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建寧

人們都對犯罪問題感興趣。什么是犯罪？按照馬克思的觀點，就是社會個體對現(xiàn)存的不公平的社會關系的反抗。犯罪通常被界定為違反法律法規(guī)或未做出符合法律要求的行為，在量刑定罪中將受到法律的制裁和懲處。如果個人被判有罪，它必須是有行為的動機并且沒有任何辯解的理由。犯罪行為是個體一種自覺的應對策略而非越軌行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犯罪行為是在某種情況下個人所發(fā)現(xiàn)或者認為的唯一有效的應對方式。實施犯罪可以認為是個人在不良的生理、心理和社會條件下所采取的一種應對策略或者生存之道。同時，有另一些人認為暴力行為可能是捍衛(wèi)尊嚴、自我保護或者達到個人目標的必要手段。我們不能預防犯罪，部分原因是我們困擾于理解復雜的犯罪行為。對于犯罪，心理學的解釋不能涵蓋全部，還需要整合社會學、人類學、精神病學、經(jīng)濟學、歷史學的觀點予以解釋。犯罪問題不是孤立存在的，是社會環(huán)境、個體性格因素和認知心理三者交互作用的結果。

一、犯罪的客觀性：惡劣的處境

（一）窮困潦倒的人生

拉斯柯爾尼科夫說，犯罪的一切原因是由于他惡劣的處境，他的貧窮和走投無路，他希望從死者身上至少弄到三千盧布，再靠這筆錢為他一生的事業(yè)打下基礎。由于貧困，拉斯柯爾尼科夫只能住進了令人窒息的“船艙”，空氣的凝滯與人聲的嘈雜都使愛胡思亂想的他陷入了思想危機的泥潭。拉斯柯爾尼科夫的“船艙”是他培養(yǎng)犯罪動機的溫床，又小又擠的空間和悶熱的環(huán)境，使本來就愛幻想的他肯定了所謂的“超人理論”。物質的貧乏和住所的不容藏身，把天真又邪惡的大學生逼上了不歸之路。堅信能自主命運的拉斯柯爾尼科夫，在遭受挫折時，表現(xiàn)出比那些深感生活無望的人更強烈的情緒反應，尤其是他堅信作出決定能有效地消除挫折感?！胺缸铩睂λ麃碚f是對社會不公的一種合理的反抗方式。特別是置身于權利壓制下，他意識到他只有掃除了眼前的障礙，才能得到獲取平等社會權益的機會。因貧困而引起的生活頹廢、意志消沉與思想偏激，正如他自己說的“病毒”一般，日漸腐蝕著他的心靈，“他確信，這種喪失理智、意志消沉是一種可怕的病毒，他一直搞不明白的，是這種病毒與罪行的關系，到底是誰決定誰，誰引起誰”[1]。

（二）顛倒黑白的社會

拉斯柯爾尼科夫之所以成為一名罪犯，很大程度是由于他從別人那里獲取了經(jīng)驗和信息，當時的社會贊同違法犯罪的經(jīng)驗信息超過了反對的信息而促成了他的犯罪行為。拉斯柯爾尼柯夫的罪行即深深根源于當時黑白顛倒的社會環(huán)境。在作者看來，犯罪問題是與那個時代俄羅斯的社會現(xiàn)實密切相關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基本上都取材于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刑事案例。拉斯柯爾尼科夫在酒館里聽到的兩個年輕人的對話正是俄國當時流行的“伸張正義”的思潮。“我只不過是主持正義……問題并不在于我是否會親自動手”[2]，就連偵探波利菲爾也說，“現(xiàn)在在我們俄國，有哪一個人不認為自己就是拿破侖呢？”，[3]根據(jù)社會學習理論，我們通過對環(huán)境，譬如觀察和傾聽我們身邊的人的學習，從而獲得某種觀念，進而改變自己的行為方式。這從某種程度上要怪罪于當時社會這種不健康的思想風潮對他產(chǎn)生了極壞的影響。

二、犯罪的主觀性：失衡的主體

（一）自我異化的性格

“社會的壓迫不能勾銷個人應負的道義責任?！盵4]在犯罪過程中，客觀環(huán)境并不是導致犯罪的必然因素，相反，犯罪的主體性卻往往起著決定性的作用。當時的社會異常黑暗，社會不公和違背法律、踐踏法律的現(xiàn)象層出不窮。在這種非人的世界里，正確的法律價值觀已蕩然無存。所以，雖然拉斯柯爾尼科夫在本質上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但當他受到壓迫時，想成為一個“不平凡的人”、成為拿破侖式的超人，想把那些作惡多端的統(tǒng)治者踩在腳下，讓他們對自己卑躬屈膝，并希望拯救所有的苦難群眾是可以理解的。這種思想當然與他原有的人道主義形成強烈的反差，本能需要與倫理道德的矛盾沖突，必然導致了拉斯柯爾尼柯夫自我異化、自我扭曲的人格。這宗謀殺案始于其無謂的自尊，到最后這種偏執(zhí)也毀滅了他自己。

