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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申府:不合時宜的邊緣人

      2016-05-14 08:35聶作平
      讀書文摘 2016年5期
      關鍵詞:張申府李大釗

      聶作平

      兩張年代久遠的黑白照片,勾起了我對張申府先生的濃厚興趣。在這兩張老照片上,都有中國人熟悉的一位大人物:周恩來。其中一張是周恩來的單人照,年輕的他劍眉高聳,嘴角緊抿,端坐于一條小船上,身后波光粼粼。另一張是周恩來和其他三位年輕人的合影。還是修長的小船,還是漣漪起伏的水面,只不過,人物由一個變成了四個??雌饋?,前一張像是后一張的局部放大——可以肯定的是,它們即便不是局部版與整體版,也確實拍攝于同一時間、同一地點。

      在諸多反映周恩來早年革命生涯的圖書及宣傳品中,周恩來這張英俊嚴肅的單人照都是不二之選,它的確符合大眾心目中對這位革命家“邃密群科濟世窮”的想象和推斷。與此相映成趣的是那張合影,在關于周恩來的圖書及宣傳品中,我們很難找到它的影子。這似乎也是對張申府命運的一種不祥暗示:盡管他曾和周恩來這樣的人中之龍行則連輿,止則接席,但當歷史需要記錄和書寫時,他終究還是被省略和忽視的——因為,他本是一個不合時宜的邊緣人,或者就像舒衡哲定義的那樣:他是一個活在中國革命歷史邊緣的人。

      1922年,(左起)趙光宸、周恩來、劉清揚和張申府于德國柏林萬賽湖游船上

      毛澤東的上司、南陳北李之外的第三號巨星

      張申府晚年曾這樣自我總結:“不知道為什么,我從來沒有正式完成我的學業(yè)。我總是跳班,或是從一所學校跳到另一所學校。在進入北大預科學院之前,我從未中學畢業(yè)。在我做邏輯學副教授之前,我也未完成我的大學本科教育。我由一級跳到另一級,由一科跳向另一科,由數學跳到哲學,又由邏輯跳到唯物辯證論?!薄拔乙簧枷矚g新的思想,總之是新的東西我都愛。碰到新的東西時,我就忘記早些時曾經吸引我的事物,因此我非常分散”。這番夫子自道,確與他的畢生行狀相吻合。

      河北獻縣人張申府,名崧年,出生于一個地主家庭。當他21歲考入北大哲學系時,卻因在中學時即對數學很感興趣而托關系轉到數學系,而到了數學系,又不能忘情哲學,“所以對數學正課常用心理會,而縱情讀哲學書,尤其邏輯書”。也就是說,這位后來自我定位為“中國最偉大的哲學家”的學者,其實只在哲學系念了兩個月。張申府還沒畢業(yè)時,獨具慧眼的北大校長蔡元培已決定將他留校任教。

      經由同學郭曉峰介紹,張申府結識了李大釗——郭曉峰與李同為河北樂亭老鄉(xiāng)。1917年,李大釗經章士釗推薦出任北大圖書館主任。其時,正為教授預科的張申府課程不多,遂應李大釗之請到圖書館幫忙,負責登錄室工作。在張申府手下,有一位和他同齡的青年,操著湖南口音,也擔任圖書登錄工作。一天,這位青年因把一疊圖書卡片寫得太潦草,被張申府勒令返工。此舉對張申府來說,原是分內之事,卻在不經意間傷害了這位自尊心極強的年輕人。多年后,這位年輕人在回憶起當年的北大生活時曾說:“我的職位低微,大家都不理我。我的工作中有一項是登記來圖書館讀報的人的姓名,可是對他們大多數人來說,我這個人是不存在的。在那些來閱覽的人當中,我認出了一些有名的新文化運動的頭面人物的名字,如傅斯年、羅家倫等等,我對他們極有興趣。我打算去和他們攀談政治和文化問題,可是他們都是些大忙人,沒有時間聽一個圖書館助理員說南方話?!边@位圖書館助理員就是毛澤東。那時候,毛澤東通過楊開慧的父親幫忙,一邊在北大哲學系做旁聽生,一邊在圖書館打臨工掙生活費。作為同齡人,張申府是副教授,拿著200多大洋的高薪;毛澤東卻只是臨時工,拿8塊大洋的津貼。

