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沙鷗、江鷗還是海鷗,都屬于鷗科,作為一種鳥類,它們多生活在水邊,靠啄食魚蝦生活,并無奇特之處,但是當(dāng)文人的情感投射到它們的身上,將它們賦意之后,白色的鷗類便成了自由的象征。
提起沙鷗,人們的腦海中自然容易想起杜甫的那句“天地一沙鷗”來,這個(gè)名句出自杜甫的《旅夜書懷》詩:
細(xì)草微風(fēng)岸,危檣獨(dú)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應(yīng)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這首詩大概寫于杜甫離開成都草堂順江東下之時(shí),詩人乘坐的小舟在黑夜中孤單地漂泊,星垂天際,原野遼闊,大江奔騰,月光涌動,境界異常廣博。但是這廣博的境界在當(dāng)時(shí)漂泊無依、年老多病的詩人看來,更顯自身的渺小,所以有了“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的慨嘆。這里的沙鷗盡管自由自在,但是因?yàn)樵娙舜藭r(shí)的情感原因,沙鷗更多地添上了一絲孤寂落寞的色彩。
唐代詩人劉長卿《題大理黃主簿湖上高齋》詩句有云:“閉門湖水畔,自與白鷗親。竟日窗中岫,終年林下人?!秉S主簿筑室于湖畔,與白鷗為親,與自然為鄰,深得詩人艷羨。白鷗翱翔于沙汀之上,自由而愜意,因而成為詩人追慕的對象。如北宋詩人黃庭堅(jiān)的那首名作《登快閣》,便寫出了與鷗為盟的理想:
癡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晴。落木千山天遠(yuǎn)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朱弦已為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
當(dāng)詩人忙碌了一天的公務(wù)之后,登上快閣,極目遠(yuǎn)眺,樹木凋謝,天空因此而顯得遼闊無比,江水淙淙,沒有止息,一彎新月,映照在江中,更顯澄澈。在“了卻”了一天的繁忙勞累之后,忽然看到這樣的美景,如何不叫人身心舒暢。獨(dú)樂樂不如眾樂樂,可惜的是知音不在,友人遠(yuǎn)去,只好獨(dú)自小酌,“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然而“借酒澆愁愁更愁”,所以以酒解憂終究有一些失落。那么詩人的理想歸宿在哪里?“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一句告訴了我們答案。詩人希望坐上船,伴著悠揚(yáng)的笛聲,回歸自己的故鄉(xiāng)—不僅是生活的故鄉(xiāng),更是精神上的故鄉(xiāng),在那里可以真正地舒展身心,與白鷗為盟,與家人朝夕相處,過著一種悠游自在的生活。而“白鷗”就成為詩人心中自由逍遙的符號載體。
辛稼軒《水調(diào)歌頭·落日古城角》中有“散盡黃金身世,不管秦樓人怨,歸計(jì)狎沙鷗。明夜扁舟去,和月載離愁”的詞句,詞人盡管一向很努力,但是當(dāng)冰冷的現(xiàn)實(shí)之水一再潑向詞人的時(shí)候,也難免有蘇秦那樣“黃金散盡無所用”的悲嘆,因而產(chǎn)生了“歸計(jì)狎沙鷗”的想法,掛一葉扁舟而去,拋棄凡塵俗世的愁苦,獲得一種高蹈肥遁的隱逸之樂。與白鷗為伴也就成為人們擺脫塵世羈縻回歸自然與自由的象征。宋人鄧肅《菩薩蠻·騎鯨好向云端去》有云“我是漁樵侶,已趁白鷗歸,長江自在飛”,張孝祥《菩薩蠻·十年長作江頭客》有云“我醉君須醉。試問識君不?青山與白鷗”,范成大《臨江仙·萬事灰心猶薄宦》詞有云“明年我去白鷗盟”,元代王冕《春晚客懷》有云“吾儕似無用,思與白鷗盟”,明人王佐《中年》詩云“萬卷豈圖金馬貴,一竿當(dāng)與白鷗盟”等,其中的鷗都被賦予了一種自由與隱逸的思想,成為我們民族的文化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