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江南

為了賺錢替患癌的母親治病，她兩次代孕替人生下一兒一女。后因雇主車禍去世，使她陷入尷尬境地。為了孩子她不惜自曝隱私，求助法律討回她失去的親生兒子……

2016年1月，仍然沒有要回兒子的重慶幼教老師崔秀芳接受了本刊特約記者的采訪。她對自己的經(jīng)歷悔不當初，痛苦不已。聽完她的故事，筆者不禁要嘆一句：這個未婚媽媽當?shù)每烧婊奶啤?/p>

糊涂代孕只為替母治病

崔秀芳是重慶萬州人，一家4口靠著繼父的水果攤和母親微薄的收入，日子過得比較清貧。17歲那年，崔秀芳考入達縣師范學校幼師專業(yè)學習，是班上公認的美女。三年后，她從學校畢業(yè)應聘到市內(nèi)一家雙語幼兒園當老師。不料，剛上班不久，母親就患了乳腺癌，住進了市中心醫(yī)院。僅手術費一項就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還向親友借了6萬多元錢，醫(yī)生說后期治療還需要一大筆錢。

2010年10月，幼兒園園長將崔秀芳找到辦公室對她說，他的一位好友叫周琪，是一家大型國有公司的高管。公司要參加市里舉辦的迎國慶歌舞晚會，特地托她幫忙找一位老師排練節(jié)目，他想讓能歌善舞的崔秀芳過去。崔秀芳因此得以與周琪相識。見到崔秀芳的第一眼，她漂亮、質(zhì)樸的模樣讓周琪為之一震。

周琪比崔秀芳大近20歲。大學畢業(yè)后他和同學秦紅結婚，27歲時有了女兒周琴琴。5年前因性格不合，周琪與妻子協(xié)議離婚。不久，周琪和一名叫邵青青的女子再婚。邵青青和前夫分道揚鑣后，女兒慧慧跟隨她生活?？芍茜餍睦镆灿凶约旱目鄲?。周琪老家在大巴山農(nóng)村，是家中獨子三代單傳，他想再生一個兒子傳宗接代。

而這些年來，周琪買股票和與朋友經(jīng)營貨車積攢下了百萬財富。可他的親生女兒隨前妻生活，在身邊的慧慧又與自己沒有血緣關系，非常想將來財產(chǎn)有一個親近的人繼承。可邵青青因病做了子宮切除術，沒辦法再懷孕。

后來，一位同學給他出主意：花錢找一個女孩代為生子。周琪把這建議告訴了邵青青，起初她說什么也不同意，后來架不住周琪的多次要求，又考慮到公婆的壓力，丈夫與女兒關系等因素，只得無奈同意。

看到崔秀芳，周琪就多了一個心眼：她說不定是個不錯的代孕人選。文藝演出結束后，周琪夫婦專程請崔秀芳吃飯，席間周琪對崔秀芳講起家庭情況后，邵青青懇求崔秀芳：“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你媽媽患癌癥家里也缺錢，你能不能替我們老周家代孕生個兒子，我們會付給你20萬作為補償?！币宦犨@荒唐的要求，崔秀芳只覺得臉皮發(fā)燙，本能地排斥。見狀，周琪夫婦也不便勉強。

但此后，周琪時常給崔秀芳送東西，對她噓寒問暖，她生病時，周琪還盡心照顧。為了崔秀芳的媽媽看病，周琪還主動拿出2萬元錢，讓她拿回家補貼家用。

崔秀芳一想到周琪的付出，就有些忐忑。借的歸借的，周琪的錢不能不還，這天晚上剛回到出租屋，就接到媽媽的電話，問她能不能找朋友借點錢買藥。崔秀芳心中天平越來越傾向于接受邵青青的建議。

經(jīng)過一晚上的思想掙扎，第二天一大早，崔秀芳給周琪打電話，表示愿意考慮代孕的事，周琪聽后高興地叫起來。2011年4月初，周琪夫婦和崔秀芳來到市婦幼保健院作相關檢查。讓周琪夫婦非常無奈的是，身體健康的崔秀芳對促排卵藥物反應遲鈍，這就意味著很難進行試管嬰兒。周琪不愿意放棄崔秀芳，通過多次說服崔秀芳答應改變代孕方式，反復懇求妻子讓他和崔秀芳通過性關系生子。

在丈夫保證不對崔秀芳動情的前提下，邵青青極不情愿地答應了。這種屈辱的方式讓崔秀芳心酸不已，好在這年7月，崔秀芳順利懷孕。4個月時，周琪帶崔秀芳到一家有關系的私立醫(yī)院做B超，被醫(yī)生告知胎兒是男嬰！周琪夫婦非常高興，讓崔秀芳請病假安胎，并拿出一張銀行卡，說里面有10萬元錢，待孩子出生后，立即付清另一半。

