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幫”垮臺后反鄧聯(lián)盟出現(xiàn)
20世紀90年代,人們所說的鄧小平理論已經(jīng)成為共產(chǎn)黨的指導思想,也即我們國家的主流思想。但是在那個時候,鄧小平的理論不僅不能成為我們國家的主流,而且簡直就是被當做逆流來批判的。翻翻1976年春天到1977年春天這一段時間的報紙,就可以看到種種批判鄧小平的文章。這些文章說鄧小平是“右傾翻案風”的總風源、“正在走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quán)派”、“鄧納吉”、“死不改悔的走資派”,說鄧的言論是“賣國主義”、是“洋奴哲學”、是“階級斗爭熄滅論”……
“四人幫”垮臺后,危機依然存在。幾周以前還在同仇敵愾地對付“四人幫”的人們,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分成兩個陣營了。這一次,問題的焦點不是誰來當主席的問題,而是要不要放鄧小平出山。
相形之下,反對鄧小平的聯(lián)盟似乎具有壓倒性的優(yōu)勢。他們掌握著實際的權(quán)力,又有毛澤東批判鄧小平的“圣諭”在握。老實說,這個聯(lián)盟本來就是毛澤東組成的,包括華國鋒、汪東興、吳德、李鑫這些人,在政治局內(nèi)部,可能還有紀登奎、陳永貴、吳桂賢……他們?nèi)假澇纱虻灌囆∑降乃缹︻^“四人幫”,但這并不表明他們同鄧小平是同一個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友。
事實上,他們幾乎全都是“文化大革命”的受益者,倘若不是因為鄧小平這些人倒了霉,他們也許根本無緣走到中南海里來。比如李鑫,他曾經(jīng)是康生的秘書,后來是中央辦公廳副主任,自從張春橋、姚文元一干文人垮臺之后,他就成了華國鋒倚重的筆桿子。比如吳德,他是北京市委第一書記、全國人大常委會的副委員長,他還是京城百萬人的“雙慶大會”的主持者。當然他也是1976年4月在天安門鎮(zhèn)壓群眾的組織者之一。他在那一天曾經(jīng)明確地宣示,鄧小平是“鄧納吉”,是“天安門反革命事件”的幕后指揮者。直到現(xiàn)在也還堅決認定鄧的罪狀已成定論。撇開這些全都不說,論本事,吳德也認為,“他比我們的毛主席差遠了”。至于汪東興,就更加令人畏懼。此人以前的大部分生涯一直伴隨在毛澤東左右,從延安直到中南海,沒有間斷。他自稱現(xiàn)在中央里面只有他一人了解“文化大革命”的全過程。平心而論,這并非沒有一點根據(jù),更何況他的手里還掌握著毛澤東親筆批閱過的大部分文件。也許是由于這些政治資源,他才能夠理直氣壯地說:“鄧小平這個人我是熟悉的,他那兩下子比我們?nèi)A主席差遠了?!?/p>
至于鄧小平,這個時候也表現(xiàn)出相當程度的謙恭和友善。他在1976年10月10日致信華國鋒,描述了他為華就任中共中央主席和軍委主席高興。但是鄧小平的友善并沒有引起華國鋒的回應(yīng)。他將鄧小平的信棄之一旁,轉(zhuǎn)身就去參加“雙慶大會”去了。
民間挺鄧勢力層出不窮
“雙慶”會結(jié)束不久,要求“停止批鄧”的聲音就卷土重來。這一年的冬天,北京人還是不能安分。他們剛剛在天安門廣場上向著英明領(lǐng)袖華國鋒歡呼,可是一出來就覺得少了點什么?!吧倭肃囆∑健保粋€記者說。當時中國社會的分崩離析如此嚴重,華國鋒單憑一己之力,能夠力挽狂瀾嗎?于是大家都開始懷念鄧小平在1975年的大刀闊斧整治國家之舉,都認為現(xiàn)在他要是能夠出來,必定有所作為??墒青囆∑絽s還背負“天安門反革命事件”的冤情,在301醫(yī)院里面閑居著,未免叫人著急。
