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

寒秋

我寧愿錯了的是我。而不是

這個世界。

譬如雨后的傘與

風中的雪。以及

雪上的霜。

我愿意相信它們

只是錯亂了韻腳。

然而，我還是忍不住

冷。

偶爾仍需一些紙屑棉絮來

救急。

擁緊一字一句一針一線。

擁緊每一個星星的窟窿

每一塊月亮的補丁。

隔著夜的搖籃，擁緊

動蕩。

隔著襁褓

擁緊母親。媽媽

我總是入睡太早

醒來太晚。就這樣

夢游了半生。

此刻，暮色四合

我發(fā)際的銀簪仍未

將這純白驚醒。

我經(jīng)過一朵花，花開了。

我經(jīng)過另一朵花，花落了。

媽媽，這么多年，我

開開落落。

從沒有一朵花如此

凜冽地經(jīng)過

我的芬芳。

度日

一場手指革命。

你將自己

剖開，揉碎，撒在陽光里。

攪拌成花朵模樣。

從含苞到怒放

那些倒伏的欲望雄起，奔突。

與塵埃接吻。

與最初的手牽手。

倚靠著自己喘息的肩頭

撥弄時鐘的指尖，血流

滴答作響。

濃墨于夜的筆端暈開。

月亮了。

夜游

醒來。

乘夜色還未褪盡。

如果天明陽光不來

粉刷

請幫忙把余下的日子

一并涂黑。

離開。

乘鞋子還未復活。

不必擔心腳印會出賣

道路。

到另一個世界去。

駕著并不存在的

一只翅膀。

我已習慣斜斜地飛翔。

在不曾加密的虛無里。

在病的

矮床上。

沒有辦法的事

穿過你，我便穿過了人世。

從針眼里穿過一峰駝。

從駝峰間穿過一片沙漠。

從沙漠深處穿過

人心。

都是沒有辦法的事。

都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沒有辦法愛上全人類。

我沒有辦法越過

一人高的柵欄，抵達

另一人。

我沒有辦法說謊。

我也沒有辦法不說謊。

我選擇打掉一顆虎牙

和另一顆虎牙。

然后慢慢將它們

一一吞下。

于是有人笑曰：

狗竇大開。

這些都是沒有辦法的事

就像我沒有辦法

從這一根指頭回到

上一根指頭。

戳著自己的脊梁骨

穿過它，說：

我終于跨過人倫

這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