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利芳|狐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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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lán)色百褶裙

|陸利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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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里不知何時刮起了一股裙子風(fēng)。滿校園都是飄飄揚(yáng)揚(yáng)的裙擺，長的、短的、層層疊疊的、花花綠綠的。那些裙子像飛舞的彩蝶，裝飾了喧鬧的校園，也裝飾了青春的夢境。

作為忠實(shí)的褲子黨，葉曉和杜苗苗堅(jiān)決鄙視這種花枝招展的行為。

“瞧瞧，到處都是花蝴蝶，只有我們倆是正常人?！比~曉對著杜苗苗說這話的時候，心里隱隱有些酸。

杜苗苗拍拍葉曉的肩膀，說：“萬裙叢中一條褲。葉曉，讓我們倆將褲子主義進(jìn)行到底吧。”

葉曉“嗯”了一聲，氣場微弱。畢竟，哪個女孩子不愛漂亮呢？！

葉曉開始注意起別人的裙子，并把自己的觀點(diǎn)與杜苗苗分享。

——嗨，苗苗，今天王某某的裙子太招搖了。風(fēng)一吹，就跟個大麻袋似的。

——林某某適合穿粉色系的裙子，花花綠綠的不適合她。

——苗苗，你看刁某某穿的那件緊身的裙子，連小肚子都暴露出來了。

不知道是嫌葉曉太吵，還是自己心情不好，杜苗苗生氣了，沖著葉曉大聲說道：“你整天說裙子裙子的，要是那么喜歡，你也去穿啊?！?/p>

葉曉愣住了，看著杜苗苗板著臉從自己的面前大步走掉，委屈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心里酸酸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杜苗苗。

之后的幾天，杜苗苗都繞著葉曉走路。兩個人不再說話，連眼神的交會，也局限在兩秒鐘之內(nèi)。

葉曉覺得，自己與杜苗苗之間，再也找不回以往那種惺惺相惜的感情了。

為了參加學(xué)校的文藝演出，班級里打算排演一場集體歌舞。

葉曉問杜苗苗：“你參加嗎？”

杜苗苗搖搖頭，連話都省了。

葉曉輕嘆一聲，問道：“杜苗苗，你為什么突然那么討厭我？我到底哪里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了？”

杜苗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沒有錯，錯在我。對不起，葉曉，上次我不該對你發(fā)脾氣?！?/p>

“既然不生我的氣了，就參加這次集體演出吧?！比~曉說。

杜苗苗還是搖頭。

葉曉無力地?fù)犷~，覺得杜苗苗就是一頭任性的母牛，“嘿，杜苗苗，我說，你到底為什么不愿意參加集體演出？害羞嗎？還是不自信？”

“別問了。反正，我就是不參加?！倍琶缑缌嗥饡?，轉(zhuǎn)身出了教室。

“真是個怪人。”葉曉小聲地嘀咕。

葉曉發(fā)現(xiàn)，杜苗苗并不是全然不關(guān)心這場集體演出的。至少，她看見杜苗苗會朝著正排練著的隊(duì)伍投過來一種熱切盼望又無比糾結(jié)的眼神。杜苗苗在糾結(jié)些什么，葉曉并不知道。但是葉曉覺得，杜苗苗一定有個很嚴(yán)重的心結(jié)，只要能夠?qū)⒛莻€心結(jié)打開，她與杜苗苗之間，或許還能夠重新回到以前的樣子。

杜苗苗從不穿裙子。

至少，有了記憶之后，她再也沒有穿過裙子。

即使是炎熱的夏天，杜苗苗都是穿著長褲的。

曾有同學(xué)這樣形容杜苗苗：杜苗苗同學(xué)是長褲的代表人物，別人穿長褲，她也穿長褲；別人穿半褲，她穿長褲；別人穿短褲了，她還穿著長褲。讓我們?yōu)槎琶缑绲拈L褲情結(jié)，鼓掌！

此話雖有調(diào)侃之意，但也是事實(shí)。

因?yàn)閳?jiān)決回避“裙子”話題，杜苗苗很少能交到知心的朋友。

直到后來遇見了葉曉。

葉曉是轉(zhuǎn)校生，來的那天非常炎熱，她穿著一條淺米色的長褲，干凈的白T恤。葉曉的一番自我介紹里面，就有“喜歡褲子勝過喜歡裙子”這一口號。

杜苗苗看著陽光明媚的葉曉，覺得自己可以把她當(dāng)作知心朋友。

所以，當(dāng)后來葉曉也不能免俗地在她面前討論“裙子”話題的時候，杜苗苗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對著葉曉發(fā)了脾氣。

