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敢相信,這個甜甜地叫著沈阿姨的女孩,這個在我的鏡頭里總是那么漂亮的女飛行員——余旭,你怎么就這樣走了呢?
11月12日下午,我正準備去中山市講課,突然接到空軍發(fā)言人申進科的微信 :把您手里有關余旭同志的照片盡快找出來,發(fā)給我。“余旭同志!”好沉重的稱謂,我懵了,一種不詳?shù)馗杏X揪住了我的心!
剛剛過去的珠海航展,空軍八一表演隊頻頻亮相各大媒體,你是表演隊的女飛行員,自然是鏡頭的焦點。但航展已結束幾天了,作為空軍宣傳戰(zhàn)線的老兵,知道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急著要照片意味著什么,我不敢、也不愿相信,只能忐忑不安,暗暗祈禱,急忙挑選出17張余旭的照片發(fā)給了空軍外宣辦。(1)
到了中山,課還沒開始,就接到朋友電話,證實了我不敢相信的一切,我再也控制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課件在屏幕上出現(xiàn)你的特寫時,我心如刀割、泣不成聲!
這是2014年珠海航展時拍攝的,你和盛懿緋邊說邊笑向我走來、神采奕奕?。?)記得那天,我打電話告訴你:解放軍畫報把這張照片用作封面,你告訴我,你和懿緋都很喜歡這張照片,顯得都很精神!
晚上從中山時回到廣州家中,已是深夜12點了,我卻無法入睡,只想打開電腦,再多看看你……
余旭,這是七年前的你,幾分嫵媚,幾分俏麗;(3)那時,作為首批殲擊機女飛行員,你在河北空軍某機場參加國慶六十周年閱兵訓練,我被抽調拍攝編輯閱兵畫冊《誰持彩鏈當空舞》,我們的緣分也就從這開始,和你度過一個多月的難忘日子;
平時在部隊,上上下下都稱我“沈大姐”,而你卻說,我能叫你阿姨嗎?原來,我比你媽媽還大呢!從此,我就是你的沈阿姨。
余旭,七年前,你是那么靦腆、青澀,一如鄰家小妹;(4)
座艙里,你會張開雙臂,擺出pose,猶如美麗的金孔雀;(5)
穿上新飛行服,你蹲下系緊飛行靴,柔美與剛毅集一身;(6)
停機坪上,飛行姐妹并肩前行,唯獨你回頭一瞥,瀟灑自如?。?)
你是一個外表瘦弱、纖細,但內心堅毅、果敢的姑娘。(8)
教員王澤昊說,你既有男孩子的潑辣,又有女孩子的細心,有著殲擊機飛行員的獨特潛質。這張照片上,教官正在指導你檢查教-8的放電刷。瞬間,為何你卻露出調皮的微笑?后來我才知道,王教員說放電刷里有7、8個金屬絲,你不信,一定要自己數(shù)一數(shù)。(9)
在我的鏡頭里,你是一個追求完美的姑娘,總是習慣地撩撩飄逸的頭發(fā),特別在意自己的形象;(10)
發(fā)行國慶閱兵首批殲擊機女飛行員紀念郵票時,你最后選定是這張;(11)
鏡頭里,本來就漂亮的你,其實更適合正側面45角度,(12)聽你的好友、同宿舍飛行員盛懿菲說,你特別喜歡這張手握空數(shù)管、略側面的肖像,把它裝上鏡框,放在宿舍、擺在家里;
編輯畫冊時,我把照片分發(fā)給你們16名參加國慶閱兵的女飛行員,要求每人調選出自己最滿意的幾張入選畫冊,其她女飛很快選好交給我,可你卻反復斟酌,來回調整,總想更完美。(13)
說起女飛行員,令人羨慕是你的酷,因為你是從全國25萬報名者中挑選出來佼佼者;而鏡頭下你卻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與付出,基礎訓練滾輪旋轉、攀登陡巖、懸空蛙跳,你如鳳凰涅槃,嘗盡了歷練的磨難。(14)
余旭,你的閱兵飛行代號是“1233”,你的閱兵位置是三中隊右二號機。你在畫冊個人介紹頁寫下這樣的心語心愿“接受祖國和人民的檢閱,將是我生命中最難忘的經(jīng)歷。純真樂觀地對待生活,堅韌勇敢地面對困難,我以飛行為快樂,它以融入我的生命,我希望無論飛到哪里,都能微笑著去擁抱藍天,淡定的、從容的自信的……我相信,承載著夢想的翅膀,只有逆著風的方向,才能遠航……”(15)
國慶60周年閱兵,你和戰(zhàn)友們駕駛殲教-8以密集編隊精準地通過天安門上空,你作為第三梯隊,負責為藍天拉出旭麗彩煙,這時,耳麥里中傳來空中梯隊指揮部總指揮員激動的聲音:“第十二梯隊,1211準時到達”一剎那,你看到了還未散去的彩煙,如同藍天上的緞帶,寫下你對祖國的忠誠,留下你永恒的印記!
