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文(南京藝術(shù)學(xué)院 人文學(xué)院,江蘇 南京 21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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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正言與李漁關(guān)系考①
宋文文(南京藝術(shù)學(xué)院 人文學(xué)院,江蘇 南京 210013)
[ 摘 要 ]胡正言與李漁都是明末清初著名的套印版畫家,他們共同生活在金陵十三年,有共同交往的朋友,他們所出版的書籍也都集中在三山街售賣,二人又有共同認(rèn)識的朋友,且畫譜里也有共同的畫家。因此,二人當(dāng)相互認(rèn)識,但卻沒有交流的記錄。本文從以下幾方面展開討論,分析胡與李的關(guān)系。
[ 關(guān)鍵詞 ]胡正言;李漁;《十竹齋書畫譜》;《芥子園畫傳初集》
明末清初,在南京出現(xiàn)了胡正言、李漁兩位著名的套印版畫家,他們的作品分別為《十竹齋書畫譜》和《芥子園畫傳初集》②因為之后出的二、三集都不是經(jīng)李漁負(fù)責(zé)并編纂的。在初集出版的第二年,李漁仙逝。所以本論文中出現(xiàn)的《芥子園畫傳》皆是圍繞《芥子園畫傳初集》來探討研究的。,他們所運用的彩色套印技術(shù)不僅使中國古代版畫達到了頂峰,同時也開創(chuàng)了世界印刷史上的新紀(jì)元,為中國乃至世界版畫史增添了光輝的一頁。胡正言于崇禎六年(1633)出版了《十竹齋書畫譜》,在它之后46年,李漁出版了《芥子園畫傳》。胡正言和李漁不僅處在同一時代,共同生活在南京,且都活躍于當(dāng)時的金陵文化圈,兩本畫譜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借鑒與繼承關(guān)系。因此,探索二人的關(guān)系對于版畫史的研究具有不同尋常的意義。
胡正言與李漁有著共同的興趣愛好,都鐘情于金石篆刻,特別是在書畫刊印上有驚人的共同點。王三德《胡曰從書畫譜引》:“其天性穎異多巧思,所為事無不精絕,他人摹仿極力不能至。始為墨,繼逃墨而為印、為箋、為繪刻。……”[1]又蕭云從在《蕭尺木山水軸》題跋中說到胡正言“猶鐫小印,篆成蠅頭”。[2]李漁在文學(xué)上有諸多方面的成就,同時在金石篆刻上也顯示出過人的才氣。董文渙《峴嶕山房詩集》初編卷四有《湯文正公遺研拓本為蓉洲題》五古,題注謂:“研橢圓,池左篆‘耕耘’二字,款‘李漁’。右脅公自楷‘潛庵寶之’四字,測鐫‘潛庵研,倦圃得。竹垞書,青士刻’分書十二字。給諫跋于研背?!保?]李漁于康熙十八年(1679)編纂了《芥子園圖章會纂》,不僅對收集的篆刻——闡釋,還用相當(dāng)篇幅講述篆刻方面的歷史理論,體現(xiàn)他獨特審美觀點,堪稱中國篆刻史上不可多得的經(jīng)典著作。二人又都有著從事醫(yī)學(xué)的家世背景?!叮矍。萘仓葜尽肪硎?、《[同治]六安州志》卷四十、《[光緒]霍山縣志》卷三十一均載正言“世以醫(yī)為業(yè)”,胡藝先生推測胡正言的父親仰寧公“很可能是一位醫(yī)生”,“胡正言由休寧遷至六安,時期未詳,當(dāng)系隨其父行醫(yī)至此”。[4]《笠翁一家言詩詞集》中記載:“累世學(xué)醫(yī)翻善病,終身問舍只無家”[5]這里可知李漁也是出自醫(yī)藥家庭的。
胡正言(1584-1674),字曰從,原籍安徽休寧,后移居南京,至此生活了七十年左右,故自稱上元人。明萬歷四十二年(1614),學(xué)書于李登,按李登萬歷四年(1576)任崇仁縣教諭,六年(1578)離任,胡正言學(xué)書于李登,具體時日不詳,但不得晚于此項。③胡藝,《胡正言年譜》萬歷三十一年,收入南京十竹齋藝術(shù)研究部編印《十竹齋研究文集》,1987年10月,第100頁??芍灾辽購倪@個時候就已經(jīng)在南京了。李漁(1611-1680),原名仙呂,字謫凡,號天徒,三十七歲改名李漁,字笠鴻,號笠翁,原籍為浙江蘭溪。李漁從康熙元年(1662)前后由杭州移家金陵,至康熙十六年(1677)返回杭州,在南京居住了十六、七年。據(jù)此可知,胡正言與李漁一起交叉在南京的時間共有十三、四年之久。從李漁來金陵的時間(1662)算起,胡正言已年望八旬,《名家詩詠》卷二陳鑒詩載《長歌贈胡曰從、致果喬梓》小序曰:“胡中翰先生,篆籀第一……今君年望八旬,其巧鎪牛大發(fā)細(xì),手眼俱妙,依然曩昔技也,而進于道矣?!鼻蹇滴跏?/p>
