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挺與東江敵后抗戰(zhàn)

陳立平

【摘 要】抗戰(zhàn)期間，新四軍軍長葉挺離開新四軍軍部，返回家鄉(xiāng)廣東，被委任為東路守備軍總指揮。在中共粵東南特委的大力支持下，他在深圳組建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攏集和率領東江地區(qū)的抗日武裝，在東江敵后英勇抗戰(zhàn)。他領導東江敵后抗戰(zhàn)雖然只有短短一個多月時間，但對東江乃至整個廣東地區(qū)的抗戰(zhàn)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關鍵詞】葉挺；東江敵后抗戰(zhàn)；中共

北伐戰(zhàn)爭時期，葉挺率領第四軍獨立團在兩湖戰(zhàn)場沖鋒陷陣，顯赫功績，名聞天下；抗日戰(zhàn)爭時期，葉挺指揮新四軍在華中敵后戰(zhàn)場浴血奮戰(zhàn)，卓著功勛，舉世皆知。然而，抗日戰(zhàn)爭初期，葉挺領導東路守備軍在東江敵后戰(zhàn)場英勇殺敵的汗馬功勞，卻鮮為人知。

一、返回廣東抗戰(zhàn)之緣由

1938年10月底，葉挺離開新四軍軍部，返回家鄉(xiāng)廣東東江領導敵后抗戰(zhàn)。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葉挺在新四軍中干得很不稱心。

1937年9月28日，蔣介石任命葉挺為新四軍軍長；11月3日，葉挺抵達延安，毛澤東主持召開歡迎葉挺的干部大會，正式宣布葉挺擔任新四軍軍長。葉挺在歡迎大會上表示，完全接受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堅決抗戰(zhàn)到底。

但是，葉挺擔任新四軍軍長后，工作處境十分艱難。首先，蔣介石對這支共產黨直接領導的軍隊存有戒心，對新四軍進行壓制和刁難，導致新四軍“餉款不濟，軍食不足，軍裝不備、彈藥不充、機械不補”①。其次，中共中央東南分局書記、中共中央軍委新四軍分會書記兼新四軍副軍長項英，在新四軍中獨攬大權，對黨外人士葉挺進行排擠和歧視，中共中央的一些重要指示不向他傳達，一些重要會議不讓他參加。此外，葉挺與項英兩人對新四軍戰(zhàn)略方針問題也存在嚴重分歧，彼此的意見合不到一塊，使葉挺無法展開新四軍的領導工作。為此，葉挺感到十分苦悶。1938年8月中旬，他致電王明、周恩來和博古，表示準備辭去新四軍軍長職務。8月28日，周恩來致電葉挺：“深知兄在工作中感覺有困難，請明告。我們正幫助你克服這一困難，”②希望葉挺仍以大局為重，繼續(xù)堅持工作。項英無視中央的處理意見，沒有改變對葉挺的態(tài)度，也沒有誠意挽留葉挺，甚至有意讓葉挺離開新四軍。10月23日，項英致電中央軍委轉周恩來：“葉之辭職愈堅，本問題無可挽回。目前新四軍問題應直接由周（恩來）與蔣（介石）解決繼任人?！雹墼谶@種處境下，葉挺只好離開新四軍軍部。

其二，憂心家鄉(xiāng)安危。

葉挺是廣東省惠陽縣人。1938年10月12日，日本侵略軍在惠陽大亞灣登陸后，長驅直入，輕而易舉地占領了惠陽、寶安、東莞、增城、博羅等縣。把握廣東軍政大權的第十二集團軍總司令余漢謀，棄守廣州，率部退到粵北韶關。10月21日，廣州淪陷。日軍從大亞灣登陸僅10多天時間，廣州及其周邊各縣和東江下游大片國土相繼淪陷。日軍所到之處，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廣大同胞流離失所，家破人亡，陷于水深火熱之中。葉挺得知家鄉(xiāng)淪陷，同胞遭難，十分憂心，決意回到家鄉(xiāng)廣東，帶領鄉(xiāng)親們開展抗日斗爭，把日本侵略者趕出家園。

二、組建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

葉挺離開新四軍軍部后，經江西景德鎮(zhèn)到達南昌，然后從南昌轉到廣東韶關，會見第四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兼第十二集團軍總司令余漢謀以及譚邃等粵軍時期的老朋友。葉挺在與他們交談中，流露出返回家鄉(xiāng)東江地區(qū)發(fā)動抗日游擊戰(zhàn)爭的意愿。