      在中共黨史上,南陳北李是如日月高懸的創(chuàng)始人物,而張申府,曾是南陳北李之外的第三號巨星。只不過,這顆巨星后來半路消隱,只留下了黨史里語焉不詳的三兩處記載。

      赴法邂逅劉清揚,介紹周恩來、朱德入黨

      1920年4月,共產國際東方局派魏金斯基來華,旨在幫助中國建立共產黨組織。通過同校俄籍教師柏烈偉的介紹,魏金斯基見到了此前一直不遺余力傳播馬克思主義的李大釗及張申府,并召開了幾次座談會。此后,李大釗介紹魏金斯基前往上海,拜會已赴滬的陳獨秀。陳獨秀在給張申府的信中明確指出:在北京,建黨的事只有李大釗和你兩個人可以談。當京滬兩地決定各自發(fā)展黨員并籌備建黨后,李大釗和張申府準備發(fā)展的第一個對象,是天津嚴氏小學教師劉清揚——此人乃周恩來、鄧穎超的朋友,覺悟社領導人之一。可惜,劉清揚表示對黨組織不太理解,婉言謝絕。嗣后,李大釗發(fā)展了北大學生領袖張國燾,張便成為中共在北方的除了李大釗和張申府之外的第三名黨員。

      在周恩來留下的那張湖上蕩舟的合影中,執(zhí)槳的是周恩來,坐在他左手邊的是張申府和劉清揚。劉清揚年輕端莊,衣著考究。在拍這張照片時,她已成了張申府的情人。

      張申府是在赴法國的郵輪上將心性甚高的劉清揚追到手的。1921年新年的第一天,張乘坐郵輪歌狄娜號頭等艙,經過30多天的航行后抵達法國。他的公開身份是北大校長蔡元培的秘書,實際上是受蔡之托出任設在里昂的法華教育會教員,薪水為800法郎,這在當年,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數字。所以在如今我們看到的老照片里,張申府永遠西裝革履,頭發(fā)油光可鑒,一看就是生活優(yōu)渥之人。

      臨行前,李大釗和陳獨秀都曾找張申府談話,希望他在歐洲發(fā)展黨員,張申府第一個便發(fā)展了此前在國內未發(fā)展成功的劉清揚。緊接著,他和劉清揚成了周恩來的入黨介紹人。30多年后,當周恩來已貴為共和國總理時,曾在一次會議上公開表示:“我感謝劉清揚和張申府,是他們兩人介紹入黨的?!睆埳旮?、劉清揚、周恩來、趙世炎、陳公培等人共同組成了“共產黨巴黎小組”(以后更名為“旅歐支部”),張申府是小組理所當然的領導人。

      1921年中共一大召開前,國內曾通知張申府與會,張申府辭以時間緊、路途遠而未回國。1922年春,張申府、劉清揚和周恩來三人坐火車由法赴德。在德國,張申府和周恩來一起,介紹了另一位重量級的人物加入中共——朱德。那時的朱德,在國內已是軍界知名人物,此時拋棄了優(yōu)裕的生活,到歐洲尋求出路。他的忠厚讓張申府記憶深刻:“大家坐在一起說話,他卻悄悄地忙著做事或是忙著做飯去了?!?/p>

      在歐洲兩年多時間,張申府除了發(fā)展黨員外,還干了兩件事,一是創(chuàng)辦了一份名為《少年》的油印刊物,由于缺少資金,還是在歐洲游歷的章士釗慷慨捐出1000法郎解了燃眉之急;二是發(fā)起創(chuàng)建了少年中國共產黨旅歐支部。

      斯時的張申府,儼然是初生的中共在歐洲的代表人物,盡管他自己過著“美人在側,洋酒在握”的中產階層生活,卻以無產階級革命相號召。他取了一個筆名,叫做“R”?!癛”乃英文的俄國、紅色和羅素三個詞的第一個字母——馬克思主義、蘇俄的紅色革命和羅素的哲學,都是張申府的心水,他用這個特殊的筆名向它們致敬。

      1925年的退黨事件

      1923年,張申府假道蘇聯回國。按他的意愿,他希望回北大教書,繼續(xù)他的哲學研究——他竟然不打算做一個職業(yè)革命家,這是一件令人頗感意外但想想又釋然的事情:他畢竟是位書生,是位更熱衷于理論探索而非行動實踐的知識分子。