為何有著相似的家庭背景與興趣愛好,卻又有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呢?筆者認(rèn)為,除了有年齡上的懸殊外⑤按李漁移居金陵的時間(1662年)算起,此時的胡正言已經(jīng)79歲了,而此時的李漁正值中年,與胡正言懸殊近三十歲,胡的精力跟不上日常的交游也屬合理。,更為關(guān)鍵的是與二人不同的個性密切相關(guān)。崇禎甲申之變后,福王朱由崧在金陵建立了小朝廷,胡正言被其朋友呂大器引薦,為南明小朝廷督造玉璽,胡正言本有宏偉抱負(fù),對南明寄予厚望,撰寫《大寶箴》以進諍言。但南明君主僅因玉璽賜他中書舍人。胡正言感嘆,朝廷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吾欲為國家開數(shù)百年之基,豈用以博一官乎?”于是辭官。清順治二年,南京易主,胡正言便隱居“十竹齋”中,閉門謝交,并以“勝國遺民”自居,在其撰寫的《篆書正跋》末題:“順治丁酉十月朔旦前中書舍人新安后學(xué)胡正言敬書于蒂古堂”,[6]仍署“前中書舍人”銜,以表心志。顧夢游在《胡曰從中翰七十》一詩中云:“朝市由來多隱情,老思逃世未逃名。不將金馬重尋夢,為感銅駝只掩荊。”由此看出,胡正言確實具有中國傳統(tǒng)知識分子不仕二朝的氣節(jié)。而李漁則不然,李漁是明末的山人,周作人對李漁曾作出這樣的評價:“李笠翁雖然是一個山人清客,其地位品格在那時也很低,落在陳眉公等之下了……”[7]結(jié)合李漁一生看來,其確極具晚明山人這一典型特征——他出身貧寒,雖習(xí)科舉,但無所成,不能依靠仕途上的生存方式,只能依靠自己寫文章等才華來迎合世俗、謀取生計,更在官場上利用自己的知名度“打秋風(fēng)”。對于這樣的謀生方式,李漁也并不隱諱:“二十年來擔(dān)簦負(fù)笈,周歷四方,所至輒隨士大夫游?!保?]“混跡公卿大夫之間,日食五侯之鯖,夜宴三公之府?!保?]胡、李二人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然而作為書坊主人的他們而言,書坊經(jīng)營卻是他們最有可能有交集的地方。最突出的是,他們二人的箋譜銷售。南京是明代重要的書籍刊刻與經(jīng)銷中心之一,而當(dāng)時南京書肆中集中的地帶位于三山街和太學(xué)一帶。胡應(yīng)麟《少室山房筆叢》中云:“金陵書肆,多在三山街及太學(xué)前?!泵鞔浇质巧虡I(yè)繁華地段,各種商業(yè)店鋪林立,客流量很大,太學(xué)前則是夫子廟、狀元境、貢院西街一帶,靠近三山街。十竹齋位于城北雞籠山(又名雞鳴山)下,是明代鄉(xiāng)會試所在地,讀書人集中于此,形成南京的書肆中心。芥子園位于城南雨花門,但他們的書則都集中在三山街銷售。據(jù)當(dāng)崇禎時孫謀所云:“及(萬歷)辛丑(1601年)、壬寅(1602年)以來,多新安人貿(mào)易于白門,遂名箋簡,加以藻繪,始而打蠟,既而揩花,再而五彩,此家欲窮工極妍,他戶即爭奇競巧,互相角勝,則花卉鳥獸,又進而山水人物,甚至天文象緯、服物彩章,以及鼎彝珍玩,窮極荒唐幽怪,無不搜剔殆盡,以為新奇月異而歲不同,無非炫耳目以求售,于是車馬馳驟之沖要,而汗顏署之曰齋曰館曰軒,布滿大市通都矣?!保?0]文中十分具體的描繪出當(dāng)時箋紙的盛況。所謂“揩花”“五彩”即是“新安人”胡正言的擅場。李克恭在《十竹齋箋譜》序中曰:“箋之流布久且多矣,然未作譜也,間作小譜數(shù)冊,花鳥竹石,各以類分,靡非佳勝,然未有全譜也,近始作全譜?!?十竹齋刊刻的另一部作品《重訂四六鴛鴦譜》中,有孔尚蒙作于崇禎七年(1634)的序文曰:“曰從氏齋頭,秘籍靈箋,奇葩異卉,宇內(nèi)共寶。”這兩段話不僅說明了十竹齋的箋紙經(jīng)營項目至少在1634年已經(jīng)存在,而且其制箋水平也是屬同行中的佼佼者。胡正言箋譜的銷路很廣,在三山街一帶非常風(fēng)行。即便是后來匯集成冊的《十竹齋箋譜》更是風(fēng)靡當(dāng)時整個出版業(yè),同樣必然是活躍于三山街等繁華書肆內(nèi)。盡管李漁來金陵的時間要比《十竹齋箋譜》問世的時間要晚十幾年,但《十竹齋箋譜》仍然在市場上暢銷不衰,李漁不可能不受其影響。《閑情偶寄·器玩部·箋簡》中記載:“……已命奚奴逐款制就,售之坊間,得錢付梓人,仍備剞劂之用,是此后生生不已,其新人見聞,快人揮灑之事,正未有艾?!呀?jīng)制就者,有韻事箋八種,織錦箋十種?!?nèi)名賢欲得者,情人向金陵購之?!边@里可以看出,李漁設(shè)計制作的箋簡因其精美深得人心,購買者蜂擁而起,外地人想買都得托人到南京芥子園去購買,足以證明其大受歡迎的程度。另《箋簡》末??庇浝镉校骸敖鹆瓿卸魉轮?,有‘芥子園名箋’五字署門者,即其處也?!背卸魉挛挥谌浇指浇伲ㄇ澹╆愖髁氐染帲督鹆戡嵵尽罚ǘ┲杏涊d:“承恩寺前,明景泰二年內(nèi)官王瑾住宅,奏改為寺,賜額承恩,穿驢子市三山街口,街北有凈覺寺?!鼻濉す饩w二十六年刊本,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1970年。第365頁。,李漁經(jīng)營的箋紙業(yè)是位于當(dāng)時最繁華的三山街附近。由上可知,胡正言與李漁二人所經(jīng)營的箋紙在行內(nèi)均享有盛名,且同在書坊集中地流行售賣,二家書坊勢必存在競爭關(guān)系。站在商人的利益角度上看,二人雖有共同興趣愛好,從事同一種職業(yè),但出于商業(yè)競爭的敏感或文人相輕的積習(xí),二人未有交集也在情理之中。