其時，余漢謀因指揮失當失守廣州而受到蔣介石“革職留任”的處分，決心重整旗鼓，洗雪恥辱，對葉挺提出的這個意愿，真是求之不得，正好借助葉挺的威名收拾廣東殘局。而早前他作出部署，設立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整合東江地區(qū)的地方抗日團隊，開展敵后游擊戰(zhàn)，以牽制日軍北上韶關。他要老部下譚邃出任總指揮一職，譚邃恐難勝任，托病推辭。于是，余漢謀委任葉挺為東路守備軍總指揮①，譚邃為副總指揮。余漢謀還打算保薦葉挺擔任第十二集團軍副總司令，讓葉挺協(xié)助他在廣東打幾場抗戰(zhàn)“翻身仗”。

葉挺接受任命后，立即全力以赴投入組建總指揮部和整編抗日部隊的工作。他首先通過八路軍香港辦事處主任廖承志，找到中共粵東南特委書記梁廣，要求予以支持和幫助。中共粵東南特委當即把撤到新界元朗的由中共掌握的東莞縣壯丁常備隊60余人調給葉挺，作為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特務營的骨干②；再從香港調集30余名工人作為總指揮部的警衛(wèi)排。葉挺率領這幾十人進駐寶安縣深圳圩，在深圳鴻興酒家設立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隨后又建立司令部和政治部③。

為加強和充實葉挺所領導的抗日武裝力量，中共粵東南特委又決定：把曾生領導的惠寶人民抗日游擊總隊和王作堯領導的東寶惠邊人民抗日游擊隊調來，作為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的警衛(wèi)營；把香港惠陽青年會回鄉(xiāng)工作團數十人調來，作為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政治部的政工隊。同時，抽調王魯明、何鼎華、祁烽等一些黨員干部到總指揮部政治部工作。

葉挺向潰散在東江地區(qū)的國民黨散兵及地方團隊發(fā)出命令，要他們前來聯(lián)系，接受整編和指揮；同時，視察了部分地方抗日團隊。1938年12月上旬，葉挺在中共東莞中心縣委組織部長、東莞抗日模范壯丁隊指導員袁鑒文率領的一個武裝班護送下，到駐寶安縣龍華烏石巖的廣東民眾抗日自衛(wèi)團第四區(qū)統(tǒng)率委員會莞增特務大隊大隊長袁華照（袁蝦九）部視察。他沿途向武裝班傳授如何選擇伏擊地點，如何利用地形等游擊戰(zhàn)爭知識④。經過視察，葉挺把袁華照的隊伍收編為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特務營⑤。當他得悉國民黨軍隊第一五一師四五三旅有1000多人潰散于新界沙頭角一帶時，立即指示曾生盡快找到他們，帶回東江敵后參加抗日游擊戰(zhàn)爭⑥。

葉挺對開展東江敵后游擊戰(zhàn)爭充滿了信心。他樂觀地設想：以曾生、王作堯所部游擊隊為核心，發(fā)動群眾，爭取并改造其他的抗日武裝力量，可以在短期內建成一支擁有一萬幾千人的有較強戰(zhàn)斗力的部隊⑦。中共廣東省委、粵東南特委同樣持有這種想法。為實現這個目標，1938年12月24日，廖承志、張文彬、葉挺3人聯(lián)名向中共中央發(fā)電報，詳細報告廣東地區(qū)中共領導的武裝部隊發(fā)展狀況，并指出“目前最大困難在于沒有恰當掌握部隊的軍政干部”，“亟需由老家增派一批廣東干部”①。葉挺還準備發(fā)電報給新四軍領導人，試圖從新四軍那里抽調幾十名干部支援東江抗日游擊戰(zhàn)爭。