      但胡適拒絕了張申府。經李大釗推薦,張申府南下廣州,此時這座南方的古老城市,是中國革命最炙手可熱的大本營——孫中山剛主持召開了國民黨一大,并確定了聯俄、容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張申府抵達羊城后,即參與黃埔軍校的籌備工作,出任政治部副主任,同時還兼廣東大學(中山大學前身) 的教授和圖書館館長。

      當時負責黃埔軍?;I備工作的廖仲愷和戴季陶希望張申府推薦一些在國外學習的人才,張申府便開列了一個15人的名單,名單上的第一位是同游歐洲的周恩來,正是經由張申府推薦,年輕的周恩來來到黃埔,后來出任政治部主任要職。

      民國時期的知識分子身上,有一種可貴的品質,那就是他們既能在書齋里沉心靜氣,同時也關心社會、關心政治,而不是做一個兩腳書櫥式的腐儒和書呆子。以張申府為例,他既是中共元老和創(chuàng)始人之一,同時也是學問大家——左手革命,右手學術,他玩得得心應手——當然,如果不是1925年那次大會上他的突然發(fā)飆并意氣用事的話,很顯然,建國后的他應該是高官任做,駿馬任騎的大人物??上?,1925年的那場論爭,斷送了他原本可圈可點的大好前程,把他徹底地從政治拉回了學術,從社會拉回了書齋。

      1925年的上海隆冬,中共第四次代表大會如期舉行,張申府自然身在其中。當時,他住在總書記陳獨秀家里。其他出席的人有周恩來、瞿秋白、張?zhí)?、蔡和森,以及共產國際代表魏金斯基。會上討論的諸多問題中,統(tǒng)一戰(zhàn)線問題,即共產黨是否需要和國民黨合作的問題,引發(fā)了激烈爭論。張申府期期以為不可,他后來回憶說:“我發(fā)言反對這個建議,我那時相信,今天仍然相信,工人階級有足夠力量完成它的任務。”張申府的發(fā)言,遭到張?zhí)缀筒毯蜕姆磳Γ毯蜕踔僚u張申府幼稚可笑。蔡和森是毛澤東早年的摯友,曾共同創(chuàng)辦 《湘江評論》,參加過五四運動,留過法,和張申府在歐洲就常打交道。只不過,和領著豐厚薪水的張申府不同,蔡和森屬于勤工儉學,經濟甚為拮據——以愚意度之,他們是否早在歐洲時,雖同在一黨,卻因有著迥然不同的物質生活而心生抵牾?另一原因則是在歐洲時,張申府發(fā)表過一篇文章,在文中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口吻寫道:“留法勤工儉學學生中相信馬克思的不少,但未必是真懂得,真感到非革命不可,真肯以生命來換?!薄毯蜕?,恰好就是留法勤工儉學的學生領袖。張申府后來回憶:“當時,我對會上一些人的說法深感不能同意,當即就說了出來。結果招致冷笑,認為幼稚幻想。當時那種輕蔑的態(tài)度,使我感到極端難堪?!?/p>

      張申府是一個好面子的人,加上少年得志和黨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身份,蔡和森的輕蔑指責惹得他勃然大怒,乃至拂袖而去。主席團成員周恩來追了出來,表示贊同張申府的意見,請求張不要就此脫黨。此后幾個月里,李大釗和趙世炎等人均力勸張申府,但張不為所動。他說:“贊成我多的我就干,贊成我的是少數我就滾蛋。我可以在黨外幫助干?!庇谑呛?,張申府便從黨的創(chuàng)始人一下子變?yōu)橹鲃用擖h者,后來的黨史上,對他要么只字不提,要么語焉不詳,也算其來有自。

      張申府自承脾氣壞,亦是良有以也。幾年前在歐洲,他就因脾氣壞和常常高高在上地指點別人而遭遇挫折:1923年2月,少年中國共產黨在法國開會,決定將張申府開除出黨?!吧倌曛袊伯a黨”為中共旅歐支部所統(tǒng)轄,而張申府則是旅歐支部的主要領導人,這一決定驚世駭俗,卻從另一角度反映了張申府的不受待見。張申府在幾個月后獲知此消息,大發(fā)雷霆。由于是周恩來告知他這一消息的,他甚至一度懷疑是周恩來在其中搗鬼。周恩來忍無可忍,告訴他:你太過高傲自滿,群眾有意見,給你點打擊。

