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remy Pound

約翰·凱奇的名作《4分33秒》總長273秒，每一秒都無人演奏。大部分人認為這是一部令人會心一笑的小作品，其他人則認為這部作品是一次偉大實踐，能夠令人類反思音樂的終極含義。無論世人評價如何，自從1952年凱奇“創(chuàng)作”出《4分33秒》以來，該作品一直被廣大粉絲奉為偶像。毫無疑問，凱奇生活在一個充滿實驗性的音樂時代。在這個時代里，各種令人眩目的詭異作品鋪天蓋地。只要音樂有底線存在，就總會有人試著去打破。早在凱奇和他的小伙伴們“粉墨登場”前幾百年，作曲家們就已經(jīng)開始孜孜不倦地創(chuàng)作“蛇精病”作品了?，F(xiàn)在，我們就為大家介紹十五部史上最“蛇精病”的音樂，從純屬娛樂型到癲狂上天型應(yīng)有盡有。

海因里?！け炔栋退麃啞稡iber’s Battalia

我們的研究從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巴洛克時代開始。比伯創(chuàng)作時素來對精致優(yōu)雅極其推崇，但在1673年創(chuàng)作弦樂隊作品《巴塔利亞》時，卻風格陡變。為了描寫軍營生活，比伯使用了無數(shù)表現(xiàn)手法來繪制自己想要的音樂畫卷，比如在一個叫作“一群浪蕩分子”的片段中，整支樂隊在八個不同的調(diào)上同時演奏，借此模仿眾人酩酊大醉的景象。而在另一片段“戰(zhàn)神瑪爾斯”中，低音提琴的琴弦下糊著紙片，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這是一種有趣的音效，不過比伯的聽眾們想必一直在猜到底是誰弄出了這種聲音。

阿爾布雷希茨貝格《口簧協(xié)奏曲》Albrechtsberger’s Concerto for Jew’s Harp

阿爾布雷希茨貝格是受人尊敬的維也納作曲家、學者，也是貝多芬的老師。1765年由阿爾布雷希茨貝格創(chuàng)作的這部F大調(diào)的協(xié)奏曲，開場悅耳動聽，再添大曼陀林（一種琉特琴）輕柔的撥弦裝飾，構(gòu)成了中規(guī)中矩的引子。接下來，另一件獨奏樂器登場了。它叫口簧，基本上是一根放在嘴前通過撥動演奏的金屬彈簧。在熟練的演奏者手中，它能發(fā)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音來構(gòu)成旋律。然而不管技巧如何高超，都不能改變它那獨樹一幟的音色：“biong——”要問總體效果如何，請想象一下在樂隊的伴奏中，一只心滿意足的青蛙在百合叢間，一會兒蹦到東，一會兒蹦到西……請注意，阿爾布雷希茨貝格可不會只寫這一首，他寫了足足八部類似的協(xié)奏曲！

利奧波德·莫扎特《玩具交響曲》Leopold Mozart’s Toy Symphony

利奧波德·莫扎特是沃爾夫?qū)ぐⅠR德烏斯·莫扎特的父親，歷史書經(jīng)常把他描述成一頭令人生厭的老麋鹿，日復(fù)一日面無表情地榨取兒子的驚世才華。不過，這位父親在1760年左右創(chuàng)作的《玩具交響曲》卻向我們展露了他愛玩的一面。除了常規(guī)的交響樂器外，這部作品中還設(shè)置了一些特別的聲部，包括玩具小號、辣齒（類似足球撥浪鼓）、布谷鳥和夜鶯（當然不是真鳥，而是模仿鳥鳴的玩具樂器）等?！锻婢呓豁懬仿犐先ビ悬c像一群汽車亂按喇叭，但又如此引人入勝。也許正因如此，一開始沒人相信它是老莫扎特的作品，反而被張冠李戴地歸給了看起來更和藹可親的海頓。

利蓋蒂《交響詩》Ligeti’s Poème Symphonique

有人需要樂器嗎？至少利蓋蒂不需要。這位匈牙利作曲家在1962年——即凱奇的《4分33秒》在BBC逍遙音樂節(jié)上演的同場音樂會上——首演了他的《交響詩》。這部作品只需要十位演奏家上場，每位演奏家負責十臺正在擺動的節(jié)拍器。一百臺節(jié)拍器都已上緊發(fā)條，然后開始擺動，直到發(fā)條走盡歸于靜止。從理論上說，演奏者也可以使用電池驅(qū)動的節(jié)拍器，這樣一場演出就會延續(xù)幾個小時、十幾個小時甚至更長……

