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蕊
下了大巴車,沿著一條清幽的小路向前走,兩邊芳草萋萋。我在一片白樺林處停下,幾乎是奔跑著沖進樹林中。
林中的白樺樹有幾十或上百年樹齡,卻依然身形如少女,有著不老的容顏。它們之所以被時光遺忘,相傳與愛情有關(guān)。成吉思汗西征路上,大軍休整時,一位士兵在白樺林中遇到美麗的牧羊姑娘,兩人一見傾情。誓言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戰(zhàn)士卻戰(zhàn)死沙場。姑娘把思念刻在白樺樹上,一雙雙眼睛是她永遠的守望。
在我看來,刻在白樺樹上的思念,已超越愛情,是比愛情更寬廣的愛。樺樹皮曬干后是中藥材,祛除百病,連它憂傷的眼淚,也被稱為“森林飲料”。
如果說白樺樹無私的愛,濯洗著我的心靈,那么見到豪邁粗獷的“大漠硬漢”胡楊樹的剎那,帶給我的是另一種震撼和驚嘆。
在克拉瑪依的烏爾禾區(qū),一片荒涼的戈壁灘上,我第一次見到胡楊林。遠看一棵棵胡楊樹,虬結(jié)盤曲,蒼勁古樸,佇立于天地間。
我輕輕地走近,用目光摩挲著刻滿歲月滄桑的樹干,細細地,一寸寸地看著,越看越心驚。你看,這一株胡楊原已干枯,樹皮干癟、粗糙,樹的一側(cè)卻長出新枝,掛滿鮮綠的葉子。那株雕像一般的胡楊,攔腰而斷,樹枝被剝離一光,露出白骨般的樹干。它卻死而不倒,挺起一身硬骨,留住最后的尊嚴。
再往里走,有幾株枝葉青郁的胡楊。細看一棵樹上竟有三種葉子,有的狹長如柳,有的圓潤如楊,有的清逸如楓,分別意味著少年、中年和老年。
胡楊樹耐旱、耐寒、耐鹽堿、耐風沙,是悲壯大漠中的英雄樹。我一次次地撫摸它們,仿佛有一種力量蔓延而來,傳遍我的全身,不由感嘆自然界中生命的頑強、堅韌,以及永不放棄的愛。
在戈壁與沙漠中行走,我的目光還不時被一些低矮的植物牽動,它們是隨處可見的駱駝草和紅柳。在連綿起伏的沙丘上,一蓬蓬的駱駝草,根連著根,葉牽著葉,形成散落或密集的草團。那點點蒼綠,在空茫的戈壁中,顯得格外醒目和壯觀。
駱駝草又名希望草,鋼的莖,劍的葉,倔強地向空中舒展著。外表看起來如此纖弱的植株,卻根系發(fā)達,在黑暗中逶迤著,水有多深,根就扎多深。它們既生于斯,長于斯,便從不氣餒,亦無怨懟,智慧而從容地活著。
在戈壁荒原上,如果你看到一團團燃燒的“焰火”,那是嫵媚的紅柳了。一簇簇紅褐色或粉紅色的花,米粒般大小,開得細碎而稠密。它們在青碧的枝頭上搖曳著,跳躍著,似紅霧涌動,又絢如落霞。
風吹來,花如潮水般起伏起來,這才知什么叫“花潮”,有潮的那種氣勢。若在公園或河邊見到這般景致,倒也尋常,可這是極度干旱的荒漠之地,怎不叫人欽佩稱奇呢?
紅柳的根須蜿蜒于地下,最深可達二三十米,能防風固沙,是沙地中的“鐵娘子”,它的枝葉還可入藥。紅柳的堅毅與淡然,讓我想起那么一群人。在寂寥的曠野中,總會遇見許多白色的“大風車”,不知倦怠地旋轉(zhuǎn)著,它的背后是無私堅守的電力人,他們也是扮靚戈壁的“紅柳”。
我發(fā)現(xiàn)與這里的草木對視,需要一些勇氣,每次遙望凝思,都是一次對心靈的叩問。草木是有思想,有大智慧的,它們懂得順應自然,隨遇而安,并竭力將根扎深扎牢,盡現(xiàn)生命極致之美。由此而想,在草木面前,人顯得那么庸常渺小,理應謙卑些,再謙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