      據事件的知情者鄭超麟回憶,在這次會上,唯一為張申府辯解的,只有周恩來一人。攻擊張申府最激烈的,是尹寬和陳獨秀的兒子陳延年。尹寬斥責張申府利用中共旅歐支部通訊員的身份,對少共的工作橫加干涉,“R(即張申府) 袋中放著他的身份和權力,需要時就亮出來,不需要時就收藏備用”。其他人則指出,如果有人不接受張申府的指示和觀點時,張就威脅要退黨,這已發(fā)生多次。

      由是,我們不難看出張申府骨子里一脈相承的東西:好勝、自負,容不下不同意見。從大的向度上說,張申府的退黨,也許是基于這樣一種潛意識:建黨和主義、革命和進步,于他而言,更近似于文人的結社雅集。在一個興之所至誕生的團體里,呆多久,處多深,完全憑自己的好惡。就像某個詩人在詩社里,固然一開始是創(chuàng)社者之一,但隨著社員的增加,發(fā)現里面有與自己不契合、談不攏的詩友,那就完全可以一走了之,這也是可以理解的情理中的事。但張申府們忘記了,政黨畢竟不是詩社,革命更不是文人雅集——尤其是對一個有鐵的紀律的政黨而言。1925年與蔡和森的意氣之爭并脫黨,盡管有周恩來、李大釗和趙世炎的勸阻,但張申府仍然沒能回到黨內,他從此與日益壯大的中國共產黨漸行漸遠。多年后,張申府坦承這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事,而彭真也在上世紀50年代與他相見時感嘆說:如果你沒有脫黨就好了。

      在錯誤的時間發(fā)表了錯誤的文章

      盡管1925年張申府已脫黨,但如果沒有1948年那篇不合時宜的文章,他雖非中共,然而以民主人士和社會賢達的身份,他仍然可以在即將建立起來的共和國高層找到一把交椅,只要看看民主陣營里他的那些同仁此后的位置,就能推斷得出,他原本也有一個遠大前程。更何況,與那些純粹的民主黨派相比,他還是中共的主要創(chuàng)建者之一,還是周恩來和朱德的入黨介紹人。只是,張申府在錯誤的時間,發(fā)表了一篇錯誤的文章,從而徹底淪為不受歡迎、不合時宜的多余人。

      1948年,持續(xù)了兩年多的國共內戰(zhàn)已經見出分曉了。年底,《時代》 周刊一針見血地指出:“除非出現奇跡,蔣介石敗局已定……當年大多數中國人希望他繼續(xù)領導抗日?,F在,情況表明,大多數中國人要他下臺?!?/p>

      就在1948年10月,就在中共即將奪取全國革命勝利的前夜,著名民主人士張申府突然在儲安平主持的 《觀察》 上發(fā)表了一篇文章,文章的題目是“呼吁和平”。

      《觀察》 是上世紀40年代最有影響力和號召力的人文雜志,它批評時政,關注社會,發(fā)行曾高達10萬份。在1948年10月23日出版的 《觀察》 上,張申府的 《呼吁和平》 高居頭條。在這篇改變了張申府后半生的文章里,他寫道:

      我們現在最要緊的事,消極地說,就是打破現狀;積極地說,就是恢復和平。假使戰(zhàn)事還不設法結束,和平還不速謀恢復,必致全國人,至少東北人與華北人,或至少在東北華北大城市住的人,都不得活;國家更將喪盡了元氣,丟盡了臉。

      也許有人以為,現在有一方正打得順手,正打得起勁,正要一勞永逸,一舉而成功。在此時呼吁和平,也許會轉移他們的戰(zhàn)志,必為他們所不快,必為他們所不睬,那么打得不甚順手的一方是不是也不理不睬?其實不管誰睬誰不睬,這樣的說法,究竟仍是只顧成敗利害,而沒注意到是與非。

      如果是在兩年前,張申府發(fā)出聲音呼吁和平,想必會得到中共一方的贊賞和支持,然而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張申府這時呼吁和平,不僅有著腐儒般的不合時宜,而且還站錯了立場。于是,張申府下半生的人生軌跡被這篇短文改變了。

