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木木
【一】娘娘你有病
門外的小太監(jiān)尖著嗓子吆喝“陛下駕到”時,我已經(jīng)對著鏡子里那個長發(fā)及腳踝,穿著一身古裝,長相卻和我一模一樣的姑娘,發(fā)了至少半個小時的呆了。
我明明記得,今天是我和許晉的訂婚宴,當(dāng)時滿座都是賓客,在所有人祝福的目光下,我正要以準(zhǔn)新娘的身份優(yōu)雅地從樓梯上走下來時,不料高跟鞋的鞋跟突然斷了,我一下子從上面滾了下來,繼而失去了意識……
可現(xiàn)在這古色古香的寢殿是怎么回事兒?
周圍跪了一地,哀聲喚我“娘娘”的宮女們又是怎么回事兒?
腦海中幽靈一般浮起兩個足以讓我抓狂的字——穿越!
“我不!我拒絕!雖然商業(yè)聯(lián)姻挺惡心人的,可我明天就要去民政局領(lǐng)證了,老天爺你讓我這個時候穿越到底幾個意思?”
我氣得抓狂,嚇壞了地上跪著的宮女們,她們撲上來抱住我的腳:“娘娘!娘娘求您冷靜些!冷靜些!”
領(lǐng)頭的宮女叫柳枝,她哭著朝我身后猛磕頭:“陛下,娘娘不肯吃藥,這會兒又犯病了!”
“???你才犯病呢!我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你怎么詛咒人呢?”
我想找柳枝理論,卻掙不開抱著我兩只腳的宮女們。
正鬧得不可開交,一雙手自身后環(huán)過來,將我輕輕地抱住了,我一愣。
早春青梅若有若無的淡淡寒香掃過鼻稍,屬于男人的臂膀溫柔地環(huán)著我,有低醇悅耳的嗓音,輕輕哄道:“錦瑟乖,乖,我是沈云初,你的云初??!”
昏黃的銅鏡里映照出我身后男人的樣貌,他穿一襲繡著龍紋的黃袍,眉目如畫,不怒自威,此刻眼底眉梢卻噙滿了心疼,抱著我時,仿佛抱著他心頭的一塊寶。
我臉頰一熱,心跳加速,慌亂之下手掌一抖,回身就是一耳光過去——
“臭流氓!”
大約是我下手太過快狠準(zhǔn),沈云初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伴隨著響亮的耳光聲,他整張臉都被我打偏了。
我愣了,跪了滿地的宮女們也愣了,尾隨沈云初而來的宮女太監(jiān)們倒吸一口涼氣,“撲通”“撲通”也跪了下來,個個匍匐在地瑟瑟發(fā)抖,嚇得面無人色。
沈云初被我打得左臉迅速腫起五道手指印,我嚇壞了!
天啊,我……我居然打了一個男人?我居然打了這個明顯就是皇帝的男人?
想想古代皇帝那些一言不合就殺人的壞習(xí)慣,我驚慌地后退一步,唯恐他還手打我再殺我。
“錦瑟,你不要怕。”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被我打腫的臉,唯恐嚇到我似的溫聲道:“我是你夫君,我不會傷害你的,乖,我們先吃藥,吃完藥你就認(rèn)得我了?!?/p>
他端起一旁的藥碗,跟人販子似的誘哄我,可我又不是那個什么錦瑟,我沒病沒災(zāi)的,吃什么藥?
“皇帝陛下,我不是錦瑟,我是從距離你們好多年之后的未來穿越過來的,我明天就要去領(lǐng)證了,我現(xiàn)在必須回去!”
我耐著性子跟他解釋,可在場所有人都用看瘋子的眼神看我,就連沈云初的眼底也都是黯淡,他固執(zhí)地將藥碗湊向我:“錦瑟,你有病,吃藥吧?!?/p>
“你才有??!”