胡正言與李漁先后在金陵出版了《十竹齋書畫譜》《十竹齋箋譜》和《芥子園畫傳初集》套印版畫。在南京的文人圈里,自然有著不少共同朋友,如周亮工、方文、杜濬、施閏章、陳寶鑰、韓詩、紀(jì)映鐘,何偉然等。
1.周亮工(1612-1672),原名亮,字符亮,號減齋,又號櫟園先生、櫟下先生、笠公、笠翁、長眉公。生于江寧。崇禎十三年進士,歷官御史。嘗著《印人傳》。尤嗜繪事及古篆籀法。后人搜其遺作,集為《賴古堂集》、《書影》等,因以傳世。
周亮工與胡正言是忘年交。清順治四年(1647),胡正言《印存初集》初成。胡正言《印存初集》附亮工《胡氏印存序》:“嘉、隆文、何外不乏作者,近胡君曰從乃以特著。……余雅有此癖,嘗遍索諸家,匯帙自怡。適曰從游廣陵,挾數(shù)方見贈,因出其手作一冊相質(zhì)?!『ハ娜眨瑱迪轮芰凉ぴ潦项}于揚署之古梅花樓?!保?1]
周亮工《印人傳》卷一《書胡中翰印章前》:“胡曰從正言印譜舊名《印史》,吾友王雪蕉易曰《印存》,其以墨印者曰《元賞》,陳旻昭侍御、翰圣秋別駕、杜于皇司李與余序之,皆能及其生平。曾官中翰,最留心于理學(xué),旁通繪事,嘗縮古篆為小石刻以行,人爭寶之。……休寧人,而家于秣陵,……今八十余,神明炯炯,猶時時為人作篆籀不已……”[12]
康熙六年(1667),周亮工在江寧為李漁的《資治新書》二集作序。芥子園中有其所贈手卷額[天半朱霞]?!杜技摹?、詩文集還有其眉評。他同時也是芥子園內(nèi)“顧曲周郎”。李漁的《新書》、《四六初征》②《四六初征》收周亮工四篇文章均為《迎麻制臺小啟》《迎江南麻制臺啟》《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134第665頁,《陽謝曹太守啟》《謝王安節(jié)饋園瓜啟》集部135,四庫禁毀書叢刊編纂委員會,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年。第403頁。均收其文。
《資治新書》中序曰:“笠翁雖以高才未遇,無經(jīng)營天下之責(zé),而讀書觀理,專以世務(wù)人情為符合。室家之安危,未嘗不以懸諸慮也;里巷之尾瑣,未嘗不求得其通也。以故生平之心述不務(wù)為無用之學(xué),間以緒馀衍及志林、說部諸編而縱橫出之,雜以稗官家言,無不曲而中,信而有征也。而說者謂笠翁少年駘宕之言,至是而盡遞嚴(yán)正,是未深知笠翁者也?!保?3]
2.方文(1612-1669),又方爾止,江南桐城人,好結(jié)交社會各階層名士,后來隱居江寧數(shù)十年。有《嵞山集》、《嵞山續(xù)集》傳世。方文乃是王概岳父。王概是《芥子園畫傳》的主要編纂者。方文與李漁的親密關(guān)系自不必多言。
清康熙(1664),胡正言的兒子胡其毅在青溪拜訪方文,方文有詩贈之。詩曰:“老我卜居青溪里,為傍詩人顧與紀(jì)。顧翁謝世歸山丘,紀(jì)叟移家涉江水。草堂冷落柴門秋,行吟澤畔思悠悠。此間詞客甚鮮少,雖有佳篇誰倡酬。胡郎父子故風(fēng)雅,君更登壇稱作者。一居城北一城南,容易何能共杯斝。冬晴步趾向南來,手?jǐn)y吟卷皆新裁。床頭濁酒聊堪語,林際斜陽去又回。稍間便欲尋君去,只愁道遠(yuǎn)難相遇。安得青溪作比鄰,往來觴詠無朝奠。”③(清)方文撰,《胡靜夫見訪草堂有贈》出自《嵞山集十二卷續(xù)集四卷再續(xù)集五卷》,清康熙二十八年王槩刻本,收入《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71,四庫禁毀書叢刊編纂委員會,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年。第657頁。
早在李漁移家南京之前,就與方文相識。1659年七夕,李漁在杭州寓所接待方文。方有七古《七夕飲李笠鴻齋頭》。方文后又有七律《訪李笠鴻》,詩曰:“秋舠歸自莫愁湖,又買西陵宅一區(qū)。僻地重開浣花徑,深閨雙產(chǎn)夜明珠。琴書有托何妨老,賓從相過合與娛。我亦明年四十九,不知能步后塵無?”其又有五律《李笠翁齋頭同王左車雨宿》云:“故人新買宅,忽漫改為園。疊石巖當(dāng)戶,看山樓在門。客來塵事少,雨過瀑聲喧。今夜那能別,連床共笑言?!保?4]6161