      首先是民盟將他開除。張申府是民盟的創(chuàng)始人和領導者之一,在他發(fā)表文章的次月,民盟中央于香港開會,決定開除其盟籍。后來,《人民日報》在顯著位置刊文 《民盟發(fā)表時局聲明,重申為民主奮斗決心:痛斥叛徒張申府等賣身投靠》。10天后,《人民日報》 又發(fā)表了一則啟事,啟事系與張申府相愛多年的劉清揚所寫,題目是“張申府背叛民主為虎作倀,劉清揚嚴予指責”。啟事稱,“劉清揚致函民盟沈鈞儒和章伯鈞,對張申府的思想墮落及其背叛人民的立場,表達無比憤慨。信中表示她要與張申府斷絕一切公私關系”。也就是說,這篇文章,既讓他在政治上走到了即將成立的新政權的對立面,也讓他和劉清揚勞燕分飛,從那以后直到劉清揚于1977年去世,兩人再也沒有見面或聯系。

      對劉清揚的舉動,張申府表示理解。他認為“當我成為公開的抨擊對象時,她和我脫離一切關系。她沒有選擇,她要保護自己和女兒”。就在張申府的文章于 《觀察》 刊出之際,劉清揚和一批民主人士已由香港北上抵達中央臨時駐地西柏坡。在那里,毛澤東接見了所有民主人士,唯獨撇下了劉清揚。劉清揚疑惑而惶恐,青年時代的朋友鄧穎超告訴她:毛澤東因為看了張申府的 《呼吁和平》很不高興,你要有所表示才行。于是,便有了劉清揚那則簡短的啟事,后來毛澤東果然接見了她。同樣是在西柏坡期間,毛澤東在和這些民主人士談話時,主動說起張申府:“我連大學都沒有上過,我只是中學畢業(yè),在北京大學圖書館當一個小職員,一個月8塊大洋,張申府就是我的頂頭上司?!彪S即毛澤東把話題轉向了張申府的那篇 《呼吁和平》:“你們看到他發(fā)表的文章了嗎?我們快勝利了,人家就勸我們講和平,可我們倒霉時就沒人幫我們講話,這不大公平吧。”

      張申府將發(fā)表 《呼吁和平》 和自動退黨同列為他平生最后悔的兩件大事,這兩件大事的確改寫了他的人生。對于為何發(fā)表這樣一篇文章,張申府有兩個解釋,一是他不知道局勢已經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共產黨已從弱者變?yōu)閺娬?,而幾個月之前中共自己也曾發(fā)出過同樣的呼吁;二是“我寫這篇文章,賺了3000元。教授們那時都斷糧斷餉,吃飯是一個問題”。稍加推理,就會發(fā)現這兩種說法未必是真正原因。其一,關心時政的張申府不是桃源中人,不可能看不出自上一年以來,戰(zhàn)事對共產黨變得越來越有利,而國民黨已是垂死掙扎;其二,把發(fā)表這樣一篇政治性文毒歸結為想賺一筆稿費,張申府把自己的操守和素質看得太低了一些。

      那么,張申府為什么要在他所建立的政黨即將在中原逐鹿中獲得最終勝利時,發(fā)出如此不合時宜的聲音呢?筆者以為,那就是張申府這種與政治曾經走得非常近的大知識分子的氣質稟賦使然:他們需要面對紛亂的時局,發(fā)出與眾不同的聲音,以彰顯自身的存在價值。幾個月后,民主人士宋云彬應中共之邀到北京開政協(xié)會議時,與胡愈之有過一次談話,話題涉及的便是張申府。宋云彬在他的日記里頗為詳細地寫道:“愈之談及張申府,謂張之大病在不肯忘其過去之革命歷史。彼與毛澤東氏在北大圖書館有同事之雅,周恩來加入中共,亦由彼介紹,遂以革命先進自居。初不知此等思想實為一沉重之包袱,不將此包袱丟去,未有不流于反革命者?!?/p>

