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志菲
1934年4月中旬,蔣介石集中兵力向中央蘇區(qū)大舉進犯,用11個師分兩路進攻廣昌,企圖從北面打開中央蘇區(qū)的大門。以博古為首的中共中央決定調集紅軍主力堅守廣昌,由博古、李德赴前線直接指揮,調集紅軍主力一、三、九軍團的9個師同敵人“決戰(zhàn)”。在國民黨軍飛機大炮的輪番轟炸下,紅軍部隊遭受了重大損失,廣昌已難以繼續(xù)堅守。
4月28日,紅軍被迫撤離廣昌,轉移到貫橋、高虎垴一線繼續(xù)進行防御。
在當時軍委集體領導不正常的情況下,留守在瑞金的周恩來和其他軍委成員一樣,不能與聞所有重大的軍事決策。因為許多重大的軍事問題已經不在軍委會上討論,甚至不經過中共中央政治局或書記處決定,而直接由李德發(fā)號施令了。在這段時間里,周恩來非常苦悶,一方面他提出的很多軍事指揮上的建議,不被李德理睬;另一方面李德做出的并經博古批準的許多錯誤的作戰(zhàn)計劃,要由他來負責組織實施。
廣昌失守后,國民黨軍隊進入中央蘇區(qū)腹地。5月,六屆五中全會時成立的中共中央書記處決定把紅軍主力撤離中央蘇區(qū),并將這一決定向共產國際請示。六七月間,博古、李德從前方回到瑞金,共產國際也復電同意中央紅軍主力撤離蘇區(qū),實行戰(zhàn)略轉移。
7月,中央決定以第七軍團組成中國工農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先行向閩浙皖贛邊前進。同月下旬,中革軍委又命令第六軍團退出湘贛邊革命根據地,向湖南中部挺進。這兩支部隊的出發(fā),用周恩來的話說:“一路是探路,一路是調敵?!?/p>
7月上旬,國民黨軍隊經過調整部署,集中31個師的兵力,從6個方向開始對中央蘇區(qū)的中心區(qū)域發(fā)動新的進攻。中央革命根據地的東線和北線都被突破,西線和南線也更加困難。
8月下旬,中共中央上海局領導機關被國民黨特別機關破壞,中央局書記李竹聲等叛變投敵,供出了中央紅軍要向西突圍的計劃。因為當時中央紅軍的各項重大行動都要報告共產國際,中共中央與共產國際的聯絡路線是先用電臺將文件發(fā)往上海局,然后由上海發(fā)往蘇聯的海參崴,再轉往莫斯科。蔣介石獲悉中央紅軍將要向西突圍的情報,立即通報國民黨西路軍總司令何鍵。何鍵隨即下令各部隊和民團搶修碉堡,為了加快修建碉堡封鎖線的速度,還將追堵紅六軍團突圍的2個師調往湘南趕筑碉堡封鎖線。
西線國民黨軍隊的異常活動,引起了周恩來的警覺。他親自趕往雩都(今江西于都)偵察敵情,考察敵人封鎖線的薄弱環(huán)節(jié),選擇突破口和行軍路線,為紅軍突圍做準備。
敵南路軍總司令陳濟棠與蔣介石素有利害沖突,他雖被蔣封為南路軍總司令,但對“進剿”紅軍并不積極,生怕蔣的中央軍乘虛入侵廣東,動搖他“南天王”的寶座。9月,陳濟棠向紅軍遞交了一份秘密停戰(zhàn)聲明,電約我方代表舉行秘密軍事談判。
周恩來對此表示欣然同意,并很快就確定了談判方案,選定了何長工、潘健行(潘漢年)作為紅軍參加談判的代表,且交換了通訊專用密碼以及聯絡地點和辦法。
經3天3夜談判,雙方最后達成了5項協(xié)議:同盟停戰(zhàn),取消敵對局面;解除封鎖,互相通商;互通情報,設有線電話(器材由粵方供給);我軍可以在粵北設后方醫(yī)院;可以互相借道,我軍進入陳防區(qū)可用陳部護照。
