朵云軒紙箋上的時光泛了黃,古老恬淡。
愛極了篆書的清逸風骨,靜美韻致。于燈火黃昏中翻開一卷古籍,隱約可見秦時明月清潤,柔軟如緞瑩白如霜的月光靜靜流淌在字里行間,篆書情致,筆墨情濃。
行書恰如其名,需行云流水地寫下來,筆墨酣暢,濃淡相融,似馬背上衣衿青青的少年,行盡江南數(shù)千里。尋夢的少年遇見那等在季節(jié)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開在眉間,落在心上,是歡悅,亦是惆悵。
將少年情懷揉碎了融在那方古樸的硯臺里,蘸飽了墨寫下來,素白的紙箋上影映著行書的秀逸,情意纏綿。數(shù)行俊逸,淡泊疏朗。黑白相映,水墨相親,看得人心醉神迷,恍如跌入了一個古老多情的江南小鎮(zhèn),白墻黛瓦,杏花微雨寒煙翠,
“寓剛強于婀娜之中,行遒勁于婉媚之內(nèi)”,行書比草書內(nèi)斂,比正楷灑脫,點點墨痕婉曲幽深,輕揚飄逸,恍若戲臺上一段收放自如的水袖,云煙般起落,帶起三千煙水迷離。墨跡未干的紙張暈開了墨色漣漪,幾多愛恨癡纏,幾多離合悲歡,隨戲臺上一聲輕嘆,都散了……
不拘章法的草書總讓人聯(lián)想到漠北塞外的俠士,一簫一劍一壺酒,一生磊落,仿佛草書落墨,凝練亦渾厚。
筆畫連綿簡約,筆勢峰回路轉(zhuǎn),滿紙盤旋飛舞,放縱不羈。有的是“江湖夜雨十年燈”的寂寥,有的是“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豁達,有的是“酒醒春晚一甌茶”的淡泊。筆墨帶過,平生悲歡,宣紙上裊裊生起如煙的繚亂。
酒至微醺,書盡平生意,或濃或淡,或清或濁,蜿蜒纏綿,縱意流暢。只是,待到筆墨成冢時,書劍亦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