康熙八年(1669),方文邀孫承澤入即將落成的芥子園內(nèi)飲酒。方文作七古《三月三日邀孫魯山侍郎飲李笠翁即事作歌》,云:“我友孫公渡江來,特地扣門門始開。為言老興須鼓舞,不應(yīng)枯寂同寒灰。因問園亭誰氏好?城南李生富詞藻。其家小園有幽趣,累石為山種香草。兩山秦女善吳音,又善吹簫與弄琴。曼聲細(xì)曲腸堪斷,急管繁弦亦賞心。”[15]李漁的《尺牘初征》里收錄方文一篇文章。①《四六初征》收錄方文一篇文章為《為李僉憲復(fù)佟中丞求婚啟》,《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135, 四庫禁毀書叢刊編纂委員會,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年。第242頁。
3.杜濬(1611-1687),原名紹先,字于皇、號茶村、睡鄉(xiāng)祭酒、鐘離濬水,湖廣黃岡人,僑寓江寧四十年。有《變雅堂遺集》、《變雅堂文集》、《變雅堂詩鈔》、《茶村詩》等作品。
明崇禎七年(1634),杜濬從黃岡移居南京,就與胡正言相識,并成為朋友。②黃岡汪士淪原編,羅田王葆心拾補《杜茶村年譜》,出自《年譜從刊》70冊,北京圖書館編,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9年。第346頁。
1647年,胡正言十竹齋刻鈐印本《印存初集四卷》,有杜濬作序,亦作二者相識之證據(jù):“事有觸于手,而胸中之明?!瓬\人為之,目為形下之藝,故嘗易深人為之,目為形上之道,故常難。難者不茍落墨,……故俗物斗量車載,而雅者如鳳毛麟角,是以傳世者少也。吾社中翰胡曰從氏今以必傳者也……知曰從故有隱德。朝夕一小樓,好誦賈誼、劉向文及陶淵明之詩,至于籀繪事固其所獨擅……使天下知曰從之學(xué)與曰從之品,然后曰從之能事,庶幾或繼而起也?!保?1]710
1674年,杜濬《胡曰從中翰九十壽序》中曰:“憶余自客金陵即交曰從胡先生,于今四十年矣。曰從以今癸丑秋九月巋然壽登九十?!保?6]
杜濬是李漁文章的知己,也是其文章的主要評家。曾為《無聲戲》(《連城璧》)、《十二樓》、《凰求鳳》作序,為《玉搔頭》、《巧團圓》、《偶寄》及詩文種種作評。與周亮工同為漁家班女戲之“顧曲周郎”。順治十五年(1658),杜濬為小說《無聲戲》作序曰:“是編以通俗語言,鼓吹經(jīng)傳;以入情啼笑,接引頑癡。”引漁自謂:“吾與詩文,非不經(jīng)心,而得心應(yīng)手,終不敢以稗官為末技?!保?4]33
康熙四年(1665),李漁與王士禛、杜濬等交游。王士禛的《香祖筆記》:“余康熙乙年巳春將去廣陵,偶以公事至如皋,冒辟疆襄約余修禊水繪園別業(yè)?!保?7]
4.施閏章(1618-1683),字尚白,一字屺云,號愚山,一號媿蘿居士,又一號蠖齋,晚號矩齋。江南宣城雙溪里人。著名詩人,擅長五言詩。順治六年進士,授刑部主事。八年補刑部湖廣司主事。十一年往浙中,有《越游草》。位居“燕臺七子”之陣,又處“海內(nèi)八大家”之中,“清初六家”之列。有《學(xué)馀堂集》、《愚山詩文集》、《矩齋雜記》、《蠖齋詩話》、《宣城施氏家風(fēng)述略》等。
康熙十二年(1673),施閏章冬游金陵,贈以胡正言詩《石城贈胡曰從》,曰:“驅(qū)車方北首,啟途懷故山。言就幽人居,如游林谷闖。佳木引修竹,白日深柴關(guān)。丈人年九十,卻杖仍丹顏。古篆破金石,屈強蛟螭蟠。授我枕中書,大笑雕蟲言。出門即鐘埠,目送孤云還?!保?8]
康熙七年(1668),李漁有七古《賣船行和施愚山憲使》:“愚山憲使賣船詩,和者爭先我獨遲?!保?4]6162
5.陳寶鑰,字大萊,以督師李公薦受僉事,備青齊輯兵。安民除餉焉,巳乃退居家食,備列群書于草堂口不絕吟,年七十四卒。③(清)方鼎等修,朱升元等纂《晉江縣志》(全),清乾隆三十年刊本(影?。?,成文出版社印行。第246頁。
陳寶鑰父親與胡正言為南雍同學(xué),他與胡正言兒子胡其毅友善,可謂兩世通家之誼。清康熙八年(1669),《名家詩永》卷二十《陳寶鑰詩》有詩《留別胡致果、用魏憲送別韻》留別胡正言次子其毅,語及正言。詩曰:“先子君家托歸游(先君游南雍,與尊公曰從有識),多年履跡別神州。伏生腹以藏書老(尊公年已八十有六),吳史名為博學(xué)留,驛路勞人遲勒馬,詩壇諸子溯同舟。英賢勝概真難再,幾度江干立岸頭?!?/p>
李漁的《四劉初征》④單錦珩,《李漁交友考》,《李漁全集》第十九卷,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287頁?!端牧跽鳌?,即李漁在各地組稿的作者。收陳寶鑰《王安節(jié)作竹林雅集圖啟》,當(dāng)與其有交往。⑤單錦珩,《李漁交友考》,《李漁全集》第十九卷,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293頁。
6.韓詩,字子固、圣秋、固庵,陜西三原人,涇陽籍。