這個秘密協(xié)定的簽訂,實現了南線暫時的穩(wěn)定局勢,為中央紅軍的長征突圍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
此時,蔣介石重新調整兵力部署,準備在10月下旬中央紅軍突圍的前夕向中央蘇區(qū)發(fā)起總攻。紅軍通過偵察和破譯敵人的無線電通信,已察覺到敵人即將采取的重大軍事行動,決定將突圍行動提前1個月。但是由于博古、李德一直命令紅軍在前方抵御敵人的進攻,各項準備工作難以迅速完成,使得紅軍突圍行動一再被推遲。
為了準備戰(zhàn)略大轉移,由博古、李德、周恩來組成了“三人團”,主要從事轉移的軍事方面的準備。實際工作,政治上由博古做主;軍事上由李德做主;周恩來負責督促軍事準備計劃的實行,仍然不能與聞所有的事情。
在研究留人名單時,軍事方面的干部征求了周恩來的意見,而其他方面只告訴他一個數字。但周恩來從保存革命干部的大局出發(fā),根據工作需要和每個人的具體情況,盡自己的職權和能力做好這項工作。在毛澤東去留的問題上中央有爭論,周恩來說:“毛澤東同志既是中華蘇維埃主席,又是中央紅軍的主要創(chuàng)建者,應該隨軍出發(fā)?!痹谥芏鱽淼慕吡猿窒?,毛澤東才得以隨隊長征。
為了保證參加長征的董必武、徐特立、謝覺哉等老同志的安全,周恩來不同意把這些同志分散到各野戰(zhàn)部隊中去的主張,指出他們不僅難以跟上戰(zhàn)斗部隊的行軍,甚至還會貽誤部隊的戰(zhàn)斗行動。最后決定將他們編成休養(yǎng)連,隨中央縱隊一起行軍,他還親自指派何長工兼任連長(后由侯政出任)。
當時,中共中央決定:女同志和小孩一律不得跟隨部隊走。鄧穎超那時有肺結核病,經常發(fā)燒,痰中帶有血絲。周恩來日夜操勞,忙于轉移的各項工作,不能照顧有病的鄧穎超。中央做此決定之后,周恩來是“三人團”成員,又與鄧穎超是夫妻關系,他不好向中央再提什么意見。毛澤東可不管這些,當他得知中央這一決定后,一面安慰賀子珍,一面立刻到中革軍委提意見:應帶一部分女同志走!部隊的衛(wèi)生、民事甚至地方政治工作,都不能離開女同志。中共中央終于接受了毛澤東的意見,決定帶走30名女同志。賀子珍、鄧穎超都包括在內。于是,鄧穎超和賀子珍等一起被編入干部休養(yǎng)連,隨衛(wèi)生部行動。
10月7日,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命令紅二十四師和地方武裝接替中央紅軍主力的防御任務,主力向瑞金、雩都地區(qū)集中。
10月10日晚,蜿蜒的山路上,一條見首不見尾的火龍緩緩向西游動。周恩來隨紅一、三、五、八、九軍團以及中央、軍委機關和直屬部隊共8.6萬余人,離開瑞金,踏上了戰(zhàn)略大轉移的征途。戰(zhàn)略轉移的最初計劃是,突破國民黨軍隊的圍攻,到湘鄂西去同紅二、六軍團會合,創(chuàng)建新的革命根據地。因此,出發(fā)時稱之為“西征”。
周恩來站在雩都河邊坡頂上一棵大樹下,目送一隊一隊拖著龐大輜重的紅軍將士,緩緩從浮橋上走過,內心感慨萬端。3年前,他奉中央之命來到這里,是要把中央紅軍建成一支強大的部隊,把中央蘇區(qū)擴大到幾個省份……3年后,他卻不得不帶領這支部隊離開中央蘇區(qū)。他久久地佇立著,臉上呈現出復雜的表情,似乎不忍離去。