三、指揮東路守備軍出擊日軍

在余漢謀的大力支持和中共粵東南特委的積極配合下，葉挺很快就完成了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的組建工作。轄區(qū)內所有的地方游擊團隊，統(tǒng)歸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編遣調用。當時，余漢謀正在組織東、西、北三路大軍向廣州外圍挺進，伺機反攻廣州。因此，他抽調第十二集團軍六十三軍一五三師（軍長兼師長張瑞貴）、六十五軍一五七師（師長黃濤）、八十三軍一五一師四五三旅（旅長溫淑海，暫歸一五三師建制），作為東路軍主力部隊，由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統(tǒng)一調遣。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根據第四戰(zhàn)區(qū)司令部的命令，迅速指揮所屬各部攻擊日軍重要據點。

東路守備軍首要攻擊目標是廣州外圍的增城、東莞。1938年12月18日，國民黨第六十五軍一五七師奉命由興寧取道河源、博羅進攻增城。先在九仔潭、長寧圩、羅浮山山腳一帶與增城日軍激戰(zhàn)，日軍不支退回增城，一五七師乘勝包圍增城。19日，葉挺率部到達距離石龍20余里的東莞菉蘭（今屬博羅縣），指揮東路守備軍各部攻擊石龍日軍據點。他命令東路守備軍特務營營長袁華照，聯(lián)同東莞各游擊自衛(wèi)團隊，負責收復石龍、石灘。袁華照接到命令后，率部迅速從觀瀾開赴茶山，會同石龍、茶山、京山、石灣、南步、橫河、馬嘶、岳潭埗、企石、鐵爐坑等地自衛(wèi)團隊，包圍石龍日軍，俟收復石龍即與攻增城的正規(guī)軍聯(lián)合，向石灘推進②。23日，由紫金縣開來的一五三師補充團到達莞樟公路，并向莞城推進，準備與地方游擊團隊聯(lián)合圍攻莞城。24日，東莞縣民眾抗日自衛(wèi)團葉鐵良、鄧重平等部，派出便衣數十人潛入石龍，半夜再出動300余人，里應外合，分三路由石龍車站、黃家山以及石灣方向襲擊石龍日軍，殲敵20余人，抗日團隊負傷數人③。28日，東莞游擊團隊一度沖進石龍城內，與日軍展開巷戰(zhàn)，后因日軍增援部隊到達而撤出④。29日，東路軍主力部隊與游擊團隊分兩路向石龍進攻，一路越過南便河，沿鐵路攻擊石龍車站；一路由杉排頭、黃家山攻擊石龍鎮(zhèn)。兩路隊伍齊進，以敢死隊配合游擊隊，一度占領石龍車站，殺敵百余⑤。30日晚9時，東路軍主力部隊分三路向石龍總攻，一路由張瑞貴率領，從橫瀝經茶山疾進，一路由譚⑥指揮，沿東江兩岸直迫石龍，一路由溫淑海部從石龍東北側擊。敵我雙方在距石龍15里之處展開激戰(zhàn)，東路軍奪取敵據點多處。戰(zhàn)至次日中午，日軍死傷400人以上，東路軍亦也有較大傷亡⑦。1939年1月1日，東路守備軍特務營袁華照部在寶安縣國民政府政警隊的配合下，襲擊虎門太平日軍⑧。1月5日，袁華照部和東莞縣抗日自衛(wèi)團何煜坤、劉發(fā)如等部共七八千人，聯(lián)同國民黨軍一五三師某部炮兵圍攻東莞縣城；劉發(fā)如部在莞城北郊與日軍守兵發(fā)生遭遇戰(zhàn)，日軍傷亡過百，劉發(fā)如部陣亡數十人⑨。6日，東路軍主力部隊攻下增城，即向石灘、新塘、雅瑤推進，從東北兩面包圍石灘、石龍；東莞游擊團隊向石龍發(fā)起進攻，先頭部隊與潛伏在石龍鎮(zhèn)內的游擊隊取得聯(lián)系，再度拼死攻入石龍，斃敵百余，后因日軍前來增援，乃退出石龍，炸斷莞龍公路橋⑩。

以上史料是筆者搜集當年數家報刊的報道整理出來的，從中可以看到，葉挺組建起來的東路守備軍，在較短時間內對敵作戰(zhàn)之頻繁和勇猛。

四、壯志未酬無奈離粵

正當葉挺躊躇滿志地要在廣東敵后戰(zhàn)場大干一番之時，蔣介石看到余漢謀保薦葉挺擔任第十二集團軍副總司令并任命為東路守備軍總指揮的報告，大為惱火。他責備余漢謀做了一件蠢事：葉挺在廣東組建抗日部隊，等于又讓共產黨在華南建立一支新四軍。因此，嚴令余漢謀撤銷對葉挺的任命，讓葉挺離開廣東。