清順治四年(1647),胡正言十竹齋刻鈐印本《印存初集四卷》,有韓詩作序:“國朝論俞何章法如一藝林之宗王李,……最后獲文中翰胡曰從氏則又嘆為絕倫矣,清江花月龍虎雄蟠有美一人經(jīng)營心苦。方今訂其合作匯掇詞林,毀窮繆勝,復(fù)搜元工?!櫾粡慕挥蚊溟g聲編南北,索奇問秘,日門多長香車轍,談玄味道,博綜群書,而于八體之學(xué),考究源流本末,海內(nèi)向之以書名家者莫不推讓第一?!慈粼粡某蛳笙取㈩D挫敏給,辨彼同異,得茲匠心。如此所謂定武一出,遜井底遠(yuǎn)甚……”[11]707
李漁的《尺牘初征》收錄了韓詩一首《與吳無稱》⑥單錦珩,《李漁交友考》,《李漁全集》第十九卷,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158頁。,當(dāng)與其認(rèn)識。
7.紀(jì)映鐘字伯紫,一字蘗子,號戇叟,自稱鐘山遺老。江南上元人。崇禎時為復(fù)社名士。工詩書,是明末清初著名詩人、書法家。紀(jì)之江寧舊居,近鄰芥子園,在龔幕對漁多有關(guān)照,并曾為漁詩文集及《論古》作評。
順治十七年(1660),紀(jì)映鐘為胡氏蒂古堂刻《印存玄覽四卷》作序:“中翰胡曰從先生以中郎茂先之識,窮陽虛石鼓之奇,金石法書走海內(nèi)者五十年,近乃掇輯具生平所著,……抑先生久負(fù)盛名,靜夫翩翩振起五十年所交徹侯將相、魁人畸士,……以志縞劍而存龜鏡,不獨為金石之淵岳也。”[11]770-771
李漁有《與紀(jì)伯紫》書及七律《寄紀(jì)伯紫》?!冻郀┬骡n》收有紀(jì)書。①單錦珩,《李漁交友考》,《李漁全集》第十九卷,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158頁。
《寄紀(jì)伯紫》:“伯紫舊居,去予芥子園不數(shù)武,俱在孝侯臺側(cè)。孝侯,即周處;臺,其讀書處也。”
8.何偉然,字仙臞,號西湖仙郎,一號梅臣,明仁和人。工文章,善書法?!妒颀S書畫譜》、《詩余畫譜》均有題詩。②池秀云,《歷代名人室名號辭典》,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出版發(fā)行,1998年,第322頁。
何偉然在《十竹齋書畫譜》中參與題詩、繪畫的編印工作,如“書畫譜”中“石榴”、“竹譜”中“啟新”、“石譜”中“疊石”、“梅譜”中“東鄰窺宋”都是其為《十竹齋書畫譜》所題詩,此外,還在“果譜”中以“烏梅”為主題的繪畫。既參與了多項書畫譜的編印工作,可見胡正言對何偉然是十分信任的。
除了參與《十竹齋書畫譜》的編印工作,還參與了十竹齋書坊的其他刊印工作。如:十竹齋刊本的《四六霞肆》,作者:何偉然,序跋者:吳正炳,吳宗邵。③何偉然撰,吳正炳、吳宗邵增刪,《四六霞肆十六卷》,出自杜澤遜撰,程遠(yuǎn)芬編,《四庫存目標(biāo)注》(八)索引(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2236頁。明末十竹齋刊本《蘇米譚史廣六卷》,作者:郭化,何偉然等序。④(明)郭化輯,何偉然、俞恩燁、吳從先等序,北京圖書館分館藏明末胡正言十竹齋刻本,《蘇米譚史廣六卷》收錄至《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85 史部分傳記類,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編纂委員會編,齊魯書社,1996年。第1頁。皆是十竹齋刊本,胡正言是十竹齋書坊主人,何作為十竹齋書坊編印工作的參與者,自當(dāng)與胡正言關(guān)系非常密切。
李漁的《尺牘初征》⑤《四庫禁毀書叢刊》集153,四庫禁毀書叢刊編纂委員會,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年。第565頁。收有何偉然數(shù)篇書信,自當(dāng)與何偉然相識。
《十竹齋書畫譜》與《芥子園畫傳》中,除了臨摹前代畫家的作品外,其余則幾乎囊括了當(dāng)時活躍于金陵的多數(shù)知名畫家的作品。筆者將二譜中所涉及的畫家比較得知,雖然沒有同一位畫家為二譜同作畫亦或題詩,但確有畫家均交叉于二譜中。如《十竹齋書畫譜》中所匯集的畫家有:歸昌世、高陽、高友、趙備、趙龍、吳彬、胡宗智、魏之璜、魏之克等;《芥子園畫傳初集》中有楊文驄、蕭云從、髡殘、漸江、程正揆、胡宗仁、藍瑛、盛丹等。由上得知,均涉及二譜的畫家有胡宗智、胡宗仁、楊文驄、蕭云從。具體如下:
《明畫錄》中記載:“胡宗智,字伯通,號雪村。宗仁季弟。畫山水,雅擅家法?!庇纱说弥谌逝c胡宗智乃兄弟關(guān)系。
胡宗智在《十竹齋書畫譜》中,參與校對“蘭譜”。胡宗仁在《芥子園畫傳初集》卷五摹仿諸家宮紈式中參與繪畫。
《明畫錄》卷五中:“楊文驄,字龍友,新貴人,登鄉(xiāng)薦,寓白門,三吳間。工詩。畫山水蒼老秀潤,出入于巨然、惠崇,能兼黃倪之勝。評者謂其有宋人之骨力,去其結(jié);有元人之風(fēng)雅,去其佻。良然?!?/p>