紅軍要走了,蘇區(qū)的老百姓趕來了。鄉(xiāng)親們把一雙雙草鞋、一只只斗笠、一把把雨傘、一個個雞蛋……送到即將離別的紅軍戰(zhàn)士手里。一時,叮囑聲夾雜著哭泣聲、祝福聲在夜色中回蕩……
看到出征的同志們和留下來的人們分別的場面,周恩來心情十分沉重。這一去,不知要經歷多少艱難險阻,不知還要做出多少流血犧牲,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回來。在這一群群送行的人當中,就有他的岳母楊振德,老人家也被留下來了。夫妻倆走了,留下一個老人,說什么也是不可能放心的。可有什么辦法呢?利用手中的權力,讓岳母也跟著大部隊走,當然不難辦到。但他說什么也不會那樣做的。
鄧穎超正揮淚與母親告別。楊振德比剛來蘇區(qū)時消瘦了一些。在蘇區(qū)的這些年,她一直在中央紅軍醫(yī)院做醫(yī)生,利用多年學會的中醫(yī)知識和臨床經驗,給紅軍傷病員治病療傷。得知女兒要隨女婿遠征,她上山采了幾包草藥,分別時刻一再囑咐女兒在行軍路上如何用藥調理病體。
出發(fā)時,周恩來個人行李只有兩條毯子、一條被單,做枕頭用的包袱里有幾件替換的衣服和一件灰色絨衣,就是他的全部家當。
10月21日,紅軍向敵人的碉堡封鎖線發(fā)起攻擊,經數小時激戰(zhàn),一舉突破了敵人第一道封鎖線,并俘虜部分敵軍士兵。這時,陳濟棠根據與紅軍達成的協(xié)議,命令其南路軍部隊退守廣東,朝天放一陣空槍后就讓開了進入湘南的通道。周恩來也命令部隊放還了俘虜和繳獲的武器。
接著,紅軍在很短的時間內又順利通過了第二道封鎖線。
蔣介石在得知中央紅軍突破第一道封鎖線時,并不十分清楚紅軍的戰(zhàn)略意圖,仍決心消滅紅軍于湘粵贛邊區(qū)的碉堡封鎖地帶。他命令周渾元、薛岳各集結15個團左右的部隊待命。這本是紅軍迅速行動的極好機會。但中央紅軍在博古、李德的指揮下,行進在南嶺山區(qū)的崎嶇小路上,隊伍之中,挑著各種物資的擔架隊、馱著輜重的騾馬隊,由數人抬著的笨重機器、騎在馬上的長官、躺在擔架上的傷病員、幾十名婦女組成的特殊連隊,首尾相銜,十分擁擠,冗贅不堪。披掛齊整的紅軍戰(zhàn)士,夾護著龐大隊伍的兩翼,形成甬道,亦拉不開前進的步幅。曾經能征善戰(zhàn)、行軍如飛的紅軍主力軍團此時怎么也快不起來,成了抬著中央“紅星”和“紅章”這兩頂“轎子”的轎夫,行軍十分艱難,有時一天只能走10到15公里。
看到隊伍在泥濘的山道上緩慢地行進,周恩來十分焦慮。他和朱德一面令部隊減少不必要的擔子加快行進速度,一面命令前衛(wèi)部隊堅守通路上的要點,保障大部隊安全通過。
11月3日,蔣介石命令周渾元率領15個團組成的縱隊從遂川出發(fā),沿著中央紅軍的行軍路線跟蹤追擊;命令薛岳率領第六路軍經萍鄉(xiāng)趕往衡陽,防止中央紅軍北上;命令湘軍和粵軍沿湘粵公路南北對進,阻擊中央紅軍于宜章、郴州以東地區(qū)。
為了保證紅軍能夠突破敵人衡陽至曲江的公路封鎖線,周恩來趕到前方,親自向紅一師師長李聚奎交代任務,命令他帶1個團在前面開路,掩護部隊通過粵漢路。周恩來攤開一張五萬分之一的地圖,指著地圖上畫好的箭頭,告訴李聚奎應從哪里前進,在前進中哪里要放一個排,哪里要放一個連,以擔負兩側的警戒,并囑咐說:“一定要保證全軍安全通過。”李聚奎有些顧慮:擔心部隊撤下太多,戰(zhàn)線拉得太長,最后難以收攏這些部隊。周恩來看出來了,笑著向他解釋:“你不用擔心,后續(xù)部隊一上來,就會接替你們,你們就可以把部隊收攏起來,繼續(xù)前進了!”
