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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丹吉林愛情故事

      2016-05-23 08:27楊獻平
      紅巖 2016年3期
      關(guān)鍵詞:麗麗老鄉(xiāng)

      創(chuàng)作談

      那種有體溫、有呼吸的起伏感和思想的銳叫聲的散文是離人心最近的文字。

      這樣的散文,不僅大量消耗生活積累(如同用糧食釀酒,基本是一百比一,一千比一的產(chǎn)出率),還會大量消耗荷爾蒙和思想資源。

      你的現(xiàn)實人生能否為持續(xù)的寫作提供源源不斷的素材與熱能?你的內(nèi)心是否經(jīng)得起寫作的尖銳拷問與損耗?

      即便以散文為主要寫作體裁的作者,也要警惕成為職業(yè)散文家的野心。比較務實的追求或許是,當日常生活漸趨有序和庸碌之后,能否讓自己的嗅覺更細膩些,聽覺更靈敏些,眼力更銳利些。當生命的虛無感日趨顯現(xiàn)時,能否讓自己的頭顱更高昂些,筋骨更堅實些,心靈更自由些。

      作為一個散文寫作者,這是很低的定位,其實也是很高的理想。

      楊獻平,河北沙河人,1973年生。在《天涯》、《山花》、《大家》、《北京文學》、《中國作家》、《詩刊》和《人民文學》等刊發(fā)表詩歌、散文、小說、評論等近百萬字。主要作品有長篇文本《夢想的邊疆——隋唐五代時期的絲綢之路》、《匈奴帝國》,散文集《沙漠之書》、《生死故鄉(xiāng)》等。現(xiàn)居成都。

      金塔到酒泉之間,有一個地方叫三墩鄉(xiāng),也像鼎新綠洲一般,大小村舍莽蒼蒼地散落在黃土田地與稠疏不一的楊樹、沙棗樹之間。每次路過,我都忍不住扭頭看一陣子。實際上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近公路邊的一座村莊和它窄長的街道,排列整齊的小四合院沉浸在夕陽綠樹之中,或者被浮漂的灰塵懶散充滿。

      每次透過車窗扭頭看,我的腦子里就會出現(xiàn)一個女人。準確說,那是一位少女,個子高,略胖,兩只大眼睛看起來像是臨近的鴛鴦池水,黑黑的,凈凈的;最好的該是她的皮膚,白得讓人忍不住伸手去掐。十幾年前,第一次聽說三墩鄉(xiāng),是在一次同鄉(xiāng)聚會上,和我關(guān)系最近的一個老鄉(xiāng)安志勇說,張安斌老婆就是三墩鄉(xiāng)的。我問他三墩鄉(xiāng)在哪兒。他說就在金塔縣快到酒泉的路上。他還小聲告訴我,張安斌找的老婆看起來就像是做過妓女的那種女人,臉上的脂粉至少有五斤以上,說話嗲聲嗲氣,聽起來像是叫床。

      我責怪他說,不要這樣說老鄉(xiāng)和他老婆呢?!安志勇尷尬地笑了笑,然后把頭扭向窗外。

      安志勇人長得五大三粗,大方臉,一雙眉毛粗而厚重,嘴唇卻薄得能當?shù)镀谩N乙恢逼婀?,這樣一個外形很男人的人,怎么喜歡背后咕咕叨叨,和他在一起,聽到的不是這個人的風流韻事,就是哪個人又倒霉了,攤上事兒了。他要說得準確還罷了,關(guān)鍵是從他嘴里成批倒出來的事兒,十個有八個不靠譜。在當年一起到西北的四十多個同鄉(xiāng)當中,我和安志勇的家距離最近,相互知根知底,在巴丹吉林沙漠,平時倆人聯(lián)系和廝混最多。張安斌雖然也是一個縣的,但和我與安志勇的家距離很遠,在老家時誰也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個誰,到這里,才逐漸地相互認識,進而交往和熟悉起來。

      張安斌矮胖、渾圓,但臉龐看起來還算得上半個美男子,最重要的是,在我們幾十個老鄉(xiāng)里面,張安斌是第一個轉(zhuǎn)正的。去院校培訓之前,張安斌大擺筵席,把領(lǐng)導和我們這些老鄉(xiāng)都喊了去。當然,在領(lǐng)導面前,老鄉(xiāng)是次要的;在老鄉(xiāng)堆里,家離得近的才是主要的。因為張安斌的怠慢,使得我和安志勇有些不滿。這也是安志勇為啥提起張安斌,不滿情緒就在臉上張牙舞爪的根本原因。