明天啟七年(1627),楊文驄為《十竹齋書畫譜》中之《翎毛譜》寫小序:“…不意廖廖千古,有胡曰從氏,巧心妙手,超越前代,以鐵筆作穎生,以梨棗代絹素。而其中皴染之法,及著色之輕重、淺深、遠(yuǎn)近、離合,無不呈嬌曲致,窮功極工,即當(dāng)行作手視之,定以為寫生妙品,不敢作刻畫觀?!a上三毛,睛中一點,自曰從視之,皆剩技耳。曰從真千古一人哉!黃荃諸君,恐未敢與之分庭抗禮。天啟丁卯立秋日,友弟楊文驄拜題?!贝送?,又相繼為書畫譜“石譜”中“突?!鳖}詩、“墨華譜”中“疊石”題詩以及“翎毛譜”中“梔雉”題詩。
楊文驄在李漁的《芥子園畫傳初集》卷五中摹仿諸家橫長各式中參與繪畫。
《國朝畫征錄》中:“蕭云從字,尺木,號無悶道人,當(dāng)涂人也。明經(jīng)不仕,善山水,不專宗法,自成一家,筆亦清快可喜,與孫逸齊名,兼長人物,嘗于采石太白樓下四壁畫五岳圖,宋漫堂為長歌鐫諸石,平生所畫《太平景》《離騷圖》好事者鏤板以傳,著書等身,藏于家。嘗取杜詩七律中之仄體者,考其字之平仄聲之出處,悉得文從字順,因律葉和,援引古今,出入經(jīng)史百家,考據(jù)誠精確矣。然亦好奇之一蔽也,善讀杜詩者豈其然乎?”
清康熙六年(1667),蕭云從在金陵贈予胡正言山水軸?!短擙S名畫錄》卷十載《蕭尺木山水軸》題曰:“胡公九十好林居,三十年前老秘書。竵匾心潛羲頡學(xué),凌云大字光椒除。即今高臥紫峰閣,天下何人不式廬。氣卷靈春太液潤,道瀠棼缊青陽舒。燒蘭舊賜宮中燭,倚縟仍安下澤車。淇水洋洋數(shù)十竿,頤期衛(wèi)武歌璠玙。文章善后延松鶴,敬為胡公賦遂初。曰從先生,長余十二歲,別三十年,偶來金陵,拜瞻幾杖。年開九袞,人景千秋,猶鐫小印,篆成蠅頭,神明不隔,真壽征也。丁未九月,區(qū)湖七十二弟蕭云從石畫呈教。”由此可知,雖然蕭云從沒有在《十竹齋書畫譜》參與編印工作,但至少蕭、胡是相識的。
蕭云從在《芥子園畫傳》卷五摹仿諸家宮紈式中,參與摹仿繪畫前朝畫家郭宗丞的作品。
不論他們在二譜編印中任著怎樣的角色,但至少可以說明一點,李漁是認(rèn)同胡正言所選的那幾位畫家的,進而促使《芥子園畫傳》中也會出現(xiàn)他們的作品,由胡正言、李漁二人涉及的共同朋友,進而再到二譜中所涉及的共同畫家,這從根本上肯定了二譜間的內(nèi)在關(guān)系。
《十竹齋書畫譜》與《芥子園畫傳》皆是晚明畫譜的巔峰之作。然不論就二者的先后出版時間、版刻技藝的運用還是內(nèi)容的編輯體例上,都不禁讓人疑問,《芥子園畫傳》印行是否受到了《十竹齋書畫譜》的影響?事實上,《十竹齋書畫譜》的確是影響并促進了《芥子園畫傳》的編刻和印行。
首先,從技藝的運用上看,《十竹齋書畫譜》的成書時間在1633年,《十竹齋箋譜》成書于1644年。其“饾版”“拱花”技藝的運用便是《書畫譜》、《箋譜》成為版畫史典范的首要因素。關(guān)于胡正言是否為“饾版”技藝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者,之前學(xué)者說法不一,如馮鵬生先生曾經(jīng)指出:“在胡氏印制《畫譜》之前,已有套印本出現(xiàn),萬歷二十三年(1594)程君房刻印的《程氏墨苑》以及大抵出于同期的《花史》,……均已‘饾版’刷印而成,……”[19]這種說法有誤,《程氏墨苑》中版畫技藝不是“饾版”,它只是分色刷?。黄浯?“饾版”發(fā)明前的分色刷印術(shù)是指線版印刷、手工填色,一般一色以及套版色塊印刷。而《花史》中使用的是套版線條印刷的技藝,較之真正的“饾版”技藝,則是一種新興的雕版彩色印刷工藝。而且文獻中“饾版”一詞僅出現(xiàn)在胡正言的《十竹齋書畫譜》中,①(明)李克恭《十竹齋箋譜敘》:“蓋拱花饾版之興,五彩繽紛,非不燦然奪目,然一味濃裝,求其為農(nóng)中之淡、淡中之濃,絕不可得,何也?饾版有三難。畫須大雅鐫忌剽輕,尤嫌癡鈍,易失本稿之神;又次則印拘成法,不悟心裁,恐損天然之韻。去其三疵,備乎眾美,而后大巧出焉。然虛衷靜氣,輕財任能。主人之精神獨有籠罩于三者之上,而彌漫其間者?!薄妒颀S箋譜》卷首,第3頁。也沒有發(fā)現(xiàn)比其更早的饾版印刷品,因此斷定“饾版”的發(fā)明人就是胡正言。
