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聞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曾幾何時，這段似曾相識的文字總能勾起我們讀書時代的回憶。但如今它卻再也不僅僅是被放置在課本中的詩詞鑒賞了，伴隨著激昂躍動的節(jié)奏，吳彤用他那略顯沙啞的嗓音將這首經(jīng)典古詞唱了出來，鏗鏘有力的氣勢不僅賦予了傳統(tǒng)詩詞全新的生命力，更開啟了他自己的跨界音樂之路。

《吳彤們》講述生命的多面性

3月中旬，吳彤發(fā)表了自己時隔六年后的又一張專輯，不同于一般歌手的作品，他的這張雙專輯包含演唱《唱歌魂》和純笙演奏《音樂云》兩部分，而專輯也饒有意味地取名為《吳彤們》。坦白說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時，我還有點懵，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個概念最先是由姚謙老師提出來的，我當時聽到后覺得很有意思，就好像在提醒每個人生命的多面性，鼓勵大家試著去嘗試和關(guān)注生活的另一種可能?！眳峭f道：“人生并不應該僅僅停留在‘非此即彼的狀態(tài)，未來還有很多種可能?！?/p>

此次的《唱歌魂》中一共收錄了9首風格不一的作品，有民族化搖滾風格的新版《烽火揚州路》《將進酒》，深情的男女對唱《釵頭鳳》，也有城市民謠《我愛唱歌因為我寂寞》，節(jié)奏明快的流行音樂《Innovation is Fashion》，吳彤在不同的音樂風格里自由穿梭。很難想象有歌手可以同時駕馭反差如此巨大的不同種音樂類型，但吳彤卻偏偏做到了。他的聲音時而狂放不羈，時而寧靜深遠，給聽眾帶來無限的遐想，仿佛跟隨他開啟了一段又一段難忘的旅程?！奥曇粲挟嬅娓小睉撌菍峭囊魳纷钋‘?shù)脑忈屃恕?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1/12/19/qkimagescftacfta201604cfta20160408-2-l.jpg"/>

而在另一張專輯《音樂云》中，吳彤又展示了自己高超的演奏技藝。他用“笙”這個簡單的樂器呈現(xiàn)出一片廣袤詩意和生命的覺醒力，包含了《鏡花水月》《云和》《陽關(guān)》《遠山》《Water Way》等樂章，細膩的音符撥動著心弦，使人平靜，令人開悟。當我問及這張演奏專輯是否對聽眾的音樂素養(yǎng)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時，吳彤立刻解釋道：“主要還是希望培養(yǎng)大家欣賞音樂時的心態(tài)?，F(xiàn)在的人們大多習慣了快節(jié)奏的速食音樂，但純音樂是需要靜下心來體會的。不過也正是因為聽眾少，所以我才要去做這件事，因為我始終覺得音樂除了提供給大眾欣賞之外，還有著探索的意義?！睉阎@樣的想法，吳彤非常用心地制作了這張純音樂專輯，據(jù)他介紹，每一首曲子都是他在冥想之后才萌發(fā)的音樂靈感，希望能通過優(yōu)雅、節(jié)制的音符將“笙”所蘊含的獨特氣質(zhì)傳遞給每一個人。

除了專輯之外，吳彤還推出了同名書籍，通過文字的形式將所有已經(jīng)經(jīng)歷和正在經(jīng)歷的人生一一呈現(xiàn)，重新檢視自己的音樂生命。收錄其中的44篇文章被巧妙地劃分進“笙音們”、“創(chuàng)作們”“朋友們”“往事們”“生活們”“旅途們”6個篇章。吳彤稱寫作是自己一直以來的習慣，平日里偶爾會有感而發(fā)地將對生活的點滴感受記錄下來?！斑@本書就算是我那么多年來的心路歷程吧?！?/p>

出生音樂世家 叛逆玩搖滾

吳彤出生在北京滿清貴族音樂世家，五歲時就開始跟隨父親學習笙、嗩吶等各種民族音樂管樂器。因此與其說是吳彤選擇了音樂，倒不如說他們之間的緣分從一開始就是注定好的。這樣優(yōu)越的成長環(huán)境，在一般人看來，未來的吳彤也理所當然地應該成為如父親一樣的民族樂大師、傳承人。