      時間過得真快,宴席的酒味還沒完全消散,張安斌就又回到了老單位,從我們這堆臨時工群中一躍而起,成為了企業(yè)干部,坐在陽光刺眼的辦公室里,用電話傳達上級各種指示要求,用報紙消磨悠閑時光。最耀眼的,該是我們一身臭汗加班路上,看到張安斌提著小包,跟在某個領(lǐng)導屁股后面,或者左右側(cè),步速總比領(lǐng)導慢五分之一拍。有一次,我和安志勇穿著滿是油垢的工作服去附近一個小餐館吃飯,恰好碰到張安斌陪著單位管生產(chǎn)的副職領(lǐng)導在馬路上散步。安志勇脫下安全帽,扯著嗓子就喊,安斌,安斌,過來喝兩盅咋個樣?

      你扯??!我扯了一下安志勇的肩膀,對他說。

      安志勇身子也沒轉(zhuǎn)一下,就嗔怪我說,你扯俺干啥?!我說,你傻啊,沒見人家正在陪領(lǐng)導散步?安志勇哼了一聲,說,哪有啥?不就是喊他一聲嗎?還叫他喝酒,他要不是老鄉(xiāng),俺才不知道他算哪根蔥呢?

      安志勇還巴著眼睛看張安斌,張安斌卻亦步亦趨地跟著單位副職走遠了,那神態(tài),連看一眼安志勇和也覺得費勁兒一樣。

      呸!安志勇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星子,扭頭朝小飯館走去。

      張安斌這一個做法,在我身份轉(zhuǎn)換成和他一樣的時候,我才理解了他。一個人在一個單位工作,很大程度上是一種相互依存的關(guān)系,尤其是上下級之間。如果在老鄉(xiāng)和領(lǐng)導之間任選一項,多數(shù)人都會選擇后者。我盡管也陪過領(lǐng)導,但我卻沒有遇到張安斌與王志勇及我那種情景。幾年后,我們都長成了胡子亂翹的大齡青年。巴丹吉林沙漠浩瀚遼闊,對于寫詩和探險的人來說,是天堂和福地;但對于具體的個人,則是一場不大不小的磨難與自我意義上的放逐。

      臘月的一天,暴風吹得整個沙漠都像地震和世界末日。就要下班時候,王志勇來電話讓我下班后去他那里一趟。相對于我和張安斌,安志勇和其他老鄉(xiāng)最終都解決了正式職工編制問題,但還在一線。有一次和安志勇在小餐館喝酒,都暈頭脹腦的時候,安志勇嘆了一口氣說,你小子命好,離家三千里,不僅找到了吃飯碗,還當上了干部,恁家祖墳肯定安的好。我笑笑說,其實都一樣,還在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混,都二十五六了,連個女人毛都沒摸到。

      這確是事實,處在巴丹吉林沙漠西部邊緣的單位雖然大,但常年風沙連天,一滴雨一粒雪都不下,干燥得人躺在床上就像是木乃伊;偌大的一個國營單位,黑壓壓都是硬梆梆的男人,女人就好像無邊沙漠里的馬蘭花,只有在機關(guān)和通信保障單位才會奇跡般地閃電一樣出現(xiàn),引得無數(shù)男人全身冒火,鼻孔好像煙囪。但人往高處走的規(guī)則無所不在,漂亮女子屁股還沒坐穩(wěn),就有了對象,不是這個領(lǐng)導的兒子,就是那個領(lǐng)導的侄子;別說普通工人,即使像我和張安斌這樣的,也只能看著僅有的幾個女子蜜蜂一樣,眨眼之間就吸附在濃密、巨大的“花蕊”之中。

      只能在外面找。

      從單位向南,是龐大的祁連山,白雪就像男人對于女人的永恒夢想,夠不著,捉不到但還是要把脖頸仰得試比天高,心跳得跟爆米花一樣。我們這些老鄉(xiāng)誰也沒想到,相貌和各方面條件都很一般的安志勇,居然第一個帶著一個女孩子來到了單位。那一個下午,他電話我的意思就是叫我一起吃飯。我騎著自行車,冒著亂箭一樣的風沙,奔到安志勇住的宿舍樓,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飯菜香味。

