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閑適自悠然

摘 要：作為金代中葉的文壇盟主，黨懷英的詩詞和書法作品在金代文壇占有重要地位，對金代文學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黨懷英的詩歌以其質(zhì)樸自然的詩風、達觀自適的心境，以及充滿意趣的生活態(tài)度，在金代中期的文壇刮起了一股清麗自然之風。

關(guān)鍵詞：黨懷英 中州集 詩歌

黨懷英（1134—1211），字世杰，號竹溪，謚號文獻，祖籍馮翊（今陜西大荔縣）人，后定居山東泰安。大定十年舉進士，仕至翰林學士承旨，世稱“黨承旨”，著有《竹溪》十卷，已佚。元好問所編《中州集》收錄其詩歌65首。筆者就《中州集》所收錄詩歌進行分析整理，對黨懷英的詩歌作品進行分析探究。

明昌年間，金與南宋議和，偃武修文，建學養(yǎng)士，于是涌現(xiàn)出一批在金朝領土上成長起來的作家，他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剛?cè)峒鏉?、清真淡宕。明昌詩人中，黨懷英以高文大冊，主盟一世?！澳軐傥?，工篆籀，當時稱為第一，學者宗之”。

《中州集》收錄的65首詩，從題材內(nèi)容上看，大致可分為：寫景詩、酬唱詩、詠物詩、詠史詩等四大類。整體來看，黨懷英的詩歌具有清淡閑適的特點，意象平淡自然、語言清麗洗練。其清雅自然的詩作，代表了金代詩作的清切之風以及明昌年間重自適韻味的創(chuàng)作傾向。

一、清麗細致的景物描寫

根據(jù)《中州集》的收錄情況，黨懷英的詩歌作品以寫景為主，其內(nèi)容多表現(xiàn)山水自然風光、農(nóng)村景物。如：

《日照道中》為黨懷英游山東日照所作：“路轉(zhuǎn)清溪樹蔚然，解鞍坐愒午陰園。避人鷗鳥驚飛盡，時有游魚弄柳綿”，刻畫出了一組清新明麗的日照道中的午后景象，也反映出當時詩人悠然閑適的心境。《曉云次子端韻》在這首酬唱詩中，“灤溪經(jīng)雨浪生花，曉碧翻光漾曉霞”，溪浪生花、碧映曉霞的畫面清新明麗，“川上風煙無定態(tài)，盡供新意與詩家”一句顯得平淡而富有理趣。

《龍池春興》：“三十余年惜別心，重來獨興此登臨。佳人何在暮云合，游子不歸春草深。曲檻憑欄花羃羃，扁舟系岸栁陰陰。避人白鳥忽驚去，雙影飛翻明翠岑?！睆氖拙淇梢钥闯?，此詩或為詩人重歸泰安故里、登泰山所作。曲檻憑欄處，有欄邊花、河上舟、岸邊柳等靜景，亦有白鳥驚去、雙影翻飛的動景。動靜結(jié)合，一幅恬淡自然、充滿勃勃生機的春景躍然于眼前。在盎然生機的反襯下，“游子不歸春草深”鮮明而直白地表達出詩人離家時日已久，表達了家人、故土的深切眷念之情。

《夜發(fā)蔡口》一詩為詩人奉公出行，路過蔡口所作，景物鮮明，語言凝煉?！疤@藹野煙合，翛翛水風生。遠浦浩渺漭，微波澹彭觥”，短短二十個字，描繪了眼前寧靜蒼茫的景象；“畸鳥有時起，幽蟲亦宵征”，遠處水波淼茫，近處蟲聲四起，一動一靜，襯托出詩人羈旅中的慷慨不平之氣，所謂“夜久月窺席，忼慨心未平”。

從上述作品可以看出，黨懷英寫景詩的特點是：意境雋永優(yōu)美，風格清淡恬靜，語言清麗洗練，真切自然。在景物的描寫方面，詩人多用白描手法，逼真細致地刻畫出自然景物之美，給人以清新開朗的感覺，表達了詩人悠然閑逸的情致和心境。

二、豁達自在的人生態(tài)度

黨懷英的詩歌不僅描述了清麗自然的山水風光，更表達了其豁達自在的人生態(tài)度。這與當時較為安定的社會環(huán)境、其坎坷的人生際遇以及學術(shù)浸染都不無關(guān)系。

金代道學盛行，黨懷英生活在全真教興起的山東泰安地區(qū)，很自然地濡染了道家的思想，反映在其詩歌中，便是面對坎坷人生所懷有的逍遙豁達的情懷以及達觀從容的人生態(tài)度。

《題獐猿圗》和《徐茂宗蝸舍》兩首詩是莊子人生哲學的充分體現(xiàn)?！蚌H鵬負云天，斥鷃處蒿蓬。萬生所樂自不同，恝然胡為之二蟲”（《題獐猿圗》），“萬生擾擾安其安，鷽鳩不羨鵬飛摶。端知扶揺上九萬，無異跳躍蓬蒿間”（《徐茂宗蝸舍》），其中意象均出自莊子的《逍遙游》，意在點明主旨：萬生皆有所樂，安其所安?！笆巧斫Ｒ黄?，身外紛然皆外物”（《徐茂宗蝸舍》）一句更是直接表明了自己逍遙達觀的人生態(tài)度。