索拉布吉《第二管風琴交響曲》Sorabji’s Organ Symphony No.2

《BBC音樂》雜志團隊至少有三位以上管風琴音樂的狂熱愛好者，不過本團隊認為，能不能坐著聽完英國作曲家凱克豪斯魯·沙帕吉·索拉布吉的《第二管風琴交響曲》，才是鑒別是否是愛好管風琴音樂的金標準。這部誕生于1932年的管風琴獨奏作品全長九小時。您沒看錯，真的是九小時，所以它從未流行起來過也不足為奇。作品在誕生的年代里曾被錄音和廣播，甚至還曾有過九次現(xiàn)場演出，全部由才華超人的（顯然也是耐力超人的）凱文·鮑伊爾用手腳演奏。演出的觀眾人數(shù)沒有記錄，其實大家更關(guān)心的也許是還有多少觀眾能堅持到終場……

埃里克·薩蒂《煩惱》 Satie’s Vexations

才九小時？噗，小兒科。薩蒂1893年創(chuàng)作的《煩惱》可是足有九小時的兩倍還不止。在這部二十多個小時的作品里，可沒有什么豐富多樣的主題，只有同一段短小的旋律重復(fù)了八百四十遍！這位穿西裝拿雨傘的巴黎市民作風之詭異也絲毫不亞于他的音樂。他甚至沒有寫明要用哪種樂器來演奏這部作品，只在開頭寫下了謎一般的演奏建議：“因為要彈奏同一動機八百四十次，因此本作品的演奏者必須預(yù)先充分準備，周圍要全然無聲，絕對靜止?！彼_蒂真應(yīng)該再加一句：“然后不要忘記開始循環(huán)……”

烏埃德·蘭戛爾《卡爾·尼爾森，我們偉大的作曲家》 Langgaard’s Carl Nielsen –vor store komponist

烏埃德·蘭戛爾的《卡爾·尼爾森，我們偉大的作曲家》要演奏多長時間，基本由指揮決定。因為要遵從作曲家的說明，實在是不可能的。蘭戛爾堅稱，作品中的三十二小節(jié)合唱段落要“反復(fù)到永恒”。這段說明還真是“有用”。該贊歌創(chuàng)作于1948年，它的標題也就是它的全部歌詞。對此，我們善意地理解為作曲家本人對另一位同行才能的由衷致敬也情有可原，但事實并非如此。蘭戛爾作為一個丹麥人，對同胞尼爾森在去世后十六年仍對祖國樂壇擁有巨大影響力一事長懷怨恨。所以，演奏這部作品時，最好配上咬牙切齒的表情和狠狠絞緊的雙手……

羅西尼《貓之二重唱》Rossini’s Cat Duet

現(xiàn)在來輕松一下。和羅西尼的《貓之二重唱》相比，《卡爾·尼爾森，我們偉大的作曲家》的歌詞還是相當有誠意的。這首小作品身負緩和歌劇女主角間劍拔弩張的關(guān)系之重任，兩位女高音翻來覆去演唱的歌詞只有一個字“喵”，同時鋼琴以活潑的旋律穿插伴奏。

回到1820年代，這首二重唱應(yīng)屬搞笑佳作。這首作品演出時還有個傳統(tǒng)：音樂會結(jié)束后，要用兩碟牛奶代表兩位獨唱，趁著夜色放到音樂廳外面。

路易吉·魯索洛《未來大協(xié)奏曲》Russolo’s Gran Concerto Futuristico

在羅西尼用《貓之二重唱》迷住觀眾后大約一百年，他的意大利同胞路易吉·魯索洛用《未來大協(xié)奏曲》達到了另一個極端。魯索洛拋棄了一切傳統(tǒng)樂器，轉(zhuǎn)而創(chuàng)造出不計其數(shù)的噪音音效器（intonarumori，類似音箱）進行演出，其中包括“嗥鳴器”和“爆炸裝置”，搖動手柄就會發(fā)出相應(yīng)的噪聲。魯索洛擔心來聽音樂會的聽眾可能還接受不了他的音樂觀。他的擔心很準確，1914年使用噪音音效器演奏的《未來大協(xié)奏曲》在米蘭演出時，觀眾發(fā)生了騷亂。

約翰·道蘭《宮務(wù)大臣的嘉雅舞曲》 Dowland’s My Lord Chamberlain， His Galliard

“憂郁大師道蘭”這種綽號還是不信為妙，都鐸王朝的琉特琴和人聲樂隊長怎么可能不會幽默呢？給大家舉個例子：《宮務(wù)大臣的嘉雅舞曲》，收錄于1597年出版的道蘭譜集《歌曲或埃爾曲第一卷》。這是一首需要兩位琉特琴師合作的重奏曲，但只用一把琉特琴……演奏時要求一位琴師坐在另一位琴師的大腿上。所以，想要兩個人都順利按到琴弦的話，一定要維持親密擁抱哦，嘿嘿……道蘭你這個老流氓！