      飯菜是一個叫白珍珍的女子做的,我進門時候,她還在廚房忙活。安志勇把我拉到沙發(fā)上坐下,我正要開口問,他卻壓低嗓門說,這女孩子家就是附近的,爹娘都是當?shù)氐霓r(nóng)民。還特意強調(diào)說,這一帶棉花產(chǎn)量很高,一畝地可以收入近萬元。白珍珍家有五十多畝地。我明白安志勇說這話的真實用意,連說,挺好,挺好的。還特別對他說,咱也都是從農(nóng)村的泥坑里爬出來的,農(nóng)民沒啥不好的!安志勇嘆了一口氣,說,像俺這樣的,也只能這樣了。

      我能看得出安志勇臉上半是不甘半是心安的表情,就像東邊的暴雨和西邊的烏云。我拍了拍它厚如棉墊的肩膀,小聲說,找老婆不是看樣子的,賢惠、體貼人、孝順,就是最好的,日子嘛,倆人還都年輕,可以好好打拼,再說,人家白珍珍雖是農(nóng)村女孩子,但家境還是相當不錯的了。安志勇說,她人倒是挺好,處了幾個月,還很溫柔、聽話,對我也很關(guān)心。

      這就對了,你還想找啥樣兒的?我說。話剛出口,我就覺得有點不妥。與安志勇交往這么久,我了解他的為人和擇偶取向。在他看來,農(nóng)民進城的目的之一,就是娶城市老婆為妻,一來可以迅速消除城鄉(xiāng)差別,從名義上取得城市身份,二來可能省掉諸多的個人奮斗與付出。就此,安志勇曾多次對我說,離家西行的頭天晚上,他爹娘就一再叮囑他兩件事,一個是要聽領(lǐng)導的話,一個就是娶個城里的媳婦回來。這七八年來,安志勇所做的每件事,似乎都在為這個目標奮斗。爹娘的這兩句話,對安志勇來說,就是皇帝的嘴巴,金科玉律。

      半個多小時,就是一桌子菜肴;盡管外面狂風亂吹,天搖地動,但房間里還是暖和異常。幾杯酒下肚,我才開始仔細打量白珍珍。說是打量,也不過是斜睨,借著各種時機和動作。我發(fā)現(xiàn),白珍珍還真是一個美人胚子,個子細高,與安志勇形成絕妙反差;臉蛋是圓的,眉目清秀,看起來很孩子氣,也和少年老成的安志勇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說話當中,白珍珍給我的感覺溫柔得體,禮節(jié)周到,且還顯得睿智謙和。這一點使得我大為驚異,心里忽然也跳出一點嫉妒。酒到酣處,我對安志勇說了很多話,大意是勸他要好好珍惜白珍珍,這樣的媳婦,也算是他家祖墳上冒了青煙等等。

      離開時候風沙停了,空氣中飄滿了嗆人的土塵。回到自己宿舍,撒尿時候,忽然看到鏡中的自己,一個滿臉灰土的男人,胡子張揚得能做鞋刷子用。躺在床上,忽然覺得很悲傷,心里想到,都這么大了,喝醉了連一個給自己倒杯茶水的人都沒有;甚至,二十七年玩笑一樣過去了,除了中學時恬不知恥的暗戀與人生第一次遭受的愛情寂滅,在異鄉(xiāng)和故鄉(xiāng),竟然沒有一個異性走到自己跟前,伸手摸摸我風霜漸重的臉,也沒有一個異性,用嘴唇輕觸過粗糙的臉頰。

      一個人的心和現(xiàn)實,都始終敞開著一道門,也總在有意無意地呼喚著另一個人的闖入和扎根。

      幾乎沒有任何前兆,張安斌就要成家了。舉辦婚禮前幾天,才電話通知我們這一干老鄉(xiāng)。剛掛斷張安斌的電弧,安志勇就叮鈴鈴地竄了進來,一開口就說,張安斌要結(jié)婚你知道不?我說我從哪兒知道?安志勇嘿嘿笑了一下,又說,你倆都在機關(guān),又分別是領(lǐng)導身邊的紅人,這事咋不互相通氣?像俺等賤民也就算了,他談了對象,而且馬上要進被窩里了,怎么著也得給你透個一星半點消息的吧。