交代完任務,周恩來仍不放心,他披一件舊黃布雨衣、穿著草鞋,又于11月8日趕到擔任前衛(wèi)的第一師第三團。在急行軍中,他很少騎他那匹黃騾子,經常將騾子給有病的戰(zhàn)士騎或馱武器。每逢行軍小休和防空時間,他總是找機會同戰(zhàn)士拉家常,講戰(zhàn)史。每當宿營時,他就到連隊了解情況,關心戰(zhàn)士的思想、生活。來到團部,他總不忘告誡指戰(zhàn)員及時查看地形,研究敵情,規(guī)定緊急集合場,調查行軍路線。在跟三團行動期間,他經常通宵達旦地工作,雙眼布滿血絲。
11月11日,紅軍攻占了封鎖線上的宜章縣城,打開了通路。15日,中央紅軍全部通過了敵人的封鎖線,進入湘南地區(qū)。
這時,蔣介石看清了中央紅軍主力西征的意圖,全力加強湘江的第四道封鎖線。他任命何鍵為“追剿軍總司令”,指揮西路軍和北路軍的薛岳、周渾元兩部共16個師的兵力加緊“追剿”;同時,命令粵軍陳濟棠、桂軍白崇禧各率主力部隊扼要堵截。國民黨各路重兵云集湘江沿岸,企圖圍殲紅軍于湘江以東地區(qū),局勢異常嚴峻。
在一個農家小屋所設的臨時指揮部里,昏暗的燈光下閃現著周恩來、朱德、王稼祥、博古、李德等一張張憂慮的面孔。朱德講話時,伍修權一旁小聲地為李德做著翻譯。
小屋外,佇立路上的紅軍隊伍人不解甲,馬不卸鞍,原地待命。
“我看,還要再甩掉那些壇壇罐罐,快速趕赴渡河點,強渡湘江?!敝斓抡f。周恩來接著說:“我同朱老總的意見完全一致,我們不能再坐失良機呀?!笨刹┕艆s對此大加反對:“不行,不能更改中央的決定!那些兵工、印刷、造幣、醫(yī)療設備物資是我們付出極大代價從敵人手中奪過來的,萬不可因為暫時的困難,扔掉革命的本錢!”
朱德一聽可氣了:“革命的本錢是人,不是物!”博古還想反駁,被朱德用平和的語氣打?。骸巴靖?,為了這些勞什子,我們會斷送多少將士的生命,你想過沒有?”
李德又居高臨下開始訓人:“革命哪能沒有犧牲?列寧說‘布爾什維克的每一個勝利都是用鮮血澆鑄而成,為了戰(zhàn)略轉移取得成功,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也在所不惜?!敝斓聦λ恢呺H的空論嗤之以鼻,對周恩來說:“崽賣爺田不心痛,沒坐過月子不曉得生娃娃難??!”
伍修權直譯過去,李德氣得直瞪眼。
這時,無線電話務員報告:“朱總司令,先頭部隊已將堵截的敵人擊潰?!敝斓孪铝睿骸安筷犂^續(xù)前進!”
11月27日晚,紅軍先頭部隊順利渡過湘江并控制了界首至腳山鋪之間的渡河點,后續(xù)部隊卻無法及時跟進過江。當時整個紅軍隊伍前后相距約100公里,特別是龐大的中央縱隊和軍委縱隊共1.4萬多人,被各戰(zhàn)斗部隊夾護在約50多公里長的狹窄甬道里,緩緩地向湘江前進,每天只能走二三十公里。由于紅軍先頭部隊已突破湘江,湘、桂兩省國民黨軍隊紛紛向紅軍渡江地段撲來,在飛機配合下發(fā)動猛烈攻擊,企圖奪回渡河點,把紅軍圍殲在湘江兩岸,情況十分危急。
在大崖洞臨時指揮部,周恩來、朱德、王稼祥、博古、李德做著敵情分析和戰(zhàn)斗部署。在這種險惡的處境下,原來高傲自信的李德一籌莫展,而周恩來、朱德臨危不亂,指揮各戰(zhàn)斗部隊頑強抗擊敵軍,掩護中央、軍委縱隊渡江。
周恩來說:“情勢萬分危急,我們已沒有猶豫和選擇的余地,必須甩掉壇壇罐罐,爭取分分秒秒,保證中央紅軍和紅軍主力盡快渡過湘江!”胳臂上受傷、纏著繃帶的王稼祥十分誠懇、堅決地說:“過去的一切爭論都該結束了,因為血的教訓和無可辯駁的事實已經說明了一切。在這紅軍生死存亡的關頭,應該果斷地布置和指揮!”朱德用眼神征詢博古、李德的意見。李德無可奈何,不知說什么好。
周恩來用望遠鏡觀察著湘江浮橋上拖著沉重負擔緩慢過江的隊伍,心一陣一陣地緊縮。按這樣的前進速度,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Я艘а?,手臂一揮,大聲說:“下命令,把所有重擔丟掉,輕裝前進!一切后果由我承擔!”
