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學良

摘 要：南斯拉夫實踐派脫離實踐的認識論范疇而把實踐視為人本主義和本體論的范疇，從而使實踐哲學上升為一種社會批判哲學，它使馬克思主義人本主義化、人道主義化。分析實踐派關于實踐是人的本質屬性的觀點和實踐派主張人道主義的社會主義觀點，揭示其歪曲馬克思主義的實質、背離真正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傾向，為我國的社會主義改革提供理論上的啟示和借鑒。

關鍵詞：實踐派;實踐哲學;人道主義

中圖分類號：B08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6）02-0063-02

南斯拉夫實踐派是20世紀50—60年代在南斯拉夫興起的重要哲學流派，是東歐新馬克思主義的重要一支。這一批新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家，試圖從“馬克思的思想”出發(fā)，重建人道主義的馬克思主義和人道主義的社會主義。彼得洛維奇、馬爾科維奇、弗蘭尼茨基、坎格爾加和斯托揚若維奇等是這一哲學流派的主要代表人物。這些理論家們繼承了青年馬克思的思想特別是以盧卡奇等為代表的西方人本主義思想，在批判斯大林主義的社會主義模式和南斯拉夫社會發(fā)展模式中成長為理論界和學術界重要的一派力量?！皩嵺`派中沒有絕對的理論權威，他們由于共同的理論取向和實踐態(tài)度聯(lián)結在一起，而不是由于某種理論學說”。貫穿南斯拉夫“實踐派”實踐哲學的一條基本主線是關于人和社會主義的討論，以及對于“實踐”概念的不同解說。

一、實踐派理論興起的社會歷史背景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南斯拉夫的社會發(fā)展模式是仿效蘇聯(lián)模式展開的，其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選擇也像蘇聯(lián)一樣，以高度集中的政治經濟體制控制著社會的發(fā)展，這種社會體制涵蓋了政治、經濟、社會和全部的思想文化領域的一體化，很明顯，這種體制的要害在于在理論上和實踐上都忽略了人的價值，在這種體制之下人得不到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康德認為，人具有最高價值，是最終目的，包括社會在內的其他一切相對于人來說統(tǒng)統(tǒng)是手段。如果某種制度不利于社會飛速發(fā)展，不利于人全面協(xié)調的自由發(fā)展，就應當拋棄這種制度。絕不允許以實現(xiàn)某種社會制度為目的，而把人當作歷史的燃料一代一代毫不珍惜地燃燒掉。

此外，南斯拉夫在脫離了“社會主義大家庭”以后，在實踐探索的過程中提出了建立工人自治的社會主義制度的基本構想，并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社會實驗。在實踐探索的過程中，南斯拉夫思想界就應當如何看待蘇聯(lián)社會主義的理論和經驗等問題發(fā)生了激烈的爭論，這一爭論在深入發(fā)展的過程中轉化成這樣一些問題，即應當如何看待社會主義，如何看待馬克思主義等等。這樣，當時南斯拉夫的一部分哲學家在批判“斯大林主義”的過程中，把他們過去曾經贊同過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哲學當作教條主義加以拋棄，同時對西方哲學和西方哲學對馬克思主義的解釋表現(xiàn)出越來越濃厚的興趣，試圖從中汲取靈感和找到出路。這部分從統(tǒng)一的南斯拉夫哲學理論界分化出來的哲學家自稱為“人本主義的人道主義學派”，我們更多地把他們稱為“實踐派”，因為他們創(chuàng)辦了宣傳其主張的舉世聞名的《實踐》雜志，并對“實踐”有不同的解釋。南斯拉夫實踐派對南斯拉夫社會主義實踐的批判和反思就這樣展開。

二、實踐派關于實踐是人的本質屬性的觀點

眾所周知，實踐范疇是貫穿于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基本觀點，辯證唯物主義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對“實踐”做了本質的規(guī)定性，即認為實踐是主體改造客體的一切活動，是主觀見之于客觀的活動。實踐是認識的來源、動力、基礎并且是檢驗認識或真理正確與否的唯一標準，所以實踐是連接主體與客體之間的紐帶。實踐范疇同樣是實踐派的哲學家們非常重視的一個范疇，他們認為辯證唯物主義的這種把實踐當成連接主體與客體之間的紐帶，把實踐當成是外在的東西嵌入主體與客體之間，這降低了實踐范疇的地位。