      安志勇的意思我明白,其中的煽動性質(zhì)也昭然若揭。我半帶玩笑半認真說,戀愛結(jié)婚是自己舒服的事兒,人家干嗎要給我說?安志勇又嘿嘿一聲,說到時候一起去。我說,這事還是提前去看看好,能幫忙的要幫忙,畢竟是老鄉(xiāng),在外面成家立業(yè)不容易,就相互幫襯著點吧。

      安志勇嗯了幾下,說行,還讓我去的時候招呼他一聲。

      單位分南區(qū)和北區(qū),北區(qū)多是辦公場所,南區(qū)是宿舍和家屬樓所在。我和張安斌雖然都在機關(guān),但所在單位的職能不同,公寓房也便約定俗成地分在了不同的地方。張安斌婚禮前三天,我叫上安志勇,騎著自行車,穿過數(shù)十幢或陳舊或嶄新的樓房,去到了張安斌所在的公寓樓。剛把車子停好,安志勇就仰著肥嘟嘟的脖子,轉(zhuǎn)著腦袋看了一會兒,憤憤說,他娘的,干部和職工就是不一樣,連住的樓房都有差別!我回頭看,安志勇臉上的不滿好像一層陰霾,不僅重,而且厚,還有幾道斜斜的光。

      張安斌父母和姐姐來了,正在為張安斌布置新房。因為是老鄉(xiāng),邊干活,我們還用方言聊一些家鄉(xiāng)的事兒,當然還有在這里的一些人事兒。但我很快發(fā)現(xiàn),張安斌的父母不但不怎么快樂,且語調(diào)和神情中還有一些失望和不解。唯有張安斌姐姐,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顯得很高興,一會兒往門上貼喜字,一會兒掛門簾,擺放各類物品。張安斌父親一直坐在窗子下的小木凳上抽煙,而且很兇;他老娘擦洗家具、玻璃和其他用具。大約半個多小時,張安斌從外面回來了,上樓叫人下去幫忙抬冰箱、電視機和其他一些電器。我和安志勇當然首當其沖,還有其他單位的幾個職工,這肯定是張安斌利用手中職權(quán)“征調(diào)”而來的,一個個臉上憋著無奈,但還是要全程賣力。

      忙活一陣,洗手,張安斌帶我們到外面吃飯,因為忙,也沒喝酒,更沒有打問張安斌未婚妻的任何情況。回到自己的公寓房,心里還覺得有點堵,說不清原因,也沒有確切來由。覺得房間好像很空,空得好像牢籠,雖然是暮春,也覺得四處都在冒著涼氣。幾天后去參加張安斌婚禮,人很多,宴席起碼有六十多桌,除了一大群老鄉(xiāng)和零星的領(lǐng)導,大都不認識。單位一個副職領(lǐng)導充當張安斌夫妻的證婚人,這沒什么不可以,但他在講話的時候,還沒喝酒,臉就紅得秋天的辣椒一樣,說話時候還稍微有些磕巴,最重要的是他那雙眼睛,幾乎一直盯著衣著光鮮、喜慶的張安斌夫婦。

      安志勇坐在我旁邊,仰著臉,張著大嘴巴,看得津津有味。一陣鬧騰,然后開始大吃大喝,新郎新娘挨著桌子敬酒。我看到,張安斌和他的新娘子先是敬了領(lǐng)導酒,然后才是雙方父母,便對安志勇嘀咕說,這個不對,爹娘比天大,比領(lǐng)導更大,怎么能這樣呢?安志勇一邊往嘴里塞肥肉,一邊嘟囔說,拍馬屁唄!張安斌到啥時候都是這個德行,所以我打娘胎里出來就看不起他。

      等新郎新娘敬到我們這一桌,人基本上都走了。我借著酒勁,問張安斌說新娘叫啥名字?張安斌臉色漲紅,大著舌頭說叫朱秀秀。又給朱秀秀介紹我說,這是俺老鄉(xiāng),現(xiàn)在計劃調(diào)度處,再過幾年,就是處長大人了!來來來,給處長敬杯酒!說著,就端來兩大杯白酒。我也笑著說,張安斌你少扯,咱老鄉(xiāng),客氣的都是王八蛋;再說處長嘛,也不排除那個可能,但準定是俺兒子的事兒,我這會暫且以他爹的名義盯著吧。然后哈哈笑,仰頭喝完了兩杯酒。