演出的那一天，杜苗苗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葉曉穿著藍(lán)白相間的裙子，在眾人之中脫穎而出。當(dāng)她看見葉曉姿勢優(yōu)美地轉(zhuǎn)著圈圈，把寬大的裙擺甩得翩翩飛揚(yáng)的時候，再一次肯定了葉曉的實(shí)力。

“果然呢，葉曉很適合穿裙子?！痹谝魳仿暫蜌g呼聲中，杜苗苗喃喃著。

演出很成功，葉曉參與的那個節(jié)目獲得了歌舞比賽的第二名。葉曉在領(lǐng)獎臺上微笑著，漂亮極了。

杜苗苗退出人群，在校園里慢悠悠地走著。耳邊有風(fēng)呼嘯而過，并不刺骨，反倒有著一絲暖意。

“杜苗苗，等等?！甭曇魪亩琶缑绲纳砗髠鱽?，很焦急的樣子。

杜苗苗轉(zhuǎn)身，看見葉曉向她跑過來。此刻的葉曉已經(jīng)脫掉了那件漂亮的裙子，換上了自己的衣物。臉上，卻還留著濃厚的妝。

“杜苗苗，我有話跟你說。”葉曉拍拍胸口，努力地調(diào)節(jié)著自己的呼吸。

“不用著急，你可以慢慢說?！倍琶缑缥⑿?。

“杜苗苗，我想告訴你，無論如何，我們都是好朋友。”

“嗯?！倍琶缑琰c(diǎn)頭。

“還有，我想問你，是不是因?yàn)檠莩鲆┤棺?，所以你才拒絕參加？”

杜苗苗的臉色一下子白了。

杜苗苗有個秘密，一個不能言說的秘密。因?yàn)檫@個秘密，她拒絕穿裙子。

她的腿上，從膝蓋的地方開始，一直延伸到大腿上，有著一大塊丑陋的疤痕。那疤痕像一條巨形的蜈蚣，爬在白皙的皮肉上，猙獰不堪。

那是剛剛會走路的時候，不小心從陽臺上摔了下去，才造成的悲劇。

懂事之后，杜苗苗就拒絕再穿裙子。甚至看到別人穿裙子在眼前經(jīng)過，她都要刻意回避。

杜苗苗知道的，自己并不是回避著裙子，而是回避著曾經(jīng)那個可怕的經(jīng)歷。

只要穿著褲子，就看不到那個丑陋的傷口。看不到，或許就會不那么痛苦。杜苗苗這樣想的，也這樣做了。但是，她覺得自己沒有理由再要求自己的好朋友也跟著這么做。

“這就是一直以來我都不穿裙子的理由?！编咧蹨I，杜苗苗說，“葉曉，你適合穿裙子，很漂亮呢?！?/p>

葉曉緊緊地握著杜苗苗的手，一時間竟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任由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哎呀，葉曉，你可別哭?！倍琶缑缥亲樱f，“你臉上還畫著妝呢，一哭就成花貓了?！?/p>

葉曉破涕為笑，鼻音濃重地問：“你餓不餓？”

“餓啊?！倍琶缑缑亲?，說。

“一起去吃夜宵吧?！?/p>

“好。”

這天放學(xué)，葉曉遞給杜苗苗一個袋子。

“是什么？”杜苗苗一邊問，一邊將它打開。袋子里躺著一條百褶裙，天空一般的蔚藍(lán)色。與它一起的，還有兩雙長筒絲襪。

葉曉說：“這是我拜托我媽媽親手做的，一式兩條，我們倆一起穿上，肯定像親姐妹似的?！?/p>

杜苗苗立即把袋子推回給葉曉，隱隱有些怒氣：“我不要穿?！?/p>

葉曉深深地嘆了口氣，道：“杜苗苗，過去的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你如果不試著走出那些傷痛，會一直不開心的。”

“不要你管?！倍琶缑甾D(zhuǎn)過了頭。

“星期天下午兩點(diǎn)，我在我們常去的那家奶茶店等你?！比~曉把袋子重新遞給杜苗苗，微笑著朝她擺擺手。

杜苗苗看著葉曉甩動的馬尾辮，又看了看手中那個令她心潮澎湃的袋子，怔怔地站著，很久很久。

星期天下午，葉曉坐在靠窗的位置，忐忑不安地看著外面，當(dāng)她看到杜苗苗穿著與她一模一樣的藍(lán)色百褶裙出現(xiàn)的時候，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終于放了下來。

“喲，這倆姑娘是雙胞胎吧？穿得一樣，長得也像呢。”送奶茶上來的時候，老板娘這樣說道。

杜苗苗和葉曉對視了幾秒，“撲哧”一聲，都笑了。

責(zé)編|冉振平