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喜
有位讀書少年,夜間上學(xué)回家,頭上總是照著一盞燈,燈大若螢蟲,亮若燭光,遇到刮風(fēng)下雨,風(fēng)再大也刮不滅,雨再大也澆不滅,就在讀書少年頭頂左上方照著。讀書少年回到家里,那燈也就自然不見了。
少年家境貧寒,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是嫂嫂把他養(yǎng)大。長到十來歲的時(shí)候,嫂嫂見他少年有志,酷愛讀書,就想把他送到書院去上學(xué)。他卻謝絕了嫂嫂的好意,對嫂嫂說:“到書院上學(xué)要花費(fèi)好多銀子,咱拿不出,還是讓我?guī)湍阍诘乩锔苫畎??!鄙┥┺植贿^,就托人找到一位給財(cái)主家孩子當(dāng)老師的老秀才,請老秀才晚上教胞弟讀書。老秀才答應(yīng)了。這樣,胞弟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就到老秀才那里去上學(xué)讀書。胞弟讀書很晚才回家,嫂嫂總是在家門口等待他回來。遠(yuǎn)遠(yuǎn)地,嫂嫂看到一盞大若螢蟲、亮若燭光的燈,就知道是他回來了,迎上去,拉著他的手走回家去。
一天,過了二更時(shí)辰,胞弟還不回來,嫂嫂就打著燈籠,循路去找他。走了很遠(yuǎn)的路還不見他的蹤影,由于害怕,就大聲喊他的名字。聽到在村邊的水坑里有人應(yīng)聲搭話,嫂嫂走過去一看,胞弟正從水坑里爬出來,就一把拉住他的手,扯著他回家。胞弟渾身上下滾了泥巴,洗凈了手臉,換了衣服,嫂嫂問他:“你今兒個(gè)咋回事?從老師那兒往家走,又不路過村外,你咋走到村外的水坑里了?”胞弟囁嚅著說:“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迷迷糊糊就走到那兒了?!鄙┥┱f:“不對呀,你讀書回家,頭上總是照著一盞燈,今天那燈咋不見了?”胞弟心中一驚,說:“是呀,我以往回家,天再黑,我走的路也是明明亮亮的,今兒個(gè)咋就黑的看不見路了?”嫂嫂臉沉下來了,問:“你說實(shí)話,從老師那兒出來,你還到哪里去了?都干了些啥?”胞弟見嫂嫂怒容滿面,不敢說謊,垂首站立,恭敬回答,說:“回嫂嫂,今兒個(gè)后晌,我干活回家路過東街張寡婦家門口,她攔住我說有事求我?guī)兔?,讓我晚上到她家去。我從老師那兒出來就到她家去了。她說她的兒子出外謀生不在家,兒媳忤逆不孝,她把兒媳趕回了娘家,讓我給她再寫封休書,明天就送到兒媳娘家去。我想兒媳不孝敬婆母,要她何用?就幫她寫了休書。她說要給我潤筆之資,我說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就沒要她的錢,誰知從她家出來就看不見道路,走到水坑里去了。”嫂嫂說:“你犯了大錯(cuò)了。村里人都知道,東街張寡婦不守婦道,兒媳曾私下規(guī)勸她,她非但不改,還嫌兒媳礙眼,把兒媳趕回了娘家。你今兒個(gè)不分青紅皂白,替她寫了休書,真是助紂為虐,老天要懲罰你的?!卑苈犐┥┱f完,驚出一身冷汗,問:“嫂嫂,弟少不更事,大錯(cuò)已成,這可如何是好?”嫂嫂說:“知錯(cuò)能改,善莫大焉。你可再到張寡婦家去,要回休書?!?/p>
于是,他和嫂嫂打著燈籠,來到東街張寡婦家門口,嫂嫂在門外等候,他大聲叫門。張寡婦開門,以為是來和她要錢的,就說:“后悔了吧?你跟我到屋里,我給你拿錢?!彼透鴱埞褘D到了屋里,說:“我不是來要錢的,剛才寫的休書把你兒子的名字寫錯(cuò)了,女家和官府都不會承認(rèn)的,你拿來我回家重寫一份,再給你。”張寡婦信以為真,就把休書給了他。他拿了休書,走出張寡婦家,長長地噓了口氣,對嫂嫂說:“休書要回來了,咱回家吧。”走到半路,就著燈籠的火苗胞弟把休書給燒了。
第二天晚上,讀書回家,嫂嫂依然在家門口等候,遠(yuǎn)遠(yuǎn)地,又看到一盞大若螢蟲,亮若燭光的燈,知道是胞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