      就在喝酒的空擋,我斜著眼睛看了一下朱秀秀。人長得倒是不錯,有點胖,個子還可以,可就是化妝化得太濃了,眼睫毛也是假的,頭發(fā)好像也多了一層。再后來,我去過張安斌家?guī)状?,發(fā)現(xiàn)朱秀秀確實化妝很重,即使在家里也是濃妝艷抹,說話雖然有點嗲聲嗲氣,但聽起來并不像安志勇說的那樣——像叫床。

      幾個月后的某一天傍晚,張安斌電話我,讓我去他家,而且說有天大的好事。我說不管啥好事,你和你老婆要是管我吃飯喝酒我就去。張安斌說,吃飯喝酒算個屁,來吧!下班后,剛進張安斌家門,朱秀秀就從里屋牽出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子,身材高,微胖,臉色白皙,眼睛水汪汪的,看一眼好像就能淹死個人。朱秀秀松開那女子的手,神情詭秘地叮囑她說,這是你姐夫的同事,未來的處長,趕緊給人家倒杯茶去。那女子臉色緋紅,低著腦袋,咬著嘴唇,邁著小步子,走到了飲水機跟前。

      她叫張麗麗,二十一歲。朱秀秀開始說是她小姨媽的女兒,自己的表妹。交往后,張麗麗告訴我,她媽媽和朱秀秀媽媽是結(jié)拜的干姐妹。家也在三墩鄉(xiāng)。張麗麗還告訴我,聽她們村里人說,朱秀秀確實有幾年不知道在蘭州干啥,每次回家都包車,帶回的錢都是一打一打的大紅現(xiàn)金;穿的也很時尚,在她記憶當中,好像是朱秀秀第一個穿超短褲的,還有那種胸露的很多的短袖衫。她還聽說,朱秀秀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同鄉(xiāng)張安斌,是我們單位一個領(lǐng)導做的媒人。

      這使得我浮想聯(lián)翩,覺得這里面大有蹊蹺。有一次和安志勇說起來,安志勇哼了一聲說,俺以前說的沒錯吧?你還不信,現(xiàn)在呢?我說,沒有親眼看到的事情,最好別輕易下結(jié)論。安志勇又哼了一聲,說,除非你是公安局的!在一邊的張麗麗也附和我說,俺姐壓根不是那樣的人!

      張麗麗明顯在附和我,同時也在維護朱秀秀的聲譽。

      附和我,因為張麗麗和我已經(jīng)確立了戀愛關(guān)系;維護朱秀秀,對于張麗麗來說,也是情理之中,當然也含有間接維護自己的意思在內(nèi)。

      而這時候,安志勇卻和白珍珍分手了。

      我不知道安志勇到底想要什么樣兒的女子做老婆。一個周末,他電話我,讓我跟他去白珍珍家。 我開始不想去,安志勇語氣沉重地說,我一個人去不好說,你是最近關(guān)系最好的老鄉(xiāng),不找你找誰?我一聽這話,立馬答應了。

      白珍珍的家距離我們單位不遠,出了大門,騎自行車也就是二十分鐘的時間。村子名叫雙城,遠離公路,很偏僻,一色的土石公路。路上,安志勇說,他想了很久,決定和白珍珍分手,理由是,他父母在老家給他找了一個對象,女方家在縣城,爹在政府文教衛(wèi)當領(lǐng)導。我一聽,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呵斥他說,你這個人,就是沒良心,和人家交往了那么長時間,說一腳踹開就一腳踹開,這個不是男人干的事兒!安志勇舉著他那顆碩大的腦袋,看著前面的湛藍天空,語氣堅決地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找一個當官的老丈人,再想法調(diào)回去轉(zhuǎn)干,過人上人的生活;和一個鄉(xiāng)村女子結(jié)婚,一輩子留在西北,這兩者相比,我當然選前面一個了!