其次,從體例上看《芥子園畫傳》許多地方是學(xué)習(xí)《十竹齋書畫譜》的。《十竹齋書畫譜》不僅僅開啟了饾版套印技術(shù),在畫譜的內(nèi)容體例上,也有大膽創(chuàng)新。首次在畫譜中彰顯了繪畫教學(xué)功能。在其中的“蘭竹”二譜中都附有“起手式”,分述畫蘭竹的方法,更在竹譜中刊畫訣以及寫桿、寫節(jié)、定枝、寫葉各種圖式。在圖版的對開上都有名人題的詩句,這是以往畫譜所不及的。李漁的《芥子園畫傳》成書時間在康熙十八年(1679),較《十竹齋書畫譜》的出版時間上晚了四十六年之久,二譜之間內(nèi)在傳承關(guān)系自不必說。②王伯敏在《胡正言及其十竹齋的水印木刻》中也寫道“…作為較有系統(tǒng)的整理繪畫方法來說,…也正是影響并促進了清初芥子園畫傳的編刻和印行。”借此,王伯敏也是認(rèn)為《十竹齋書畫譜》對《芥子園畫傳》的影響關(guān)系的。錄入在《十竹齋研究文集》,南京:十竹齋藝術(shù)研究部編,1987年10月,第5頁。李漁則沿襲了《十竹齋書畫譜》中“蘭竹”二譜的教學(xué)功效,將之系統(tǒng)化,每類中都有具體畫法、圖式、畫訣,成為系統(tǒng)的繪畫教材。這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其畫傳的繪畫教學(xué)功能。在目錄上強化了題材和分類,將山水畫的諸因素——分類細(xì)化說明,其篇章、內(nèi)容之豐富,畫法畫理闡釋之細(xì)致清晰都是之前畫譜所不及的。此畫傳一經(jīng)問世,便大大滿足了中下層人民學(xué)畫無門的遺憾,其受歡迎程度超乎想象③《芥子園畫傳》二集《畫傳合編序》中提到,《芥子園畫傳》初集問世以后,暢銷海內(nèi),乃至芥子園三易其主以后,仍然是“遐邇爭購如故”,“且復(fù)宇內(nèi)嗜者盡跂首望問有二篇與否?”由此可見當(dāng)時的盛況。。
第三,芥子園對《十竹齋書畫譜》的翻刻以及模仿學(xué)習(xí)。王伯敏在《胡正言及其十竹齋的水印木刻》中曾提及:“其實,十竹齋書畫譜行世之后不久,便已有人在翻印了,……至于芥子園翻印本,雖不及原刻之精,但也達到相當(dāng)?shù)木伞=孀訄@翻刻本蓋有“芥子園”或“李氏”或“王安節(jié)”或“繡水王箸”等印章……”說明李漁的芥子園翻刻過胡正言的《十竹齋書畫譜》不止一次。胡正言在康熙年間刊本《書畫譜》這樣寫道:“是傳名人翰墨,圖繪陸離,畫中有詩,詩中有畫,臨摹精妙,濃淡傳奇,費本糜工,鐫成大觀。原版珍藏,素逼真賞,近有效顰,恐混魚目,善價沽者,毋虛藻鑒。海陽胡正言曰從氏識于十竹齋。書業(yè)堂珍藏”。④參見王伯敏先生收藏清康熙間刊本末頁刊的啟事。這里至少可以說明三點內(nèi)容:一、胡正言在世時,已有人翻刻過他的書畫譜;二、翻刻如此技藝繁復(fù)、成本不菲的版畫作品非一般書坊所能承受;三、翻刻《十竹齋書畫譜》的書坊一定離南京很近,亦或許就在南京,否則,對于晚年“足不出戶”的胡正言來說,是很難發(fā)現(xiàn)自己的書被盜版的。現(xiàn)在,呈現(xiàn)在世人眼前的翻刻本也只有芥子園翻刻本,且不止一種翻刻本。其中標(biāo)注時間較早的翻刻本是王概的康熙四十年翻刻本。在康熙四十年以前,芥子園有無翻刻活動是非常令人懷疑的。據(jù)臺灣館藏目錄可知,有標(biāo)明“康熙年間”的芥子園翻刻本,此本很有可能與康熙四十年翻刻本不是同一刻本,因為從其紙張、墨色等上觀察,非常接近于康熙十八年出版的《芥子園畫傳》的紙張、墨色。所以未注明具體時間的這一康熙刻本很有可能出自于康熙十八年(1679)前后。再有,王概與胡正言的兒子又是朋友,在王概所刻方文的《嵞山續(xù)集》卷二中有《胡靜夫見訪草堂有贈》七古詩云:“胡郎父子故風(fēng)雅,君更登壇稱作者。一居城北一城南,容易何能共杯斝。”[20]王概即是《芥子園畫傳》的主要編輯者,他早年看見《十竹齋書畫譜》并學(xué)習(xí)借鑒是非常有可能的。雖然不能確定芥子園翻刻書畫譜的最早時間,但從《芥子園畫傳初集》中看出,其技藝等已經(jīng)達到非常嫻熟高超的程度,絲毫感覺不出是初次嘗試的成果,顯然不像胡正言《十竹齋書畫譜》帶有摸索的成分。逼真嫻熟的初刻本讓人懷疑這或許是由于芥子園前期對《十竹齋書畫譜》的模仿與學(xué)習(xí),而得到的經(jīng)驗便是《芥子園畫傳初集》所呈現(xiàn)的高超技藝并且大放異彩的根本原因。
以上可知,只有在南京并且具備較大規(guī)模的書坊才有可能刊印出書畫譜那樣具有高超技藝的版畫以此來魚目混珠,從目前現(xiàn)有的資料看來,恐怕只有李漁的芥子園書坊最符合條件。至于王概為何只在康熙四十年的翻刻本中明目張膽的作序,大概是因為此時胡正言早已過世,無人追究,便是其作序的主要原因。
縱觀李漁一生,可知李漁的確受胡正言多方面的影響,早期于南京售賣箋紙也是受胡正言箋譜的影響。李漁所交的朋友中也不少與胡正言相當(dāng)熟悉,有的還為胡正言的書畫譜作畫、作序等,李漁通過與這些朋友的交往,收到關(guān)于十竹齋書坊刊印方面的信息,甚至可以搜羅到有關(guān)書畫譜、箋譜等各種版本的資料。在此基礎(chǔ)上,李漁的《芥子園畫傳》加以繼承和發(fā)展,使其更加系統(tǒng)完善。此外,那個時候要翻刻多色套印版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套印之前,一定要對墨色等有諸多方面進行學(xué)習(xí)、借鑒,才能成就一部多色套印版畫作品。