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
村子里來了一個飛賊,后半夜
村里的狗全部叫了起來
天亮后,很多人都覺得失盜了
就罵罵咧咧地跑出來
大街上,遺落下很多盜賊
倉皇丟下的東西,很多人
驚訝地認出了自己
丟失多年的戒指
手鐲、頭發(fā)、內衣、木偶、玻璃珠—
還有人找到了一罐早年
藏下的空氣,試著
搖一搖打開,很多人的眼睛
頓時呆滯了,卻怎么也記不起
這是哪一年的空氣了
整個村子頓時在這個早晨
被卡住,陷入一場集體的回憶
尾巴
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長了一條尾巴
開始短短的,后來越來越長
害怕極了,整天在遮掩中度日
這樣過了好久,終于
在洞房之夜被新娘發(fā)現(xiàn)
并毅然舉報了他
亢奮的眼睛發(fā)紅的人們
把他視作異端捆綁起來
帶上高高的紙帽子
被騾馬拽著游街,受盡了折磨
而他的尾巴卻怎么割也割不掉
他就成了一個夾著尾巴的人
直到有一天,村里所有人
都長出尾巴,村子成了尾巴村
我記得你的好
你在向一棵樹吹氣
樹冠頓時膨大起來
開滿了花朵
照相時,你擺出了飛的姿勢
鳥鳴雨點般傾瀉過來
閉上眼睛
溪水在未知處流動
漸漸有了靈魂的聲音
這是春天
蝴蝶自發(fā)卡上還魂
大地變得更加純凈
從一滴淚中望去
世界更像一個巨大的幻覺
可我相信這是真的
人滿為患的人間
依然值得我們去愛—
伏 天
無數(shù)的蟬是尾部發(fā)燙
而爆裂的剃須刀
無辜的樹木飄出糊味
人,從路上蒸發(fā)
有兩個木偶
在同一張席上躺著
仿佛不相識,終于
左木偶的眼睛電影慢鏡頭樣
慢慢向上翻出白幕
另一個卻沒有哀容
世界仿佛掉下一根針
也會濺起火星
到處都在流行火災
卻沒有足夠的消防員
而雷總是響在事故之后
雨,卻總是下在了尾聲
春 喪
堆在墻角的木頭竄出了滿身的葉芽
仿佛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
村莊在沉睡,一只陌生的鳥在叫
撕開了那么多的白布條
天突然亮起來,一個影子從村口
弓著腰踉蹌著飄過來
泥塑的鼓手們夸張地響了
胡同、大街、墻頭、樹杈上
頓時長滿了黑鴉的人—
妖 精
每天,妖精都會駕著化工廠的煙霧
來到低矮的杏核村
青面獠牙,紅眼綠指甲地
威逼村民給它供奉新鮮的心肝
后來,一部分有本事的村民
想辦法飛走了,另一部分
用血書去告狀
可妖怪們并沒有因此被打走
她們從此化裝成仙女
或者提供虛幻的財寶
繼續(xù)騙取村民們的心肝
多少年過去
村民大多成了空心人
直到今天,我來的時候
杏核村已經是高樓崛起,大廈林立
村名也改成幸福村
妖精成了慈善家,據說經常免費
給可憐的村民安裝人造心肝
陳亮,1975年生,山東膠州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青島文聯(lián)簽約作家。詩歌作品發(fā)表于各種文學刊物,并入選幾十種詩歌選本,曾獲2014年度華文青年詩人獎,詩刊社首屆李叔同詩歌獎,“中國十大農民詩人”稱號,第二屆全國詩歌大獎賽銀獎,第八屆中國散文詩天馬獎等。曾出席詩刊社第30屆青春詩會。著有詩集《鄉(xiāng)間書》等。現(xiàn)居膠州北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