朱德轉身走向無線電報話務員:“現在,我命令——”
在腳山鋪紅一軍團指揮所內,政委聶榮臻接到了朱德發(fā)來的電令:一軍團必須堅決抵抗沿桂黃公路向西南前進之敵;軍委及湘江以東各部隊將星夜兼程過河。紅一軍團長林彪對話務員下令:命令各師團堅守陣地,寸土必爭,就是用我們的尸體也要為紅星縱隊鋪設一條前進的道路!
盡管渡江隊伍加速了,也有序些了,但敵機的轟炸、掃射更加密集。無數紅軍戰(zhàn)士在過江前、過江中、過江后中彈倒在血泊里。
經過4天4夜血戰(zhàn),紅軍終于渡過湘江,但整個部隊由出發(fā)時的8萬多人銳減至3萬余人。 湘江兩岸,滔滔江水泛起殷紅的血光,累累的英烈尸骨橫列兩岸。面對紅軍的慘重損失,博古、李德灰心喪氣,一籌莫展。這時,部隊的指揮實際上由周恩來擔當了起來,他奮力支撐著困難的局面。
過了湘江,紅軍“決脫離敵人,繼續(xù)西進”,進入峰巒連綿的西延、龍勝山區(qū)。這時,行軍更加艱難。天上是國民黨的飛機跟蹤轟炸掃射,腳下是山險路滑,周圍山頭上又常有反動民團打來的冷槍。通過苗、瑤等少數民族地區(qū)時,反動勢力派了許多便衣密探混入紅軍駐地,放火燒房燒糧,然后散布“共匪殺人放火”的謠言蠱惑民眾。
12月10日,紅軍在廣西龍勝縣龍坪這個壯族聚居的村鎮(zhèn)宿營。這天晚飯后,經過一天長途行軍的周恩來已很疲勞,躺下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夜間12時左右,警衛(wèi)員魏國祿睡得正香甜的時候,被哨兵的叫喊和“劈劈啪啪”的燃燒聲驚醒。他爬起來跑到門口一看,哎呀!周副主席的住房后邊失火了!火勢蔓延很快,團團黑煙和股股火舌從周恩來的房門口、窗口往外直竄。這一驚非同小可,魏國祿順手抄起一條毯子就沖進了房間。這時,房內已成了煙和火的世界,根本睜不開眼睛,周恩來已經被驚醒,魏國祿不顧一切地拉著他跑了出去。不一會兒,這間房子便被熊熊的大火吞沒了。
周恩來剛出來,馬上就派身邊工作人員去看望其他首長,并了解部隊的情況。之后,在龍坪鎮(zhèn)查出來3個賊頭賊腦、被國民黨收買派遣的特務,正是他們偽裝成紅軍混到紅軍宿營地,乘人不備時放火的。
次日,國家保衛(wèi)局在龍坪鎮(zhèn)召開了群眾大會,向群眾宣傳、講解紅軍的政策,徹底揭穿敵人的罪惡陰謀。當群眾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之后,無不義憤填膺。根據群眾的要求,當場就將這3個特務槍斃了。同時,周恩來還責成供給部進行調查,對受難的群眾給予適當的救濟。
12月11日,紅軍再入湖南境內,攻占通道縣城。按照原定計劃,中央紅軍主力將由這里北上湘西,同紅二、六軍團會合。但這時國民黨軍隊已了解紅軍的意圖,預先在通往湘西的道路上布下相當于紅軍兵力五六倍的重兵,張開口袋等候紅軍鉆入。
次日,周恩來在城外山坡上的恭城書院主持召開中共中央、中革軍委及紅軍總部負責人緊急碰頭會議,討論紅軍的行動路線問題。周恩來首先說:“情況已經發(fā)生了變化。在我們原定的行軍路線上,蔣軍已布下重兵……”李德不等周恩來把話講完,就搶著說:“我們一路來,蔣軍不是也布下了重兵?他們布他們的重兵,我們走我們的路?!?/p>
一直沉思的毛澤東這時按捺不住了, 大聲說:“李德先生,什么我們走我們的路,不能走原定計劃的路了!我們應該進入貴州,那里的敵人兵力相對比較薄弱?!崩畹吕淅湟恍?,說:“我還以為你毛澤東果真有什么超人的妙計!我們到貴州去干什么?你們別忘了,我們的原定計劃是要到湘西去,與二、六軍團會合后,在那里建立蘇區(qū)。這個計劃是得到共產國際批準的!”