我氣得眼前一黑,竟然沒出息的直接氣暈了過去。
【二】來,吃藥
因為皇后錦瑟的病情惡化,大燕王宮被搞得雞飛狗跳。
這不,陛下沈云初正在上朝,當(dāng)著滿朝文武百官,皇后的貼身大宮女柳枝居然不顧禮儀道德,直接沖進(jìn)了大殿撲倒在地,高呼:“陛下!不好了!”
沈云初臉色一變:“是錦瑟出事了?”
柳枝哭得梨花帶雨:“娘娘爬上了大殿頂子,非說跳下去她就能回家了!”
沈云初二話不說,匆匆而去,留下百官面面相覷。
隔日陛下耽于美色,不理朝政的傳言便流傳了出去,惹得百姓議論紛紛,不過這是后話。
眼下我正氣喘吁吁地爬到屋頂,目測了一下屋頂和地面的距離,興奮地張開雙臂:“回家嘍!”
我縱身跳了下去,就等著跟心愛的大地公公來個親密接觸,萬萬沒料到被人半路一把撈住,毫發(fā)無損地落在地上。
“是哪個渾蛋阻止我回家?”
我憤怒地瞪向摟著我的男人,一愣,這不是沈云初是哪個?
“那個……我剛剛不是罵你渾蛋,我罵別人的,哈哈!”我干笑著。
他便也順著我笑一笑,只是臉上還殘留著擔(dān)驚受怕過后的疲憊,輕輕順了順我的耳發(fā),問:“錦瑟今日吃藥了嗎?”
我無語凝噎。
上次跳屋頂自殺失敗之后,沈云初就對我寸步不離,上朝也要一群宮女死死盯著我。
我總結(jié)了一下,選了個夜深人靜,大家都睡了的好時間,歡樂地打算再來一次自殺。
只是這次我還沒爬上屋頂,就被沈云初一把捉住手腕,他稍微一用力,我身子一旋,轉(zhuǎn)身落入他的懷中。
青梅淡淡的香味暈染開來,月華如夢,投在沈云初的眼底,朦朦朧朧的,這個氣氛……太曖昧了。
心跳陡然加速,我被他攬著腰肢,退后不了,試圖推他,他扣在我腰際的手臂一用力,我整個人猛地往前一湊——
屬于沈云初溫?zé)岬暮粑鼡湓谖业念~頭上,他的溫度包圍著我,我傻乎乎地仰頭瞪著他,緊張得連呼吸都屏住了。
“錦瑟,你喜歡我嗎?”他撫著我的臉頰淺淺一笑,聲音如醇酒一樣醉人。
我紅著臉傻笑:“喜歡……”
“那我們不跳屋頂了,好嗎?”
“好……”沒辦法,他帥,他說什么都好有道理。
沈云初寵溺地刮刮我的鼻子,夸我:“錦瑟好乖?!?/p>
我還沒來得及花癡地再附和他,他不知從哪里摸出來一顆丹藥,飛快地塞進(jìn)我嘴里:“來,吃藥。”
這個渾蛋??!
為了向沈云初證明我真的是清醒的,并且是穿越過來的,我選了一個良辰吉日,特意邀請他坐下來跟我促膝長談。
我想要掙扎的動作僵住了:難道我真的得了失心瘋?頭腦不清醒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見我冷靜,沈墨才緩緩告訴我一個離譜的真相。
他說,他才是大燕國的陛下,而我是他的皇后,一年前我得了怪病,先是記憶消失,繼而陷入昏迷一年之久。他為了救我,求遍天下奇人,終于在南疆找到一位巫師,現(xiàn)在才將我喚醒。
他說這些的時候,表情誠懇,失而復(fù)得的喜悅與幾度哽咽情真意切,抱著我時,連手指都是顫抖的。
我簡直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信息量太大,太離奇,原諒我這個新時代少女也一時不能接受??!
“你的意思是,我昏迷了一年,你才是皇帝,我應(yīng)該是你的皇后,那沈云初算什么?”總不至于是我做了一年的春夢吧?
