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zy阿貍
方圓幾里的人都知道,江湖人稱“番姐”的羅女士就是我老媽。
番姐叱咤風云,但文化水平不高,念到二年級便輟學了。長大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我一直以為她有些家里窮上不起學之類的悲傷故事,原來是她嫌學校離家太遠,每天累死累活地去學那煩人的數(shù)學不劃算,還不如跟著我外公去采草藥好玩。
印象中番姐只唱過一次歌,嚴格來說那也不算歌。有一天晚上還穿著開襠褲的我睡不著,學著電視里演的動畫片那樣撒嬌讓她唱歌哄我睡覺。那時她正滿頭大汗地拖地,最后受不了我這磨人的小妖精,便扯開嗓子吼了兩句,那兩句歌詞我真的一輩子都記得。
她悲壯地吼著:“國民黨,殺人狂……”我的后背一陣一陣發(fā)冷,立馬乖乖躺下,蓋好被子,顫抖著對她說:“媽,我困了,晚安?!?/p>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敢讓她唱歌哄我睡覺。
別人家的媽媽各種反對自家小孩帶手機上學,而番姐不按常理出牌,和江叔合伙兒勸我買一部手機,我是三好學生當然要不得。某個周末回家,他們先斬后奏,愣是把一部嶄新的諾基亞塞我手里,還一臉的得意。我是住校生,每次離家返校的時候她總是特熱情地督促我?guī)铣潆娖?,還老是給我充話費。
高三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里,壓抑得快不能呼吸。每個周日下午她給我送湯的時候,總會試探地問我壓力大不大,要是扛不住了咱們?nèi)テ胀ò嘧x,高考算啥,就算考不好,家里還能養(yǎng)活我。我一臉春風得意地說,干嗎要換班,你兒子在重點班混得風生水起。
我怎么會讓她知道,每次被成績打擊得體無完膚的時候,我總會一個人躲在廁所里哽咽。
查詢高考成績的那天中午,番姐故作淡定地在廚房里忙活,完全不理會我。后來我輾轉從鄰居口中得知,高考那兩天,她又是大老遠地去為我祈福,又是畢恭畢敬地在家上了幾次香。她知道我性子犟,嘴上說著不在乎可心里比誰都緊張,她怕我壓力太大,便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虔誠地祈求我旗開得勝,金榜題名。
而這些,她從不會親口和我說起。
上大學后,每次離家返校都得坐早班車。番姐總是睡得比我早,起得也比我早,生怕我這個懶鬼會睡過頭。
睡眼惺忪的我還在刷牙時,她早已在廚房里為我準備好味濃鮮美的早餐。
番姐不愛貪小便宜,買菜時遇著上了年紀的老人總會多給一兩塊,在路上遇著乞討人士也會讓我去給點兒零錢。但是她也有很多缺點,她絮絮叨叨,一件小事能給你重復幾遍;她還傲嬌得要命,不喜歡會直說,但要是喜歡她卻說一般般,我們幾個小屁孩兒老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你看,她多不完美。
就是因為有這么一個不完美的她,才有了這么一個不完美的我。
但我比誰都愛她的不完美。
二月的清晨,番姐站在榕樹下為我送行,她在濃霧里向我揮手的輪廓,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記得。
番姐,我知道前路兇險,黑夜還很漫長,未來還有太多的變數(shù)。但身后還有溫柔的你,我便所向披靡,無畏無懼。
我不會再哭鼻子了。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