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諾
家有名戚
◎劉安諾
十余年前,我剛開始寫作時,我的一位姻親已經以詩、畫、文揚名文壇,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為了避嫌,唯恐他人誤認我用她的大名“招搖撞騙”,我在任何場合都絕口不提我們的關系。
雖然諱莫如深,但還是有紙包不住火的時候。1986年我旅居柏克萊三個月,友人張伯淵先生那時任職于柏克萊圖書館。正巧圖書館進了一批新書,其中有劉海北、席慕蓉合著的《同心集》。劉海北的名字與我丈夫的名字僅一字之別,兩人的容貌也有幾分相似,這引起了張伯淵先生的好奇,遂向我們問起。畢竟丈夫不能不認自己的弟弟,我們直接承認了。
“啊,原來席慕蓉是你的弟媳?!睆埐疁Y先生說這話時,在座的還有喻麗清和臺大中文系吳宏一教授?;蛟S是身為席慕蓉的妯娌這層關系太具轟動性,翌年他們二人為我的第一本書作序,竟不約而同地提及此事,喻麗清甚至說她認為那篇序該由席慕蓉執(zhí)筆:“一來安諾是慕蓉的嫂嫂,二來以慕蓉的名氣,一字千金,寫在序上才夠派頭,書都不免多銷幾本?!?/p>
《一杯半咖啡》出版不久后,我返臺探親,慕蓉笑著向我說:“我們的關系既然已經曝光了,干脆我介紹你認識幾位文友吧?!蔽倚廊煌狻?/p>
那晚的文學盛宴上,嘉賓有臺大外文系齊邦媛教授、爾雅出版社隱地先生以及與慕蓉合著《三弦》的作家張曉風等人士。旅居海外小城,深居簡出的我平日連中國人的面孔都難得一見,更不用說與這么多我仰慕多年的人士相對了,我的興奮可想而知。不過因為我在倒時差,加上連日失眠,腦子如塞滿了稻草。席間,眾人談笑風生,我卻反應遲鈍,只能暗呼苦也。
宴罷,我們兵分數路,隱地先生自告奮勇,駕車送齊邦媛教授、張曉風和我回家。我返臺時日不多,每日閉門與雙親閑話家常,至于門外是何景象,我印象模糊。何況那晚突遇臺風來襲,滿街店鋪都關了門,霓虹燈滅,害得我一時竟不知“鄉(xiāng)關”何處。隱地先生緩緩而駛,從仁愛路四段的一頭到另一頭,一遍又一遍,還不忘安慰我說:“別著急,慢慢找。”終于在繞街多圈之后,我認出了家在何處。
他們嘴里不好說,但我猜他們心里難免嘀咕:絕頂聰明的席慕蓉怎么會有位連家都找不到的迷糊嫂嫂?
后來雙親移民來美國,我不曾返臺,避免了再次出洋相。雖未再出洋相,我已心生警惕,害怕因為自己的關系“殃及”弟媳,所以總是不輕易公開自己與席慕蓉的關系。
如此相安無事多年,或許是物極必反吧,我苦心隱藏的秘密最近竟在不知不覺間接連露了餡。去歲,一位來自彼岸的愛好文學的年輕女士聽說我是作家,立刻表示她對《三弦》的喜愛之情。我一時戒心全失,不打自招。女士一反適才懶洋洋的態(tài)度,肅然起敬并主動伸手:“原來您是席慕蓉的嫂嫂??!我能見到您可真是三生有幸!”
不久后,與數位朋友閑聊,我自我解嘲的笑話沒人笑,他們最有興趣知道的竟是:“你是怎么認識席慕蓉的?”朋友們得知答案后頓時對我刮目相看。
接連嘗到了兩次甜頭之后,我開始鄭重考慮是否要重新印名片,在右上方的空白處填上:“席慕蓉的嫂嫂”。
(摘自《風流與幽默》金城出版社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