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克福郊外的黃昏

張偉鈺

我是2015年7月25日下午抵達法蘭克福的?？諝馐菦龅模瑩渖媳且?，猶如甘泉淌過喉嚨，更驚奇的是，我那慢性咽喉病，竟奇跡般的不藥而愈了。

踏著暮色，我在法蘭克福的郊外小鎮(zhèn)漫步。抬頭仰望天空，群星已現(xiàn)身，跟中國大多數(shù)城市相比，這兒的星星，更大，更明亮，更清晰，離我更近，我想伸手去摘一顆放入口袋，帶回我的家鄉(xiāng)。星星的閃動，無序中透著有序的旋律，仿佛是從鄰國首都維也納飄來的音符，幾只青鳥掠過，它們可能不知道自己也參加了這場華美的音樂盛典。高空有那么幾個小黑點，后面是一條條白尾，這大概是北約的戰(zhàn)機在訓(xùn)練（白尾是飛機速度達2馬赫飛行時留下的凝結(jié)尾跡）。天空中群星閃爍，只可惜，月亮缺席了，不過這群星之光可不輸月亮哦。天幕低垂似穹廬，高處是紫紅色，低處則是鵝黃，其間像是油畫般漸變色彩，十分有筆觸，偶爾有一兩片深藍的云彩懶懶地躺于天際。這道晚霞之作的創(chuàng)造者大概是太陽吧，一切都是那么柔和，此刻的太陽已不再明亮，反而成了一個慈祥溫柔的老太太，像撫摸孩子的頭發(fā)一樣撫摸天空，只不過她沒注意手上的紫色和橙黃色的顏料，不一會兒，天空中那濃艷的油畫———《晚霞》便被不經(jīng)意地創(chuàng)作出來了。無論以何種角度，隨意按下快門，便是一張明信片了……

走在大街上，腳下有一種按摩的感覺，是完全的放松，一看，路面竟是用一小塊又一小塊的方形石塊砌成，帶有魚鱗狀的花紋。這種石頭路中間高，兩邊低，利于排水，非常實用。銅制的窨井蓋上刻有1867字樣，其年代之久遠不用多說什么，但那井蓋上的花紋依舊清晰可見……有人說，這種路全是人工鋪制的，全憑十九世紀(jì)那些鋪路石匠的精湛技藝筑成。經(jīng)歷兩次世界大戰(zhàn)，有些路有些破損，有些路面目全非，而后人卻依然拿起祖輩的筑路工具，重新鋪好這種美觀，實用，帶有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特色的路。在這一點上，我十分佩服德國人。

街邊的商店、銀行，只有幾家還在營業(yè)。中心廣場上，路燈閃爍著典雅的光，銅制燈罩帶著巴洛克風(fēng)格，水晶玻璃霧蒙蒙的，叫人無法看清路燈內(nèi)的構(gòu)造，彌漫著一種神秘的浪漫氣氛。街上的行人很少，空曠而寂靜，似乎只能聽見倦鳥經(jīng)過此地的扇翅之聲，自己微弱的呼吸聲，還有雕塑下的滴水聲響，這種安靜，澆滅了人心頭上的火，安撫了人受過傷的心，只留下一片無邊無際的空白。我找了一個樹下的長椅，坐下，聆聽這些聲音。

建筑物是非常古典的，保留了工業(yè)時代前的原貌。德國人的審美與眾不同，幾乎所有城市都有小廣場，廣場中央不是教堂，便是市政廳，周圍則是民居與商店，小城鎮(zhèn)尤其如此。這些城鎮(zhèn)保留了大量歷史悠久的建筑，為了避免影響原有風(fēng)格，或者給人帶來視覺反差，所有新建的房子都在外部裝修成傳統(tǒng)的洛可可風(fēng)格或巴洛克風(fēng)格。通俗來說，德國建筑看著非常舒服。街道上，一塵不染，無論春秋冬夏，清晨傍晚，這些古典民居都能很好地融入環(huán)境當(dāng)中。德國民居并不高大，多為2至3層的小樓，并不是德國人沒有技術(shù)去建造摩天大樓，而是德國人不想去建。高有什么好處呢？如果那個城市突兀地立著一幢摩天大樓，那反而是對美的一種破壞。一個微妙而神圣的原則：一切民房必須低于教堂塔尖。教堂可真是件藝術(shù)品，代表著一個時期的建筑風(fēng)格。那教堂見證了什么呢？這座小鎮(zhèn)上的教堂始建于1560年，幸運地沒在二戰(zhàn)中受損，最大程度保存了中世紀(jì)的原貌。因為天色已晚，無法進入。高聳的尖塔被譽為“距離上帝最近的地方”，站在上方，估計可以俯瞰整個城鎮(zhèn)。教堂的彩繪玻璃之精巧，恐怕今人也難以達到那個水平，紅得鮮明，綠得純粹，藍得空靈，黃得醒目……

德國人愛花，而花象征著樂觀，快樂，自由與純潔。我觀察到的每一扇窗戶的窗前幾乎都種著艷麗的花朵，屋頂老虎窗前也安有花欄，就連關(guān)門的咖啡店，門外的圓桌上也插著鮮花。這有一個關(guān)于德國人與鮮花的小故事：1945年德國投降后，一個美軍士官乘坐吉普車去視察德國城市，城市已為廢墟，只剩殘垣斷壁，幾戶德國市民已將桌子從防空洞搬出，放在陽光下，桌上立有一個花瓶，瓶中插著剛開放的鮮花。那位士官非常驚訝，感嘆道：“今天我們只是踏在德國人的土地上，但永遠沒有人可以打敗這些德國人?！笨赡艿拇_如這位士官所說，至少到目前為止，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