“是執(zhí)念幻境。死去的人若還眷戀人世間的美好,強(qiáng)大的執(zhí)念就會編織成幻境,困住他最留戀的那個人。”
一道陰沉沉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我猛地抬頭,果然是那個巫師,他明明是沈云初請來替我治病的,怎么現(xiàn)在會在這里?
我顫巍巍地指著他:“你……是你?如果沈云初只是個幻境中人,那你為什么也在那里?”
巫師道:“是陛下派我進(jìn)入執(zhí)念幻境,為了帶娘娘走出那里?!?/p>
沈墨握住了我的手指,眸底的痛苦分明,他道:“錦瑟,皇兄已經(jīng)去世一年多了,即便是虧欠他,也是我的罪孽,你不要再折磨自己……”
后面的話我已經(jīng)聽不太清楚了,腦中一陣鈍痛,天旋地轉(zhuǎn)間,身子便軟軟地墜入一片無底的黑淵之中。
沈云初說,沈墨死了。
沈墨卻告訴我,沈云初已經(jīng)死了……
【五】我有病,要吃藥!
我醒來時,沈云初正躺在我身邊,握著我的一只手,我不過稍微一動,他就睜開了眼,可見睡得很不放心。
“錦瑟,你醒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和我十指相扣的手,有些愣,這么暖的溫度,這么活生生的一個人,真的只是個執(zhí)念編織的幻境中人嗎?
沈云初有些緊張:“錦瑟怎么了,不舒服嗎?”
我勉強(qiáng)笑笑,試探著問:“云初,沈墨他……是怎么死的?”
有一瞬間,沈云初的眼底有一絲躲閃,但不過一眨眼,他就笑著拍拍我的手,答非所問:“錦瑟,我記得你最愛吃杏仁佛手,好久沒吃,我親手做給你吃好嗎?”
我還想再問,可他猝不及防湊過來,在我的唇瓣上落下一吻,那染著青梅香的一個吻,讓我大腦一片空白,臊得整個人都混亂了,哪里還有什么疑問?
“好不好,錦瑟?”
他的口氣軟得一塌糊涂,目光繾綣而溫柔,我臉一燙,腦子一發(fā)熱,十分沒有骨氣地點了點頭:“好?!?/p>
他笑了,指尖撫上我的唇瓣,將偷香竊玉之事做得更加徹底……
沈云初變得特別膩人了。
他閑著沒事兒就愛親我,或者是動手動腳,基本我還沒開口問他什么,他已經(jīng)一個吻將我堵住,然后這樣那樣不要臉地吃我豆腐。
一來二去,我表示忍無可忍,沈云初這種行為,簡直太不要臉了!
他挑眉一笑:“雖然不要臉,但錦瑟不是很喜歡嗎?”
我面紅耳赤,奪門而去:“啊啊??!這日子沒法過了!”
沈云初哈哈大笑,尾隨出來,跟著我滿后宮亂跑,我正跑得專心,一心想甩掉這個尾巴來著,不料一道灰撲撲的身影突然從角落里竄了出來,徑直朝我撲了過來——
“小心!”
沈云初閃身護(hù)在我前面,自己被那道影子狠狠地抓了一把,脖子上立刻滲出血絲來。
遠(yuǎn)遠(yuǎn)追來的幾個胖嬤嬤氣喘吁吁地按住地上那人,跪下來連連請罪:“陛下!奴婢們該死,一時沒看住,就讓太妃逃了出來!”
我驚魂未定地被沈云初護(hù)在懷中,才看清撓我的是個頭發(fā)斑白的老婆婆。
此刻她被按在地上,一雙發(fā)黃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云初,凄厲地嘶吼:“沈云初,沈云初你應(yīng)該躺在棺材里,你為什么會站在這里?”
她猛地瞪向我,目光更加兇狠:“你!一定是你這個賤人救了他!一定是你!沈云初已經(jīng)死了!他不可能活著,是我親手殺了他!”
“還不把太妃送回去?”