而對于《芥子園畫傳初集》的問世,均無相關(guān)信息證明其之前所學(xué)習(xí)借鑒的過程,這里最有可能的便是通過翻刻《十竹齋書畫譜》作為刊印《芥子園畫傳》的前期準(zhǔn)備工作了,通過對書畫譜的模仿、學(xué)習(xí)、借鑒以及大膽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最后才成就出某種意義上要比《十竹齋書畫譜》更成功、傳播更為廣泛的《芥子園畫傳》。十六年(1643)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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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梁 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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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圖分類號 ]J203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8-9675(2016)01-0033-07
收稿日期:2015-11-10
作者簡介:宋文文,女,江蘇連云港人,南京藝術(shù)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美術(shù)史研究、中國藝術(shù)文獻研究。
基金項目:① 2014年江蘇省研究生創(chuàng)新工程項目(KYZZ-0278)(1673),杜濬作《胡曰從中翰九十壽序》曰:“……自是遂絕口不及世務(wù),厥后嘗獨處一小樓,足不履地者三十年,雖金石古文法書墨苑,其生平所好,然至是聊用排遣直寄焉耳……”由此可知,在二人交集的十三年里,胡正言主要的生活是“足不出戶”地全情投入于金石書畫。對于剛移居南京的李漁來說,此時正值其活躍時期。經(jīng)營書鋪、創(chuàng)建戲班、編輯著述、營造園林、游歷四方,廣交名士等,幾乎涵蓋李漁寓居南京的全部生活。沈新林在《李漁金陵事跡考》中說:“芥子園書鋪出過多少種書?現(xiàn)已難以考訂?!偕蛐铝衷凇独顫O金陵事跡考》中總結(jié)了為何難以考訂芥子園書鋪所出書籍品種的總量,原因有三:“一是有些芥子園原版書已經(jīng)絕跡;二是有的書籍刻版不署書鋪名稱,因而各種“書目”無法著錄;三是芥子園還可能以別的書鋪名義印書籍?!睋?jù)不完全統(tǒng)計,芥子園至少出過下列畫箋和書籍:韻事箋八種,織錦箋十種;(《閑情偶寄》)、《芥子園畫傳(譜)》初集《山水集》,凡四卷、《笠翁詩韻》五卷、《笠翁詞韻》四卷、《芥子園圖章會纂》、《資治新書》初集十四卷,二集二十卷、《新四六刊本》二十卷,分二十門……上述所錄數(shù)種,其實百不及一?!庇纱丝梢娊孀訄@書鋪編輯著述門類相當(dāng)之豐富,不愧為老字號書坊。②如果從芥子園落成的時間(1669)算起,加之芥子園書鋪的前身,那么將近二百年之久了。在康熙五年(1666),李漁組建戲班,專設(shè)歌臺,主要成員由其姬妾擔(dān)任。至此便經(jīng)常邀其朋友來芥子園飲酒觀劇,《三月三邀孫魯山侍郎飲李笠翁芥子園即事作歌》:“……因問園亭誰氏好?城南李生富詞藻。……”,詩人杜子濂在芥子園觀劇并賦詩《李笠翁浮白軒》(見《湄湖吟》卷七)。③單錦珩,《李漁年譜》,《李漁全集》第十九卷,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69頁。同時,李漁帶著自己的戲班周游各地,以戲會友。游燕、適楚、之秦、之晉、之閩……劇班生意日漸興隆,更有人不遠(yuǎn)千里來聘請李家戲班??滴跏辏?671),蒲松齡曾趕赴蘇州邀請李漁戲班為寶應(yīng)縣知縣調(diào)署高郵州的主人孫蕙慶賀四十壽辰。蒲詩《孫樹百先生壽日觀梨園歌舞》④(清)蒲松齡著,路大虎整理,《蒲松齡集》上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1986年4月。第477頁。有此次演出的相關(guān)記載。至于李漁在南京的交游情況,以官吏和文人名士居多。官吏中有江蘇布政使丁泰巖,上元知縣李如鼎、李干生,僑居江寧的明兵部侍郎李研齋,江寧通判胡世美等等。在《閑情偶寄》卷四附有諸多文人名士為芥子園落成所題的碑文,如龔鼎孳題的“芥子園”,周亮工題手匾額“天半朱霞”,可見李漁人際之廣。由此可見,胡正言、李漁二人雖然同時生活在南京,但兩人處世態(tài)度與生活方式有很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