（二）超人哲學與權力崇拜

根據(jù)超人哲學與權力崇拜，殺人是被允許的，甚至是出于善意的，是為了全人類的利益，也即殺人并非一般意義上的殺人，而是“實現(xiàn)理想，有時甚至是實現(xiàn)全人類的利益”[5]?！八麑嶋H上代表著處于社會貧困中迷惘困惑而無法自我定位的人物，代表了新舊社會轉型時期的時代特征和人們普遍的文化心態(tài)?！盵6]平凡的人只能遵循歷史的傳統(tǒng)，遵循人類社會普遍的運轉規(guī)律；但不平凡的人卻一直在殺人。拉斯科爾尼科夫認為只要犯罪動機的高尚，犯罪行為的發(fā)生就是允許的。在拉斯科爾尼科夫看來，天才就是不為世俗阻擋，善于用成千上萬的好事來抹去自己的種種“小罪”。毋庸置疑，一開始，天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在跨越的過程中伴隨著良心的譴責與恐懼，但是只要到最后“推動了世界與歷史的進步”，通過了歷史的檢驗，并得到后世公眾的擁護，那么這一切就是正當?shù)模硭斎坏?。拉斯柯爾尼科夫“理論”的?nèi)核，盡管也是對社會不公的一種抗議，但卻是無政府主義的抗議。它不僅不能使主人公獲得夢寐以求的窮人的生存權利，反而肯定了少數(shù)人奴役他人、掠奪他人的權利。這種“理論”因其極端的個人主義實質而必然破產(chǎn)。

（三）被害者的去人性化——主體認知失調

研究發(fā)現(xiàn)，被害人的某些舉動容易激起、誘使他人做出犯罪行為，老太婆的惡毒正是其引起殺身之禍的原因之一。拉斯柯爾尼科夫把老太婆看成是“低等人”或具有與邪惡的動物類似特征的東西，把她身上所具有的人性和尊嚴特征抹去，有意無視她作為人的本質，肆意將她看做是邪惡、無人性的化身。此時，在他眼中，老太婆不過是披著人皮的狼，就像撒旦般沒有人性，因此，用一般的道德行為準則對待他們是行不通的?！叭祟悆A向于使自己的行為合理化——以正義之名——這一傾向通常與人類歷史上發(fā)生的可惡暴行相聯(lián)系，認為大規(guī)模的暴力行為（比如戰(zhàn)爭）是正當?shù)?，因為我們必須保護自己，以免遭受敵人（次人類）的殘酷破壞。這實質上就是對被害人的去人性化。”[ 7]拉斯柯爾尼科夫認知性調節(jié)發(fā)生了障礙，而且用脫離道德的準則評價他所謂的“第一類人”，這是犯罪行為除了受到外部環(huán)境的影響之外，行為者的內(nèi)部因素在其過程中的影響。討人厭的老太婆與認知失調的拉斯柯爾尼科夫就在這么一個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上演了錯誤的一幕。

針對如何消除或減少社會犯罪，亦即惡的存在問題，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來，罪惡并非只存在于社會的外部，它有更深的源頭，即罪惡在人心中，“罪惡的欲念潛存在每個人的心中”[8]。一味地讓犯罪者受到懲罰，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社會中存在的問題，以惡制惡只能導致惡性循環(huán)。而且，將犯罪完全歸咎于“社會基礎”則是對個人責任的忽視，結果只能導致更嚴重的、更有“理由”的犯罪。陀思妥耶夫斯基試圖通過主人公的悲劇強調，一個人如果忽視歷史與社會的傳統(tǒng)準則，那么其自私的個人主義必然導致個人與社會的道德墮落，與精神的淪陷。然而，最嚴厲的懲罰不是國家機器，而是道德的、人道主義的、個人良心的懲罰，這將是一部曲折的心靈回歸史。

注釋：

[1]（俄）陀思妥耶夫斯基著，岳麟譯.罪與罰.上海譯文出版社

[2]（俄）陀思妥耶夫斯基著，岳麟譯.罪與罰.上海譯文出版社

[3]（俄）陀思妥耶夫斯基著，岳麟譯.罪與罰.上海譯文出版社

[4]胡秋宏、黃麗娟，毀滅與救贖——關于《罪與罰》人物的思考，2008年第3期《安徽電子信息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

[5]（俄）陀思妥耶夫斯基著，岳麟譯.罪與罰.上海譯文出版社

[6]楊江平，拉斯柯爾尼科夫形象新論，《山東社會科學》2004年第6期（總第106期），第7卷總第36期

[7]（美）巴特爾等著；楊波，李林等譯.犯罪心理學.—北京：中國輕工業(yè)出版社，2009.2：141-145頁

[8]楊江平，拉斯柯爾尼科夫形象新論，《山東社會科學》2004年第6期（總第106期），第7卷總第36期

參考文獻：

[1]陀思妥耶夫斯基《罪與罰》[M]，上海譯文出版社，1995年12月第一版。

[2]胡秋宏，黃麗娟，《毀滅與救贖——關于<罪與罰>人物的思考》[J]，2008年第3期《安徽電子信息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

[3]楊江平，《拉斯柯爾尼科夫形象新論》[J]，《山東社會科學》2004年第6期（總第106期），第7卷總第36期。

[4]巴特爾等著，楊波、李林等譯，《犯罪心理學》[M]，中國輕工業(yè)出版社，2009年2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