素來如玉君子一樣的沈云初,此刻冷冷地瞪著太妃,眼底的殺意讓我心驚膽戰(zhàn),我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繼而連連后退好幾步。
“錦瑟……”
他的嗓音晦澀,似乎是想靠近我,他一動,我便后退,他停在那里,目光哀傷而痛苦:“錦瑟,是我剛剛的聲音太大,嚇到你了嗎?”
他說得很小心,眼底的難過讓我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我搖頭,語無倫次道:“我想見巫師,我有病,我要吃藥!”
【六】執(zhí)念幻境
我?guī)缀跏翘右粯优芑貙嫷?,巫師果然等候在那里,我哭著,聲嘶力竭地喊:“讓我出去,讓我從沈云初的幻境里出去!?/p>
悠揚(yáng)的簫聲再次響起,我用力拉開殿門,白光過后,我猛地睜開眼睛,大汗淋漓,急促的喘息間,一種難以抑制的無力感吞噬全身。
“錦瑟,你沒事吧?”
沈墨緊張地想扶我,我下意識地側(cè)身避開。
他愣了一下,我也有些呆愣,原來沒有那份合同的維系,我對這張和許晉一模一樣的臉,竟毫無感覺。
沈墨收回手,訕訕道:“我聽巫師說你想醒來,我以為……”頓了頓,他勉強(qiáng)笑著問,“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我抱著膝蓋將自己縮成一團(tuán),有些恍惚地說:“在幻境里,我見到了太妃,她說,沈云初是她親手殺的……”
片刻死寂。
沈墨輕輕道:“那一定,是我的母妃?!?/p>
“什么?”我震驚地看向他。
“父皇薨時,只有我和皇兄兩個兒子,只因我那時不懂事,在許多事情上露了鋒芒,又愛結(jié)交官員好友,令皇兄忌憚,再加上皇兄喜歡你,而你和我情投意合,所以一年前,他派我出使姜國。”沈墨低落道,“皇兄派人在半路截殺我,我身受重傷墜下激流,僥幸撿回一條命,卻因為傷得太久不能及時回去,母妃得知此事,一時失去理智,派人行刺皇兄……這都是我的罪孽,卻不知為何要報應(yīng)在你的身上……”
我想起詢問沈墨死因時,云初的反應(yīng),心底驀地一疼,不,他怎么會因為猜忌就胡亂殺人?他不是那樣的人!
可他看太妃時,那毫不掩飾的殺意,又是因為什么呢?
我喃喃道:“沈墨,我想離開那個幻境,有什么辦法嗎?”
沈墨看向了一旁的巫師。
巫師答:“沈云初的執(zhí)念很強(qiáng),即使有我相助,你也不能完全走出幻境,除非……”他面無表情道,“除非,你在幻境之中殺了他?!?/p>
“什么?”我失聲喊出,“不行!絕對不行!”
“錦瑟你冷靜一點兒,皇兄已經(jīng)死了,他的執(zhí)念這樣殘留人間早晚會惡化成魔,你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執(zhí)念里的皇兄為了給你治病,已經(jīng)開始癡狂了嗎?”
我怔住了,水汽模糊了視線,再變成眼淚滑落。
沈墨緊緊地握住我的肩膀,通紅著眼睛道:“錦瑟,是我們對不起皇兄,可你真的應(yīng)該醒了,不能再縱容他的執(zhí)念了?!?/p>
【七】云初有什么想做的?
我再次醒來了,不,應(yīng)該是再次陷入了沈云初的執(zhí)念幻境。
他憔悴地守著我,見我睜開眼睛,語無倫次道:“錦瑟,你還生我的氣嗎?”
怎么會呢?
我咧嘴對他笑了:“云初,你請來的巫師真厲害,我現(xiàn)在感覺清醒多了,我的病,大概快好了。”
他先是一愣,繼而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狂喜。
“錦瑟!”
他笑得像個傻子一樣,拉著我的手,語無倫次,只能一遍一遍地喊我:“錦瑟,錦瑟,錦瑟……”
我一遍一遍地答應(yīng),末了,卻紅了眼睛。
我忙眨了眨眼睛,然后仰起頭笑著說:“沈云初,我們出去走走吧?”