于是,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的幾個教師和學生,開始收集數(shù)月前天安門廣場上流傳的那些“反動詩歌”。京城的老百姓也真是奇特,那個春天里警察抓走了那么多人,可是沒有被抓走的人居然會把那么多的“反動詩歌”隱匿起來。報紙上不住地批判,警察到處搜捕,民兵日夜監(jiān)視,黨的組織無孔不入地清查清理,可就是找不出這些“反動詩歌”來?,F(xiàn)在聽說有人要把這些東西整理編輯出版,詩歌就從大街小巷里面紛紛涌出來。
到了1977年1月8日,周恩來逝世整整一周年。為紀念周總理,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的師生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童懷周”。不久以后,他們居然把那些詩歌出版了。書名叫做《天安門革命詩文選》,上下兩卷,共計1032頁,國人讀之如飲狂泉,而中南海里的那幾位雖然不高興,卻又實在說不出什么來。
但是,同樣在1977年的1月,也即周恩來逝世一周年的時候,還有更加露骨地為鄧小平翻案的人。北京發(fā)生了震驚全城的“大字標語案”。大約十幾個青年,在京城中心長安街上,用碩大的排筆寫出大字標語:“堅決要求鄧小平同志出來工作”;“堅決要求為‘天安門事件’平反”。警察立即出動搜捕,很快便抓到元兇。他叫李冬民,是北京重型機器廠的工人。此人在北京城里面頗有名氣,他是因在“文化大革命”中敢于造反成名的。他本來是北京二十五中的一個學生,后來成為北京中學紅衛(wèi)兵代表大會的核心組組長、北京市革命委員會常委。然后他參軍,入黨,復員,當工人。他認為自己最重要的經(jīng)歷是在1976年清明節(jié)參與了“天安門廣場事件”。
1976年清明節(jié)那一天,在天安門廣場以及周圍街道上的人有200萬之多?;ㄈΑ⒛?、演講、詩歌……鋪天蓋地。這些人名曰悼念周恩來,實則全都在詛咒江青、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這幾個人,不住地替鄧小平喊冤。
到了1977年,在周恩來逝世一周年的時候,李冬民這樣的人從陰暗的角落里面走出來,公然地到長安大街這種萬目所矚的地方來“招搖”,可想而知“反革命氣焰”十足囂張。也許,他們的背后還有更大的勢力在支持。
大街上謠言紛起,有人說“批鄧”批錯了,鄧小平就要出山。還有人說毛澤東彌留之際對鎮(zhèn)壓天安門廣場頗有悔意。在那些反對為“天安門事件”平反的人看來,這些事情就足以證明李冬民的行動乃是一種社會的潛流。
葉劍英有意保護鄧小平
事情由此鬧到中南海里。對于反鄧聯(lián)盟來說,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倘若不能嚴加約束,事態(tài)極有擴大的可能。遼寧省旅大市革委會大門口,不是也有人在張貼大字報批評吳德和陳錫聯(lián),還要求為“天安門事件”平反么?事情發(fā)生在京城,自當由吳德來處置。
“反革命分子?!眳堑聢远ú灰频卣f。市委書記這樣一句話,李冬民立即就被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
2月8日,中南海發(fā)出通知,要求全國人民都不要相信北京傳播出去的“政治謠言”。一時間,京城的氣氛又緊張起來。
在堅決打擊政治謠言的運動如火如荼地推行的時候,擁鄧的聯(lián)盟也組成了。葉劍英顯然已對華國鋒失望,當華國鋒將他的意見棄置一旁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他身邊的那些同事已經(jīng)不能依靠,必須尋找其他的辦法。于是,他在玉泉山設(shè)立了新的大本營。
1977年早春時節(jié),當鄧小平再一次成為矛盾中心的時候,葉劍英把他從301醫(yī)院接到玉泉山上,住進了25號樓。對當時中國的政治時局來說,這個行動的意義非同小可。因為,就從這時起,擁護鄧小平的人不停地來到玉泉山……
(摘自《呼喊———當今中國五種聲音》,凌志軍、馬立誠著,人民日報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