實踐派主張實踐是人本學的范疇，是本體論的范疇。表現(xiàn)在：首先，實踐派的哲學家們普遍認為，實踐是人的一種本質的規(guī)定性，是人的一種存在方式，從這里揭示出的是實踐的人本學的內涵。這樣，人就擺脫了像動物一樣地依賴于自然環(huán)境的狀態(tài)，可以依照實踐活動的內在尺度和人的沒有異化的本質需要進行生產，并且還可以學會很好地將任何一種尺度運用于客觀對象。

其次，實踐是人的各種改造客觀世界的活動統(tǒng)一體。這就是說，人的本質特征和改造客觀世界的活動形式可以從實踐的維度出發(fā)解釋。一方面，實踐作為人改造客觀世界的活動，包括物質的、意識的和精神的等各種活動形式;另一方面，實踐也是人的意志、情感、理性、本能等的統(tǒng)一體。所以，創(chuàng)造性、目的性、自由等構成了人的本質的內在規(guī)定性。實踐活動每時每刻都在消除給定性，指向未來。這樣我們可以得出結論，人作為實踐的存在，開放性、超越性是人的本質的規(guī)定性。

最后，“實踐派”哲學家們認為，世界統(tǒng)一于實踐。他們的觀點是，不能簡單地把實踐作為認識世界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引入認識論，應該將實踐定義為實踐活動的一個內在的環(huán)節(jié)，這樣，主客體就不是已經給定的，而是在實踐中生成的。

三、實踐派關于人道主義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規(guī)定性的觀點

實踐派是深入到社會的文化層面和價值層面來理解社會主義本質的，他們對南斯拉夫的自治社會主義的體制和社會主義改革的實踐探索，都體現(xiàn)出了對社會主義本質理解上的人道主義維度。

首先，實踐派認為，社會主義革命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政治革命，不能只是一種政權替代另一個政權，還包括人、社會、文化等的全面變革。社會主義體制下的人，不能還是像在資本主義制度下一樣，處于一種異化的狀態(tài)之中。他們所說的異化，指的是人不能按照自己的本質屬性進行活動，還是處在一種剝削制度當中，只不過是從資本主義的剝削之下轉變到社會主義的剝削之下，并且認為這種異化狀態(tài)是社會主義必須批判和改革的?？祭嬲J為政治革命的根本目的只是建立新政權。而如果社會主義革命只是停留在政治革命的層次上，社會主義就只是停留在言論上而沒有真正實現(xiàn)，這樣國家將成為只追求經濟發(fā)展的機器，這種現(xiàn)象的典型表現(xiàn)就是南斯拉夫社會主義官僚制的出現(xiàn)。

其次，實踐派認為，社會主義革命的目的是對人的存在方式和社會形態(tài)的根本變革。他們認為，馬克思畢生追求的是對人類存在方式的根本改變，這種改變是人類的歷史上所沒有過的，與社會形態(tài)的根本變革構成了社會主義實踐中的相互聯(lián)系的兩個方面。彼得洛維奇認為，社會主義革命，既是“人變革他生活于其中的社會和他本身的活動”，還是“新人與新社會賴以產生和發(fā)展的創(chuàng)造性活動?！彼J為馬克思主義學說的真正目的在于創(chuàng)造一種新型的、創(chuàng)造性的、自由的存在方式。

最后，實踐派的哲學家們認為人道主義的社會主義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實踐派認為，馬克思主義就是人本主義的人道主義，認為只有馬克思早期著作中的思想（主要是異化和人道主義）才是“真正的”“創(chuàng)造性的”馬克思主義。由此出發(fā)，實踐派不但把青年馬克思同成年馬克思相對立，而且把馬克思同恩格斯、列寧以及其他堅持辯證唯物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者相對立。實踐派認為，在馬克思逝世以后出現(xiàn)了一個所謂的“實證的辯證唯物主義統(tǒng)治的時代”，馬克思主義者，包括列寧在內，都既沒有在理論上也沒有在實踐上提出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問題，當然更不用說斯大林。因此，他們主張，只有“回到馬克思”，即回到青年馬克思的人道主義思想，才是“恢復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才是從“模仿”返回“真實”。