“好,好。”他連連應(yīng)我,“我們出宮,去吃你喜歡的杏仁佛手,我那兒還有你喜歡的奇花異草,你要拿去擺在你那里嗎?”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咧嘴笑了:“云初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今天也一起做吧?”
沈云初便也笑了,修長溫暖的手指替我順著耳畔的碎發(fā):“錦瑟,你好了,我真的太開心了。”
我挽住他的胳膊,也笑:“你開心就好?!?/p>
他捏捏我的臉,牽著我一同走出寢殿,二月的春寒未退,我受了冷一般,哆嗦了一下。
那日我和沈云初出宮去吃了杏仁佛手,又到他那里搜刮了好多值錢的小玩意兒,他笑我貪心,我不服氣,拿走了他更多的好東西。
傍晚時分,他帶我來到了挽香殿前。
“這里,是從前你我最喜歡的地方。”他的表情很懷念。
我伸手推開殿門,一陣馥郁芬芳的花香隨著漫天的青梅撲面而來,縈繞在周身。大片大片的梅花撞入眼底,繁華得讓人驚嘆!
“好美啊……”
我喃喃著,云初牽著我進(jìn)去,一路走過,落英繽紛,不時灑落在他的肩頭,我的衣袂上。
“這里的青梅樹,是你和我一起種的,從十歲開始,直到到現(xiàn)在,每年都種一棵,去年你那一棵是我替你種的,今年你又能和我一起種了?!彼f著,自己笑了。
我心中一痛,沒有回答他,別開臉,咋咋呼呼地喊:“好冷呀,我們快回去吧?”
我腳步還未踏出去,牽著我的那只手卻一緊,繼而一用力,我驚呼一聲落入他懷中,雙手抵住了他的胸膛。
“你!”
我又驚又氣,抬頭想興師問罪,不料他俯身,用唇瓣堵住了我的嘴……
【八】我喜歡你
二月早春冷峭的風(fēng),不時吹起那些洋洋灑灑的青色花瓣,如一場繁華結(jié)束前的轟轟烈烈,張揚(yáng)肆意。
我看著沈云初的眉眼,用目光一一描繪他的輪廓,癡癡地說:“云初,你真好看?!?/p>
他抵著我的額頭,挑眉輕笑:“你這是在調(diào)戲我嗎?”
鼻子泛酸,我抬手鉤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住他的唇,他張開雙臂將我攬住,用細(xì)細(xì)密密的吻回應(yīng)我。
“云初,我喜歡你?!?/p>
感受到他微笑著勾起嘴角,我閉上了眼睛,袖中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進(jìn)了他的胸膛。
“錦瑟……”
他僵住了,輕輕喚我,卻是茫然的。
一滴液體落在了我的手上,緊接著一滴又一滴。
我猛地睜開眼,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那只手握著匕首刺進(jìn)了沈云初的身體,可他沒有像一場幻境中的夢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是……流血了……
大腦一片空白,我睜大了眼睛去看沈云初的臉,卻全身僵硬著,不受控制地劇烈哆嗦。
“沈……”
我努力張嘴想喊他,眼淚卻先一步大顆大顆地掉下來,我想和他說話,我想喊他的名字,可我連一個音節(jié)也發(fā)不出來。
“哐當(dāng)”一聲,挽香殿的大門被人撞開,我聽到無數(shù)利器劈在青梅樹上的聲音,還有凄厲的慘叫和求饒的哭喊聲。
仿佛有什么東西被戳破,現(xiàn)實就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腦袋上。
我真傻……我怎么會這么傻?我怎么會……相信沈墨那些執(zhí)念幻境的鬼話?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看見沈墨走了過來,他提著一把泛著寒光的寒劍,指向沈云初。