2012年3月12日，崔秀芳進了市婦幼保健醫(yī)院生子?？勺尨扌惴己椭茜髯鰤粢矝]有想到的事情出現(xiàn)了：第二天晚上22.30分，崔秀芳順產(chǎn)下的孩子竟是個女兒；周琪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頹然地坐在地上，邵青青只有一句話，周家不缺女兒，我們不養(yǎng)——這個未曾想過的意外打亂了所有人之前的設想和安排。

“連鎖再孕”竟是為了女兒？

周琪氣急敗壞地問這家醫(yī)院的朋友怎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朋友說不清確切原因，只解釋可能是孩子胎位不正，影響了B超的效果。

一周后，崔秀芳帶著孩子從醫(yī)院回來。邵青青就拒付剩下的那10萬元，并直接提出要把孩子送人。一夜無眠后，崔秀芳漸漸明白，她只能自己留下女兒。第二天，崔秀芳告訴周琪，將女兒送回父母家撫養(yǎng)，周琪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送給外人，表示他以后每年會給女兒一筆生活費。

一個未婚的姑娘帶著剛出生的孩子回家了，崔秀芳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訴說自已也是想掙錢為母親治病才走到這一步的，請求父母原諒。事已至此，善良的父母接納了她們母女。女兒斷奶后，為了生活崔秀芳只得將女兒留在老家，又重新回到學校當幼師。

2013年初，周琪被單位提拔為分公司經(jīng)理，經(jīng)過幾年的再投資，他手上的財富又飛速翻了一翻。志得意滿之時，周琪想要兒子的愿望又變得強烈。

在父母的催促下，周琪反復思索后又找到崔秀芳，再次提出代孕生子的要求，并說如果她能生下兒子，他就一次性再補償20萬，并將上次欠的10萬元一并付清；懷孕期間，他每月給1萬元作為她母女的生活費。還承諾為她另租一套電梯房，并將女兒和兒子接過來一起撫養(yǎng)，讓兩個孩子有個伴，她也可以沒有拖累地開始自己的生活。

面對周琪的再次請求，有過一次代孕經(jīng)歷的崔秀芳又陷入沉思之中。當年一時沖動代孕，她已經(jīng)后悔不迭?？蛇@幾年的困頓又將她的銳氣消磨殆盡，女兒跟著自己難免會遭人白眼。為了給女兒一個可靠的未來，自己也能輕松一些，周琪的意見未嘗不是一條出路，想到這里她動搖了。

2013年7月，幼兒園放假后，崔秀芳辭去了工作，再次為周琪代孕。這一次，周琪擔心妻子對自己與崔秀芳的關系產(chǎn)生誤會，沒敢向她提起，決定來個先斬后奏。

這年9月，崔秀芳再次懷孕。2015年1月中旬，周琪又帶她到有關系的醫(yī)院做B超檢查，結果讓他充滿期待：是個男孩！吸取上次的教訓，30天后，兩人又到一家私人醫(yī)院檢查，仍被告知是男孩，周琪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按承諾他將一張有20萬元的銀行卡給了崔秀芳，說余下的20萬待兒子進崔家時再付清。

2015年5月，崔秀芳生下了一個健康男嬰，周琪萬分激動，為孩子取名亮亮。希望兒子的出生，能給他的家族和仕途帶來一片光明。

自曝隱私難求母子團聚

孩子出生一周后，周琪向妻子攤牌。邵青青聽后十分震怒。其實，邵青青對丈夫與崔秀芳的來往并非不知情，但再婚家庭的各種微妙關系，讓她沒去深究。

她給了丈夫一個底線：周琪需要兒子傳宗接代，但女兒堅決不要，說自己精力有限，不可能一下接受兩個孩子。周琪沒有料到妻子的態(tài)度這樣堅決，兩人經(jīng)常為這事爭吵，但無論周琪怎樣說服，邵青青卻絲毫不肯讓步。

不久，邵青青的父親特意找到女婿，意味深長地提醒道：“現(xiàn)在各企事業(yè)單位都在抓領導隊伍建設，整頓思想作風，你可要把持住，不要摔了跟頭”。周琪心頭一緊，為了保住剛剛提升的仕途，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女兒的安置問題。

半個月后的一天下午，周琪來到崔秀芳家，將一個裝有20萬元的皮包交給她，說要把亮亮帶走，讓她放心，兒子也是自己的親骨肉，全家都會對亮亮好。盡管這是崔秀芳早就知道的結果，可骨肉的分離讓崔秀芳哭得心都碎了。