      我無語,把自行車騎得飛快。

      白珍珍在家,他父母也在。我沒想到的是,白珍珍父母特別開明,對我和安志勇說,他們聽自己閨女說了,盡管覺得很遺憾,但人各有志,特別是婚姻的事兒;兩人都愿意啥都好,有一個不愿意,即使勉強了,以后也過不好。不如早散了。我很受感動,連聲夸白珍珍的父母為人好,說的是真理兒!安志勇一進門就埋著頭抽煙,聽了白珍珍父母的話,然后站起來,從褲兜里掏出一沓子錢,看著白珍珍父母說,叔叔,嬸子,家里爹娘的安排俺確實不敢違抗,辜負您老倆,也辜負了珍珍,這點錢,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愿您老倆身體好,珍珍找個好對象!說完,就把錢放在了桌子上。

      誰要你的錢!

      只見門簾一陣席卷,一個紅色影子沖進來,一把抓住桌子上的錢,朝著安志勇臉上急速甩去。

      白珍珍確實很傷心,兩只眼睛腫得好像被蜜蜂蜇了;尤其是她抓起錢甩在安志勇臉上的動作,好像是一只暴怒的麋鹿。情境一時尷尬、緊張起來。我正在想該怎么辦,只見白珍珍媽媽一下子從炕沿上站起,順手抄起一把掃帚,劈頭蓋臉地朝白珍珍身上打去,一邊打還一邊罵說,你就缺這一個男人嗎?死妮子!你就盯著一個窩兒到死嗎,死妮子。你給俺丟人還不夠?

      我快步上去,攔住白珍珍媽媽,奪了她手里的掃帚,拉她坐回原位。

      白珍珍蹲在地上嗡嗡嚶嚶地哭。

      這傷該有多深啊!我心里想。還沒來得及開口,白珍珍的父親起身,不慌不忙,撿起地上的錢,轉(zhuǎn)身塞在抱著腦袋一聲不吭的安志勇懷里,然后聲調(diào)沉雄地說,走,走,馬上給我出去!安志勇站起身,任憑錢從身上飄落,低著腦袋朝門口走,正要掀門簾,忽聽白珍珍父親大聲吼說,拿上你的臭錢,老子不缺你這勺娃子三瓜兩棗!

      回到單位,我就電話張麗麗。說了安志勇和白珍珍的事兒。語氣激動而沉痛。張麗麗當然在自己家里——三墩鄉(xiāng)古園村。春節(jié)前,我第一次去張麗麗家。從三墩鄉(xiāng)政府所在地白水村下車,又租了一輛出租車,走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到張麗麗家。張麗麗父母對我都很客氣,晚上還炒了菜,喝了酒,我開始說的還有板有眼,規(guī)規(guī)矩矩,酒一多,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張麗麗一直坐在我旁邊,我說的有點過了,她就悄悄地掐一下我的大腿或者胳膊。這點小動作,估計坐在對面的未來岳父岳母,還有哥哥嫂子肯定看到了。但在那一時刻,我覺得一種莫名的幸福,一個男人,被身邊的女人用動作呵護和提醒,雖然疼了一點,但疼得有價值,舒服又安心,還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曖昧氣息和說不清楚的美感。

      至此,我和張麗麗的戀愛關(guān)系正式定下來了。第二天,張麗麗帶我去看了一個極其瘆人和恐懼的地方,那就是夾邊溝,天津一個叫楊顯惠的作家為此寫過一本書,基本上實錄了反右時候在這里餓死甚至吃人肉的死難的知識分子悲慘命運。其中有一個地窩子,是一個上海女人住過的,多少年過去了,被褥還在,埋在黃土之下,顏色依舊;萬人坑附近的黑色戈壁灘上,散落著一些零星的白骨,好像是人的,也像是動物的。后來,我買了楊顯惠的《夾邊溝紀事》一書,仔細讀下來,才覺得,張麗麗和朱秀秀的村子所承載的歷史慘痛記憶,比無數(shù)王朝留在巴丹吉林沙漠弱水河、額濟納周邊的痕跡還要觸目驚心和深刻難忘。

      這就像我和張麗麗的愛情。

      第三天,我和張麗麗去了嘉峪關(guān),說是買東西,實際上是耍小心眼,想單獨和張麗麗一起。其中的隱秘,相信每個戀愛期的男女都感同身受。嘉峪關(guān)是河西走廊工業(yè)化程度最高,觀念和風潮領(lǐng)先的城市,但人口極少。到嘉峪關(guān),吃飯,買東西,剩下的事情就是找地方住下。登記房間時候,我征詢性地看了看張麗麗,她把頭扭向一邊,看賓館大堂里的一株水仙花。我毫不猶豫,甚至有些興奮地只要了一個房間,拿到房卡,走到張麗麗的身邊,小聲說,好了,然后牽了她的手,上電梯,進房間。