他說:“沈云初,屬于我的東西,今日我終究能取回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沈墨用盡十分內(nèi)力,將他手中的寒劍刺向云初,眼淚滑落,我不顧一切地想替云初擋這一劍,可云初卻比我更快。
身體被云初自后面撈住,他轉(zhuǎn)身,單手將我緊緊地護(hù)在懷里,另一只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卻將整個后背暴露在沈墨的面前。
利刃刺入肉體的聲音很沉悶,我睜大了眼睛卻什么也看不見,云初的手指一點兒一點兒地從我的眼睛上滑落下來。
他緩緩地壓在我的背上,聲音微不可聞,他說:“錦瑟,閉上眼睛,不要看……”
【九】終于能死了
我被打入了死牢。
聽說我成了姜國的奸細(xì),陛下是受我迷惑,荒廢朝政,最后還被我所殺。
幸好大燕生死攸關(guān)之際,本以為死在了出使姜國路上的二皇子沈墨,大難不死,歷經(jīng)艱辛逃回大燕,識破姜國詭計,帶兵逼退了虎視眈眈的姜國大軍,卻也沒來得及救下先帝。
如今二皇子沈墨已經(jīng)繼位,為了替先帝報仇,他揚(yáng)言要擇日將我當(dāng)眾問斬。
沈墨來看我時,已經(jīng)是三日之后。
他默默地站在我身邊許久,開口道:“朕知道你恨朕,可是錦瑟,朕喜歡你是真的,朕不會讓你死的?!?/p>
“那個巫師是你的人,他放在我屋里那些奇怪的擺設(shè),包括簫聲,都是催眠我的東西……”我沙啞著嗓子,慢慢地問,“是從我畫的那幅畫開始嗎?當(dāng)你以為我神志不清,將你認(rèn)成了心上人時,便決定利用我來殺云初了,對不對?”
沈墨停頓片刻,仿佛沒聽見,繼續(xù)道:“朕會找一個替身替你去死,之后巫師會給你易容,朕要娶你做朕唯一的皇后?!?/p>
“沈墨,我什么都記起來了?!?/p>
只一句,他終于是停了下來。
我看向他:“我記起錦瑟所有丟失的記憶,比如錦瑟從來沒有愛過你,比如你為了篡位,唆使太妃對云初下毒,卻不想毒死的是云初的母妃?!?/p>
“你行刺云初一事敗露之后,主動要求出使姜國,遠(yuǎn)離大燕,至于半路截殺,不是云初所為,我猜,是你自己策劃的,只為金蟬脫殼,對嗎?”
“我承認(rèn)我利用了你,錦瑟?!彼f,“但是錦瑟,你的眼里只有皇兄,我只有殺了他,才能得到你?!?/p>
我閉上了眼睛,不想再聽他說一個字。
行刑那日,陽光很好,青梅花也很好,就像那日在挽香殿內(nèi),暗香浮動,一場繁華美夢般的盛景綻放。
“行刑!”
我看見遠(yuǎn)遠(yuǎn)的宮門之上,新帝的旗號正遙遙升起,半晌,我輕輕地笑了。
沈墨不知道,我根本沒有和他找來的替身互換,而等到他發(fā)現(xiàn)這一切時,錦瑟已經(jīng)永遠(yuǎn)地從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這是我唯一能報復(fù)他的地方了,他將永遠(yuǎn)失去他最愛的女人,從此陪著他的皇權(quán)帝位,做他的孤家寡人……
麻繩被粗魯?shù)靥自诹宋业牟弊由希覅s并不覺得害怕。
因為沈云初在等我,而我和沈云初的孩子陪著我。
真好,這一次,我終于能死了。
【十】我要分手
“清清?清清??!”
消毒水的味道彌漫了整個鼻腔,我動了動手指,只覺得全身都在痛。
我聽到我媽焦急地問醫(yī)生:“醫(yī)生,這是怎么回事,不是說腦子里的瘀血都散了嗎?怎么我女兒還不醒?”
“請您放心,患者畢竟傷的是大腦,醒來還需要時間?!?/p>
我媽急了,她那個暴脾氣,說不定就搞出什么醫(yī)療事故來了,我趕緊睜開眼睛,虛弱地喊:“媽!”