痛哭之后，她悲傷地問周琪：“那女兒怎么辦？”周琪無奈地說，邵青青不想讓女兒過去，他正在做妻子的工作，需要等一段時間。

可讓崔秀芳沒有想到的是，周琪帶走亮亮后，對女兒的安置一直閉口不提，令崔秀芳傷心不已：她甘心再次代孕，不正是能夠讓女兒過上穩(wěn)定的生活嗎？感覺自己又一次被愚弄的她向周琪提出要求：要么把女兒帶進周家；要么把亮亮送回來，讓她和兩個骨肉在一起?？蓪τ谒囊?，周琪一直沒有表態(tài)。

崔秀芳極度傷心，有一次坐在書桌邊暗自垂淚。見媽媽傷心，3歲的女兒乖巧地鉆進媽媽的懷里，用小手幫她擦淚，還唱世上只有媽媽好。崔秀芳頓悟：對一個母親來說，與孩子在一起，哪怕是再苦再難，也是一種幸福。

崔秀芳不再與周琪糾纏女兒的去留問題，在市內(nèi)另找了一家幼兒園上班，自己當女兒的老師，過著平淡的生活。誰知，天有不測風云。2015年9月初，周琪乘車去外地出差，途遇車禍重傷，在送往醫(yī)院途中不幸去世，這無疑對崔秀芳母女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周琪的去世把一個現(xiàn)實的問題推到了崔秀芳面前：亮亮怎么辦？畢竟在周家，周琪才是他唯一的保護傘。聯(lián)想到邵青青的強勢，崔秀芳不寒而栗。兩天后，是周琪下葬的日子。得到消息后，崔秀芳悄悄帶著女兒來到了周家：畢竟他是女兒的父親，她想帶女兒送他一程。可一見到她，邵青青就鐵青著臉找人把她和女兒轟了出去。

邵青青的態(tài)度讓崔秀芳越發(fā)擔心在周家孤苦無依的亮亮：她要找回亮亮，并親自撫養(yǎng)。崔秀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邵青青，希望她能理解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擔心?？蓪Ψ絽s一口否認周琪有兒子的事實。

崔秀芳著急不已，把女兒送回老家后，多次到周家尋找，并到周琪的公司哭求，還跑到周琪的老家打聽。轉眼間兩個多月過去，為了尋找兒子，崔秀芳花費不少，還落下了神經(jīng)衰弱的毛病和睡眠不足變得視力模糊。但亮亮依舊沒有線索。

2015年11月初，無計可施的崔秀芳來到市法律援助中心，求助律師把邵青青告上了法庭，要求一對兒女繼承父親的遺產(chǎn)，并要求周家歸還自己的兒子。但邵青青拒不承認丈夫有個兒子。崔秀芳又向警方報請人口失蹤，但因出生證上不是周琪的名字，案情遲遲沒有進展。

這時，有朋友為崔秀芳出主意，她可以向當?shù)貗D聯(lián)反映情況，請求他們督辦此事，并進行親子鑒定。崔秀芳馬上向當?shù)貗D聯(lián)反映情況，她傷心地說，她是亮亮的親生母親。周琪去世后，亮亮在周家無依無靠，生活可能面臨極大的困難，懇求政法委本著保護的原則，為她找尋兒子。

崔秀芳反映的情況引起了婦聯(lián)的高度重視。2016年1月初，婦聯(lián)向公安機關發(fā)出了一份公函，要求全力調(diào)查此案。1月15日，市公安局告知崔秀芳，亮亮已經(jīng)找到，他們盡快安排他與崔秀芳做親子鑒定。但警方拒絕透露更多細節(jié)，由于多種因素的考慮，也沒讓崔秀芳和兒子見面。崔秀芳聽周琪的一個朋友說，亮亮被送到一個遠房親戚處撫養(yǎng)。1月18日，崔秀芳到指定醫(yī)院進行了血樣采集；目前她正在耐心等待結果。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主人公崔秀芳的經(jīng)歷讓人可嘆又可氣，她這樣的“連鎖代孕”害苦了自己也害了孩子們。

北京華泰律師事務所劉中校律師提醒大家：“代孕行為和結果因易發(fā)生法律糾紛而不應受到提倡和鼓勵。首先，雖然當事人雙方通常都簽有代孕協(xié)議，但這種協(xié)議因不受法律保護，其約定的權利義務關系的內(nèi)容形同虛設?！眲⒅行Ｂ蓭熣J為，“其次，一旦涉及諸如贍養(yǎng)、繼承或者出現(xiàn)代孕子女有先天殘疾問題，將給權利義務主體的技術性確認造成嚴重困難?！?/p>

編輯/張小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