2014年11月,蟄伏5年后的你,已是中國首批能夠駕駛殲-10女飛行員,作為八一表演隊女飛行員亮相珠海航展,我見到了不一樣的你。你成熟了!你叱咤藍天,留下了令人難忘的精彩?。?6)
看到炫舞藍天的你,我知道,每一個盤旋橫滾、每一次俯沖躍升,你都是在挑戰(zhàn)身體的極限、挑戰(zhàn)意志的極限!特殊的表演動作,你要承受的載荷瞬間可以達到自身重量的8,9倍,也就是說近1000斤的重量壓著你瘦弱的身軀上。
正如你在日記中這樣寫到 “每個人的青春樂章中,總會留下動人的旋律和音符。女軍人、女飛行員,是我在自己生命樂章中留下的一筆,我期待在飛翔之路上能多添幾筆,把每一筆都當作書簽,收藏在我生命的每一頁中?!?/p>
你還是一個極有著愛心的姑娘,養(yǎng)了一只名叫“特特”的可愛小狗,去珠海執(zhí)行任務前夕,你把它托付給朋友,還沒來得及接回,也許“特特”永遠不知道愛他的主人怎么了?今年夏天,你在朋友圈里說,“強者的表現(xiàn)不在于征服,而在于保護和溫情?!迸鋱D正是一名中國軍人在洪水中救起三只小狗。
今年的11月26日中午,你駕駛戰(zhàn)鷹飛到珠海,我在停機坪迎接,見面的第一句話:沈阿姨,您怎么還來呀,不是退休了嗎?我說,你來了,我能不來嗎?
是的,我和你,共有割舍不下的藍天情!
這次再見到你,顯得更加自信!更加果敢!(17)
11月4日,你聽說我摔傷了腰,馬上微信問我“腰沒有大礙吧?”“你好好休養(yǎng)啊,沈阿姨辛苦了!”你飛行任務那么忙,還在為我操心,真的讓我好感動;
11月5日,剛剛走下飛機的你,是那么從容淡定,這是在我鏡頭里最后一張你的畫面:(18)
表演結束,你和八一表演隊的戰(zhàn)友們手持國旗繞場一周,觀眾沸騰了,發(fā)出了陣陣歡呼聲:女飛加油!中國空軍萬歲!你有太多太多的粉絲,此刻,他們?yōu)槟闳绨V如醉!我更為你驕傲自豪?。?9)
11月5日晚上,你在微信里說“我覺得,熱愛一件事,就要有這種拼命勁兒,沒有干不好的”
“沈阿姨,你好好養(yǎng)傷啊”你甜甜地說;
你又說:我覺得你給我拍的照片都挺好的,我保存著09年你給我拍的,回部隊后,我要把其他照片都收集整理一下;
那天晚上,我和你聊著興趣正濃,一看,早過了熄燈時間,我說,明天你還要飛行,早點休息吧!
你說,好的,晚安!這是你留在我微信里的最后語音,我萬萬沒想到,我再也聽不到那甜甜的話語;
這次航展,我每天與你同車進場。11月7日,你們即將返航回部隊,我后悔!恰恰這一次我沒趕上車與你同行。等我趕到停機坪,戰(zhàn)鷹已在轟鳴,我遠遠地向座艙里的你揮手,又在微信里留言:我想為你送行,來晚了,你已在飛機上,我只能用鏡頭為你送行!
震驚!僅僅過了5天,怎么可能!這一切來的太突然,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飛行是勇敢者的事業(yè),你剛滿三十歲,你是涅槃的鳳凰 ,已向著太陽飛去;你是藍天的金孔雀,已融入了祖國的藍天;(20)無論是作為飛行員,還是一名女軍人,你都交出了一份完美的人生答卷,藍天因你的美麗和精彩而不同;
余旭,今夜無眠,我反復聽著手機里你的微信語音,看著你寫的留言,你甜甜地呼喚“沈阿姨”,讓我撕心裂肺、泣不成聲;
我們曾多次合影,但這是我們的最后合影,你說我們一起豎起大拇指,是的,我為你驕傲!可我萬萬沒想到,從此,我只能在影像里見到你……
我打開電腦,一幅幅翻看,七年來,你的青澀、你的俏麗、你的成長、你的果敢,一路走來,如同電影畫面一幕幕閃過,我心如絞痛、默默地在手機上寫出我的內心感受,真不知道怎么度過的那漫漫長夜……
余旭,我更沒想到,這篇在朋友圈發(fā)的悼念你的微信,僅僅兩天多的時間,被轉發(fā)、點擊、閱讀量就達到530多萬次;
我知道,這不是我拍得有多好,不是我寫得多感人,而是你的離去,牽動了社會各界、億萬民眾、國際友人的關切痛惜之情;
余旭,你能想到嗎?億萬網(wǎng)友以各種方式對你的突然離去表示悼念,網(wǎng)上鮮花已超過一億, “網(wǎng)上靈堂”中敬獻蠟燭700多萬支;
11月17日上午,戰(zhàn)友們來向你告別,追悼會上,將軍痛心疾首、戰(zhàn)友掩面痛哭;(21)
晚上,你的父母來到八一表演隊的宿舍樓,這是你每天學習、生活、工作的地方。在這兒,見到了我所熟悉和你朝夕相處的飛行員戰(zhàn)友,但房間沉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壓抑著我喘不過氣來,嗓子也被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任憑眼淚不停地流……你的父母強忍著悲痛,替你完成了最后一個心愿:交一次特殊的黨費。(22)
11月18日,你終于回到了你深愛的家鄉(xiāng),(23)崇州萬人空巷,群眾從四面八方、絡繹不絕地趕往公祭現(xiàn)場,傾城泣別、哀樂回蕩、人潮涌動,此情此景無不令人動容……(24)
你看到了嗎?三日來,36萬群眾從全國各地趕來致哀致敬,菊花鋪滿祭奠大道,沿路相送的群眾排成一道人墻 ,父老鄉(xiāng)親揮淚與你告別;
余旭,我的鏡頭隨你一路回家,直到你入土為安,到了我們該分手的時候了,我在墓前默默地獻上白菊花,這是沈阿姨為你照的最后一張,以后我再也無法為你聚焦;
讓沈阿姨用鏡頭為你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