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宛紓
山上新建了一座廟,與許多廟宇一樣,廟里有一座羅漢堂。
羅漢堂有十八尊羅漢,有舉著柳枝、胳膊細長的長臂羅漢,有兩撮白眉垂到地上的白眉羅漢,有騎在老虎身上的伏虎羅漢等等。這十八尊羅漢是請一位塑佛像的高手花了三年時間才完成的,它們的眉眼好像會動,袖帶好像會隨風飄起,每一個的神態(tài)姿勢都栩栩如生,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最后的愁羅漢。
愁羅漢顧名思義就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他耷拉著頭、緊鎖眉頭、閉著嘴,心事很重很重。
當人們走到他面前時,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感到怦然心動,覺得這尊羅漢跟別的羅漢不一樣。除了他那充滿悲憫的憂愁相,實在太生動外,似乎另外有一種隱隱的緣由?!皨?,他為什么那么愁?”一個瘦瘦的小女孩在他面前站了許久,忍不住問媽媽。女孩是因為生了病,才由媽媽帶來廟里燒香。
“他在尋思著,怎么保佑你的病快點好起來!”媽媽回答。
“他真的能讓我的病快點好起來嗎?”
“肯定能的!”媽媽語氣十分肯定。
“那可要在他面前多燒幾柱香,多供些好吃的!”小女孩十分虔誠地將自己帶的供果,甚至連同她們母女倆帶在路上吃的糕點全放在愁羅漢面前。
晚上,夜深人靜了,羅漢堂里的十八尊羅漢討論起誰的供品是最多的來。
“看一眼都知道,當然是愁羅漢最多!”伏虎羅漢很是妒忌。
“你得了那么多供品,怎么還是愁眉苦臉的?”布袋羅漢奇怪地問道。因為對羅漢來說,供品的多少意味著人們的崇敬有多少。
“我高興不起來?!背盍_漢說。
眾羅漢不解:“為什么?難道你和我們不一樣嗎?”
其實他們不知道,而愁羅漢也不想說,他的確跟其他羅漢不一樣。是那位白胡子老師傅,在塑他的時候,不知是太累還是太專注,不小心雕刀戳破了手指,一滴鮮紅的血就恰好滴在了愁羅漢的心口上,這滴血使愁羅漢時時感覺到心頭有塊地方跳動,盡管很輕微,但足以讓愁羅漢感覺到:自己能跟人一樣,有情有意,尤其是有流給他血的老師傅一樣仁厚的品性。正因如此才使他憂愁、苦悶,他覺得自己對人們愛莫能助,不該接受那么多的香火和供品。
當?shù)诙?,那位母親又帶著蒼白纖弱的女兒來貢拜時,愁羅漢愧疚不安,他再也忍不住了,想對她們說,我?guī)筒涣四銈?,快去找醫(yī)生吧!然而連愁羅漢自己也沒有想到,就因為他心口有一滴好人的血,所以,他想說的話,居然能說出聲音來。羅漢堂的人們先是一愣,隨后嚇得趕忙往外跑。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越來越多的人帶著自己的渴求趕來,一直鬧騰到深夜才散去。平靜下來后十八羅漢又用他們的語言聊起天來,大概在說還會有更多的人沖著愁羅漢來的。而站在愁羅漢旁的布袋羅漢語重心長地說:“以后別在說話了,人們覺得你會說話,就肯定能實現(xiàn)他們的愿望。也許,你不說還要好一點?!?/p>
“可我已經(jīng)說話了這該怎么辦呀!”愁羅漢很為難。
眼看天就快亮了,愁羅漢終于想出了辦法。浸透那滴血的心口處不是一直在輕輕跳動嗎?就讓它跳得更有力、更猛烈些吧!“噔,噔,噔?!痹诩澎o的羅漢堂里聲音越來越響亮。
“這是什么聲音?”眾羅漢驚駭?shù)貑枴?/p>
“這是我的心口處在跳動。”愁羅漢平靜的回答。
布袋羅漢驚慌地勸道:“不能跳動得那么歷害,你是泥塑土雕的!很危險!”
可那跳動聲越來越響,愁羅漢的心口處由于跳動得太猛烈,心口一裂,整個身子也崩裂了。轉(zhuǎn)眼間,愁羅漢就不復存在了,變成了一堆泥土和木塊。
次日廟門開了,人們擠進羅漢堂后驚訝而失望的看到,會說話的愁羅漢已經(jīng)不見了,只有一堆泥土和木塊了。
后來,廟里又請人塑了一尊愁羅漢,但是當人們來到這尊羅漢跟前時,卻再也沒有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