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亞

紅軍當年過平峰
——伯父生前的回憶

魏東亞

將臺堡位于寧夏固原市西吉縣南部葫蘆河與馬蓮川河交匯處，1936年10月22日，中國工農(nóng)紅軍一、二方面軍在將臺堡會師，標志著紅軍長征勝利結(jié)束。由此，10月22日被定為中國工農(nóng)紅軍長征勝利會師紀念日。

在將臺堡會師80周年紀念日即將來臨之際，我不由得又一次回想起伯父生前親口對我們說過的話，他親眼見到當年紅軍到家鄉(xiāng)平峰鎮(zhèn)的真實情景，平峰鎮(zhèn)離將臺堡不遠，約有幾十公里。基于對紅軍的無限熱愛，對逝去伯父的追憶，愿將伯父20年前對紅軍的生動描述，整理成文，意在勿忘過去，珍惜今生，激勵后輩。

1996年7月的一天，85歲高齡的伯父，身子骨顯得一天不如一天了。我們幾個同輩兄弟，結(jié)伴前去看望長時間躺在炕上的伯父。在說古道今中，不知是哪位冒出了一句：今年是紅軍長征勝利60周年紀念，黨中央非常重視，并撥?？钤谖铱h的將臺堡開始動工修建“中國工農(nóng)紅軍長征將臺堡會師紀念碑”。側(cè)身靜躺著的伯父，聽到提起“紅軍”二字，挪動著虛弱的身子，驚喜地問道：“你們說啥？要修紅軍紀念碑？為啥不在平峰鎮(zhèn)修哩？”“聽說當年紅軍還真的來過平峰鎮(zhèn)哩！”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這時，眼光仍然明亮的伯父，再也躺不住了，打開了話匣子，說起了當年他親眼見到紅軍經(jīng)過平峰鎮(zhèn)（今寧夏西吉縣平峰鎮(zhèn)政府所在地）的情景……

那是1936年秋天的事，伯父正在距平峰鎮(zhèn)四五里路的一家姓王的地主家扛長工。那時有人傳說紅軍長征要從平峰鎮(zhèn)經(jīng)過，都說紅軍全是些好人，是專門為窮人打土豪分田地的隊伍，他們一來，咱受苦人就有了出頭之日。

一天，伯父跟一些窮伙計們正在地里干活，突然從離平峰鎮(zhèn)不到一公里遠的東南面的紅土壑峴里，浩浩蕩蕩地開過來了一支長龍一般的隊伍。不知是誰先發(fā)現(xiàn)的，老早就喊了一聲：“看見了沒有，隊伍殺過來了！”這一喊不要緊，倒驚動了正在四山干活的人。霎時間，滿山滿洼的人像一窩驚了巢的蜜蜂似的到處亂竄。有些年齡比較小的窮長工跑得猛了，一下子絆倒在地，連頭上的草帽都摔了個老遠，也顧不得去拿，一骨碌爬起來繼續(xù)奮力向前亂跑?？梢灿行┠懘簏c的伙計們，干脆盤腿坐在地上不動了，看他們來了愿怎么就怎么。但隊伍一直整齊地走著，沒有一個兵娃追人、打人的，還時不時聽見有人在隊伍里一個勁地喊著：“別跑了，鄉(xiāng)親們，我們是自家人，來了大家就知道了！”盡管這樣一聲接一聲地喊著，可膽小的窮百姓，誰敢相信呢！

好不容易到了太陽落山，忙活了一天的伯父他們，回家后連飯都顧不上吃，便紛紛結(jié)伴跑到紅軍的住處去探“深淺”，看看紅軍究竟是些什么樣的人。原來聽人說的紅軍，渾身上下盡穿的紅衣裳，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除了只有頭上戴的灰色軍帽上那顆紅五角星和衣領(lǐng)上兩面鮮紅的紅領(lǐng)章外，全身穿的都是清一色的灰色衣裳。而且衣裳都很舊，有的全是補丁摞補丁的爛衣裳，他們個個腰間都扎著腰帶，腿上打著裹腿，腳上穿著麻鞋、草鞋。他們臉上和顏悅色的樣子，顯得非常精干帥氣，見了老鄉(xiāng)總是一個勁地問這問那，特別熱情，真叫人從骨子里感到紅軍真正是咱自家的隊伍。

伯父說著說著，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說道，你們這些娃娃相信不相信，伯父當年還見過大官呢！一聽大官，我們便會自然而然地猜想起來：那肯定是毛委員他們。果然不出所料，伯父用手理了理胡須，對著我們環(huán)視了一圈，笑了笑說道，不錯，是毛委員和朱總司令他們，可是伯父當年并不知道是毛委員和朱總司令他們，是在新中國成立后的報紙和宣傳畫上才知道的。伯父動情地說，大概是從紅軍到達平峰鎮(zhèn)的第三天晌午起，敵人的飛機就來轟炸，炸彈一顆又一顆地向紅軍駐地扔個不停。一顆炸彈落在了距紅軍首長住處不遠的地方，“轟隆”一聲震天響，好似整個平峰鎮(zhèn)翻了個滾兒似的，當時大家的心好像要從嗓子眼兒蹦了出來。等平息下來后，我們八九個不怕死的窮長工，又一次跑去看熱鬧。可是這一次是抱著老天爺保佑，別讓炸著紅軍的急切心情去看的。到了紅軍住處，只見在有鐵絲網(wǎng)的門前，炸了澇壩大的一個坑。紅軍官兵真有福氣，幸虧沒有傷著一個人，只是炸死了滿街亂跑的一條老百姓的大黃狗。在彈坑周圍只見二三十個穿戴比較整潔的紅軍首長，個個腰間掛著盒子槍，圍在彈坑四周仔細地觀察。說到這里，伯父又一次激動起來，并聲情并茂地連比劃帶“表演”地說道，當年毛委員身材可魁偉哩，毛委員當時在坑邊上，一手撐在腰間，一手夾著紙煙，心事重重地在來回不停地走動，并一個勁地同身旁的朱總司令說著我們一點也聽不懂的南方話。

伯父說著說著，眼眶有點濕潤。他哽咽著一句句說道，紅軍在平峰鎮(zhèn)只住了不到一個星期就要動身走了，他們還要北上抗日，去打日本鬼子哩！

最后，伯父深深地吸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我們這些兩耳靜聽的后生說道：要永遠記住紅軍的大恩大德啊，沒有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打天下，就沒有我們今天的太平日子，給紅軍長征修紀念碑是大得人心的喜事，值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