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克里茲
寫字臺上的臺燈只照亮書房的一角。彭恩剛從劇場回來,他坐到寫字臺前,伸手拿起電話要通了編輯部:“我是彭恩,你好!我又考慮了一下,關于《蛙女》的劇評,最好還是發(fā)下午版,因為我想把它展開一些……別提啦!太不像話了!所以我才打算寫一篇詳細的劇評。上午版你只要留出個小方塊刊登一則簡訊就行了。你記下來吧:‘奧林匹亞劇院:《蛙女》上演,一鍋可笑的大雜燴。一堆無聊的廢話和歇斯底里的無病呻吟。看了簡直要讓你發(fā)瘋。詳情請見本報下午版。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措詞還不夠激烈?這樣就行?那好,再見!”
從彭恩放下話筒的動作可以看出,他的情緒越來越憤慨??删驮谶@時,他猛然一驚,附近有人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在光線最暗的角落里,他模模糊糊地看見有個人坐在皮沙發(fā)里。陌生人蓄著白胡須,身披風衣,頭上歪戴一頂禮帽,閃亮的眼睛逼視著評論家。彭恩心里發(fā)虛:“你,你……你是誰?”
陌生人慢慢站起來,從衣兜里伸出右手。彭恩看見一支閃閃發(fā)亮的手槍?!鞍咽峙e起來!”那人命令道,彭恩兩手發(fā)抖。
“嘻嘻嘻……”那人像精神病人一樣笑著,“你這條毒蛇,現(xiàn)在總算落到了我的手里。再有五分鐘就是午夜,12點整,嘻嘻嘻……你將變成一具尸體。文亞明,我的寶貝!”白胡子老頭揚起頭,“我親愛的文亞明,五分鐘后你將報仇雪恨,這條毒蛇將永遠閉上它的嘴!啊,你高興嗎,文亞明?”
“聽我說,”彭恩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請告訴我,你究竟是誰?……我不明白……我對你干了什么?……求你把手槍收起來吧,我們之間肯定有一場誤會?!?/p>
“給我住嘴,你這個殺人兇手!”
“殺人兇手?你弄錯了,我不是殺人兇手!”
“那么請問是誰殺死了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兒子,親愛的文亞明。誰呢,彭恩先生?”
“我根本不認識你的兒子!你怎么會生出這種想法?”
“我的兒子叫……文亞明·穆勒!現(xiàn)在你明白了吧?”“文亞明·穆勒……我記得,好像是個演員吧?”
“曾經(jīng)是!因為他已經(jīng)死了,他對著自己的頭開了一槍。而正是你這個無恥的小人毀了他!你在文章里寫過他?!疄橹T君一笑,還有一位文亞明·穆勒先生值得提及,因為他的表演,真可堪稱全世界最蹩腳的演員。你竟敢這樣寫我的兒子!而他,可憐的孩子,去買了一支手槍,自殺了。就是這支手槍,過一會兒將把你送到西天!”
彭恩禁不住渾身亂顫:“聽我說,這并不能怪我……我感到很遺憾……可我只是盡自己的職責而已。你的兒子真的缺乏才華……你明白嗎?我本人跟你的兒子并沒有仇,可是藝術……”
“你別再胡謅關于藝術的廢話了!你是殺人犯!因此你得死!”老頭壓低嗓門,“文亞明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他對我說:‘爸爸,拿上手槍去找那條毒蛇。午夜12點的時候,殺了他替我報仇!否則,我的靈魂將永遠四處飄流,不得安身!”
“可你不能殺我……看在上帝面上……你簡直瘋了!……”
老頭大聲地嘲笑道:“真叫人惡心,你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膽小鬼!一條罪惡深重的蛆蟲,半文不值的小人!你那自命不凡的優(yōu)越感哪里去了?你那體面威風哪里去了?現(xiàn)在你已面對死神,沒有了你,人人都會如釋重負。”
彭恩雙手合十,央求道:“親愛的先生,如果你一定要殺我,至少讓我能最后給我的親人寫幾句訣別的話……并表明我的遺愿。”
“行,我成全你!”老頭寬宏大量地答應,“寫吧,你還可以活15秒鐘!”彭恩拿起鉛筆,在紙片上寫了兩三行字……
午夜的鐘聲響了。
老頭怪叫一聲,舉起手槍摳動扳機。
硝煙散后,陌生人扯下白色的胡須,走近彭恩。
“先生,現(xiàn)在你對文亞明·穆勒的表演才華有了新的看法吧,對不對?看你那副熊樣!哈哈哈……我想,今后你在評論別人的時候會學得謹慎一些了!”
看著手里拿著鉛筆,滿臉蠟黃的彭恩,文亞明伸手拿過那張紙條,只見上面寫道:“親愛的文亞明·穆勒,你不僅是全世界最蹩腳的演員,而且是頭號傻瓜。你戴的假發(fā)套大了一號。彭恩?!?/p>
(摘自《經(jīng)典美文》201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