“清清,你醒了?”
媽媽驚喜不已,紅著眼圈盯著我,似乎一時不知所措。
我也紅了眼圈,就等著她給我來一個愛的抱抱后好號啕大哭一場,結(jié)果她小心翼翼地瞧了我半晌,就是不動。
“那個……清清,有個事兒媽媽告訴你一下,你別生氣哦,你摔傷在醫(yī)院躺著的這一個月,許晉本來是要來看你的,可他在新加坡有個緊急臨時會議,他就過去了,你——”
“媽,”我打斷她,然后微笑著告訴她,“我決定了,要跟許晉分手。”
“什么?”我媽一臉震驚,“合同不要了?錢你也不掙了?”
我堅定地?fù)u頭:“統(tǒng)統(tǒng)不要了。但是媽,你告訴我許晉不來看我這事,真的確定不是在挑撥離間,為了讓我悔婚嗎?”
“胡說,我是這樣的媽嗎?”她哼了一聲,“話又說回來,我當(dāng)初就跟你說了商業(yè)聯(lián)姻要不得,你就非要折騰,搞得跟個古代皇帝一樣,為了事業(yè),連自己都能搭進(jìn)去……”
她嘀嘀咕咕,看這個架勢,簡直不打算停,我唯恐她繼續(xù)念下去,捂著腦袋裝頭疼:“哎喲哎喲,我頭疼,媽你快,你趕緊先出去,快出去叫醫(yī)生!”
我媽嚇了一跳,連忙扭頭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喊:“主治醫(yī)生呢?快讓那個長得特別帥的主治醫(yī)生來給我女兒看看,她腦子不好了,得治!”
這確定是我親媽嗎?
我咧嘴想笑,卻不知為何,眼睛發(fā)澀,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
淚水充滿了整個眼眶,眼淚汪汪時,我看到一個穿白大褂的醫(yī)生走了進(jìn)來,他似乎是被哭成狗的我嚇蒙了,好半天才對我開口:“原來在這里,你是叫莫清清???”
這個聲音低醇悅耳,熟悉得讓我不敢相信。
仿佛有二月的青梅花香掃過鼻稍,眼眶的水汽凝結(jié)成淚無聲滑落,我怔怔地看著那張臉。
沈云初的眉毛,沈云初的眼睛,沈云初的鼻子,還有沈云初總是噙著寵溺笑意的嘴巴。
他淺淺一笑,遞給我兩片藥還有一杯白開水:“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來,吃點兒藥冷靜一下?!?/p>
我死死地盯著他,任他喂我吃藥,溫?zé)岬陌组_水滑在喉嚨,藥片卻怎么也吞不下去,唯有眼淚斷了線一樣往下掉。
頭頂傳來一聲嘆息,沈云初無奈道:“藥都吃了,人怎么還不清醒呢?我都能接受穿越了,你還不能接受我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嗎?”
“噗!”
哽在喉嚨的開水終于被我一口噴了出來,好巧,就噴在面前這渾蛋的臉上!
他滿臉開水和碎藥粉,一臉茫然。
我指著他,悲憤欲絕:“沈云初你這個渾蛋,在古代讓我吃藥,回到現(xiàn)代還讓我吃——等一下,你個古代人到底認(rèn)不認(rèn)識現(xiàn)代藥,你給我吃的啥玩意兒???!”
我忍不住要喊救命,卻不想他傾身而下,湊到我面前,瞬間將我所有的暴躁都給澆滅了。
我瞪著他,渾身發(fā)熱發(fā)紅,結(jié)結(jié)巴巴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幸好,我繼承了這個醫(yī)生的所有記憶,所以你放心,我給你吃的,絕對是治腦子的藥?!?/p>
他抵著我的額頭,唇邊含笑,一個吻落在我的嘴角:“莫清清,我喜歡你?!?/p>
“你流氓!”
“嗯?”
“我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