      這種情境,我平生第一次 。一男一女以戀愛的名義,理直氣壯地住在一起,有點天賦人權(quán)的意味。進房間,我的心跳就開始加速。坐下來,抽了一支煙。張麗麗洗了一下手臉之后,一直坐在床邊,兩只手交叉在小腹上,扭來扭去,像是一堆小蛇。我說,你洗澡吧?張麗麗抬頭看著我,臉色緋紅,眼神也有些緊張和惶惑,還有一些羞澀和好奇。我又說了一句洗澡吧。張麗麗嗯了一聲,搖搖頭,才說,你在俺咋洗?我呵呵笑了起來,看著她說,這個時候,你最可愛了!要不我出去待會,你洗完了我再回來?張麗麗上唇擠著下唇,嗯嗯地點點頭。

      朱秀秀不能生孩子!

      這話還是安志勇給我說的。我睜大眼睛,看著臉色粗糙,但又因為馬上調(diào)回去而有些自恃和驕傲的臉。

      你想嘛,那事做多了,就不能再懷孕了;要是再加上墮過幾次胎的話,這輩子都難有孩子了。安志勇又說。

      我說,這怎么可能?

      朱秀秀和咱們一個領(lǐng)導也有關(guān)系,對了,就是給張安斌朱秀秀當證婚人的那個。安志勇又說。

      我說,這事我都不知道你咋知道?

      咳,全單位人都心知肚明,就你這人不食人間煙火唄。

      我搖搖頭,還是不信。

      說話間,安志勇就要調(diào)走了。我置酒為他送行。席間,我對安志勇說,你這事兒真是神奇,職工調(diào)動好像是見到的第一個,而且工種崗位都不同,所在省份也不同。我不得不佩服未來老丈人啊!安志勇嘿嘿笑了一下,說,這就是權(quán)力和關(guān)系的力量,這就叫朝中有人好做官,大樹底下好乘涼。我也笑笑,心里滋味復雜。我很清楚,對于安志勇的自我選擇,我一方面鄙夷,另一方面還有嫉妒和羨慕。在外的人,都想著距離老家近些,一來可以光宗耀祖,照顧家人,二來可以很快建立長期穩(wěn)定的交際圈和關(guān)系網(wǎng)。這是我們老家人的一貫觀念,幾乎人人如此,我也不例外。

      酒至半酣,我忽又想起白珍珍,便口無遮攔地對安志勇說,要不要再去珍珍家告?zhèn)€別啥的?安志勇咳了一聲,點了一根香煙,說,還去啥呢?上次那就夠了。我說,婚姻不成情意在。再說,人家白珍珍一家都對你不錯。安志勇說,算了算了,這事兒已經(jīng)過去八百年了,還提這個干嗎?來,喝酒。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第二天早上,我把安志勇送到大門外,看著他上了班車,騎自行車返回路上,想起昨晚安志勇說他沒和白珍珍有過肉體關(guān)系,心里忽然無端覺得欣慰,也覺得,僅此一點,安志勇這個人還是可以的。

      而我,卻遭遇到了一件難以啟齒,無法釋懷的事情。那一晚上,我和張麗麗在嘉峪關(guān)有了第一次,這該是人生美事,卻沒想到,張麗麗不是處女,當我輕而易舉地進入她身體之后,我才發(fā)覺,頓時懊惱泛起,悲哀莫名,不一會兒,就巖漿噴涌,萎縮如故了。張麗麗哭著解釋說,是小時候爬樹導致的;我不吭聲,也下意識知道,這肯定不是真的。張麗麗見我不信,趴在我懷里哭著說,這是真的,不騙你。我還是不吭聲,但在那時候,我卻不想推開張麗麗,因為,張麗麗也是真心對我的。

      倆人沉默到半夜,張麗麗才語氣坦誠地告訴我說,去年,他在一個單位的辦事處當服務員時,所長對他挺好,和她有了第一次。然后說,俺已經(jīng)說了,也知道說了就不會再留住你,從現(xiàn)在開始,你可以自由選擇,覺得可以接受俺,我會這輩子都給你當牛做馬,不可以接受,你就另在找,我不反對。至于父母那里,俺自己來解釋。