當時，中共中央有這樣的看法：華中的戰(zhàn)略位置比華南更為重要，葉挺在華中發(fā)揮的作用更大；葉挺若不返回新四軍軍部，勢必引起蔣介石的不滿，從而影響國共兩黨合作抗日的統(tǒng)戰(zhàn)關系；更為嚴重的是，蔣介石會以葉挺離職為由，另派他人充任新四軍軍長，以抵制共產黨對新四軍的政治領導。中共中央經過全盤考慮后，認為葉挺不能留在廣東，要迅速返回新四軍軍部。于是，讓廖承志把此意見轉告葉挺。

葉挺接到中共中央這一指示，起初舍不得離去，但后來認識到應以大局為重，只好離開深圳。他撤出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時，將自用的一支白金錢牌三號左輪手槍留下，托警衛(wèi)干部蔡國梁送給中共粵東南特委組織部長吳有恒留念（吳有恒后來把這支手槍轉贈曾生）。中共東南特委派出溫焯華、王魯明到東莞縣清溪苦草洞，通知王作堯的部隊取消去深圳總指揮部的行程，繼續(xù)留在東（莞）寶（安）邊區(qū)堅持游擊戰(zhàn)爭。同時委派吳有恒到深圳，負責總指揮部的善后工作。吳有恒把葉挺身邊的100余名武裝人員安排到曾生領導的惠寶人民抗日游擊總隊，把一些政工干部安排到王作堯的部隊，結束了深圳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的工作。

1939年1月上旬，葉挺從香港來到汕頭。期間還接受《星島日報》記者的采訪，介紹新四軍抗戰(zhàn)經過以及抗戰(zhàn)形勢。1月10日，他離開汕頭乘車前往韶關第四戰(zhàn)區(qū)司令部①。2月初，他從廣東抵達重慶，先后與周恩來、蔣介石會面，表示愿意回新四軍工作。2月15日，由周恩來陪同乘飛機抵桂林，再從桂林乘火車，于23日回到云嶺新四軍軍部，仍任新四軍軍長。

葉挺領導廣東東江地區(qū)的敵后抗戰(zhàn)，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但對東江乃至整個廣東地區(qū)的抗戰(zhàn)產生了積極影響。

第一，鼓舞了廣東人民抗日武裝斗爭的士氣。當時，王作堯得知葉挺回到廣東抗日，覺得這是“令人興奮的消息”，“可以設想，憑他的威望，一定能帶動各方面的抗日力量，他振臂一呼，富有革命傳統(tǒng)的東江人民，必然會奮起響應，踴躍相隨，組成一支強大的敵后游擊大軍——一支新的鐵軍”②。王作堯這種想法，代表了東江乃至廣東人民堅持敵后抗戰(zhàn)的信心和決心。

第二，促進了東江敵后抗日游擊戰(zhàn)爭的開展。葉挺到達東江之時，日軍剛剛結束對廣九鐵路沿線的回師“掃蕩”，駐守廣九鐵路沿線的國民黨正規(guī)軍隊大部分退守惠陽以東和東江以北地區(qū)，小部分潰散各地；地方游擊隊和抗日自衛(wèi)團隊也遭受嚴重挫折，隊伍被打散。日軍占領了鐵路線和公路線，東江地區(qū)的抗日斗爭形勢陷于低谷。葉挺來到東江后，馬上把這些潰散的抗日武裝收攏起來，編遣成東路守備軍，連續(xù)主動出擊日軍重要據點，取得了一些勝利，打擊了日本侵略者的囂張氣焰，初步打開了東江地區(qū)敵后抗戰(zhàn)的局面。鑒于東路守備軍已打出聲威，余漢謀在葉挺去職后仍保留這一名稱，任命張瑞貴接任東路守備軍總指揮，繼續(xù)指揮所屬部隊在東江開展敵后抗日斗爭。直至張發(fā)奎就任第四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于1939年2月初對轄區(qū)內的各類游擊團隊實行解散或改編，在惠州設立第四戰(zhàn)區(qū)東江游擊指揮所，東路守備軍總指揮部才相應撤銷，結束了它的歷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