但骨子里的不安分卻偏偏將吳彤引向了截然不同的音樂道路?！?0年代的時候，我接觸到流行音樂，那時候就很喜歡鄧麗君的歌，覺得很好聽。但因為從小學習的是民族樂，所以對此也只限于欣賞，并沒有想去嘗試?！眳峭貞浧鹉晟贂r的歲月?？赡苁且驗槟菚r正值叛逆期，民族樂相對安靜的神韻、簡單的節(jié)奏并不能讓他體會到青春的暢快淋漓，于是當搖滾樂出現(xiàn)時，吳彤瞬間就被那強勁的動律，肆意的吶喊所點燃。這無疑彌補了他在音樂中的一種缺失，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身體也會情不自禁地跟著搖擺起來?！?/p>

于是在大學時代，吳彤選擇了用搖滾來釋放自己的青春?！霸谝魳穼W院的時候，雖然我的專業(yè)是傳統(tǒng)民族樂，但是閑暇時在琴房練得最多的卻是吉他，流行和搖滾歌曲，甚至還會為了校外演出而曠了考試?！眳峭笮χf道。雖然用當時的眼光來看這似乎有些“不務(wù)正業(yè)”，但對于他后來的音樂發(fā)展而言，這段為了音樂拋灑熱血的歲月，無疑是彌足珍貴的。

不過吳彤也坦言，他的這一選擇起初并未獲得家人的支持?！案赣H一開始是比較擔心的，怕我浪費時間，他還是希望我能成為一個民族管樂的演奏大師。所以當知道我在接觸搖滾時，就介紹了很多他的好朋友——民族樂的專家、藝術(shù)家來指導我?！眳峭貞浀溃安贿^那時候的我卻只對搖滾感興趣，并不愿意聽從父親的安排。所以當時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有點僵，我甚至還為此離家出走了一段時間?！辈贿^，父親最終還是被他的努力和堅持所打動，逐漸放手讓他去開創(chuàng)自己的人生。

1992年，吳彤在校內(nèi)結(jié)識了有共同愛好的朋友周旭、趙衛(wèi)等，并共同組建了“輪回樂隊”。大家時常利用課余時間聚在一起練習，交流心得?！爱敃r大家都不知道該怎么彈吉他，就只能看著教材里的手型這樣練習?！眳峭岬疆敃r國內(nèi)的吉他教材并不多，搖滾愛好者們就只能反復拷貝資料，但就是在這樣艱苦的環(huán)境中，卻也成功地造就了第一批國內(nèi)的搖滾音樂家。

而至今仍被人所津津樂道的《烽火揚州路》的雛形就誕生于那個時期。有一次吳彤從學?；丶业穆飞希难獊沓钡睾吡艘欢涡?，覺得還挺好的，就把它記錄了下來，想著空閑時再寫一段歌詞來配。正巧下午上課時，語文老師講到辛棄疾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我當時就突然有一種感覺，想要把這二者結(jié)合起來?！彪m然沒有先例，但吳彤還是進行了大膽的嘗試，沒想到卻獲得了意外的成功。不僅在當年的音樂學院內(nèi)風極一時，更讓他堅定了“音樂本是一家”，只要處理得當，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也能擦出完美的火花。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的新專輯中也收錄了最新版本的《烽火揚州路》，由原來輪回樂隊主音吉他手趙衛(wèi)徹底重新編曲，動感與韻律更強。還特別加入了吳彤親自吹奏的嗩吶，平添了幾分硝煙戰(zhàn)火氣，凸顯出更多豪放派的熱情和精神，更貼近于這首宋詞原本的意境。而尤為重要的是，經(jīng)過時間的磨練，吳彤的聲音少了年輕的尖銳氣，多了一份沙啞的蒼涼，高音更多、氣息更足，一貫而下，淋漓盡致，昭示自己與音樂宣示的能量，欲帶給聽者最大的感動。

傳承中國傳統(tǒng)音樂文化實現(xiàn)更多的“跨界”

1999年，吳彤在美國密執(zhí)安大學音樂學院舉行中國民族管樂器講座時，偶然結(jié)識了華裔大提琴家馬友友，最后成為“絲綢之路”樂團的核心成員之一?！澳鞘且欢魏苡腥さ慕?jīng)歷。每次的排練地點都選在國外的一處群山之間，很安靜。和我在國內(nèi)的狀態(tài)完全不一樣?！北藭r的吳彤已經(jīng)是國內(nèi)家喻戶曉的搖滾明星，每天的行程都被安排得滿滿當當，但在國外他卻能暫時回歸到普通人的生活，真正地沉浸入音樂的美妙世界中。