沃爾夫?qū)ぐⅠR德烏斯·莫扎特靠鼻子取勝 Mozart wins by a nose

讓人會心一笑的幽默感，小莫扎特在為海頓作曲時也曾展現(xiàn)。事情的起因是海頓對自己的琴藝非常自信，吹噓說無論他的天才學生莫扎特寫出什么樂曲，他都一定可以彈出來，不信可以賭一箱香檳。于是莫扎特就寫了首曲子，要求左手演奏鋼琴上的最低音，右手演奏鋼琴上的最高音，同時還要在鋼琴的中音部分奏出一個強音……這可怎么彈??？很簡單——身體前傾，用鼻子彈！這首作品已經(jīng)遺失，故事本身的真實性也有待考證，不過就算如此，仍然值得一提。

伯納斯勛爵《為有錢姑媽而寫的葬禮進行曲》Lord Berners’Funeral March for a Rich Aunt

伯納斯勛爵是個興趣廣泛的人，他的興趣之一就是抓住鴿子，然后給它們的羽毛染上稀奇古怪的顏色。勛爵的音樂也像這些可憐的鴿子那樣五顏六色。比如說？1914年，他寫過一首《為有錢姑媽而寫的葬禮進行曲》，就跟葬禮完全不搭調(diào)。曲子從頭到尾都是十六分音符的跑動以及輕快的跳音，仿佛可以看到作曲家在哼著小調(diào)數(shù)遺產(chǎn)，雀躍、偷笑和大笑的表情難以掩飾。

拉蒙特·揚《為特里·賴利而作的鋼琴曲》 La Monte Young’s Piano Piece for Terry Riley

一講到涂鴉音樂，就必須提到怪異音樂之王拉蒙特·揚。他創(chuàng)作過許多名字非常時髦的作品，比如《烏龜們回憶起曾在旋風之夢中聽見的神圣數(shù)字的嗡嗡聲》《黑曜巖之鑼》《被鋸木場照耀》《綠色犬齒的虎貓和高壓電降壓變壓器》等等。不過，就算在揚氏作品集這部“癲狂大詞典”里，《為特里·賴利而作的鋼琴曲》也屬于“出類拔萃”的。演奏說明如下：“把鋼琴推到墻邊，然后將平的部分（琴蓋）豎起來推到墻上。繼續(xù)用力推到墻上，有多大勁使多大勁。如果鋼琴被嵌進了墻內(nèi)，請保持同一方向繼續(xù)用力，不管鋼琴是否已經(jīng)遇到障礙停止運動。當您精疲力竭再也推不動的時候，全曲終?！睋P氏是在1960年11月8日的凌晨2點10分寫下這段演奏說明的。凌晨兩點，呵呵，我們就看看不說話。

卡爾海因茨·施托克豪森《直升機四重奏》Stockhausen’s Helicopter Quartert

請一個弦樂四重奏組合，然后把四位樂隊成員分別塞進一架直升機起飛。起飛后不斷顛簸，令樂手在各直升機中被猛烈地甩來甩去，并隨機發(fā)出尖叫。用無線電信號將機上樂手的尖叫聲中轉(zhuǎn)至地面，并通過擴音器播放。耶——這樣你就完成了施托克豪森歌劇集《光》中的名篇《直升機四重奏》。這部作品自1993年成稿后從未公演，因此直升機也從未“起飛”過。（原文有雙關(guān)含義，Take off既可表示作品上演，也可表示飛機起飛）。

斯克里亞賓《神秘物質(zhì)》Scriabin’s Mysterium

跟斯克里亞賓的《神秘物質(zhì)》相比，《直升機四重奏》的演奏要求還算是相當現(xiàn)實的。因為在所有“奇葩”作品中，《神秘物質(zhì)》才是“奇葩之最”。在提到演出條件時，這個俄國佬說他這部未來的杰作演出時需要“一個管弦樂團一個大型混聲合唱團、一套視覺效果裝置、一批舞蹈演員、一列游行隊伍，現(xiàn)場焚香，咬字時要結(jié)構(gòu)清晰，富有韻律。”以上這些聽上去還是可以實現(xiàn)的。但斯克里亞賓還提出，應(yīng)當為演出特別興建一所神廟，修建地點是……喜馬拉雅山腳下。這還沒完，巨型的鐘要環(huán)繞云彩而鳴上七整天，以此呼召天外來客光顧演出地點。曲終時分，世界末日將會來臨，人類隨之滅亡，由“更高貴的生命”取而代之。媽呀……斯克里亞賓從1903年就開始了《神秘物質(zhì)》的創(chuàng)作，直到1915年作曲家去世，這部作品仍未完成。這應(yīng)該是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