四、南斯拉夫實踐派實踐哲學的反思和啟示

20世紀是文化焦慮和文化危機的時代。20世紀的歷史復雜性在于，人類不僅遇到了嚴重的經濟危機和政治沖突，而且同時遭遇到前現(xiàn)代的和現(xiàn)代的文化精神的沖突與碰撞，遇到了文化價值觀念的沖突與困惑。在這種背景下，馬克思的實踐哲學及其異化理論所包含的深刻文化批判精神顯得格外珍貴，具有特殊價值。毋庸置疑，南斯拉夫實踐派通過對人與實踐、異化與揚棄異化、革命和批判、人道主義和社會主義等問題的系統(tǒng)深入探討，提供了迄今為止關于實踐哲學較為完整的闡發(fā)與表述。而把馬克思的社會批判理論充分地運用于20世紀人類生存困境的分析和批判的理論探索，應當首推南斯拉夫實踐派。他們關注現(xiàn)存社會主義的問題，在批判和超越現(xiàn)存的國家社會主義體制，實現(xiàn)社會主義的人道化和民主化方面做出了獨特的貢獻，他們給我們留下的最寶貴的理論資源和精神遺產是貫穿和滲透在其字里行間的永遠的人道主義批判精神，永遠的對人的生存的終極關懷。這些都是值得我們肯定的。

然而，通過對南斯拉夫“實踐派”實踐哲學的辯證分析，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實踐派對社會主義改革的探索局限性，特別體現(xiàn)在對現(xiàn)實的矛盾上，一些改革的理論方案根本行不通。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其一，實踐派的人道主義是脫離了具體歷史發(fā)展階段和現(xiàn)實條件的人道主義，是抽象的人道主義。在個人與社會的相互關系問題上，始終存在著兩條思想路線，即是從個人出發(fā)來說明社會還是從社會出發(fā)來說明個人，前者是非馬克思主義的思想路線，后者才是馬克思主義的思想路線。實踐派主張的“以人為出發(fā)點”“人是目的不是手段”“不能為了事業(yè)忘掉人”等，都是從個人出發(fā)來說明社會，歪曲了馬克思主義關于人與社會關系的理論，把個人置于社會之外或社會之上，超越歷史發(fā)展的階段，沒有認識到現(xiàn)存的社會與馬克思所說的生產力高度發(fā)達的社會主義社會之間的巨大鴻溝。其二，沒有正確理解社會主義的民主。在他們看來自治就是人們自己對自己進行管理，國家和官僚都是妨礙民主的障礙。這是把官僚與國家混為一談，完全否認國家和政府的作用，這種觀點是有失偏頗和不可取的。其三，如上所述，實踐派“把實踐（praxis）同關于實踐（practice）的純認識論范疇區(qū)分開來”，從而賦予實踐以人本主義和本體論的內涵，而辯證唯物主義的實踐是把實踐當作認識論而非本體論概念，這樣實踐派哲學家們的實踐就不是傳統(tǒng)哲學意義上的實踐，也不是人們日常生活和工作意義上的一般活動，而是對現(xiàn)實的超越，使實踐哲學上升為一種批判哲學，使馬克思主義變成人本主義的馬克思主義，使研究對象聚焦在人的存在和發(fā)展問題上，這樣就歪曲了馬克思主義的本質。

從以上我們不難看出，南斯拉夫實踐派關于實踐的觀點和人道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觀點，背離了辯證唯物主義的基本觀點，是對馬克思主義的歪曲，從南斯拉夫社會主義實踐的經驗教訓中，我們應該結合本國具體國情真正掌握馬克思主義的本質，劃清馬克思主義同非馬克思主義、反馬克思主義的界限。南斯拉夫實踐派的豐富理論資源，對我們在全球化背景下推進改革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和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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