黨懷英曾多次參加科舉，均以落第告歸。據(jù)《金史》本傳：“應舉不得意，遂脫略世務，放浪山水間，簞瓢屢空，晏如也。”在應舉失意期間，詩人生活極其困頓，《雪中》（四首）詩中有詳細描述：“詩人固多貧，深居隱茅蓬”“我亦生理拙，凍臥僵雪屋。日午甑無煙，饑吟攪空腹”“濕薪燒枯棘，距刺相拏撐”“余暖未及愜，睫淚先已盈”。身居陋室，生活貧困清苦，詩人不畏貧苦、坦然且樂觀：“沖寒起沽酒，一洗芥蔕胸”“幸待春雪消，吾猶多杞菊”“幸有鄰家酒，時澆肌粟平”“笑我寄一室，歸耕無寸田。無田吾不憂，飲啄當問天”以及“不如拾滯穗，行歌兩無牽”。

如此樂觀豁達的胸襟，不僅來自道家思想的濡染，還來自前代詩人，主要是蘇軾的影響。翁方綱在《石洲詩話》卷五提出“程學盛于南，蘇學盛于北”，說明蘇軾在當時受到了北方文人的推崇。金代文人除了傾慕蘇軾的文學成就，更推崇其超然曠達的人生態(tài)度。黨懷英亦然，其詩作也多提及。如在《世華將有登州之行作是詩以送之》一詩中以坡老自喻：“少陵兄弟蓋三人，坡老相知只夘君”?！痘ㄆ贰芬辉娭小暗t深紫兩相宜”化用自蘇軾的“淡妝濃抹總相宜”。其詞作，如《月上海棠》的首句“傲霜枝裊團珠蕾”“傲霜枝”即出自蘇軾詩“菊殘猶有傲霜枝”。

三、閑適淡然的歸隱情懷

據(jù)《中州集·黨承旨懷英小傳》記載，黨懷英曾師承劉瞻，另有史書記載黨懷英師事蔡松年，劉“作詩工于野逸”，蔡以“高情遠韻”著稱，他們都對黨懷英閑適淡然的詩風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此外，元好問在《自題中州集后》中寫道“陶謝風流到百家”，反映出金代文人對陶淵明式生活和理想的追求。趙秉文評價黨懷英“詩似陶潛”，也就是說，黨懷英的詩歌有著陶詩般的平淡韻致。

在文學史上，陶淵明的清高耿介、灑脫恬淡、質(zhì)樸真率、淳厚善良、他對人生所作的哲學思考，連同他的作品一起，為后世的士大夫打造了一個精神家園。因此在黨懷英困倦官場之時，會不自覺地向往陶淵明般“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生活。

數(shù)次落第后，大定十年，三十八歲的黨懷英終以甲科及第。從趙秉文寫給他的墓志銘中可見，黨懷英的仕途還是比較順暢的。入仕之后的黨懷英“為政寬簡，不言而人化”，公務不多，因而仕途中的他依然有著欣賞山水的閑情逸致，依然持有著清淡閑適的心態(tài)，詩歌中隱隱闡發(fā)著其對歸隱田園生活的向往?！拔瀹€有期將共隠，一尊何易便輕分”，寫出詩人內(nèi)心對恬淡閑適的田園生活的向往。章宗二年，黨懷英欲告老還鄉(xiāng)未獲批準，“君方有志三重浪，我已無心萬里風。擬葺小園師老圃，緑畦春溜引連筒”，在《和道彥至》一詩中，詩人道出其志向已不在萬里九天，而是歸隱綠色田園?！拔译m朝市如林埛”（《新泰縣環(huán)翠亭》），表明了詩人身在官場，心在郊野的心境，與陶淵明的“心遠地自偏”遙相呼應。

另外，詩人在《西湖晚菊》《黃菊集句》《次文孺韻》等詩中，提到“菊”“東籬”“三徑菊”等具有鮮明陶淵明特征的意象，其“遠懷淵眀賢”“可憐陶靖節(jié)”“徘徊東籬月”等詩句，更是直接寫出詩人對陶淵明的深切追思，表達了詩人對陶淵明式人格、生活的追求?！盁o夢到壺觴”化用了陶淵明的詩句“飲壺觴以自酌”，隱約道出詩人“歸去來兮”的感嘆。借詠菊嘆靖節(jié)先生，借靖節(jié)先生抒寫自己悠然閑適的心境，進而表達出詩人厭倦宦游，思欲歸隱之心。詩人于《題楚清之畫》一詩最后寫道“君不見元亮投名蓮社里，不妨更賦閑情篇”，也表明了自己如陶淵明般閑田更賦，回歸自然的愿望。

此外，《穆陵道中之一》《瓊花木后土像》《趙飛燕寫真》《濰密道中懷古》，這4首懷古詩流露出詩人對江山盛衰的感慨以及對世道無常的感嘆，感情基調(diào)蒼勁悲涼。如《濰密道中懷古》中，“十二全齊勢，興亡俯仰中”；以及《穆陵道中》中，“千年等一昔，俯仰悲人寰”等，抒發(fā)了詩人對盛衰之感傷、思古之幽情，以及對物換星移、物是人非的悲哀之情，暗含了對現(xiàn)實的不滿，但表達較為隱晦。

綜上所述，黨懷英的詩作代表了金代“國朝文派”的清切之風以及明昌年間重自適韻味的創(chuàng)作傾向。其詩歌因事遣詞，深受老莊哲學以及前代詩人的影響，豁達逍遙的態(tài)度，安然閑適的情懷均在詩中有所體現(xiàn)，風格質(zhì)樸自然，猶如一幅山水潑墨畫，淡雅而充滿深情。

參考文獻：

[1][金]元好問.中州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5.

[2][元]脫脫等編.金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5.

[3]詹杭倫.金代文學思想史[M].成都：成都科技大學出版社，1990.

（崔佳佳 山西太原 山西大學文學院 03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