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淦生
說“教育救國”難免被人認為是對教育功能的夸大,說“教育興國”對此存疑的恐怕不會太多。自古以來,沒有教育的地方在國人心目中乃是一片荒漠,沒有受過教育的人在人們眼里也總是上不了臺面的蠻夷。就連劉禹錫這樣的恬淡灑脫之士也是常以所居之處“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而自矜的。盡管教育在舊中國幾乎為富貴者所壟斷,但這依舊擋不住所有的富貴貧賤者一樣對教育及其“衍生物”——文化滿懷著一腔虔誠。教師在古人的供桌上位列“天地君親”之后排行第五,剔除“天地”這類虛擬的事物和“君”這一專制社會民眾思想乃至肉體的“鉗制物”,教師應該說在“公眾崇敬排行榜”上博得了一個遠遠高出今天的社會地位的排名。傳說中的孟母三遷,最終選擇以“學舍”為鄰,足見“教育界”在一個村婦的眼中乃是一片凈土,一方圣地,足以促人向善;民間敬惜字紙以免遭雷擊、視科舉及第者為文曲星下凡的風習,則更是對教育文化以及受教育者一種近乎迷信般的崇敬。
古代遍及各地的文廟逢年過節(jié)總要燃起上自皇帝老兒下至地方政要親手點上的香火,以示其對教育文化的虔敬和對文運昌隆的求祈。在今人眼里,這些或許多少帶有幾分“秀”的成分甚至純屬虛應故事,至于祭祀者其內心虔誠與否由于年代的悠遠和世風的移易我們已經殊難體味。其實,不必探訪遠古,翻開一部近代教育史我們亦會驚訝地發(fā)現,就連那些已被釘在了歷史恥辱柱上被后人視為“竊國大盜”“反動軍閥”“封建官僚”者流竟然也都有著出錢出物傾囊相助教育事業(yè)的“離奇”經歷。撫今追昔,真讓人心頭別有一番滋味。
前些時候翻閱舊報刊,看到一篇介紹天津南開建校時所獲個人捐贈情況的短文,令人欷歔不已。我不避“文抄公”之嫌,現將這樣一份個人捐資辦學的舊帳單整理于次——
1904年南開中學建校之初,邑紳嚴修、津商王溢孫每月助銀200兩啟動。邑紳鄭菊如捐出了十余畝洼地(天津人稱“洼地”為“開”,“南開”遂由此而得名)作建校之用。北洋政府前大總統(tǒng)徐世昌等人捐新校建設費計銀2.6萬兩。袁世凱捐出1萬元建學校禮堂。后來學校擴建,開支增加,徐世昌又每月增加捐銀200兩。1918年底至1919年初,議設南開大學,徐世昌、黎元洪等人特許贊助。當時天津籍江蘇督軍李純拿出了家產的四分之一——50萬元捐贈給南開大學作為永久基金。美國洛克菲勒基金會亦確定捐給南開大學25萬元,但必須以本國配捐一半作為條件。袁世凱的嬸嬸袁太夫人聞之即命其子袁述之認捐,袁述之遵從母命捐資7萬元,袁太夫人旋又捐資10萬元建成南開實驗樓——“思源堂”。實業(yè)家盧木齋捐資10萬元建成了南開大學圖書館,張學良亦為南開大學基金會捐資20萬元……
枯燥的數字展示出的是民國時期上層人物對教育的一腔熱忱。尤其像袁世凱、徐世昌這類在我們編纂的史書上幾乎找不出一絲閃光點的“反面人物”亦在為一所“新學”的籌建自掏腰包一擲萬金,這實在讓今天的人們覺得匪夷所思。你說他們附庸風雅也好,迫于輿論壓力也罷,他們的錢能流到教育界,客觀上說總是一件善事。他們的行為倘真屬附庸風雅,那么當時那股視“重教”為“風雅”的世風實在令人“發(fā)思古之幽情”;他們若是迫于輿論壓力,那么當時社會重視教育的輿論氛圍又該是多么濃烈!身為赳赳武夫的督軍可以捐出家產的小半興教辦學,本可頤養(yǎng)天年不問世事的老太太亦有督子捐資并自捐梯己的豪量,更讓人難以想象!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在我們的印象中應該說是一個絕對黑暗的時代,可上流社會的那班官老爺、官太太、富賈巨商們對教育的態(tài)度還真的讓你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反觀今天我們的社會,尊師重教的調子聽起來應該說唱得比以往任何一個朝代都要悅耳響亮,但看看現狀有時卻又不免令人心生一絲涼意……
一張舊賬單,給了我們太多值得深思的東西——關于古今世風人情的對比,關于我們對教育文化的態(tài)度,關于我們對歷史人物的認識和評價,關于富豪們對錢財的處置方式……歸結到一點:這張舊賬單,應當激發(fā)出我們這些傳統(tǒng)的禮儀之邦的子民們的教育情懷!
(作者單位:江蘇鹽城市亭湖高級中學)
責任編輯 蕭 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