“絲綢之路”的成員來自世界各地，吳彤笑稱自己那時候每天都要面對不同的語言，雖然大家互不相識，語言也不通，但當演奏的時候，就能瞬間成為相知相惜的朋友。“這就是音樂的魅力，它沒有國界、語言之分?！眳峭锌卣f道，“如今這個樂團已經(jīng)堅持了16年了，大家一直都在互相學習，共同期待創(chuàng)造出全新的音樂，而在這個過程中，成員們彼此的信任和理解也在不斷加深?！?/p>

可能是源于對“絲綢之路”這種跨界的音樂形式的好奇和震撼，吳彤在2005年的時候成立了“喜鵲樂隊”，是國內(nèi)第一支純粹意義上的跨界樂團?！啊铲o的成員都有很多跨界音樂的經(jīng)驗，目前主要是在國外巡演。我們希望可以借由自己的經(jīng)歷把中國音樂表現(xiàn)出更多國際性的可能，并通過這個平臺將中國傳統(tǒng)音樂介紹給更多的國外觀眾?！眳峭f道。

在“跨界”這件事上，吳彤從來都沒有停止過腳步。他曾在2008年的時候為著名導演王家衛(wèi)的電影《東邪西毒》配樂，針對八個主要角色，特別選取了八件樂器來代表他們?！氨热鐝垖W友飾演的北丐，在他第一次伏擊馬賊時，我用的就是中國的管樂器：管子，非常高亢嘹亮；大提琴則代表的是‘西毒張國榮?！眳峭嬖V我，他希望能夠通過這八件傳統(tǒng)的樂器營造出一種英雄氣概，更貼近于電影想要表達的那種氣質(zhì)。

2015年，吳彤受蘇富比的邀約，創(chuàng)作了微專輯《生命的風景》助力美術(shù)大師吳冠中的畫作拍賣。盡管這種“音樂+繪畫”的拍賣形式得到了很多人的關(guān)注，但在吳彤看來這卻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袄L畫是凝固的音樂，音樂則是流動的圖像，它們二者之間是可以相映成趣的?！币虼耍撕芏鄷r間去體會吳冠中的繪畫與音樂的共通點?！拔液芫磁鍏枪谥邢壬墓⒅保鳛樗囆g(shù)家，他的這種風骨是非常了不起的。我在創(chuàng)作時，腦海中想象的是他背著畫架，和夫人漫步在山水之間，心中卻一直留有故鄉(xiāng)的影子。因此整個過程中，我都沒有用筆來記錄旋律，而是不停地用笙在演奏。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在重復一段旋律——江南的一個曲牌，于是我就把它當成是對故鄉(xiāng)的一種思念，融入進作品《遠山》之中?！眳峭硎?，吳冠中是以筆進行細膩生命感的書寫，而自己則用笙重現(xiàn)了生命中風景的溫柔與壯闊。這種新鮮的嘗試不僅獲得了藝術(shù)界的廣泛好評，更讓拍賣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刷新了9項藝術(shù)家個人世界拍賣紀錄。

盡管已經(jīng)嘗試了那么多種“跨界”，但在吳彤的人生記事簿上還有很多的愿望等著去一一實現(xiàn)。他透露在今年將計劃做一張針對兒童的笙曲集，以兒歌形式為主，吸引孩子們的興趣。“任何一件樂器，如果想要傳承下去，那就必須受到孩子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愛，而不是為了升學或者考級這種應試教育?！贝送?，他還希望能夠做一個關(guān)于“笙”的英語教學視頻，在網(wǎng)絡(luò)上免費分享，為那些想要學習這個樂器的外國人提供一個途徑，更好地了解中國傳統(tǒng)音樂文化。

如今的吳彤變得越來越忙碌，工作，排練，創(chuàng)作，演出幾乎占滿了他生活中的全部，但他卻并沒有覺得這些是負擔，反而自得其樂。他坦言自己最理想的狀態(tài)就是“心里沒事，手上有書”，能夠非常自在地坐在椅子上曬曬太陽。因為在他看來，只有這樣才能聽見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聲音，給自己一段冷靜思考的獨處時間，再把它演變成一首歌或曲，讓更多的人能夠感受到其中的真誠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