毛澤東也冷冷一笑,說:“我知道原定計劃是得到共產國際批準的,但卻沒有得到蔣介石的批準!你想去,蔣先生不讓你去??!”李德一拍桌子,指著毛澤東吼道:“毛澤東,你太過分了!你連共產國際的決定都不放在眼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恩來臉一沉,厲聲對李德說:“李德同志,你怎么能用這種態(tài)度說話呢?有什么問題,可以心平氣和地討論嘛!”李德氣忿忿叫嚷著:“無視共產國際的決定,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哎,你發(fā)這么大的火干什么呢?”周恩來用批評的語氣說,“有什么觀點開誠布公地談,這是允許的嘛!”
會議最后決定紅軍向貴州前進,相機進占黎平。這次會議史稱“通道會議”。
在進入貴州邊境的初期,由于國民黨反動派的欺騙宣傳和地方反動勢力的破壞,許多老百姓不敢接近部隊,每到一村都很難找到人。吃的東西就更加困難,連脫米用的水磨、石臼都被反動派強迫老百姓藏起來或破壞了。
有一天,宿營以后,部隊搞到了一部分稻谷,可是沒有工具磨,脫不出米來,怎么辦呢?周恩來看到這種情形非常著急,立即召開干部會議。在會上,他對大家說:“一定不能讓同志們餓肚子,我們要想辦法叫同志們吃上飯。沒有東西磨稻谷,就動員大家用石頭、瓦片搓!就是用手搓,也要把米脫出來!”會上決定,每人都要想辦法脫出夠3頓吃的米來。
會后,周恩來找來兩塊瓦片,領來稻谷,就在瓦片上搓起來。
在周恩來的號召和影響下,將士們都開始搓米:有瓦片對瓦片搓的;有石頭對石頭搓的;有的干脆就用手搓,手上搓出了血泡,但仍然愉快地搓。經過兩個多小時的緊張勞動,每個人都超額完成了任務。后來,老百姓親眼看到紅軍買賣公道,紀律嚴明,說話和氣,不打人,不罵人,國民黨反動派那些惡毒的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12月15日,紅一方面軍突破蔣軍在黎平、錦屏的防線,攻占黎平縣城。
紅軍攻占黎平后的第三天晚上,周恩來主持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主要議題是:部隊是要按原計劃北上到湘西與紅二、六軍團會合,還是改變行軍線路進入黔北,在川黔邊建立新的蘇區(qū)。博古、洛甫、朱德、陳云、毛澤東、王稼祥、劉少奇、李德等參加了會議。
會議一開始,博古就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到湘西去與二、六軍團會合,并在那里建立蘇區(qū),這是我們的原定計劃。這個計劃是報經共產國際批準的。現在,我們只能按照經共產國際批準的計劃行事,不要去考慮什么別的計劃了?!泵珴蓶|針對博古的話打頭陣說:“能夠按原計劃到湘西去與二、六軍團會合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但現在蔣介石已在我們去湘西的路上布下了重兵,我們硬是要去的話,那就等于往敵人張開的口袋里鉆!”
博古板著臉,提高了聲調說:“我們沒必要這樣爭論下去了。別的我都不說,要改變行軍路線,是要請示共產國際批準的,可現在我們與共產國際的聯系已經中斷!不經共產國際批準,我們能擅自改變原定計劃嗎?”