      雪藏圖書館的三十春秋

      四九鼎革,江山易主,不合時宜的張申府被雪藏了幾十個年頭。面對新政權,張申府顯得有些尷尬。

      幸好,早年的朋友周恩來不忘舊情,向他施以援手。其實,這并不是周恩來第一次伸出援手。早在1941年,張申府任國民參政員和政治部設計員時,蔣介石誤將章伯鈞的一些言行扣在張申府頭上,以至于張被除名,每月200塊大洋的薪水被斷掉,一時間生活也成了問題。周恩來聞訊后,先是讓駐渝辦事處每月補助他50元,次年,又請張出面在 《新華日報》上辦了一個“科學專頁”副刊,每月支付張150塊銀元,以解燃眉之急。當然,1949年后周恩來對張申府的幫助非40年代可比,40年代的張申府是社會賢達,有著相當影響力;而49年后的張申府是犯了大錯的人,周恩來對他的照顧便更加難能可貴。

      1949年初,中共高層已從西柏坡進京,張申府給昔年知交周恩來寫了封信,不久,周恩來派齊燕銘找他談話,并每月送上30元生活費。此后,周恩來又派章伯鈞和張友漁等人看望張申府。張申府“識時務”地寫了一篇長篇檢討,但被認為是在替自己的過錯作辯解。關于張申府的去處,張友漁提了兩個方案,一是回北大教書,一是到北京圖書館。張友漁的意思是,學校易生風潮,難免牽涉,不如到圖書館這種清閑地方去。張友漁的看法顯然是正確的:雖然張申府后來也遭遇了一些政治風波,但他在北京圖書館坐冷板凳的下半生,勉強還算風平浪靜。張申府在北京黃化門的一處住宅,原系敵偽產業(yè),建國后有關方面曾打算將其充公,周恩來親自批示仍由張申府居住,不收房租。

      從此,張申府在北京圖書館埋頭讀書,卻不能發(fā)表文章,出版著作。1956年,當他又一次書生氣地替朋友章伯鈞說了幾句公道話時,他自己也被打成右派。好在,周恩來又一次保護了他。

      趙儷生是張申府上世紀30年代任教清華時的學生,建國后,他在北京偶遇了這位曾經風流倜儻的名教授和哲學大師。在趙儷生的記憶里,這時的張申府“樣子很潦倒,精神挺頹唐,腋下挾著一套四本木刻線裝書”。趙儷生拿過去看了下,居然是一套 《麻衣相書》。趙儷生十分吃驚,他問張在哪里工作,張申府簡單地回答說北京圖書館,“但似乎不愿說更多的情況”。趙儷生回到單位,突然接到張申府的電話,張申府到家發(fā)現那套 《麻衣相書》 少了一本,他質問趙儷生:“該不是你拿去了吧?”趙儷生感嘆,“當年那么勇敢地跟反動勢力進行斗爭的人,一旦落到靠讀 《麻衣相書》 過日子的地步,其心情的寂寞是可以想見的”。

      一個喜歡對時局指手劃腳的人,一個以著述為日課的人,一個發(fā)愿以高蹈的思想領跑時代的人,終年枯坐在一排排汗牛充棟的圖書之間,雖然這個人半是調侃,半是自譽地認為自己好書、好名、好女人,但這種日子一旦長達30余年,想起來也不禁令人慨嘆。

      建國后,張申府也發(fā)表過署名文章,1955年胡風因言獲罪,被羅織成一個龐大的反革命集團首犯,一時間,全國上下都是對胡風集團的憤怒聲討。也許有人認為張申府這種有問題的人的表態(tài),具有更強的示范作用和預警功能,于是,張申府在《光明日報》 發(fā)表了一篇題為 《必須嚴懲胡風這群萬惡劣徒》 的文章,仿佛是為了讓讀者明白到底是哪個張申府,在作者姓名之前,編輯特意加上了“北京圖書館研究員”這一定語。

      上世紀80年代,年事已高的張申府在接受美國學者舒衡哲采訪時,曾十分自信地宣稱他是中國20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其實,公允地說,這是一個偽命題。終其一生,為政治所誤,為個性所誤,張申府固然是優(yōu)秀的哲學家,卻算不上大哲學家,他沒能形成自己的思想體系,也沒能讓他的思想燭照他人,而他的同行馮友蘭先生則坦言張申府的哲學觀:“一向是較為高昂的,又或者可以說是較為功利主義的?!笔堑?,張申府原本可以走得更遠,不論是政治上還是學術上,他都具備了讓更多的人仰視的機會。只不過,因為不合時宜,因為特立獨行,他,就像一柄過于鋒利的刀,固然能夠削鐵如泥,但也更容易卷刃甚至折斷。

      (選自《同舟共進》201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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