      就此一點,張麗麗讓我喜愛,起碼真心實意,敢于承擔責任和錯誤后果;這樣的女子是我喜歡的,也是欽佩的;我也相信,假若和我張麗麗結(jié)婚之后,她一定會盡心盡責,做一個好妻子。但張麗麗和那個所長的事情,卻也像噩夢,時時纏繞著我,有時候半夜忽然驚叫而醒;有時候夢見張麗麗又和一個陌生男人在一起……甚至還想到,即使婚后,張麗麗還會和那個所長有往來。

      這一切,都是我無法接受的。

      夏天時候,我又去了一次張麗麗家,給她和她父母送了很多吃的用的,他們一家都留我吃飯,我借口說領(lǐng)導在酒泉等我,就匆匆上了車,從車窗上,我看到張麗麗一直站在自家門口路邊,朝載我走的車子張望。她可能知道,這一次之后,我再也不會到她們的家里來了,兩個人自然開始的愛情也從此戛然而止了。其實,離開的時候,我心里也非常的難受,眼淚止不住地流,還想哭,為了防止被司機看到,我一上車就坐在后座,然后裝作很累的樣子,把頭仰在后座上,不讓其他人看到我的眼淚,看到我因為痛苦而一定會扭曲變形的臉。

      沒了張麗麗,我又開始了凌亂不堪的單身生活;在巴丹吉林沙漠的單位,很多同鄉(xiāng)都成了家,老婆不是在本地找的,就是從老家?guī)淼模埠芸煊辛撕⒆?,只有我還是孑然一身,上班下班連影子都覺得自己孤單莫名。隔一段時間,張安斌會喊我去他家吃飯。每次看到朱秀秀,我也是滋味復雜。張安斌雖然和我同鄉(xiāng),關(guān)系還可以,但這事兒是萬萬不能給他說的。老家人說,寧拆十座廟,不壞一門親。兩口子,兩個人,只要人家自己的日子過得好,感情融洽,外人說什么話都是不對的。有幾次,在張安斌家喝多了,也差點說了出來,難忍的時候,就連告辭也不說,拉開他家房門就奔了出去。再后來,為了防止哪一次喝多了冷不防說出來,張安斌再喊吃飯時,我都找理由拒絕。

      就這樣,我在沙漠的時光形單影只,像一匹狼,在月光的夜晚尤其哀傷,看到他人帶著老婆孩子嬉鬧、散步、購物的情景就躲開了。到三十一歲,我時常覺得自己老得像一塊風化巖石了,稍微一碰,身上就簌簌掉渣子。對我的婚事,老家的父母也是急得吃飯不香睡覺不安,到處托人給我找媳婦??晌疫@一個年齡,小的不行,差不多的都嫁了不說還都當了媽媽。父親說,你這個兒子,俺算是白養(yǎng)了;母親說,人家誰誰誰都倆孫子了,俺一個也沒抱過!

      每次到酒泉和蘭州出差,路過三墩鄉(xiāng),我都是會一片惆悵,心疼、不安、想象,還有一點后悔??偸窍?,張麗麗該是嫁人了吧,要是沒嫁人,我是不是可以再把她作為自己的妻子呢?還想,她父母都還好不好?雖然和張麗麗相處時間很短,但她們一家人都對我不錯。人都是有心的??梢幌肫饛堺慃惡湍莻€所長做過愛,我就使勁搖頭,咬著牙,果斷地把頭顱別過來。

      大約六年后,朱秀秀給張安斌破天荒地生了一個大胖兒子。慶生時候我去了,看孩子相貌,和張安斌很相像;有一年春節(jié)回老家,卻聽說,安志勇和縣里的媳婦離婚了,倆人也沒孩子;而且,安志勇也沒在任何單位上班,而是又回到了村里,蓋了一座新房子,花五千塊從人販子手里買了一個女子做媳婦。正月初八,我趁去給舅舅拜年的時機,拐到安志勇所在的村子;安志勇一看到我,就一蹦三跳地跑回屋關(guān)上了門。我站在他家院子里抽了幾根香煙,然后騎上摩托車,悵然若失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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