周恩來的臉一直陰沉著。經過一陣長時間的苦思,他以較溫和的語氣說:“敵人在我們去湘西的路上布下重兵,這一點我們以前沒有料到。也就是說,現在情況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了。對此,我們也應該引起足夠的重視?。 辈┕旁箲康爻蛄酥芏鱽硪谎?,說:“恩來同志,這種背離原則去考慮問題的方法,我是堅決反對的!”
這時,李德以嚴厲的目光把與會者掃視一遍,以訓斥的語氣說:“我一直搞不清楚,你們?yōu)槭裁匆欢ㄒ淖冊媱??到湘西去與二、六軍團會合,兩支部隊聯合起來,可以在那里建立一個新的蘇區(qū),這是最佳方案!怎么能夠一見敵人稍有調動,我們就害怕,就要改變原定計劃了呢?”毛澤東噴了一口煙霧,說:“李德同志,這不是害怕不害怕的問題,而是策略問題?!?/p>
“這叫什么策略?哼,分明是蔣介石把你們嚇壞了!見人家部隊一調動,你們就嚇成這樣子,還要改變行軍路線,這是公然對抗共產國際路線!”李德吼道。周恩來一聽氣上心頭,指著李德責問道:“李德同志,你這是什么話?”
“你們竟敢違背共產國際的指示!我看你們誰有那么大膽!我不同意,你們休想!你們……”李德沒有理會周恩來的厲聲責問,一直喋喋不休。周恩來怒不可遏,猛一拍桌子。由于太使勁,桌上的馬燈都滾落到地上。站在門口的警衛(wèi)員范金標趕緊跑過來,把摔滅了的馬燈重新點起來。整個屋子的人,包括李德和博古在內,都驚呆了。他們從來沒有見溫文爾雅的周恩來發(fā)這么大的脾氣。
周恩來兩眼瞪著李德,怒斥道:“李德同志,你是共產國際派來的軍事顧問,我們一向尊重你。但你也要知道,你是個軍事顧問,不是‘太上皇,不能居高臨下地對我們指手畫腳,更不能對我們無端指責!”面對周恩來的訓責,李德無言以對,一甩手便怏怏而去。博古見狀也慌忙追隨李德跑出門去……
毛澤東、洛甫、朱德、王稼祥等人互望了一下,又不約而同地把關切的目光投向周恩來。周恩來長長地吁了口氣,果斷地說:“別理他,我們繼續(xù)開會!”
經過充分討論,會議最后通過了中央政治局《關于戰(zhàn)略方針的決定》,指出過去在湘西創(chuàng)立新的蘇維埃根據地的決定在目前已經不適宜,新的根據地應該是川黔邊區(qū)地區(qū)。
第二天,周恩來和朱德向全軍發(fā)出通電,對中央紅軍最近時期的行動作了部署,決定全軍分成兩路縱隊,從西北方向轉朝貴州腹地的劍河、臺拱乃至施秉、黃平地域推進,并要求紅二、六軍團和紅四方面軍積極活動,牽制湘軍和川軍,策應中央紅軍西進。
12月底,中央紅軍到達烏江南岸甕安縣猴場一帶。野戰(zhàn)軍司令部開始部署強渡烏江的戰(zhàn)斗。這時,博古和李德仍對黎平會議的決定持不同意見,再次主張不過烏江,回頭東進同紅二、六軍團會合。于是,1935年1月1日中央政治局在猴場召開會議,對博古、李德提出批評,決定強渡烏江,并強調目前中心目標是以遵義為中心的黔北地區(qū),然后向川南發(fā)展。
過了烏江以后,1月7日夜晚,在行軍中接到前邊部隊傳來消息說:我先頭部隊已攻占了遵義城。聽到喜訊,紅軍戰(zhàn)士渾身的疲勞一掃而光,不由得加快了前進的步伐。天亮了,雨也停了,東方露出了少見的太陽,紅軍戰(zhàn)士人人面帶喜色,個個精神振奮,大踏步地向著遵義城前進。(題圖為長征到達陜北時的周恩來)(未完待續(xù))
(責任編輯:吳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